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主任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瞳孔问:“还记得怎么摔的吗?”
晓月摇摇头:“不记得了。”这真不是忽悠,她是真不记得了,她一清醒人就躺在了医院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摔的,而记忆里上初中的时候根本没摔过跤,更别提摔到医院来了。
她不记得,老娘却清楚,忙道:“这不孩子今年初三吗,临近模考,学校今儿早放了半天,谁知回家的半道上摔了一跤,得亏有个同学路过碰上,把她送到医院,又给我们厂打了电话,我才赶了过来。”
柳主任点点头:“从症状看来是有脑震荡的可能。”
脑震荡?老娘一听脸都白了:“大夫,刚那位主任不说没事吗?怎么又说是脑震荡了?”
柳大夫轻咳了一声:“具体的还不能确定,只是从症状看有这个可能,不过您别担心,就算是,也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倾向,并不严重”
老娘顿时没了主意,忙道:“那,那怎么办?”
柳大夫:“当然最好能给孩子做一个全身的精密检查,不过这样的检查需要住院,而您刚说了孩子面临中考,这时候住院恐怕不妥,况且,住院的话,费用上也有些高,对寻常家庭来说也有一定负担,不过就目前孩子的症状来看,也可以回家观察。”
晓月刚一个劲儿头痛头晕恶心的扯,就是想要这个结果,根本不是为了住院好不好,目的达成自然见好就收,忙道:“我们快模拟考了,老师一再叮嘱模拟考虽不是最后的大考却至关重要,这时候可不能住院,要不先回家观察吧。”
柳主任也暗松了口气,如今医院病床可非常紧张,别说这丫头一个可能的轻微脑震荡倾向,就是重症想腾出一张床位来都不易,要不是自己手下这个实习小护士是托了自己路子进来的,还理亏在先,自己也不会出头收拾这个烂摊子,更不会提出住院的条件让病患家属选择。”
柳主任生怕病患家属反悔,迅速在病例本上写了自己的诊断结果,特意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并亲自送着娘俩出了急诊室,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才落了下去,侧头看向后面一脸委屈不忿的小护士,目光有些沉,看起来自己多管了回闲事,还真管出麻烦来了。
晓月却没功夫管这些,一出急诊,就把病历本要了过来,翻开第一页应该是那位季主任写的,刺啦一声,直接就撕了,刘秀荣一惊忙伸手抢,已经晚了:“你这孩子怎么把病历撕了,下回还怎么来复诊?”
晓月:“妈,我根本没事儿,复什么诊啊。”
刘秀荣狐疑的看向她:“你刚不还说头疼头晕恶心吗,大夫都说可能是轻微脑震荡,还说让你住院呢,怎么没事。”
晓月忍不住道:“妈,这可不是咱们街口那个小卫生院,这里是市第一医院,天天都人满为患,病床紧张着呢,就算是重症都不一定有床位,我这疑似轻微脑震荡又不是什么大病,怎可能住院。”
刘秀荣一愣:“可那柳主任刚说让你住院检查是为什么?”
晓月:“妈您没看出来吗,刚那位柳主任明显是给那小护士收拾烂摊子呢,要不然真闹到医院领导跟前儿,这位柳主任作为今天的值班主任想必不能独善其身,或许还牵连着人情关系,不得不管吧。”
刘秀荣恍然,是了,她工作的食堂虽说不像机关单位那样复杂,到底也是大厂,同事有十几个,这不管什么地儿,只要有人就有勾心斗角,有老实的就有圆滑的,有安于现状的就有挖着心眼子往上钻营的,都想钻营点儿权力,因为有了权就有好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食堂都如此,更何况偌大的一个市医院了。
所以女儿一说也就明白了,明白之后不禁奇怪的看向女儿:“我说你这丫头摔了一跤没傻怎么倒摔聪明了,连这些事都知道。”
晓月目光闪了闪,暗道莫非自己表现的太精明,以至于引起了老娘的怀疑?说起来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太精明了的确违和,尤其自己这年纪的时候有些迷糊,后来的精明是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磕绊出来的。
在学校的时候有爸妈有老师,几乎生活在真空之中,可工作以后走入社会,就不一样了,一样米养百样人,什么人没有,吃几次亏过来,再傻的人也会变,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为了生存,年轻时的那些天真总会被精明世故替代,这或许就是成长的无奈吧。
可这些事是无法解释的,也解释不清,只得岔开话题道:“刚您说是有同学送我来的医院?谁啊?我们班的吗?”
