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得的亲情
从小桥过去,进了河沿路便闻到一股子臭味,来往的行人不是带着口罩就是捏着鼻子,骑自行车的紧着蹬,走道儿的也加快了脚步,恨不能立刻远离这股臭味。
晓晓一家也走快了许多,好在姥姥家就住在桥头不远,进了河沿路走几步便到了,本也是个混居的大杂院,先头有三家住户,有一家压根就没来住过,另外一家去年分了别处的房子,也搬走了,如今只剩下姥姥一家,三家的大杂院成了姥姥家的独门独院,没人住也没私搭乱盖,地方格外敞亮。
姥姥在家无事,便在院子角儿辟出一块空地种了小葱跟芫荽,这会儿还在四月里,芫荽没长出来,倒是小葱长势喜人,绿油油一片欣欣向荣。
院墙边儿上有一颗老藤本的金银花,从晓晓记事的时候就有,听姥姥说搬进这院的时候就有了,算下来有好几十年了,比小舅的年纪都大。
年头长 ,藤蔓粗壮,爬满了一整个院墙,到了夏天金银两色的小花密密麻麻簪在藤蔓枝叶间,离着老远就能闻到花香,也冲淡些许河里的臭味儿。
晓晓大多都是暑假的时候来姥姥家住,那时候正是金银花盛开的时候,或许是花香掩盖了臭味,也或许,人潜意识都会记住美好的东西,所以在她的记忆中,倒没觉得姥姥家多臭。
但这回是真切感受到了,味道的确不太妙,刚有那么一瞬,晓晓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但进了院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艾草香,一个青年正蹲在院子角,嘴里叼着烟,手里举着一把点着的艾草来回晃着。
这时候也没什么高级香薰,就算有,老百姓也没闲钱买,都是烧艾草,既可除臭又能驱蚊,一举两得。
艾草也不用买,守着河边儿,最不缺的就是艾蒿,长起来跟野草一样,直接割一捆晒干了就能用,就地取材物美价廉。
晓晓一眼就认出蹲在墙角的青年正是小舅,小舅的长相跟老娘很像,男的来说有些过于秀气,只不过常在外头跑,皮肤晒的黑,看上去也不觉得阴柔女气,反倒因言语幽默,爱说笑话儿,有种痞痞的魅力,晓晓印象中舅舅处过好几个女朋友,都挺漂亮的,每个女朋友都给晓晓买过好吃的,可见舅舅的行情多紧俏。
正因行情紧俏,便挑花了眼,挑来挑去挑了个最不靠谱的舅母,除了长得漂亮外,一无是处,尤其性格尖酸刻薄,对姥姥也不好,过了门之后三天两头跟舅舅吵,指桑骂槐说舅舅的钱不往家里拿都填了外坑。
舅母嘴里的外坑说的正是晓晓家,闹得街坊邻居都不得安生,为了避嫌,老娘索性连娘家都不怎么回了,后来舅妈又闹了几次,生生把姥姥气死了。
姥姥去世后,舅舅离了婚,因舅舅执意要离,房子给了舅母,之后心灰意冷跑外地做买卖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心里的坎儿过不去,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爸妈也四处托人扫听,可始终没有音讯。
不过这些都是后来的事,如今还没发生呢,这一晃都有几十年了,再见到当年风华正茂的小舅,晓晓不觉有些恍惚。
小舅刘正荣比大姐整整小了十岁,小时候父母忙的顾不上,基本上是姐姐带大的,姐弟俩感情亲近,爱屋及乌,对姐夫敬重,对外甥女晓晓也极疼爱。
刘正荣正琢磨着昨儿让姐姐带话儿给姐夫的事儿呢,今儿也不见有回音儿,本想去一趟大树胡同,却被他妈给拦了,刘正荣知道母亲的心思,是怕自己去了万一压不住脾气,跟苏家的人吵起来给大姐添麻烦。
刘正荣就是瞧不上苏家那老两口,也太偏心了,把大姐姐夫当长工一样使唤,旧社会的地主都没这么狠的,尤其那老太婆,把孙子看的眼珠子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晓晓这个孙女却成了路边草,理都不理,真不是个东西,每次见了,刘正荣都恨不能大嘴巴抽那老婆子一顿。
不过,那老婆子怎么说也是姐姐的婆婆,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再气也只能忍着,所以他就琢磨,大姐在婆家过得不好,归根结底是穷闹的,夫妻俩的工资都上交了,手里没个私房存项,要钱还得张手要,苏家那老太婆又是属母狗的只进不出,交钱的时候痛快,拿钱的时跟挖肉似的,大姐姐夫又老实,宁可自己为难,也不乐意找这个气,长此以往这日子过得能不憋屈吗。
真是想想都生气,可生气也没用,总得想个法子帮帮他姐才行,如今自己手里这个外活儿来钱快,就想着拉上姐夫一块儿干,这才让姐姐带了话儿家去。
正着急等回信儿呢,就见姐姐一家三口进了院,刘正荣这个高兴啊,把手里的艾草往旁边一丢,便起身迎了过来:“我正想着去大树胡同找姐夫呢,可巧就来了。”说着弯腰看向晓晓:“晓晓想舅舅不想?”
