重生九零之圆满人生—— by欣欣向荣
欣欣向荣  发于:2024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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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招弟听见丈夫语气不耐,嘴上不敢反驳,却想寻借口拖着,从窗户哪儿探出脑袋来道:“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存折放哪儿了,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晓晓的伤又不能耽误,我这儿现有过日子的两百,要不先拿去应对着,等我把存折找出来,明儿再取。”
晓晓暗暗冷笑,她奶奶真把别人都当傻子呢,殊不知这样明摆着套路,就连傻子都糊弄不了,这是想拿二百就把她们一家打发了啊,这是亲奶奶吗,?晓晓都疑心,她老爹别是捡来的吧。
刘秀荣早知婆婆是个死认钱的,恨不能把钱都串在肋条上,除了她老儿子大孙子,给谁花都舍不得,这要是大宝摔了脑袋,别说一千就是两千,也拿的出来。
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刘秀荣早就心寒了,也就晓晓爸爸,还抱着热火罐,一味当他的孝子,加上婆婆三五不时的说小话挑拨,晓晓爸不仅不觉得他妈有错,还总数落自己的不是。
今儿这样闹起来倒是个机会,也让丈夫见识见识他妈的心多偏,想到此,越发不急躁,却也不会放过上眼药的机会,状似无意的道:“我记得去年正月十五大宝肚子疼,可把一家人急的不行,忙着送去了医院,大夫说是急性胃肠炎,需得住院,也是一千的住院押金,当时是夜里十二点,本来金生还担心银行不开门,取不出来钱来呢,到了还是妈拿出来的,医院大夫都夸妈有先见之明呢。”
刘秀荣几句话说的轻缓,要是换个场合,还当是她夸自己婆婆有先见之明呢,可这会儿,刚说着给晓晓交住院押金的事儿,王招弟不仅说没现钱,连存折都忘了搁哪儿了,这不明摆着不想拿钱吗。
本来苏金生见他妈不掏钱,就极是不满,这又听见妻子的话,不知不觉就想起去年侄子住院的事,一见孙子肚子疼,他妈跟天塌下来似的,忙操持着往医院跑,到了医院,大夫说要住院,他妈二话没说从腰里掏出个蓝布手绢打开,里面裹着厚厚一沓子钱,交了一千的押金,还剩下有一半呢,可见他妈不是拿不出钱来,是不想拿钱给晓晓治病。
而且,他妈手里的那些钱,大部分还都是自己两口子挣的,侄子得个胃肠炎钱多少钱都拿的出,而自己的亲闺女要住院治病,却来个没钱,这就是他亲妈,晓晓的亲奶奶,越想,苏金生越心寒。
他忽然觉得再这么过下去实在没什么意思了,他拿着亲妈当妈,他妈却不把晓晓当孙女,自己是儿子可也是爸爸啊,自己两口子累死累活的上班,省吃俭用图的不就是女儿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吗,要是挣了一辈子命,到了连女儿看个病都交不上押金,自己还当什么爸爸。
想到此,不觉看向女儿,见丫头脑袋上裹了厚厚一层纱布,还有血渍,越发担心,这是摔了多大的口子啊,竟流了这么多血。
晓晓见老爹一脸心疼愧疚,遂伸手扯了扯老爹的衣角,软着声音道:“爸,我头疼。”
听着女儿虚弱的声音,苏金生心窝子都一阵阵发疼,伸手碰了碰女儿的额头,没发烧才略放心了些,柔声道:“别怕,爸这就带你去医院。”
说着,也不看他妈了,而是直接转头跟晓晓爷爷道:“爸,我觉着咱这日子这么下去实在没意思,还是分开过吧,我这当儿子的不能逼着妈拿钱,可孩子的病不能耽误下去,我先去厂里找同事借钱,无论如何得先治病。”
又交代妻子带女儿去医院,自己去厂里借了钱就赶过去,撂下话,就要往外走,不想屋里的王招弟听见大儿子真的开口要分家,也顾不得什么了,三步两步从屋里跑出来,嘴里嚷嚷着:“好哇,老家儿还没入土呢,你就闹分家,真是白养了你,早知道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你掐死,也省的老了老了被活活气死,你个不孝子,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混账王八羔子……我今儿跟你拼了……”说着一脑袋朝着大儿子撞了过来,嘴里一边儿骂着,一边儿要死要活的。
