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刚烧完,宿流峥出现在殿门口?。
蘸碧和花影屈膝行礼。
扶薇抬眸望向他,宿流峥轻咳了一声,说:“我走错了。”
言罢,他转身就走。不过步子却慢。
扶薇略偏着头,看着他一步一步挪走。她?唇畔勾销,轻轻换了一声:“流峥。”
宿流峥立刻转身,大步朝扶薇走过去。他步子迈得?大走得?更快,和刚刚的慢步子形成鲜明对比。
蘸碧和花影压了压眼底的笑,识趣地默默退下去。
宿流峥奔到扶薇面前,直接张开双臂俯身,将扶薇整个身子抱在怀里。
他将脸贴在扶薇的颈侧,用力地嗅用力地嗅。熟悉的体香,被他嗅进体内,霎时四肢百骸都畅快了起来。
扶薇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尖,问:“这几日没有头疼吧?”
“疼。”
扶薇双手去捧宿流峥的脸,她?捧起宿流峥的脸庞,望着他的眼睛,问:“真的?”
宿流峥顿了顿,才摇头。
扶薇无奈地轻轻摇头。不过她?倒是没太大意外,隐约已经猜到了他又骗人。
“秋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宿流峥转移了话题。
扶薇挑眉看他,反问:“你说呢。”
她?这身体连坐马车都嫌累,她?又怎么?可能有兴致去参与秋猎。
宿流峥也知道她?不会去,不过故意转移话题。他拉着扶薇的手不舍得?放,说:“要去七八日。”
宿流峥本来还?在气扶薇不肯答应嫁给他,可一想到马上?要离宫几日都见不到她?,宿流峥也就顾不得?生气了,直接奔来找她?。
扶薇轻“嗯”了一声,“注意安全,小心?有刺客埋伏。不要单独去某个地方,随时带着侍卫。”
宿流峥心?里十分受用地听着,连连点头。扶薇的任何一丝一毫关心?都让他兴奋。
听着扶薇的关切叮嘱,宿流峥心?里最?后的一丝气恼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高?兴。
初秋时节,天气才刚开始转凉,门窗都关得?严实。扶薇在屋子里穿得?不多,她?领口?处的雪色锁骨,宿流峥只是多看了一眼,就立刻弯腰将扶薇抱了起来,大步往床榻去。
扶薇下意识地攀着他的肩,稳了稳身形。她?懵了一下,才说:“宿流峥,你脑子里没有别的事情吗?这还?是大白天,我——”
扶薇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宿流峥扔到了床榻上?。他紧接着俯身靠近,同时去拉床幔的扣带。扣带被他扯开,床幔亦被他拽得?缓缓降落。
两扇床幔逐渐闭合,将床榻外的日光缓慢地隔离开,辟出床榻之上?一小方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静谧温情之地。
扶薇柔唇微动,欲言又止。
原先觉得?他永远恪守规矩,只会与她?夜里亲近,甚至夜里就算再渴求也端方地行一而止,真是十分有趣。如今他性?情大变,颇有些欲求不满之态。扶薇有些恍惚,好像是他以前那些克制压抑太久,如今都释放而出。
如此,她?也不愿意拒绝他。
对,他。
扶薇已然接受宿清焉与宿流峥不过是一个人的两面。那些没能满足宿清焉之事,终是慢慢在宿流峥身上?得?到弥补的机会。
她?仰起上?半身,勾住宿流峥的脖子,主动去亲吻他。
扶薇的每一次主动亲吻他,都会让宿流峥心?田涤荡着一波波开心?。他手臂勒住扶薇的腰身,用力将她?往怀里一带,更紧密地拥抱着她?,用力回吻。
那些阴翳在潜藏,愉悦的满足充斥着宿流峥的心?田。
两个人不知不觉合上?眼,沉浸在绵绵的长?吻之中。扶薇被宿流峥揽进怀里的身子逐渐柔软下去,无力地想要向后仰靠。宿流峥依着她?的力道,随她?一起躺在柔软丝滑的锦褥之中。
倒在床榻上?的瞬间?,两个人的唇齿得?到暂时地分离。他们两个人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对方眼中的自己。
气息早就乱了。
他们的唇齿重新纠缠,衣裳也渐渐乱了。
宿流峥抱着扶薇的手臂突然抬起,探出床幔,摸索着在找什?么?东西。
扶薇不知道他为什?么?松了手,她?疑惑睁开眼,目光顺着宿流峥的手臂望过去。
扶薇整个人僵住。
她?的微僵让宿流峥睁开眼,他略抬头分开两个人的唇齿,哑声问:“怎么?了?”
