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闷头大迈一步,在床边坐下。他?宁肯目视前方,也不去看身边的扶薇。
扶薇抬手,用帕子去擦宿流峥脸上的泪。
宿流峥愣了一下,这才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她一眼。见她神色温和仔细给他?擦脸,宿流峥咬了下牙,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脸,半掀眼皮,气恨地盯着扶薇。
扶薇一边擦拭着宿流峥脸上的泪痕,一边柔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成?哭成?这样。我看你不是?二十三,是?三岁。在屋子里哭就?算了,可不要这个德性出?门见人。让人瞧见了,可要落了九五之尊的脸面。”
宿流峥胸口的那团火又烧起来。他?瞪着扶薇,没?好?气地说:“扶薇!你怎么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发生什么了?”扶薇云淡风轻地抬眸看他?。
“你!”宿流峥蹭地一声站起身,气愤地瞪着扶薇。
他?猩红的眼眶又慢慢染湿。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哭,用愤怒的声线吼着扶薇:“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我过的什么日子!你在这里种花弹琴找小白脸!”
扶薇别开眼。
她半垂下眼睛,藏起眼里的酸涩。她怎么可能一点不在意他?呢?看着他?哭的样子,她心里震动。可性格让她将这份震动藏在心里。
“你该回宫去。”扶薇还是?开始劝他?,“都是?皇帝了,行事不能这样任性了。回宫去好?不好??”
她的语气从最初的劝说,逐渐变成?语气缓和的哄着。
宿流峥盯着扶薇,好?半天没?说话。
扶薇刚刚在拉扯间,云鬓散下来许多。她抬手掖发,衣袖滑落下去,露出?她纤细的手腕,皓白如雪的腕子如今留有?一道十分刺眼的红痕。
宿流峥拉过扶薇的手,皱眉看着她的手腕。
这是?他?弄下的痕迹。
他?把她弄疼了。
宿流峥突然又朝着扶薇大迈出?一步,弯腰去扯扶薇的衣裳。
在宿流峥的蛮力?下,扶薇颇有?些任人宰割的意味,身子不能自?己做主,轻易就?被宿流峥将衣裳剥了下来。黑色的轻纱外衣和暗红的中衣被宿流峥撕下去,扶薇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贴身小衣。
宿流峥握着扶薇的肩,将她推倒在床褥上,扶薇的脸撞贴在锦褥之中。
宿流峥要看扶薇的后腰。
果然,她纤柔的细腰之上也和她的手腕一样,留下了些被宿流峥勒过的红痕。
宿流峥眉峰拢皱。
他?俯下身去,一点一点靠近扶薇凹陷下去的后腰。
扶薇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她刚要撑着床褥起身,后腰便感觉到一抹柔软。
那是?宿流峥的吻。
他?将吻小心翼翼地落在扶薇的后腰,带着歉意轻轻去吻她后腰上的红痕。
扶薇不再想要起身,她趴伏在锦褥上。后腰之上温柔的温存,让她的心也渐渐软了下去。她搭在脸色的手慢慢去攥锦被。
紧接着,扶薇又感觉到了后腰之上的一滴凉意。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宿流峥的眼泪。
好?半晌,扶薇才低语:“别哭了。”
又有?眼泪落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扶薇的后腰。小小的眼泪却?让扶薇的腰窝逐渐承受不住。她用力?攥着锦被,温柔的声线里噙着丝哽咽:“别再哭了。”
看着他?哭,她也想哭。
宿流峥将脸贴着扶薇的蝴蝶骨,用愤怒的语气问着委屈的话:“为什么要抛弃我?”
只有?用愤怒,才能掩藏他?心里的伤心。
扶薇不知道怎么回答。
为什么离开皇宫?这是?她很多年前就?给自?己留的退路,她从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当?长公主,为自?己选了这里。
可扶薇心里明白宿流峥问的是?为什么离开他?。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扶薇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和以后该怎么面对宿流峥。每次见了他?,扶薇心里都会有?困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宿流峥,还是?一个没?有?他?们过去甜蜜回忆的宿清焉?