撒泼打滚坐地炮,是她奶奶的绝活儿,见识过太多次,对于眼前的闹剧,晓晓已经有些麻木了,老巫婆把这一套玩的溜熟,有事没事儿就拿出来闹一场,但老巫婆这一套只用在自己爸妈这儿,到了小叔小婶哪儿却不敢,因为小婶撒起泼来比老巫婆还使得出来,老巫婆是不要脸,她小婶能不要命,这不要脸的终究还是怕不要命的。
所以,也就欺负老爹老娘这样的老实人,真遇上厉害的,老巫婆也怕,而这个更厉害的人里除了撒泼不要命的小婶,家里还有一个,就是她爷爷。
她爷爷好面子,绝不会眼看着老巫婆闹下去,果然,苏富贵脸色一沉,一伸手就把在大儿子身上撒泼的疯老婆子揪了过去,大喝了一声:“王招弟,你再闹就给我滚回老家去。”
苏富贵这句话正是王招弟最怕的,王招弟虽泼也有点儿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撞了大运,嫁了个有良心的男人,丈夫进了城也没说不要自己,反倒把她一块儿带到了城里过日子,一个八辈子在土窝子里刨食儿的农村妇女,一下子成了非农业户口的城里人,这样的好运道,可是让她在娘家长了大脸,她娘家那些堂的表的姐妹们,哪个不咬碎了牙的羡慕她。
这辈子,王招弟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丈夫跟她离婚,所以苏富贵一句滚回老家,真能把王招弟吓个半死,立马就老实了,不敢撒泼却仍不忿大儿子要分家,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叨叨自己一辈子受了多少苦,多不易什么的……
王招弟撒泼不成便想以这种手段博取同情,可惜这么多年她什么德行,整个大树胡同没有不知道的,更遑论一个院住着的陈爷爷了。
陈爷爷这时候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子钱,看都没看地上的王招弟,而是直接走到晓晓爸跟前儿开口道:“这里是一千,你拿着先给孩子交押金,快去吧,别耽搁了。”说着不由分说把钱塞到了苏金生手上。
孩子伤成这样,亲妈却死活不拿钱,反倒是不沾亲带故的邻居,毫不犹豫的伸了手,苏金生手里拿着这一沓子钱,都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坦白从宽的好孩子
这一千块不多却让苏金生看清了许多东西,亲情,母子,兄弟到了关键时刻,还不如邻居,心里是又感动又寒心,一时间五味杂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陈伯,这钱我明儿就还您。”
老陈头摆手:“还钱着啥急啊,我这退休金虽说没你家老爷子多,一两千也不算个啥,你先拿这些去,要是不够我这儿还有呢。”
老陈头这句话说的苏富贵老脸一阵阵发烫,这老家伙明摆着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是当兵出身,在部队的那些年也算工龄,这么算下来,虽说年纪没老陈头儿大,可工龄却长,退休金也拿的多。
更何况,大儿两口子都在运输厂上班,即便这两年厂里有些不景气,到底也没差工资不是,大儿两口的工资加上自己的退休金,可不是个小数了,一家子过日子绝使不了,怎么算也该有不少存项,偏偏大宝奶奶硬是一千都不肯拿,当妈的这么昧良心黑儿子媳妇的血汗钱,传出去成个什么名声。
想到此,越发怒上来,脸色更黑,一伸手把大儿手里的钱抢了过去,二话没说便还给了老陈头,低头看向地上的老婆子:“ 我问你,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
王招弟听出了丈夫语气里的怒意,脸都白了,磕磕巴巴的应着:“这是哪里的话,咋不过呢。”
苏富贵点点头:“想过日子的话,就去拿钱,去不去?”最后这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跟闷雷一般,吓得王招弟一激灵,心知丈夫要动真格的了,哪敢再耍赖撒泼,连滚带爬的起来,进屋,不大会儿功夫就拿了一沓子钱出来,哆哆嗦嗦的递到丈夫跟前儿。
苏富贵伸手接过来,直接塞在大儿手里,闷声闷气的道:“先去交钱办手续,分家的事等晓晓伤好了就办,至于怎么分,你们两口子也放心,只我活着一天,这个家就容不得有人作妖。”
苏富贵说这话的时候,瞥了王招弟一眼,王招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心里纵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到底不敢忤逆丈夫。
苏金生本来也是厚道人,这会儿既然有了老爷子的话,心里就有底了,加上担忧女儿的伤,也不再耽搁,叫上妻子带着晓月走了。