扶薇仍旧扔着宿流峥探出床幔外的手,她?用一种极轻极轻的、仿若担心?吵醒了美?梦的柔音问:“你在找什?么??”
宿流峥顺着扶薇的视线回头。
恰是一阵风从窗缝溜进来,将床幔轻轻吹得?漾起,床幔一角被掀开,露出宿流峥探出床幔的手,他的手正朝着床头小几探去。
扶薇盯着床头小几的抽屉,她?的心?跳似乎亦有一瞬间?的停滞。好半晌,扶薇深深吸了口?气,再次问:“你在找什?么??”
她?将声音放得?更轻更小心?翼翼。
宿流峥困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望向床头小几的抽屉。
他在找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要伸出探出床榻去,他要拿什?么?东西?
宿流峥认真地想了想,脑中仍旧一片空白。甚至因为过分用力地去思考,头又开始隐隐开始疼,阻止他思考下去,硬生生打断了他的思绪。
宿流峥茫然转过脸看向扶薇,轻轻摇头:“没有吧?我、我……不知道。”
扶薇怔怔望了他许久,抬起头来吻上?他。
那是她与宿清焉的心动印记。
宿流峥离宫带着群臣去狩猎场打猎的第?三天,扶薇坐在长?欢宫的庭院里?,弯着?腰拾弄刚栽种下?来的牡丹。
花影脚步匆匆, 几乎是小跑着?赶来。
扶薇一瞧她这神?情,就知道出了事, 而且事情不小。待花影走近, 扶薇先开口问?:“怎么了?”
“出事了!”花影跑得疾,大口喘了两口气,“平南王联合右丞,意图刺杀陛下?!待猎场得手, 这边立刻冲进宫来逼宫夺位!如今皇宫已经被平南王的人围住了!”
扶薇猛地抬头, 沉声:“怎么才得到消息!”
花影抿着?唇,答不上来。
扶薇心里?急, 却也知道怪不得下?面的人。自从一年半之?前离京去江南时,她有?意放权, 很多事情都不再管。最近忧心帮着?宿流峥理政, 才重新?调动夜影卫。
“走密道。”扶薇立刻起身。
花影却愣了一下?,她追上扶薇,劝:“殿下?,已经让秋火带人赶过去救驾了。您不用赶过去……”
扶薇神?色冷寒,快步而行?。
花影知道劝也没用,立刻住了口。起-饿峮:吧一似把以六9柳三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更何?况平南王既然?把皇宫围了起来, 那么扶薇现在从密道逃出宫也是明智之?举。
在长?欢宫有?一条密道直通宫外,上次扶薇神?不知鬼不觉从宫中消失,正是从这条密道离开了皇宫。
密道狭窄, 想要快行?不易。扶薇走在密道里?,脚步急不得, 心里?却越来越急。
今朝再走这条密道,和?上次的心情大不相同。
他那样莽撞冲动的人,向来又以自己的武艺为傲。会不会根本没有?听?她的话,时刻让侍卫护在他身边?
扶薇真?的担心宿流峥那个傻子遇到刺客不知道躲避,能拿着?刀自己冲上去杀人!
她有?些后?悔没跟着?宿流峥去狩猎场,若她去了至少可以劝一劝他。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好不容易走出了密道,突然?而来的阳光让扶薇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眼。
守在密道外的夜影卫立刻迎上来:“长?公主!”
他也没想到长?公主事先没有?传递消息,这么突然?地直接从密道出来。他问?:“请殿下?稍后?,属下?这就去备车马!”
扶薇点头,焦急等待。
马车很快赶来,花影扶着?扶薇登上马车,夜影卫坐在马车前面立刻驾车往狩猎场赶去。
狩猎场有?些远,宿流峥这一趟要去七日,在狩猎场停留三日,剩下?的四日都是折返耗时。不过宿流峥带着?大臣去狩猎场走得是宽敞的官路。
扶薇让车夫抄近路赶去狩猎场。
“驾——”车夫快马加鞭地赶路,不停地奔波,直到天色黑下?去,车夫突然?长?“吁”了一声,勒住马缰。
“怎么了?”花影警惕地将车门推开一条缝隙,往外望去。
“前几日暴雨,山石滑落,从山上滚下?来好多石头挡了路!”