自小舅甥俩就亲,加之有几十年不见了,晓晓真的很想舅舅,便认真的点点头:“想。”
刘正荣立马眉开眼笑:“瞅瞅我家晓晓多乖,舅舅真没白疼你这丫头,给,拿着买雪糕吃。”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就塞到晓晓手里。
晓晓不觉看向父母,苏金生刘秀荣两口子也不见外,笑道:“给你就拿着吧。”
晓晓这才收在口袋里甜甜的道:“谢谢舅舅。”
刘正荣伸手拍了拍外甥女的脑袋:“跟舅舅客气什么。”说着冲屋里喊了一句:“妈,晓晓来了。”
刘正荣一句话,便从屋里跑出个小脚老太太来,一边儿跑一边说:“真是晓晓来了啊,你要敢糊弄我,看我不打你的。”
刘正荣笑道:“我可不敢糊弄您,您瞧瞧这不是您的宝贝外孙女吗。”说着把晓晓推了过去。
老太太看见晓晓,笑开了花,一把把晓晓搂进怀里:“哎呦,这些日子没来,可把姥姥想坏了。”
被姥姥搂进怀里,感受着老人发自内心的温暖疼爱,晓晓忽觉自己其实挺幸运的,虽说奶奶偏心,可姥姥却很疼自己,还有爸妈,小舅,这些都是真心关爱自己的亲人,以前她不懂事错过了许多,如今失而复得更应珍惜才是。
真正的金手指
姥姥家的房子其实也不宽裕,就是里外间,但因院子里只剩了刘家一家便自在了许多,小舅又是个能折腾的,去年弄了些水泥沙子砖头,在旁边盖了间临建房,吊上顶子铺了地砖,收拾的比先头的正房都齐整,收拾好就搬了进去,也免得娘俩还得睡一屋,里外间也不方便。
这会儿晓晓来了,便在这小屋里复习,下午回家的时候还没进门在院里就闹起来了,后来又去了医院,也没来得及搁书包,一路拿来了河沿路,倒正好。
听说女儿一家三口晚上都住在这儿,老太太高兴坏了,把晓晓安置在小屋学习,叫上女儿便到厨房操持饭,屋里留了小舅跟老爹说话儿。
苏金生刚要拿烟出来,刘正荣已经先一步翻出包烟来道:“姐夫,咱抽这个。”
苏金生扫了一眼不禁道:“这是洋烟,贵着呢,一包得好几块吧,留着出去办个事什么的使吧。”
刘正荣嘿嘿一乐:“姐夫,这可不是买的,是别人给的,没花钱。”说着抽出一支递过来。
苏金生这才点上,抽了一口,点点头:“好烟,谁给的,出手真大方。”
刘正荣:“这正是我要跟姐夫说的,我姐跟您说了不,我得了个赚外快的好活儿。”
苏金生:“你姐昨儿倒是提了一嘴,就是没说的太清楚,是什么外活儿?”
刘正荣:“延安路那边儿路口都是扎堆的大车,姐夫知道吧。”
苏金生点点头:“那边儿有个旅馆又守着国道,来往的大车都在哪儿打尖儿,一到了晚上乌泱泱的车队都望不见头,这跟你的外活儿有什么干系?”
刘正荣:“姐夫您可是运输厂的,这跑大车的事儿别人不知道您还不清楚吗,跑长途的车,都得打打油什么的,我就弄了个油枪,天天下了班就往哪儿一蹲,给那些大车打黄油,干一晚上姐夫猜能弄多少?”
苏金生愣了愣,打黄油他自然知道,跑长途的大车都得打,却没想过这也能赚外快,不禁道:“多少?”