出大树胡同,上了公交,眼瞅着前面一站就是市一院,刘秀荣心里愈发有些虚,本来跟女儿演这出戏是为了让丈夫看清婆婆的真面目进而同意分家。
这演戏可不是真的,女儿头上那厚厚的纱布,纱布上的红药水都是自己帮着涂的,都是作假来着,女儿是摔了一跤,可根本没看上去这么严重。
刘秀荣这会儿也想明白了,病历上后来那位柳主任写得那个什么轻度脑震荡倾向,估摸也有水份,毕竟也没做什么细致的检查,之所以有这样的诊断完全是根据晓晓自己描述的症状而来。
而晓晓这鬼精的丫头,早就打算好了要分家,所以她说的那些头晕头疼恶心什么的,想必也做不得准,主要刘秀荣没想到婆婆真会拿出钱来,当然不是主动拿的,要不是公公下了最后通牒,她婆婆也绝不会掏这钱。
但无论怎么说结果是婆婆拿了一千出来,而前面就是市一院,等进了医院,这戏可就穿帮了,晓晓爸这儿怎么交代。
越想越着急,忍不住看向女儿,却发现这小丫头一点儿着急的意思都没有,那神色安安稳稳甚至有闲心看窗外的风景。
真是,都不知这丫头是心大还是天生的没心没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看风景呢,还看得这么入迷,好像多新鲜似的,引得刘秀荣都忍不住往窗外看了看,不还跟往常一样吗,马路边儿两排树,唯一的区别是这会儿到了下班的时间,自行车跟人行道上的人流多了起来,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呀,毕竟下班了谁不往家奔啊,这丫头别是真摔坏脑袋了吧。
晓晓哪是摔坏了脑袋,她是有些出神了,虽说都是以前曾经经历过的,可过了三十年再倒回来,那感觉却很不一样。
当年的自己脑子里想的都是考试考试,分数,分数,被老师爸妈天天耳提面命的,除了书本就是卷子,一天到晚恨不能扎进卷子里,被即将到来的中考折腾的晕头转向,哪有闲心看什么街景儿。
而如今重新来一回,仿佛时间都变慢了,她有心思去应对家里的糟心事,这会儿也有心情看车窗外的街景儿,这一看竟觉异常新鲜。
这时候远没有后来的高速路快速路那样便捷整齐,道路也未扩宽,人们出行的交通工具主要是公交跟自行车,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人行道上的自行车大军乌央乌央的,颇为壮观。
有急着回家的,也有不着急的,街道边儿的树荫下,依旧可见凑在一起的老人,不紧不慢的下着棋,神态甚是悠闲。
事实上,即便自行车道上人流不息,但整个的社会节奏在晓晓眼里也仿佛放慢了,这就是九零年啊,九十年代初,即便马上就要进入大变革,但大多数人仍没什么感觉,意识不到社会即将进入快车道,而且越来越快,快到许多人都没来得及适应,便已被远远落在了后面,以至于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晓晓脑子里有许多纷乱的念头,她得尽快捋顺,好容易有了重来的机会,有些事情她不想再留遗憾,她一个小女子或许做不了什么改变社会的大事,但至少能让她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安稳幸福一些。
想的有些入神,也就没发现老娘频频发射过来的求助目光,等到站下了车,一家三口站在市一院大门外,晓晓才领会到老娘的焦急。
领会到之后便站住了,苏金生正想着赶紧去办住院手续,好让女儿住院治病,还担心这么半天都过去了,万一耽误了病情怎么办,不想到医院门口了,娘俩却不走了。
苏金生有些着急:“怎么不走了,咱们快进去,让人大夫好好给检查检查,这脑袋可不是别的地儿,真耽误了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刘秀荣是本份人,不会撒谎,这头一遭演戏也是被偏心不的婆婆逼急了,如今当着丈夫,还睁眼说瞎话,真张不开嘴。
晓晓自然知道老娘的性子,让老娘说瞎话骗老爹,太有难度了,倒不如实话实说,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反正爷爷也答应了会分家,最难解决的外部矛盾已经有希望解决,内部矛盾也就不算什么事了。
想到此,便老实的开口道:“爸,对不住,住院这事儿是我跟妈骗您的。”

苏金生一愣:“骗我的?你这脑袋上可都流血了?”
见老爹一脸忧色,晓晓不免有些愧疚,小声道:“爸,这不是血是涂的红药水。”怕老爹数落老娘,忙又道:“这都是我的主意跟我妈没关系。”
苏金生仍有些不信,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这么说没摔跤?”