刘秀荣摇摇头:“不是你们班的,是九班的男同学。”
晓月眼睛睁了老大,奇怪的看着她家老娘:“您认识我们学校九班的男同学?”不是晓月大惊小怪,而是这实在匪夷所思,她上的七中自然比不上一中,却也不是那些收底的学校,教育水准在全市来说勉强也排的上号,所以生源不少,她记得有九个班,每个班都有四十多个学生,从九班到一班也是按照入学成绩一溜排下来的。
也就是说九班是她们七中最好的班,是重点中的重点,九班都是学校的尖子生,说白了每个九班的学生都被学校寄予厚望,人家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学校争光添彩的。
以此类推一班就是放牛班,而自己所在的五班跟自己的成绩排名一样不上不下,在近四百个学生里,她的名次也一直在一百六七十左右摇摆。
基本上苏晓月在学校里跟个隐形人差不多,除了老师,大概很多同年级的同学都不知她苏晓月是谁,她记得后来上班之后,遇到过一个客户,说起闲话竟也是七中的,还跟自己同一年,只是不同班,在一个学校上了三年,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当真可笑,彼此着实唏嘘了一番,却也间接说明她苏晓月的初中三年,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想她自己都认不全同年级的同学,她家老娘不过就开过几次家长会,怎可能认识九班的同学,还是男同学,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大约看出女儿的想法,刘秀荣白了她一眼:“别的同学我是不认识,可你们学校那个肖阳,人家回回都是第一,每次开家长会从你们校长到老师谁不夸,一进你们学校大门,迎面那个光荣榜上,头一个就是人家肖阳同学的照片,年年的市级三好生,优秀学生干部,什么什么竞赛的一等奖,下面写了一大溜呢,我也没记住,不过照片看过好多回,长的又挺好,总不会认错,就是你们学校那个肖阳,说起这个肖同学,妈以前还想着,人家成绩这么好,说不准有些傲气,不想竟是个热心肠的孩子,不仅把你送来医院还给我打了电话,还特意等我到了之后,交代清楚才走,还一口一个阿姨叫着,别提多有礼貌了,也不知人家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能教出这样优秀的孩子来,将来一准错不了,肯定有大出息。”
毫不掺假的学霸
肖阳?这个名字乍一听真有些恍惚,这两个字跟自己的学生身份一样久远,可听起来却并不陌生,就像老娘说的,这个肖阳在七中绝对是不能忽视的存在,年年第一,各科第一,总分第一,总之人家是个毫不掺假的真学霸。
晓月还听同学们私下议论过,说这个肖阳之所以没考上一中,不是因为学习成绩,而是小升初的时候,得了重感冒,发着高烧进的考场,带病考试大失水准才让七中捡了便宜,不然必能进一中的。
水平摆在那儿,人家初中三年大考小考一骑绝尘的成绩也在情理之中,如此光灿灿的大学霸,自然是老师校长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有事儿没事儿就会提起来用以打击她们这些平庸之辈,什么肖阳同学这次语文成绩接近满分,数学竞赛得了几等奖,英语……
总之各科老师嘴里的榜样就是肖阳,这样的学生老师提起来都觉得脸上有光,毕竟教出如此优秀的学生,足以间接证明老师的教学水准,或许还会暗戳戳的想,要是每个学生都如肖阳一样,七中也不比一中差吧。
总而言之,肖阳同学的优秀贯穿了晓月整个初中三年,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即便过了三十年如今再提起这个名字,晓月也能立刻回忆起那些老师们脸上的欣慰与自豪,还有那个每次都站在学校前面大主席台上发言的,仿佛周身都镶着光圈的斯文少年。
晓月还记得语文老师曾经用腹有诗书气自华来形容肖阳同学,说他腹有诗书才华横溢,作为老师能如此称赞自己的学生,可见有多欣赏。
老师欣赏自己的学生,甚至提起来感觉与有荣焉,这大约是做学生的最高境界了,肖阳在七中就是这样不容忽视的存在,而她苏晓月则是淹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平凡女生。
而且,肖阳同学并不只在七中优秀,人家后来也相当厉害,晓月记得中考后肖阳毫无悬念的进了一中,听说在一中那样学霸云集的地方,依旧名列前茅,后来好像出国了,学成归来之后开了个什么科技公司,身价过亿。
之所以晓月觉得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是因为在电视里看过他的专访,依旧如记忆中一样斯文却更有风度,面对主持人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魅力十足,妥妥的科技新贵成功人士,果然优秀的人都是一路优秀下去的。
在晓月想来自己跟肖阳这样的人,即便上的同一所中学,同一个年级,也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谁知自己重生回来,平行线却有了交集,是哪里出了岔子吗?