刘正荣伸出一个手来神秘兮兮的道:“这么多。”
苏金生道:“五块?”
刘正荣嗤一声笑了:“姐夫您逗我呢,我这忙活一晚上就弄五块,还不如在家睡大觉呢。”
苏金生眼睛睁大了一圈:“难不成是五十,怎么可能?”也不能怪苏金生不信,他是老实人,就知道自己在厂里累死累活的干一个月,工资也才七十多,小舅子给人打一晚上黄油能赚五块,他都觉得挺多了,这一晚上五块,十天可就是五十,一个月可就是一百五,足顶他俩月的工资了,可小舅子说五十,这一个月可就是一千五,这不成大街上捡钱了吗。
刘正荣:“怎么不可能,这还是平常日子,要是赶上忙的时候,一晚上弄个百八十的也不新鲜,姐夫是不知道,如今可跟前些年不一样了,外头干买卖的,随便卖点儿啥都赚的比工资多,姐夫要是不信,今儿晚上跟我去一趟,亲眼看看不就清楚了。”
外头厨房里的刘秀荣听到这儿,心觉是个好机会,忙擦擦手走了进来道:“今儿反正咱们也在妈这儿住,正荣大晚上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你就去走一趟,看看这事儿稳不稳当,稳当呢就让正荣接着干,要是有风险尽早收手,免得惹出祸事来。”
见妻子这么说,苏金生便点点头:“那成,等吃了饭咱们就走。”
不止刘秀荣听见了,小屋里的晓晓也听了满耳朵,心道,原来小舅的外块是这么来的,果然九十年代是黄金时代啊,只要肯动脑子就能赚到钱。
晓晓相信老爹的观念再保守,也禁不住金钱的诱惑,虽说只有五十块,可这时候的五十块几乎等同老爹一个月的工资了,这才是小舅一晚上的收入,而且小舅刚也说了,赶上好的时候能赚百八十呢。
一晚上比老爹一个月的工资都多,就不信老爹不动心,更何况如今爷爷那边儿已经吐了口说要分家,就算爷爷说要做主,可老巫婆什么德行,想必老爹心里清楚,以前上缴的那些工资估摸都得打水漂,她们一家三口分出来过日子,处处都得用钱,加上自己即将中考,考上高中又得交学费,老爹这样的脾气是绝不会让自己交不上学费的。
所以晓晓笃定,只要今晚上老爹跟着小舅去了,这赚外快的事儿十有八九能成,想到老爹有了这个赚外块的路子,家里往后的日子便会越来越好,就忍不住兴奋。
除了这件事儿,晓晓还发现了一件更兴奋的事,那就是重生回来一趟,她的记忆忽然变得非常好,她刚翻了一遍这篇已经改好的数学卷子,就发现已经记住了,而且格外清晰,不止答案连题目都一清二楚,然后她又翻了翻语文书,专门捡那些艰涩需要背诵的古文看,看一遍之后,合上书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依然非常清晰,又拿出本子默了一遍,一字不差,这种感觉很神奇,怎么说呢,就如同解锁了大脑的新功能,忽然就拥有了过目不忘的技能。
晓晓又试了几次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才长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才是真正的金手指吧,她本来还挺忐忑,虽说考过一回,到底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她心里真没底,可有了这个金手指,还怕啥,就算想不起当年考了什么,只要多看书,多刷题,应该也能考个较理想的成绩吧。
想到此,晓晓顿时信心倍增,也有了学习的兴致,把书包里的课本卷子都翻出来看,顺便试验自己新解锁的金手指靠不靠谱。
姥姥从厨房的小窗户探头看过来,见晓晓脑袋都不抬的看书,不免有些心疼,低声道:“你们也别太逼孩子,差不多就得了,也不想想你们苏家祖上八辈儿都是泥腿子老农民,难道指望着出个大学生不成,再说,你公婆不是偏心老二家的孙子吗,想要大学生,让他孙子考去,那才是他们老苏家的正根儿呢。”
得先考上重点高中
刘秀荣摇摇头:“知道您老心疼晓晓,可眼瞅就中考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也得使把劲儿,不是为了我跟她爸,也不是为了给苏家光宗耀祖,就是为她自己,我跟金生就吃了没文化的亏,在工厂当工人,又脏又累不说,工资也不高,要是晓晓能考个中专,出来就坐办公室,干净又体面,以后说对象也能挑个工作好有文化的,往后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姥姥叹了口气:“这倒是,你跟正荣就是没文化闹的,只能进厂做工,对了,我听见邻居院张大娘说,如今国营厂子都不大景气,要闹什么改制啥的,说改了制国营厂就成私人的了,也就顾不上工人了,到时候都得那叫啥来着?那个词儿咋说的?你瞅瞅我这脑子,刚还记着,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刘秀荣道:“您说的是下岗吧。”