扶薇更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
可有?一件事情,扶薇心里很清楚。
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在逃避。
宿流峥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扶薇的回答。他?愤怒地握着扶薇的细腰两侧,将她翻过来。
扶薇在他?掌中被轻易地翻来覆去摆弄着,她躺在锦褥中,看着宿流峥。她看着他?的五官,努力?去分辨。
“说话啊!”宿流峥大声地吼。
扶薇却?好?似听不见他?崩溃边缘的寒声。她凝视着宿流峥的眉眼,脑海中浮现许多与宿清焉相处的时光。
可是?宿清焉不会大喊大叫不会哭得这样不成?体统。
扶薇正心乱如麻,腰带已经被宿流峥扯去。宿流峥动作粗.鲁地将扶薇的裙裤扯下去,然后又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扶薇愣了愣,赶忙阻止他?:“不要,不要这样!”
宿流峥回头环顾,看向几扇窗户还有?房门。竹屋不隔音,他?那样凶狠地将扶薇拽进来。此时此刻,扶薇的那几个下人定然守在院子里,甚至在听屋里的动静。
宿流峥回过头,握住扶薇的手,送她的手来抚他?。扶薇的手挣了挣,却?丝毫挣脱不开。宿流峥俯身靠近,近距离地盯着扶薇。他?离得那么近,几乎贴着扶薇。
“你别叫。”他?说。
说着,宿流峥吻上扶薇的唇齿。
扶薇好?不容易挣出?自?己的手,抵在宿流峥的肩膀奋力?想要将他?推开,可是?不过是?徒劳,宿流峥的身躯山峦一般,纹丝不动。
扶薇的手再次被宿流峥握住。
宿流峥将扶薇的双手交叠,他?单手握着扶薇的双手抵在她的头顶。他?腾出?另一只手来,在扶薇拒绝和惊诧的目光里,捂住她的嘴。他?俯身凑近,逼近扶薇的耳畔,压低声音,重?复:“你别叫。”他?捂住扶薇的嘴,阻止她发出?声音。宿流峥自?己亦是?紧咬着牙。
后来,趁着宿流峥松懈时。扶薇从湿滑的床褥间逃开。宿流峥探手,手臂环过扶薇的细腰,将她捞回来重?新?摁住。
“宿流峥!你——”
宿流峥的手掌又来,重?新?捂住了扶薇的嘴。四目相对,宿流峥折腰,去吻扶薇的眼睛。既不敢看她的眼睛,便去亲吻她的眼眸。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扶薇身里身外都黏津津湿漉漉,她微微蹙着眉睁开眼,望着榻顶的轻纱帐。良久, 她缓慢转眸,去看趴在她怀里的宿流峥。
哪有他这?样的呢?他手上腰上力气都大, 气势汹汹地欺着, 却一边欺她一边不停掉眼泪。扶薇一滴眼泪没落,他自己倒是有了一张被泪水浸湿的脸。
“你闹够了吗?闹够了就起来。”扶薇无语开口,声线噙着疲乏的低哑。她身上都快散架了,实在撑不住他这?样趴在她身上。
宿流峥将自己湿漉的脸在扶薇的身前将眼泪蹭了蹭, 这?才抬起脸, 眸色阴沉沉地盯着扶薇。
这?是还气着呢。
扶薇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 所以也不起来,只这?样瘫在一塌糊涂的床褥间, 叹了口气, 无语道:“我被你欺负成这?样都没生气,你还要生气?”
宿流峥视线落在扶薇的身上,最终在扶薇锁骨处的一处咬痕上目光凝了又凝。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眼睛死死盯着扶薇,问:“你说你没生气?”
扶薇:……
“唉。”扶薇又轻叹了一声,将脸转到床榻里侧, 不去看他。“不是答应我好好当皇帝吗?失踪溜人像什?么样子。”
“你也知道失踪溜人不像样子!”宿流峥又开始生气,“而且我也没有答应你好好当狗屁皇帝!”
扶薇沉默了一息,忽然转过脸望着他, 问他:“你不累吗?”
宿流峥咬着牙,没吭声。
“我累了。”扶薇朝宿流峥伸出手, “上来睡会儿吧。”
“不上!”