扶薇抬眸望过去,在朦胧夜色里?看见前方的路被从山上滚落下?来的沙石淹没了大半。人能走过去,马车却是无法同行?。
原本因为想要快点赶去狩猎场抄近路,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意外。
花影跳下?车去,和?车夫一起搬石头开路。跟随马车的七八个夜影卫也都过去搬石头开路。
扶薇钻出车厢,立在车上眯着?眼睛往前望去。
他们的人可以把这些拦路石搬走,可是前面的路呢?前面的路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情况?
扶薇看向拉车的两匹马。她提声喊花影:“花影,解马。你随我骑马赶过去。”
花影迟疑了一下?,问?:“骑马过去?”
扶薇点头:“平南王和?谢丞两头兼顾,此刻完全顾不上我,也不会知道宫里?有?这样一条密道,还以为我在宫里?。放心,随我走!”
花影想说,她不是担心骑马惹人耳目,而是记挂着?扶薇的身体。扶薇已经很久没有?策马赶路了。
花影解下?车前的两匹马,和?扶薇上了马朝前而去。除了车夫留下?来候在路边等人,另外七八个夜影卫亦纵马追随着?扶薇一路朝东边的狩猎场去。
原本要一天一夜才能赶到,硬生生被扶薇省去了一个白?天。天边扯出一抹鱼肚白?时,扶薇纵马赶到了狩猎场。
目之?可及,是无数倒地的尸体。原本该由威严侍卫团团围住狩猎场,此刻门庭大开。
扶薇的心猛地一紧,翻身下?马。赶路太久,她双足刚落了地,身量虚晃,若非她仍攥着?马缰,恐怕已经跌坐在地。
“殿下?!”花影立刻跳下?马,两步奔到扶薇身边,扶住她。
“殿下?,眼下?狩猎场里?面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贸然?进去。先派人潜入打探情况为好!”
扶薇点头。她虽心乱如麻,却还没有?失智到自己往里?面冲。
扶薇带着?花影和?余下?几个夜影卫躲在暗处,加急等待消息。
去打探消息的夜影卫还没回来,扶薇却先看见了宿流峥。
他浑身是血,玉冠不见,青丝散落,手中一柄长?刀划着?地面,一身戾气。他出现在狩猎场门口,猩红的眼睛抬目四望。
“流峥!”扶薇急声呼唤他,她从藏身暗处跑出来,奔向他。
宿流峥愣了愣,熟悉的声音入耳,他还以为听?错了。他歪着?头,晃了晃耳朵。
耳朵可以听?错,总不能眼睛也瞎了。
鲜血几乎将他的视线染红,天地万物在他的眼中都成了红色。朝他奔来的扶薇,随风扬起的蓝色裙尾在他的视线里?扫过,将所有?的猩红都扫尽。
宿流峥朝扶薇快步走去,他伸手想要揽住扶薇。可是他才刚抬起手,瞥见自己的被鲜血染红的手掌,他的手僵在那里?,没有?再朝扶薇探去。
下?一刻,扶薇皙白?纤柔的手出现在宿流峥的视线里?。她的手主动搭上来,搭放在宿流峥的掌心,又紧紧用力地握着?他的手。
“快走!”扶薇握紧宿流峥的手,拉着?他转身。
宿流峥茫然?地被扶薇拉着?跑起来。他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再慢慢抬眼看向扶薇。
她随风扬起的裙摆时不时抚过宿流峥的腿,轻飘飘的触觉仿佛因为沾了她的香,而变得旖.旎动人。
宿流峥的眼里?、脑子里?,在这一刻只有?扶薇,只有?她。他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这一辈子都这样被她紧紧握着?朝前奔去,哪管前路是什么。
扶薇握着?宿流峥奔到先前藏身之?地,一块不算小的山石后?面。花影和?其他几个夜影卫都手持兵刃一脸警惕。
扶薇仍旧紧紧握着?宿流峥的手没松。她抬起脸望着?宿流峥,焦声:“怎么自己一个人?不是告诉你不要让侍卫离开你身边吗?现在狩猎场里?什么情况?”
她克制着?不要关心则乱,可她还是忍不住语气里?藏丝嗔怪。
宿流峥愣愣看着?扶薇,有?点没回过神?。
“你怎么了?”扶薇蹙眉,“受伤了吗?总不能这个时候头疾犯了吧?”