晓月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很确定初中三年跟肖阳并无交集,一直都是他在前面光辉灿烂,自己在下面仰望他的光辉灿烂,并被他的光辉灿烂虐了一遍又一遍。
谁能想到这样光辉灿烂的人物,竟然扮演了一回活雷锋,把自己送到医院并通知了老娘,在晓月的印象中,高高在上的肖阳同学,不会是如此多管闲事的人,这么说好像有点儿不知好歹,应该说他那样的人跟接地气的活雷锋实在很不搭。
若不是老娘一再提起肖阳,晓月真觉是自己发梦了,不,发梦都不可能出现这种事,她竟然跟大名鼎鼎的肖阳有了接触,太特么玄幻了吧。
她家老娘依旧不停的絮叨着:“你说你想什么呢,走路不看脚下,把自己摔晕过去,还好人家肖阳同学正好碰见,好心的把你送了医院,不然还不知出什么事呢,回头你去问问肖阳同学家住哪儿,我跟你爸得也上门谢谢人家。”
晓月:“妈,我跟肖阳同学不在一个班,话都没说过一句,直接去问人家家庭住址,不合适吧。”
刘秀荣眼睛一瞪:“怎么不合适了,人家救了你的命,难道不该谢谢人家。”
晓月无奈的道:“妈,我跟肖阳真的不熟。”
刘秀荣却道:“你这孩子,谁跟谁一生下来就熟的,都是同学,多说说话不就熟了,你要是不好意思张嘴,我回头去你学校问。”
晓月吓了一跳,忙道:“行,我问,我问还不行吗。”开玩笑,她老娘要是直接找到学校去问肖阳家的住址,估计整个七中都得炸了,自己可不想出这个风头。
见女儿答应下来,刘秀荣才算放心,看了看手里的病历,又摇摇头:“你说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撕病历做什么?”
晓月目光一闪,伸手挎了她妈的胳膊小声道:“妈,如今这病历上就剩下一篇了,写得是建议住院检查,这住院自然是要用钱的,咱家的钱可都在奶奶手里攥着呢。”
提起婆婆,刘秀荣爽利的脸上染了些许郁色,她跟丈夫是在宁夏认识的,丈夫性子踏实,看着粗啦啦的,却知道疼人,又是老乡,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结婚后感情也一直不错,可返城之后,感情却大不如前了,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眼瞎,看错了,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糊涂没主意的男人,就知道听他妈的,偏偏婆婆又不讲道理,时不时的挑事儿,这几年下来,两口子没少吵架,要不是顾念着孩子,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自己委屈就委屈了,女儿招谁惹谁了,也跟着受罪,重男轻女的婆婆,根本不把晓月这个孙女看在眼里,一味的偏向小叔一家,好吃的好喝的都往那边儿塞,晓月小时候,他们两口子上班忙不过来,婆婆也从不帮着带孩子,实在没法子,只能把女儿反锁在屋里。
她记得有一次厂里加班,下的晚了,孩子饿的直哭,明明一个院住着,可婆婆就当听不见,公公又去了外地,没人理会孩子,哭了好几个小时,自己回家的时候孩子嗓子都出不了音了,蹲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可怜非常。
刘秀荣心疼的搂着女儿直掉眼泪,女儿因此大病了一场,刘秀荣也下决心请调去了食堂,待遇不如车间,活儿也累,可时间宽裕,好歹能准点儿下班,给孩子做口热乎饭,这件事儿如今想起来都难受的不行。
一个院儿住了这些年,家里的情况自然瞒不过女儿,毕竟这丫头今年也十五了,不过,病历本上写的什么,跟家里钱谁攥着有什么关系?