扶薇收了手,随意扯过卷到床榻里侧的被子半遮在身上,疲乏地闭上眼睛。
宿流峥坐在床外侧,气恼地瞪着扶薇,直到扶薇呼吸匀称,慢慢睡着了。
宿流峥肚子里的气恨没处可消。他站起身,在屋内烦躁地渡着步子,仍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什?么都想踢两脚、砸个?粉粹。
可是扶薇睡着了,他咬着牙没让自己搞出响动?。
半晌,宿流峥又走回床榻,立在床边望着扶薇。
真是的,连被子都不会盖。
宿流峥弯下腰,将扶薇随意盖在身上的被子拽下来,将她整个?人都覆在锦被里。做完这?些,宿流峥又看了扶薇一会儿,她睡着的样子安静乖顺,近在眼前。宿流峥望着扶薇,心里的气恨慢慢散去,疲乏倒是一股脑涌了上来。
宿流峥没出息地食言,上了榻。
他在扶薇身后抱住她,小心翼翼轻扯她身上的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
怀中温香软.玉,是真切抱在怀里的。并不是思念成疾的梦境。
宿流峥逐渐靠近,将吻轻轻落在扶薇纤细的肩头,而后脸颊贴着她的后颈,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夕阳掉到视线外,天色逐渐黑下去。
林雪真早就被蘸碧和灵沼劝走。其他几个?人仍旧守在院子里,秋火身上的伤,被花影就地简单包扎了一下,秋火纵使?受了伤,也没有离开。
四个?人守在院子里,时不时望向竹屋的方向。他们起先还能听见屋子里宿流峥大喊大叫的声音,后来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们四个?向来听话,扶薇让他们退下,他们便不会上前。他们在等?,等?扶薇随时提声唤人,立刻就会赶过去。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屋子里都安安静静的。
灵沼最先开口,她小声嘀咕着:“不会吵架吵累了睡着了吧?”
另外三?个?人皆沉默,无人接话。
“蘸碧。”
屋内忽然传来扶薇的声音,院子里的四个?人同时站起身。
蘸碧立刻快步进?了屋,另外三?个?人仍旧站在院子里,视线追随着蘸碧。
蘸碧推门进?去,刚一进?去,就闻到了屋内粘稠的旖香之气。床幔垂落着遮了床榻内的情景,随着蘸碧推门进?来,带进?来的一道夏末晚风吹动?床幔波浪般晃动?。两扇床幔的缝隙间,隐约露出两具依偎在一起的身体。
蘸碧立刻低下头,低声:“主子有什?么吩咐。”
“热水。”
“是。”蘸碧立刻懂了,快步退出去准备。
蘸碧刚一出去,另外三?个?人迎上去,皆没开口,但?都用眼神询问她屋内的情况。
蘸碧看向灵沼,道:“你猜对了。”
她穿过疑惑地三?个?人,快步往厨房去。
屋子里,扶薇看向勒着她腰身的宿流峥。虽然他仍旧闭着眼睛,可是扶薇知道他已经醒了。
扶薇撑着床榻想要坐起身,脊背刚离开床榻,人又被宿流峥捞回去。
宿流峥抬腿,大长腿压在扶薇的身上,侧转过身,作势又要欺来。
扶薇的脸颊被挤贴在枕上,她这?才有些生气了,嗔声:“宿流峥!你有完没完!都不嫌脏腻吗!”他又进?来,扶薇嫌得拧眉,用力扼住他的手腕,故意气他:“你真是半点也不如你哥哥!”