姥姥一拍大腿:“对,对,就是下岗,说工人们都得回家,往后厂里头就不管了,那些年轻的还好说,横竖年纪小,就算下了岗寻个旁的营生也不难,可你跟金生这都三十好几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真要下了岗可咋办呢,这两天愁的我啊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这事儿厂里虽还没个说法儿,可私底下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儿了,厂里的同事们都议论这事儿,刘秀荣两口子也一样,毕竟就像母亲说的,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夫妻俩自打返城之后便进了运输厂,过去都是进了厂就是一辈子,直到退休,谁想过会下岗呢,两口子说起这事儿也是忧心忡忡,可忧心也没用,像他们这样的老百姓又不能左右国家政策,能咋办。
虽说忧心却还得安慰母亲,老人家年纪大了,扛不住事儿,便道:“您老可别瞎操心了,厂子都是国家的,能说黄就黄啊,就算不景气,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能撑个几年吧,没说一不景气就让工人下岗的,再说,国家那么多厂子,多少工人啊,要是都下了岗,谁建设新中国,实现四化啊。”
老人家被说服了,点点头:“可不是,我就说你张大娘的消息不靠谱,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自打解放之后这么多年,啥时候听过这种事儿啊。”
晓晓翻了会儿书有些累,停了下来,正好听见这番话,不禁摇头,时代再变,哪能一直默守陈规,改革不就是为了社会进步吗,人得适应社会,而不是社会来适应人,制度也自然不是一成不变,人们固守的观念一时接受不来是人之常情,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
晓晓自然知道以后什么样儿,哪还有什么一辈子的铁饭碗啊,都是自谋生路,就连名牌毕业的大学生也得自己应聘找工作,而学历作为敲门砖,以后也会越来越重要。
自己就是例子,中专毕业,一开始还凑合,后来就不成了,即便深造读了夜大,总归不硬气,跟人家正牌的大学生没有可比性,即便相同的职位,工资待遇也不一样,学历是她前世最大的短板,所以既然重新来过了,她一定得吸取教训,上大学是很难,可不难也不值钱啊,这就是现实。
正想着,便听姥姥喊了一声:“晓晓来吃饭了,吃了饭再学习,饿着肚子看书记不住。”
晓晓知道姥姥疼自己,也明白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况且如今她金手指在握怕什么,大不了都背下来,总不会考的太差。
想到此,便合上书本去吃饭,刚进屋,姥姥就把她按在身边,一个劲儿的往她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功夫她碗里的菜就堆成了小山,直到再也堆不下了才停手。
晓晓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吃。
姥姥见她吃得香,笑的异常开心,一边儿又给她夹菜。
姥姥厨艺很好,家常菜也能做出馆子里的味道,晓晓足足吃了两碗饭,明明饱了依然无法拒绝美食的诱惑,硬是又喝了一碗鱼汤,才撂下碗筷,姥姥笑的见牙不见眼。
晓晓吃撑了,在院子里散步消了会儿食,才进屋复习功课,刚进屋不大会儿小舅走了进来,蹲着在床底下摸出两把黑乎乎像铁钳子一样的物件儿。
晓晓好奇的问:“小舅这是什么东西?”
刘正荣神秘兮兮的道:“这可是宝贝,你小舅就靠着这玩意儿挣大钱呢。”
晓晓疑惑:“就这黑乎乎的铁钳子能赚大钱?”