宿流峥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眼睫跟着?浮动,眼睫上沾了一点血渍。
“你从宫里?过来?你在担心我啊?哈哈哈!”宿流峥哈哈大笑起来,“你从宫里?跑出来就是为了找我啊?哈哈哈……”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
扶薇立刻踮起脚去捂他的嘴。她嗔斥:“你傻笑什么?”
宿流峥不再笑。他拿开扶薇的手,说:“很多乱臣贼子,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这里?不安全,我们快跑。”
扶薇下?意识点头,正想着?往哪条路跑。“跟我来。”宿流峥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朝一条小路逃去。
临走前,宿流峥不忘厉声命令花影和?其他几个夜影卫守在后?面断后?。
扶薇被宿流峥牵着?奔逃在黎明时分的偏僻小径里?。没过多久,扶薇便再也跑不动了。
她骑快马一路赶来,几乎耗尽了体力,哪里?还有?力气跑。她挣开宿流峥的手,想要蹲下?来歇一歇,腰一弯,人直接跌坐在地。
宿流峥瞳仁缩了缩,他在扶薇身边顺势盘腿而坐。
“扶薇,我们是不是要死了?”他问?。
扶薇五脏六腑都在颤疼,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痛楚。她忍了忍,才微弱开口:“你都从狩猎场跑出来了,怎么会死。”
她把手递给宿流峥,道:“把我扶到路边灌木后?躲一躲。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宿流峥将扶薇的手握在掌中,指腹轻轻抚着?她的手背。他没接扶薇的话,而是问?:“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扶薇,你会不会为我哭一次?就一次也好。”
扶薇胸口起伏着?,每次喘息都难受,何?况是说话。她不想再说话,皱眉道:“你快走!”
她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日后?别忘了我叮嘱你的那两件事。”
当个好皇帝。
照顾好自己。
“你叮嘱我的事情那么多,若不耳提面命,我可记不住。”
“你!”
宿流峥却笑起来:“扶薇,如果?能和?你一起死,那应该是件非常痛快的事情!我一想到能和?你一起死,心里?就开心得不行?!”
扶薇皱眉,五官都要揪到了一起。她气急,道:“你这个蠢货!我就不应该一路追过来!”
宿流峥才不介意扶薇的责骂。她骂他,那说明在意他,他心里?反倒畅快极了。他抱着?扶薇的胳膊,身心舒畅地歪着?头,枕在扶薇的肩上,抬头看天。
扶薇做不到宿流峥的淡然?。可她实在对眼下?情况毫无办法。秋日的凉风吹拂,吹动她心里?,逐渐让她那颗慌乱焦灼的心安静下?来。
她随着?宿流峥一起抬头,去看日出。
朝阳正在东升,将天地万物点亮,一切都开始焕发生机。
“你那天……”扶薇又一次问?,“你那天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宿流峥迟疑了一下?。他刚欲开口,远处传来马蹄声。
扶薇心口立刻一紧,循声望去。片刻之?后?,她看清来者之?一正是花影,顿时心里?一松。
难道是夜影卫大部队到了?不可能这么快啊。
不仅是花影到了,还有?大批的御林军,和?此次跟随着?宿流峥来狩猎的朝中臣子。
没有?人奔过来跪地请罪说一句“臣救驾来迟”。只有?人禀话:“陛下?,所有?逆臣贼子都已擒获,无一漏网!”
风安静地吹着?,吹动扶薇鬓间的碎发。
好半晌,扶薇转过脸看向宿流峥。
宿流峥再不敢靠着?扶薇的肩头,心虚地直起身来。
扶薇不可思议地瞪着?宿流峥。
很多乱臣贼子追杀他,迫他逃出狩猎场?不,分明是他杀红了眼,提刀追出来。刚好遇到她。
原来只她一个人在逃命。
这个骗子。
“花影!”扶薇提声喊人,朝花影伸出手,让她扶着?自己起身。扶薇气恼地不去看宿流峥,忍着?虚浮无力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得端正,穿过御林军和?群臣。
御林军和?群臣不敢多看,低着?头朝小路两边退去,给扶薇让出路来。
扶薇苍白?的脸色一片肃然?,心里?却愤恨自己的蠢笨,竟是又被这个傻子给骗了!
“扶薇!”宿流峥立在原地大声地喊。
扶薇理也不理他,继续扶着?花影的手往前走。
“扶薇!”宿流峥又一次大声地喊。
扶薇还是不理他。她现在只想知道夜影卫的马车是否赶了过来,她需要坐进马车里?好好休息。
“你问?的问?题不想知道答案了吗?”宿流峥望着?扶薇的背影大声说,“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你成亲啊!”