晓晓:“摔是摔了,但没那么严重。”
苏金生想起手里的病历本,翻开仔细看了看,仍是不信:“怎会是假的,病历上这不明明白白写着呢吗,轻微脑震荡倾向,建议住院检查。”说着想起什么,柔声道:“晓晓别担心,钱爸这儿有呢,咱先治病要紧。”
晓晓知道老爹理解错了,以为自己是担心家里没钱,才不想治病的,索性抬手把脑袋上的纱布拆了下来,往老爹跟前儿凑了凑:“真没摔破,不信您看。”
苏金生真就扒着女儿的脑袋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真没发现伤口,刚纱布上渗血的额头,也是光溜溜的,连点儿皮儿都没破。
发现真是骗自己的,苏金生不仅没生气反倒松了口气,轻拍了女儿脑袋一下:“你这丫头,这种事儿也是能拿来胡说的吗,接到医院的电话,可把爸吓得不轻,好在没出大事,真是万幸万幸,以后不许再拿这种事开玩笑了,知道不。”
晓晓倒有些意外:“爸不生气?我可骗了您?”
苏金生笑了:“生什么气啊,你是我闺女,什么脾性当爸的还能不知道,要不是有原因,我闺女是不会撒谎的。”
晓晓不免有些感动,果然老爹数十年如一日的宠着自己,相信自己,这样的老爹让她想扑进怀里好好撒撒娇,只不过四十多的老闺女,真有些不好意思撒娇了。
念头一起忽然想起,自己如今才十五,还是个小萝莉呢,有什么好顾忌的,完全可以毫无压力的跟老爹撒娇,想着便一头扎进了老爹怀里,使劲儿蹭了蹭,心道老爹身上这混了汽油机油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呢。
被女儿撒赖一般的抱着,蹭着,苏金生心里热乎乎的,女儿小时候也常这么撒娇,娇娇软软的小丫头扎进自己怀里,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叫的他一颗心都是软乎乎的,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闺女跟前儿来,后来长大,便不再扎进自己怀里撒娇了。
苏金生虽明白女儿大了都会如此,可心里却仍忍不住失落,毕竟在当爸的眼里,不管多大年纪都是那个娇软可爱的女儿,他也跟所有父亲一样矛盾,既盼着女儿长大,又不希望女儿长大,可女儿终究都会长大。
即便这会儿像小时一眼扎进自己怀里撒娇,但苏金生却清楚的知道,女儿是大姑娘了,苏金生是忠厚本份,但忠厚并不代表愚钝,其实他心里明白,妈偏心小弟一家,妻子女儿因此受了不少委屈,但他总想着,在那个艰苦的年月里,他妈把几个孩子拉拔大,实在不易,自己又是家里的老大,当老大的总得有个老大的样儿,跟自己兄弟争什么,能让的就让着些,横竖是一家子,计较什么多了少的,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强。
但今儿苏金生真是寒心了,他妈已经不是偏心的问题,是根本没把晓晓当成亲孙女,为了钱连孙女的命都能不顾,这还是亲奶奶吗,在他妈眼里只有小弟一家,至于自家三口,真是一丁点儿地位都没有。
口冷点儿说话,苏金生都疑心自己不是他妈生的,不然同样是儿子怎会差这么多,小弟夫妻俩不用工作也能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自己两口子挣得工资上缴,用来养一大家子,到了连女儿治病都没钱,要不是他爸发了大脾气,手里这一千也是拿不到的。
而苏金生也明白,女儿跟妻子今儿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让自己看清楚他妈的心有多偏,多冷,自己若是再一味听之任之,他妈只会做的更过分,若只是自己委屈也就罢了,又怎能让妻子女儿也跟着自己一块儿受委屈。
他一直以为女儿还是不懂事的小丫头,殊不知不知不觉的已经长大了,不仅看出了她妈的委屈,还想出这个法子来解决问题。
苏金生以前也不是没动过分家的念头,却总觉父母在堂,当儿子的吵嚷着分家,有些不孝,更何况自己是头大的长子,就算闹分家也不该是自己起头。
但今儿他妈的所作所为,那些根本站不住脚的歪理竟也说的理直气壮,苏金生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在他妈眼里,自己不管为这个家付出多少都是应当应份的,可他妈却忘了,就算儿子再孝顺也是人,也有心,更会心寒。
心都凉透了,还凑合什么,他也不是傻子,早应从苏家这一摊子烂泥里抽身出来,往后他该想的,该心疼的,该付出的是自己懂事的闺女,受了多年委屈的妻子,他们三口才是一家人。
越想越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让娘俩受了这么多年委屈,越想便越发愧疚,哪还会计较娘俩骗他,只会觉得是自己糊涂才逼得娘俩不得不出此下策。
虽愧疚,到底不好跟女儿说什么,便对妻子低声说了句:“这些年委屈你们娘俩了。”
苏金生是个老实人,不是那些爱耍嘴皮子的,即便心疼妻子,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今儿这挺平常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来,刘秀荣却有些禁不住了。
一时间这么多年的委屈,不甘,一股脑涌上心头,真是又酸又涩,眼角有些热辣辣的,却仍记得这是大街上不是家里,伸手抹了抹眼角浸出的潮湿,哑着嗓子道:“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这么多年了。”说着抬头看了看市一院的门头:“咱还去医院不?”