刘秀荣有些想不明白,晓月一看老娘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家老娘就是看着挺精明,脑子真不会拐弯,自己点一句根本没用,得直接说明白才行。
想到此,索性道:“妈,我奶不待见您跟我爸,更不待见我,她眼里只有小叔一家,天天嘴里念叨着都是大宝东大宝西的,人家不待见,咱做什么还在跟前儿戳眼窝子,不如干脆分出去,也省的碍眼。”
刘秀荣这才算听明白,听明白之后吓了一跳:“你是说分家?不成,不成,你爸绝不会答应,你爸,你爸……”刘秀荣连着说了两遍你爸,终究没说出来,就算婆婆做的那些事不地道,毕竟是丈夫的亲妈,孝顺亲妈怎么也不能说是错。
晓月自是知道她妈的难处,作为中国人,孝之一字早已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尤其她爸妈这一代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大公无私的,让他们只考虑自己很难。
晓月也知道孝顺是美德,但孝不等于愚孝,爸妈也不是圣人,就她奶做的那些事,真的很过分,而且横竖也看他们三口不顺眼,分开过,两下拎清对谁都好。
以她对老爸的了解,就算再孝顺,自己也是亲闺女,彻底寒心之后,也就没什么不能割舍的,想到此,开口道:“妈您说我这都需要住院了,这个钱我奶会拿不?”
刘秀荣几乎想都不想就摇头:“钱进了你奶手里,就甭想再拿出来。”
晓月点头道:“亲孙女生死攸关需要住院,都不拿钱,您说我爸会怎么想。”
女儿这句话仿佛一道光,把眼前黑黢黢的道儿猛然照的亮堂了,随着光亮,刘秀荣心里也冒出一丝希望,是啊,丈夫再孝顺,闺女总是亲生的,自从女儿落生,虽说婆婆不待见,丈夫却疼的厉害,为了女儿说不准就答应了呢。
只不过……刘秀荣看了眼活蹦乱跳,精神非常的女儿,有些踌躇:“你奶别看年纪大,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晓月笑了:“这个容易,化个妆不就行了,我记得马路对面有个药房,咱们去买点儿纱布红药水。”
化妆?纱布,红药水?刘秀荣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已经被晓月拖到了马路对面的药房,买了一大卷子纱布跟红药水,然后眼睁睁看着女儿把自己的脑袋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又把红药水倒在了额头上,药水浸了一大片血红,瞅着触目惊心的。
要不是刘秀荣知道女儿头上没伤,乍一见非得吓坏了不可,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有些怕,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确定真是红药水才放心。
晓月对着药房的玻璃窗照了照,觉得自己这形象还算能唬一气,才拖着老娘坐上公交往家去了,打定主意,今儿无论如何也得分家,只有分家脱离开她奶那个老巫婆跟小叔一家子,她们三口才有舒坦日子过。
这一晃多少年了
这一晃多少年了,跟着老娘下了公车一路往老宅走,晓月仿佛走进了古旧的老照片里,记忆中的老胡同,斑驳的青砖墙,还有胡同口那颗经年的老槐树,以及槐树下摆弄象棋的陈爷爷,这些埋在记忆中的情景,一股脑便回来了。
陈爷爷是苏家一个院住的老邻居,跟爷爷一样都是运输厂的老人,退休之后闲来无事常便跟爷爷在槐树下下棋,没彩头只是自娱自乐,两个老人有时候为了一盘棋能争的脸红脖子粗,严重了好几天都不说话,就算迎头碰上,也都别开脑袋装不认识,那劲儿头仿佛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没几天又会凑到一起嘻嘻哈哈的下棋,果然应了那句话,人越老就越成孩子了。
晓月记得自己小时候,常在胡同口等爸妈下班,胡同口外面便是马路,虽不是主干道却也车来车往的。