扶薇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仍旧继续往前走。她不由在心里?骂宿流峥,几百人杵在这儿,他可真?是什么都能说出口,一点体面也不讲!
她很累,还在气他骗人,更没心思在这个时候顾虑他的脸面。
“扶薇!”
扶薇不理会宿流峥的声音,却听?见身后?的臣子和?御林军、甚至是她的夜影卫,皆是一片哗然?,还有?那些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宿流峥又干了什么?
扶薇心里?诡异地浮现一抹不好的预感,转过身去。惊愕迅速爬满她的眼睛,潋眸轻晃。
宿流峥无视所有?人,跪了下?来。
见扶薇终于驻足转过身来看向他,宿流峥漆亮的眸中浮出灿笑。他朝扶薇伸出双臂:“扶薇,和?我成亲!答应我的求娶!”
扶薇不敢置信地望着?宿流峥,目瞪口呆,什么反应都忘了。
他在干什么?他又忘记了自己是皇帝吗?他是在发病还是在发疯?
宿流峥笑得灿烂又肆无忌惮,他坦坦荡荡大声地说:“嫁给我吧!”
“求你了。”
虽然是宿流峥跪下求来的。
马车颠簸,扶薇靠着车壁合目养神, 身子也被颠得轻轻地晃。宿流峥坐在她身边,眼巴巴望着她, 他眼底兴奋难藏, 兴奋之余又藏着一丝忐忑。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即使扶薇闭着眼睛也可以感觉得到。她无奈地抬起眼睫望向宿流峥,问:“乱党都解决了?宫里也都安顿好了?”
宿流峥赶忙点头,这才敢凑到扶薇身边挨着她坐, 解释:“刚出宫没多久就知道那些狗东西不老?实, 将?计就计将?他们一锅掀了!本来想过传消息回去给?你,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反正那些狗东西闯不进?宫里,扰不了你。就是没想到你从别处得了消息, 跑出来找我……”
他眼前浮现扶薇满脸焦急朝他奔来的画面, 宿流峥低下头,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住。
扶薇无语:“有那么好笑吗?”
宿流峥不说话,嘴角依旧上扬着。
扶薇气得用手指头戳他脑袋,斥声:“你能不能有个皇帝的样子?”
“明明是你说过,当了皇帝想干嘛就干嘛。你忘记了?”宿流峥语气轻快,“我是皇帝, 那我的样子就是皇帝的样子!”
他语气随意,可?是神情瞧上去竟真的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势。
扶薇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明白宿流峥与段斐不一样。他们两个人都对皇位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可?人和?人的能力是不一样的。宿流峥登基为?帝也没有很长的时日, 已经能培养出自己势力来了,轻而易举解决亲王联络朝中重臣谋逆之罪。
扶薇再看向宿流峥, 瞧着他那副高兴的样子,心?里的气恼又爬出来。她强调:“你连祭祖祭神佛祭天地都不需要下跪,日后再也不许向任何人下跪。你听见没有?跪我也不行?!”
“我以前又不是没跪过你。”宿流峥随口道。
扶薇愕然,反驳:“你什么时候跪过我?别说的像我以前虐待你似的!”
“床上啊。”宿流峥说得理直气壮,“哪次在床上我都跪你啊。”
这是在马车上,侍卫恐怕在车外不远处。扶薇呆了呆,才想起去捂宿流峥的嘴。
“你这张嘴……你这张嘴真是……真是!”扶薇难以找到言辞来形容他。
宿流峥握住扶薇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而后捧在掌中握着。他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开心?望着扶薇,说:“那么多人都看见、听见你答应,你不会反悔吧?”
扶薇瞪他。
他不给?自己留脸面,她还能不给?他脸面吗?
“不会反悔的是不是?什么时候成亲?回宫就办事?儿?吗?你不会再溜了吧?”宿流峥不知不觉中抓着扶薇的手力道在加重,喋喋不休,“别以为?我不知道长欢宫里有密道。等回去,我就把出口堵了!嗯……出口那还得给?你备点干粮、躺椅,免得你都走到那儿?了才发现出口被堵,又气又累,也好坐着歇歇脚、喝喝水、消消气……”
扶薇被他气笑了。
她不想去追问宿流峥是何时知道那条密道,她笑问:“我就那么蠢笨,密道被堵了还能不知晓,着了你意,闷头往里走?”