宿流峥的动?作果真顿住,他一下子坐起身,抓住扶薇的双臂将她拎起来,暴躁地怒吼:“扶薇你是傻吗?没有哥哥!没有宿清焉!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扶薇被他晃来晃去。她心想随便吧,随他咆哮瞎叫唤。反正她不想汗津津地又和他缠一块。
可是他既不抓着扶薇摇晃,又不色厉内荏地大呼小叫了。
扶薇抬起眼睛望向他,见他那双殷红的眼睛里又蓄了泪,眼泪已经沾湿了他的眼睫,随时都能落下来。
扶薇心里一软,声音也软下来:“回宫吧。”她说:“我陪你回宫去。”
宿流峥紧抿着唇, 警惕地盯着扶薇。
扶薇知道自己如今在宿流峥这里恐怕是信誉欠奉,她不多解释,只是说:“给我拿衣服。”
宿流峥仍旧半掀着眼皮盯着她, 没有动。
扶薇指使不动他,便不强求。她挪到床边, 抬腿下床, 人才刚刚站起?身?,就是一阵眩晕站不稳,宿流峥赶忙扶住她,握了满掌雪肌。
他立刻站起?身?, 将扶薇扶坐在床边, 拿起?扔到一旁的外衣裹在自己身?上,大?步朝衣橱走去, 给扶薇拿衣裳。
“要哪一件?这些是一套吗?”宿流峥突然认真的样子,和刚刚的愤怒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扶薇轻“嗯”了一声, 说他没有拿错。
蘸碧在外面叩门禀话, 浴室里的热水已经备好。宿流峥没有再让扶薇自己走路,抱着她往浴室去。
宿流峥黑着脸把扶薇放进浴桶里。他转身?往外走,刚迈出两步,转身?回?来,弯下腰来,一手撑在浴桶边缘, 一手指着扶薇,气势汹汹:“扶薇,我告诉你!我——”
他想警告扶薇两句, 可是话吐出一半,另外半句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他能警告她什么?他该怎么说?
“我——”宿流峥身?体里的愤怒又开始翻滚, 胸膛再次一下又一下起?伏着。
扶薇平静地看着他,语气也温和平缓,她问?:“要进来一起?洗吗?”
宿流峥望着扶薇的眸色逐渐起?了变化,他目光复杂地盯着扶薇,咬牙切齿:“扶薇!你休想色.诱我!”
扶薇轻笑了一声。她潋眸流转地将宿流峥望着,道:“我是嫌你身?上汗津津,你不觉得腻吗?不来就算了。”
宿流峥飞快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到一旁的椅子上,跨进浴桶里。
狭小?的浴桶中,两个?人相挤对坐。扶薇垂着眼,划动着水面,时?不时?捧起?一小?捧水,泼在颈上,水流沿着她颀长的雪颈缓缓滑落,再坠进水中。
宿流峥盯着扶薇悠然的神情,终于问?出来:“你为?什么不生气?”
“嗯?”扶薇抬眸看她。水汽氤氲绕在她的眉眼,湿漉漉,温柔动人。
“我刚刚那样对你。”宿流峥转过脸,不敢看她。
扶薇想了想,柔柔地笑,轻颔首:“挺舒服的。”
宿流峥猛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盯着扶薇,怒声:“你!”
一个?“你”字之外,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扶薇看着他这凶巴巴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她又没被宿流峥的虚张声势吓着,清楚地知道他掌握着分寸。是有一点疼,但也只有一点罢了。
扶薇身?子往前倾,带起?浴桶水面漾起?一阵涟漪。她凑到宿流峥面前,几乎贴着他耳畔,低声道:“只是不让我出声,有些不近人情。”
宿流峥一下子握住扶薇的手腕,紧紧地攥着。
扶薇转眸望向?他。
四目相对,宿流峥问?:“你愿意和我回?宫去,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愿意跟你回?宫,是不想看你胡闹丢下朝堂不管不顾。”扶薇的语气严肃起?来,“宿流峥,你再这样不顾江山社稷,我真的会将你赶下龙椅。”
宿流峥不喜欢在这个?时?候听扶薇说这些话。他咬牙问?:“扶薇,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与那个?宿清焉无关的我。现在的我!”
扶薇安静地望着他,不说话。
“扶薇,你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对不对?我,我啊!”宿流峥握着扶薇的手,用她的手去戳他的心口,“现在的我!这样的我!此?时?此?刻的我!”
“流峥,”扶薇的声音平静,“可是你对我的喜欢,本来也是原于那些宿清焉的记忆罢了。”
宿流峥盯着扶薇的眼睛,他气恨地摇头。
“那些宿清焉的记忆?扶薇,那和我再一起?的林林总总,都不值得你记住是不是?和我宿流峥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又算什么!”