那时候她年纪小,爷爷怕她不懂事跑出去,便拿了个小板凳让她坐在身边,看着他跟陈爷爷下棋,有时候陈爷爷不在,爷爷便让她凑数,一来二去也就会了。
有小时候的底子后来网络发达起来,她也常在网上下象棋,老娘还说她这爱好活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点儿不像小姑娘。
老娘这句话当时真把晓月雷的外焦里嫩,那时候她都三十大几了,这年纪当小姑娘的妈还差不多 ,也或许在当妈的眼里只要女儿没嫁人永远都是小姑娘。
晓月记得,听老人们说过,胡同口这颗大槐树清朝年间就有了,算下来活了有上百年,仍不见颓败,反而越发茂盛,偌大的树冠铺展开来,遮住了老大一片荫凉。
如今四月里还好,到了暑热的时候,乘凉的一茬接着一茬儿,有的干脆搬了躺椅出来,支在树荫下睡觉,虽临着马路有些吵却比屋里凉快的多,她们家这个胡同也因大槐树得名,叫大树胡同。
大树胡同以前是运输厂的工人宿舍,胡同里一共四个大杂院,住户不是运输厂的工人,就是工人家属,彼此都认识,旁边不远就是运输厂,住在这儿上班也方便。
从晓月记事起就住在大树胡同,到她中专毕业,爷爷奶奶过世之后,大树胡同拆迁改造,她们一家三口才搬去了后来的五楼,一直住到自己重生前,三口还挤在那个三十平米的老楼里,自己的房间是阳台隔出来的,放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就满了,她平时玩电脑都是在床上的。
也不是没想过换个大房,可当年赶上运输厂不景气,爸妈双双下岗,在外面给人打工赚不多少,自己虽然中专毕业有了工作,工资也不高,加上年轻不知节省有多少花多少,能够自己的花销就不错了,哪还可能存钱,等有想法的时候,房价已是她们这样老百姓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想到此,晓月不禁暗暗叹息,真是一步赶不上步步都不上,机会错过就没了,不过貌似如今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是不是可以琢磨琢磨,就算她不是什么商业天才,可她有商业天才不具备的前瞻性,那些具体细微的事情不清楚,但大方向还是知道的,而这些大方向就是机遇,若自己能把握住机遇,不求发大财,改变家里窘迫的经济状况应该不难吧。
正想的出神,忽听见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响起:“哎呦俺的娘啊,妮子这是咋了,早上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上午的功夫脑袋上就流血了,这是咋弄的?去医院了不?”
是经常跟爷爷下棋的那位老邻居陈爷爷,陈爷爷是北省人,虽说在市里住了大半辈子,依旧乡音难改,当了一辈子工人,性子粗,嗓门大,心却善,虽然三五不时总跟爷爷吵架,对自己这些小辈儿却是真的关心,并不是虚套子场面话。
这时候经济远没有后来发达,人们的生活水准也不能跟后世相比,但人心却真,不像后来那么虚,邻里之间虽也有矛盾摩擦,但不会真有什么恶意。
至少在晓月的记忆里大树胡同的这些老邻居都比她奶奶亲切,关心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眼前的陈爷爷便是如此。
想到这些,晓月心里暖洋洋的,开口叫了声陈爷爷。
陈爷爷应了一声,又问咋伤的?
刘秀荣是老实人,让她在老邻居面前说瞎话,真有些张不开嘴,可说实话,前头娘俩不是白折腾了吗,她如今被女儿的提议说活了心思,想到婆婆跟小叔那三口子,真是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想到此,顿时有了勇气,道:“这不是快模考了吗,学校提前放了半天,不想这孩子着急回家,在道上摔了一跤,正磕在脑袋上。”
陈爷爷:“哎呦,可了不得,碰坏了脑袋可还咋考秀才呢,去了医院不,医生咋说的,要不要紧?”