话一说完,扶薇自己都愣了。她竟是被宿流峥带偏了,跟着他说些有的没的可?笑话。
“对对,是我说错。扶薇天下第一聪明人,唯我宿流峥是天下第一大蠢货!”
扶薇重新看向宿流峥的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这双眼睛有了变化。扶薇犹记得初遇他时,他眼神总是很空洞,时不时泛出一道阴邪之气。
如今他这双眼睛越来越明亮,也有了很多其?他情绪。比如现在,他笑起来的时候,这双眼睛变得生动起来。
宿流峥慢慢歪着头,好奇地探寻着扶薇的眼神。他终是忍不住问出来:“你在看什么?”
他又缓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看我?”
扶薇不想搭理他这愚蠢的问题。她轻轻推一下宿流峥的肩,说:“往那边挪一点。”
宿流峥的脸上立刻一沉。不开心?被嫌弃。
扶薇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缓声:“让我枕一会儿?。”
宿流峥麻溜地往一旁挪,问:“这样距离够不够?”
扶薇躺下来,枕在他腿上。她连夜纵马赶路,如今知晓平安,到了车里不仅疲乏,也开始犯困。回宫还有很久的路,她想先睡一觉。
扶薇慢慢合上眼,宿流峥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他目光如炬,纵使扶薇闭上眼睛,也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这让人怎么睡?
扶薇拿起丝帕,覆在脸上。
宿流峥仍旧低着头,没有将?目光移开。
柔软的轻纱盖在扶薇的娇靥,随着马车的前行?,丝帕微微地飘晃着。
不多时,扶薇睡着了。
宿流峥俯下身去,隔着丝帕,将?一个极轻极轻的吻落在扶薇的眉心?。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力索取亲吻,一触即分的吻,将?情感克制,不再扰她安眠。
即使扶薇有意隐瞒宿流峥不成体统下跪求娶之事?,可?当日实在太多人看见,纵表面上众人不敢妄议,私下里却是议论个三年五载都不够。
既瞒不住,扶薇也只好随之了。
“但愿别折了帝威,日后旁人不会不尊他敬他。”扶薇无奈感慨。
梅姑笑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一段佳话罢了。”
会是这样吗?扶薇心?里也没谱。
梅姑瞧着扶薇仍旧蹙眉,心?里知道她是真的为?宿流峥考虑。梅姑微笑着,说:“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成了我儿?媳。这次是真的了。”
扶薇微怔,心?里顿时染上一抹复杂。她默了默,声音很轻语气却很认真地说:“以前也是真的。”
扶薇怎么会将?和?宿清焉的过往当成假的呢?都是真的。
梅姑打量着扶薇的神色,问:“薇薇,你还是更喜欢清焉,对不对?”
扶薇云淡风轻地摇头,道:“哪有什么更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
人有多面,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正是喜欢他的全部吗?
宿清焉是念念不忘的存在,可?他过分完美,他的完美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让扶薇时常觉得不真实。而这份真实感,由宿流峥填满。
他们两个拼成了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人。
扶薇再环顾殿内,瞧着太后所居实在过于简朴。她柔声道:“母亲这住处太单调了些,应该再添些雅物。我那里有几件雅致的摆件,拿过来给?母亲摆放?”
梅姑摇头,慈声道:“我不会在宫里住太久。”
扶薇讶然。
这个皇宫没有给?梅姑太多好的记忆,反而有太多痛楚和?不堪。她之所以回来是为?了儿?子。如今儿?子病情得到控制,朝堂也日渐稳固。眼下又要和?他心?仪之人成婚。前路一眼看去,繁花似锦。
她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这大半生,她都耗在儿?子身上。如今儿?子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她也该放心?、放手,去走自己的余生了。
“等你们成了婚,我就走了。”梅姑道。
扶薇问:“流峥知道吗?”
梅姑点头:“已经告诉过他了。”
扶薇想了想,设身处地站在梅姑的立场上,便慢慢懂了。她微笑柔声:“那提前祝母亲一路顺风,得了闲回来看看。若政务不忙时,我也会和?流峥一起去看望您。”
“好。”梅姑笑着点头。
人生走到这里,她将?很多事?情看淡。分别也没什么值得伤感,不过是暂别去走另一段路看另一处风景。家人心?系一起,会重逢会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