刘正荣:“小丫头,这可不是铁钳子,这是黄油枪,跟你这丫头说了也不明白,总之你就好好温书学习,要是能考上高中,靠这个,小舅能供你上大学。”
晓晓道:“那我可就等着小舅给我挣学费了。”
刘正荣哈哈笑了起来:“小丫头还挺有骨气,行,小舅等着。”说着伸手拍了拍晓晓的发顶,拿着黄油枪出去了。
晓晓隔着窗户看见小叔跟老爹推着自行车出了院,一开始还能模糊听见踩脚凳子的声儿,渐渐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晓晓收回心思,翻开数学书,语文英语她都不发愁,以前就有些偏文科,语文英语的成绩就算不是名列前茅,也颇拿得出手,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也一直没放弃深造,更何况如今她还有金手指傍身,能过目不忘,文科更占优势。
刚大略翻了翻语文英语,觉得问题不大,至于物理化学,初中程度也不是太难,背诵理解一下应该可以应付,对她来说最麻烦的是数学。
晓晓很清楚,数学光靠死记硬背是没用的,就算她把整个初中三年的数学书都背下来,也一样拿不到高分,数学需要天赋,而她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数学天赋,她记得初中的时候,自己的数学成绩都是勉强踩在及格线上低空飞过,一次高分都没拿过。
只要题稍微难一点儿,她一准就迷糊,从她刚才粗略翻过的几篇数学卷子就知道,几乎都是六十一二分,有一篇甚至没及格,考了五十八分,那鲜红的58,让她颇有些汗颜。
难怪老爹老娘要求不高,就盼着她考个中专呢,就凭她如今这水平,重点高中想都不用想,能够上中专线,绝对是撞了大运的结果,若不是运气好,以她的成绩也就考个普通高中,若是发挥的差一些,没准连普通高中都上不了,只能上技校,职校。
而她如今的目标却是重点高中,不是她为难自己,而是这时候高考真的很难,大多普通高中能考上几个大专就不错了,要是出个本科生,都能拉红绸子四处宣扬,能上本科线的大部分都出自重点高中,越重点概率越大,也就是说,如果她想上大学的话,必须先考上重点高中才行。
晓晓忽然想起医院里遇到的那个小帅哥,人家就是市一中的学生,市一中的本科率可是全市最高的,哎,要是自己能考上市一中就好了。
不过以她目前的成绩,连想都别想,算了,与其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先琢磨着怎么把自己的数学成绩弄上去更靠谱。
邻居家的小如姨
而对于数学,晓晓也没什么太好的方法,只能一遍一遍的做错题,做了两遍过来,倒真找到了点儿感觉,就算有些难题仍是不明白,也能记住解题步骤,等刷第三遍错题的时候,几乎连想都不用想,直接就能写出来。
记性好,速度也就快,一晚上把所有卷子上的错题都刷了三遍,对了答案,正确率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晓晓伸伸腰,吐了口气,心里总算有些底了,虽说不能保证拿多高的分数,但只要试卷的难度不是太大,她应该能考个过得去的成绩吧,至少不会在及格线上挣扎了。
虽说心里有点儿底了,可距离上次中考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具体会如何,也难说,好在她不是六月大考前重生的,如今是四月,距离最后的大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时间,她完全可以制定一个适合自己且行之有效的复习计划,但有效的前提是对自己如今的水平有清晰的认识。
而考试的分数便是最好的证明,这些卷子上的分数只能代表她重生前的水准,不能代表现在,不过晓晓也不着急,因为马上就是模考了,正好测试一下。
正想着,忽闻一股浓浓的奶香飘过来,皱了皱鼻子抬头见老娘端了一杯牛奶进来,放到桌子上道:“喝杯热牛奶歇会儿再学。”
晓晓伸手摸了摸杯子,温温热热触感很舒服,不禁道:“哪来的牛奶?”