晓晓忙摇头:“我又没事儿,去医院做什么。”
刘秀荣有些犹疑:“不去的话,难道这么家去?”
苏金生这会儿也有些犯难,是啊,就为这一千的住院押金,可是闹得不善,都要分家了,若是没住院直接家去,他妈不定又要说什么呢,还有小弟两口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想想都头疼。
晓晓眨眨眼:“病历上写得是建议住院观察,又没写观察几天,而且只是轻微脑震荡倾向,观察一晚好转了,自然就能回家了,难道非得在医院住上十天半个月不可吗,更何况学校快模考了,我总不能缺考吧。”
一句话倒提醒了刘秀荣,忙道:“对啊,这一忙乱都忘了考试的事了,你们班主任一再说这第一次模考尤其重要,是最后大考的依据,分数上一般八九不离十了,得认真复习才行。”
苏金生:“那还是回家吧。”
刘秀荣摇头:“这时候回家,爸便不吭声,妈能消停吗,闹起来让晓晓还怎么复习。”说着顿了顿道:“去晓晓姥姥哪儿吧,对了,正荣还说有事找你商量呢,这一忙乱倒忘了,去了正好问问。”

这是不是个机会呢
晓晓的姥姥家住在河沿路,这一片都是纺织厂的家属院,也都是一排一排的大杂院,晓晓姥爷是纺织厂的退休工人,房子也是单位分的。
小舅是老来子,小了老娘足足十岁,比晓晓这个外甥女正好大一轮,姥爷去世的时候,小舅才十七,便顶替姥爷成了纺织厂的机修工,到今年才二十七岁,却已经上了十年班。
晓晓记忆中小舅是个心思活络的人,脑瓜儿尤其灵儿,虽说养着姥姥,日子却过得并不拮据,时不常总给自己塞零花钱,一出手就是一块,特别大方。
后来一块钱或许连冰淇淋都买不了,但在这时人们一月的工资也不过几十块,赶上效益好的单位,也就刚过百,最高级的冰淇淋也才一块出头,平常的水果冰棍一毛五,奶油雪糕三毛,就算把大宝放在心尖儿上疼的老巫婆,也得进伏之后,实在热得不行了,加之大宝撒娇耍赖的闹上几回,才舍得买一根奶油雪糕偷着塞给孙子,再疼孙子也舍不得多买。
晓晓这个不受待见的孙女,连冰棍儿毛儿都没见过,而每次她去姥姥家,小舅几乎都会塞给她一块钱,她记得第一次拿到钱的时候,就去买了三根奶油雪糕,吃的她拉了一晚上肚子,可把老爹老娘吓得不轻,过后知道原因,倒也没数落她,只是以后天气一热便会给她买一根奶油雪糕解馋。
这些点点滴滴都沉在记忆里,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如今想来却异常清晰,不过那时候就是觉得小舅真好,每次都给她钱买奶油雪糕,却从没想过小舅的钱是怎么来的。
晓晓是重生的,自然知道九十年代怎么回事,国家不断推进的改革开放,使的整个社会都处在巨大的变革中,跟晓晓有切身关系的就是,以前旱涝保丰收的国营大厂,都开始不景气了,爸妈所在的运输厂,小舅工作的纺织厂都一样,虽说还不至于倒闭,但已经不能跟以前相比,活儿少了,工人们也有些人心惶惶。
能按月拿到工资就不错了,哪还会奢望别的,而工资是死的,就算小舅十七岁便参加工作,也不过才十年的工龄,跟爸妈没法儿比,工资只可能更少,算下来至多也就六十多,虽说还没成家,但养着没工作的姥姥,时不时还要接济一下生活困难的姐姐,却还有闲钱给晓晓零花,这样的消费水准指望那点儿死工资绝无可能,必然有进钱的外活儿。
晓晓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是真傻,就知道拿着舅舅给的零花钱买雪糕吃,怎么就没想过小舅这钱从哪儿来的呢,不过,就算重活一回,知道了小舅有进钱的门路,自己一个即将中考的初三生又能做什么,难道还能跟小舅出去赚外块不成。
想到此,满心的热望就跟扎了眼的气球一样嗤的蔫了。
刘秀荣还是有些担心女儿,毕竟摔了一跤,还晕了,就算她自己说没事,也怕这丫头逞能,所以一路上都关注着女儿的状态,想着一有不对劲儿就回医院。
这一关注却发现这丫头一路上都在出神,说出神也不对,那眼珠子叽里咕噜转的别提多欢实了,也不知道脑子里琢磨什么呢。