刘秀荣又看了女儿一眼:“碰巧一个同学遇上,把晓晓送去了市一院,医生说可能是脑震荡,建议住院检查。”
陈爷爷点头:“对,住院好,应该住院,这脑袋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能耽误,快去吧,晓晓爷爷也刚家去,赶紧的收拾收拾去医院要紧。”娘俩这才进了胡同。
苏家住在胡同靠里的第二个院里,院子不大,却住了陈家跟苏家两大家子,陈爷爷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早出了门子,三个儿子结婚之后住在院里,很有些挤,后来三个儿子单位分了房子,出去单过,才好了些。
如今这院子里就剩下老两口子,拿着两份退休金,日子富富裕裕的,过得很是熨帖,不像苏家三五不时便会闹一场。
其实闹也是小叔两口子闹,小叔是老儿子,纵着溺着长起来,本事一样没长,倒是奸懒馋滑都学了个全,不想进运输长当工人,在家闲了些年,后来街道安排了几份工作,不是嫌累就是怕苦,没一个干长的,倒是早早处了对象,对象也是个眼高手低,奸谗懒的,真是应了那句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找癞蛤蟆,两人一处就打的火热,还没怎么着呢,就大了肚子,只得赶着结婚。
当然,这些晓月都是听邻居们私下里说的,她家老爹老娘是老实人,即便看不惯小叔两口子,也绝不会在女儿面前说这些长短。
两口子一个德行,怎么懒怎么奸怎么来,眼里盯着的不是钱就是好处,成天正事儿不干就算计着怎么占便宜,而且明明占着便宜呢还总觉得吃了亏,典型的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
父母如此,教育出来的孩子能出息才怪,晓月如今还记得小叔家的堂弟苏志斌,简直就是个混球,长了一股子吃心眼,看见什么都要,不给就哭闹着打滚撒泼。
偏偏老巫婆一味溺爱孙子,要什么给什么,吃的越多,老巫婆越高兴,吃得多运动少,没几年就长成了大胖子,因为总是哭闹,落下了吃东西时哼哼的毛病,而且不爱洗澡,离老远都能闻见身上的臭味,那时候小学开了英语课,胡同里的孩子就起了个外号,叫他pig。
堂弟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上学之后知道pig就是猪的意思,回家哭闹了好些日子,老巫婆心疼孙子,气冲冲的挨家挨户告状,大人们虽觉志斌奶奶有些小题大做不讲理,但也各自教育了一下自家孩子,不许再喊外号。
可孩子到底是孩子,哪会儿大人骂几句就偃旗息鼓,也不知从哪儿问来了臭的英文单词,在原先的pig前面加了Smelly,一见志斌就喊,竟比先头的pig还叫的响,后来都传到了学校里,为此堂弟好些日子没去上学,小叔两口子找到学校闹,影响不好,学校领导出面严厉禁止给同学起外号,这事儿才算揭过去。
晓月之所以想起这个堂弟,是因一进院就碰上了,肥头大耳的苏志斌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椅子上吃点心呢。
因为太胖脸蛋子上的肉把眉眼都挤在了一块儿,眼睛挤成了一条线,一手拿着一块点心,左右开弓的往嘴里送,一边吃还一边儿哼哼,真跟头肥猪差不多。
老巫婆在旁边端着水,嘴里念叨着:“慢点儿,慢点儿,有的是呢,喝口水,喝口水……”嘴里说着插着空把水喂进孙子嘴里,真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宝贝孙子。
听见动静,老巫婆一抬头,大约没想到晓月娘俩这时候能回来,愣了一下道:“这不晌不夜的,怎么家来了,不是说快考试了,学习紧吗。”说着,下意识把手边的点心盒子往后藏了藏。
老巫婆藏点心的动作,落在晓月母女眼里,晓月倒不觉得什么,反正她也不稀罕吃什么点心,刘秀荣就不行了,这点心盒子怎么瞅着有点儿眼熟呢?跟她昨儿从娘家拿回来的那盒一个样儿。
想着忍不住道:“妈,这点心……”
刘秀荣才起个头,老巫婆立马就截住了话头急急的道:“这是金强早上刚买回来孝敬我的,我给自己孙子吃怎么了。”
刘秀荣火气忍不住往上窜:“妈,这点心可不是咱们这边能买着的,是晓月舅舅的一个朋友从南边捎来的,盒子上印着字号呢,昨儿我回娘家,晓月姥姥才塞给我的。”
老巫婆一听脸就耷拉下来了:“合着,就你兄弟有朋友,就不许金强有了?金强又不是金生榆木疙瘩似的,心思灵朋友多,别说南边的,东南西北哪儿的没有,只要我想,啥好吃食弄不来,巴巴的还得等着你从娘家拿点心给我,我一个老婆子再馋,也没说惦记儿媳妇娘家东西的,真是活打了我的嘴吧。”
偏心极品的老巫婆
多年的领教,晓月对她奶奶的极品程度可是记忆深刻,趁着儿子媳妇不在,进屋搜刮扫荡的事情也不是做过一回两回了。
其实晓月家里也没什么可搜刮的,一大家子混着过,工资上缴,吃穿用度都在一起,根本没什么私房,也就晓月姥姥时不时的给些东西,可就这点儿东西,她奶奶都挖心眼子惦记着,她也知道这么做传出去不好听,干脆来个不承认,作为长辈实在有些无耻。
婆婆睁着眼说瞎话,刘秀荣气的不行,可气也没法子,她婆婆就是这么个极品,就硬是不承认,她当儿媳妇的难道还能为了一盒点心去法院打官司不成,只得跟以往一样,吃下这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