刘秀荣:“邻居张大娘家的小茹姨送过来的。”
老娘一提小茹姨,晓晓便想起姥姥家这边儿有个邻居家的大姑娘叫小茹的,自己喊她小茹姨,好像在奶站上班,是个爱笑爱说的姑娘,性子爽利,喜欢了小舅好多年,只可惜小舅一直嫌人家长得不够漂亮,以至于没处成对象。
这么多年了晓晓却还记得这位小茹姨,长了一张圆乎乎的苹果脸,颊上有两个酒窝,虽不是什么大美人,可笑起来眉眼弯弯,甜美可爱,性子好,人也亲切,见人不笑不说话儿,长得甜更有心,晓晓不记得别的,就记得每次自己来姥姥家都有新鲜的牛奶喝。
想到小茹姨,便不自觉的想起后来那位作天作地的舅妈,琢磨着要是小舅当年娶这位小茹姨的话,日子肯定不像后来那么鸡飞狗跳惨不忍睹。
忽然回过神来,那有什么当年,如今可不就是当年吗,自己既然都重生了,是不是也可以稍稍改变一下小舅的命运呢。
晓晓觉得后来那个舅妈简直就是扫帚星,以小舅如今这灵活的脑袋瓜儿,若不是那个小舅妈成天闹腾,牵扯住了精力,说不准早发大财了。
不是有句老话儿叫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吗,小茹姨可不仅喜欢小舅,还爱屋及乌的对姥姥,对自己,对老娘都很好,如果小舅娶了这样一个贤惠的舅妈,这夫妻,婆媳,姑嫂,舅甥,总之她们这一大家子不是都没矛盾了吗。
怎么想都觉得小茹姨配小舅更合适,可惜,自己觉得合适没用,她小舅可是个绝对的颜控,找对象的第一要求就是长得漂亮,要不然也不会左挑右捡的,最后却挑了那么个极品舅妈了。
刘秀荣见女儿神情呆滞,以为复习累了,毕竟都学好几个小时了,便道:“爸妈是盼着你能考上中专,可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累坏了,离大考还有两个月呢,也不用这么不眠不休的学,喝了奶,早些睡吧,明儿是星期天,不用上学,有一整天时间复习。”
晓晓点点头,喝了牛奶,洗吧完了就上床躺下了,说是床,其实就是在姥姥平日睡的床边架上两个凳子,搭上木板,再铺上褥子就能睡三个人了。
晓晓本想在最外面的,却被老娘一句她睡觉不老实,回头掉下床再摔了脑袋,这个很站得住脚的理由直接驳回了,只得老实的躺在最里面去了。
躺下闭上眼,不知是不是仍然延续着重生前的生物钟,晓晓虽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听见老娘跟姥姥匀称的呼吸声,应是睡着了,才睁开眼,屋里熄了灯,窗帘也拉上了,四周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晓晓只能凭感觉猜测,应该是十一点左右。
这时候远没有后来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老百姓晚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电视,而电视节目也不会放到很晚,这时候的人,虽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也作息规律。
而在今天之前,这个点儿晓晓还精神百倍的刷微信呢,想到微信,不免暗暗摇头叹息,如今可是九零年,她都不记得这时候有没有手机,就算有也是绝对的奢侈品,而且功能只局限于打电话,什么微信微博抖音等APP想都别想。
晓晓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这个已经适应了便捷生活的人,能重生回九零年啊,而距离她已经熟悉的后世生活,还有好几十年呢。
她得调节一下自己的生物钟,睡不着也得睡,毕竟不睡也没手机可以刷,想着重新闭上眼,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再醒的时候已是早上,还没睁开眼,就听见外间老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虽是尽量压低了声音,却仍能感觉到比以往亢奋的情绪。
苏金生昨儿听小舅子说光靠打黄油一晚上就能赚五十,真有点儿不信,可事实是,两人忙活一晚上赚了一百八,一人一半还分了九十,九十块啊,他累死累活的干一个月挣得工资也才七十多,这才一晚上就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了。
这一晚上的功夫,苏金生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原来赚钱这么容易,你说怎么以前咱就不知道还有这样挣钱的路子呢……”他絮絮叨叨跟妻子说着。
刘秀荣也觉跟做梦似的,要说做梦吧,桌子上一张一张的票子在哪儿摆着呢,她已经数了不下十遍了,的确是九十块,她不是没见过钱,可真没见过一晚上就能挣这么多钱的。
忍不住问:“正荣不说一晚上能挣五十吗,怎么这么多?”
苏金生:“正荣是说最少挣五十,好的时候能挣百八的也不新鲜,昨儿是周末,延安路那边儿大车多,活儿也多,我跟正荣从一到地儿就开始忙乎,一整晚都没拾闲儿,这么一来我这心里倒踏实了,就算真下岗,咱也不用发愁了。”说着打了哈气。
刘秀荣见丈夫眼底熬的青黑,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心疼的不行,忙把行军床支上,铺好被褥道:“熬了一夜,快睡吧,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
苏金生也是真困了,往行军床上一躺呼噜声就起来了。
多面手小茹姨
晓晓轻手轻脚的从里屋出来,见老娘要说话,忙指了指行军床上的老爹,手指放到唇上嘘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在院里的水龙头下打水洗漱。
旁边正在拔小葱的姥姥瞧见忙道:“还没进伏呢,姑娘家可不能霍霍凉水,回头做了病是一辈子的事儿。”说着放下手里的小葱,洗洗手去厨房拿了暖壶出来,晓晓接了过来:“姥姥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