刘秀荣一直觉得女儿大了以后的性子有些内向,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爱撒娇,大概跟自己婆婆偏心有些关系,但摊上这样的婆婆刘秀荣也没法子,只能他们两口子更疼女儿一些,稍微补偿补偿,可总归是住在一块儿,同样是奶奶,对孙子有求必应,对孙女却跟防贼一样,就算晓晓是个孩子也知道谁对她好,谁不待见她吧,偏孩子懂事,不想给爸妈惹麻烦,渐渐就不爱说话了。
倒是没想到,摔了一跤倒摔的活泼了,就算不吭声,那滴溜溜转的眼珠子,瞧着一张小脸也是神采飞扬的,刘秀荣这才放了心,刚放下心,就见女儿又开始蔫头耷拉脑了,遂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可是脑袋又疼了?”
晓晓摇摇头:“妈,我没事儿,就是想上午做的那篇数学卷子呢,有道题没想明白。”怕老娘担心,晓晓扯了个可信度极高的谎。
果然老娘神色放松了下来,旁边的苏金生听了,有些心疼,安慰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这学习也得劳逸结合,累了就歇会儿,放松放松再想说不准就想出来了。”
本来就是扯谎,自然见好就收,晓晓乖巧的点了点头,怕爸妈再纠缠这个话题,指了指前面的小桥道:“到了。”晓晓记得过了前面的小桥就是姥姥家住的河沿路。
河沿路顾名思义,就是沿着河的路,说是路却不宽,跟大树胡同差不多 ,走个三轮车还行,汽车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不过这时候也没多少人家有汽车,普罗大众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即便路不宽也不影响通行,只不过因守着河,人们图方便总往河里倒脏水垃圾,街里居委会也管,却屡禁不止,这时候人们大都没什么环保意识,日子久了便成了臭河。
天冷的时候还过得去,到了夏天蚊虫滋生,闻风能臭出几里地去,家家户户临河沿这边儿的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夏天再热也绝不会开窗。
因为脏乱臭,以至于河沿路这片没人乐意来,这里的住户只要有机会都恨不能往外换。
换房是这个时代的独特产物,据晓晓所知,这时候的房子产权形式分三种,一种公产房,产权属于国家所有,由街道所在的房管站管理,水电修理什么的都管。
第二种是企业产,产权属于企业,是企业分给自己职工居住的,由企业管理。
第三种是私产房,属于自己私有住房。
私产房可以买卖,但公产房跟企业产这时候能不能买卖,晓晓不大清楚,却知道可以换,也就是说,两户人家在彼此都认可的前提下,可以互相置换。
道理其实跟后来的买房卖房差不多,好地段的房价就高,一套房的房价能抵得上近郊两套甚至三套房,这时候也一样,像河沿路这样脏乱臭出名的地方,没人乐意住,就算晓晓不清楚行情,也知道肯定不值钱。
但不值钱是这时候,后世这里却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段。
晓晓还记得姥姥家住的河沿路这边儿赶上了市政府第一批市容改造工程,市里下决心治理这条臭河,不惜人力物力财力,硬是把这条臭河治理的水清河晏,后来还成了市里的名片,连带河沿两边的地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晓晓仔细回想了一下,貌似这里是九零年十月份开始动迁的,因姥姥家住在这儿,晓晓才有些印象。而现在是四月,距离十月还有不到六个月,这是不是个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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