宿流峥又开始头疼,疼得他脑袋都快要炸裂开。
他奋力甩开扶薇的手,愤怒地起?身?跨出浴桶。
水珠溅起?,溅了扶薇一脸。扶薇闭上眼睛。
宿流峥连身?上的水也不擦干,胡乱套了衣服就往外面冲去。
听着宿流峥摔门出去的声音,扶薇慢慢睁开眼睛,她抬起?手来轻轻擦去溅落在脸上的水痕。
她不知不觉蹙起?眉,仰靠着桶壁,心烦地闭上眼睛。她闭上了眼睛,眼前还是宿流峥不停掉眼泪的样子。
扶薇抬起?双手,用湿漉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水珠儿沿着她的手缓慢下坠、下坠。
待扶薇从浴室里出来,问?过下面的人,蘸碧花影等人都说不见宿流峥的身?影。
扶薇想了想,也没派人去找他。她又询问?了秋火的伤势。
“只是些皮外伤,主子不用担心。”秋火立刻道。
扶薇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扶额:“倒是连累你们几个?了。”
“主子不要这样说!”四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们因为?不同的原因到了扶薇身?边,在他们身?上却都有相同之处,那就是扶薇对他们都有莫大?的恩情。不管是生是死?,他们永远都会追随在扶薇身?边。
将尽子时?,扶薇仍是睡不着,起?身?走到竹屋前院的小?花园。那些今日刚栽种的花儿被压环了,灵沼和蘸碧重新栽种修剪了一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几只萤火虫忽然从远处飞来,留恋地徘徊在几丛鲜花之上。扶薇瞧着瞧着,生出捉住它们的心思。她站起?身?,提裙悄声往前走去几步,伸手去抓。她一连抓了几次,手心皆空空。
那些萤火虫没有被她抓住,却也不知道逃走,仍旧在那儿翩翩慢飞。
扶薇又试了几次,终于将两只缠飞在一起?的萤火虫抓在手心里。
她双手相叠,掌心微微鼓起?。那两只萤火虫在她的手心之间飞来飞去寻找逃命机会。
扶薇缓慢将两只手抬起?小?小?的缝隙,她眯起?一只眼睛,去瞧看手心里的微弱荧光,不由唇畔生笑。
月色柔和,照出花前美人浅笑嫣然的楚楚眉眼。不同于她以前垂帘听政的高?傲,也不同于她平日里的慵懒温和,此?刻的她单纯因为?抓到萤火虫而莞尔,无人在侧的笑靥,真而淳。
“呵,没想到抓到两只虫子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像个?小?孩子似的!”
扶薇微怔,寻声望去,看见宿流峥坐在屋顶上。月亮高?悬,洒落的银光落在屋脊上,也洒了他一肩。
扶薇松开手,让掌心里的两只萤火虫飞走。她语气轻快:“你懂什么,人都是多面的。”
言罢,扶薇愣了一下。
她转过头望向?屋脊上的宿流峥。
宿流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皱着眉问?:“瞧你挺喜欢它们。好不容易抓到了,怎么又放了?”
扶薇随口道:“喜欢就要锢在手心里吗?放它们自由自在更好些。”
宿流峥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他隔着夜色,恨怒地盯着扶薇,咬牙切齿:“扶薇!你休想劝我放你自由!死?也不放!”
扶薇愣住了。
天地可鉴,她刚刚那句话真的只是说萤火虫,没有他意。她再看宿流峥,宿流峥翻了个?身?,已经从屋后翻了下去,不见人影。
扶薇无奈地摇摇头,她转过身?去,站在夜风里,望着花枝之上翩翩飞着的萤火虫,萤火之光闪闪烁烁。
扶薇可不是渺小?的萤火虫。若她不想,没人能束缚她困住她。
扶薇又转过身?忘了一眼空荡荡的屋脊,提裙抬步回?到房间睡下。
下半夜亦不见宿流峥的身?影,可第二天早上扶薇刚起?身?没多久,他便来了,依言带扶薇回?京。
一路上,宿流峥都阴沉着脸,没有开口说话。
扶薇不喜欢坐车的颠簸,也没什么心力说话。而且可能是因为?昨天半夜睡不着到前院的小?花园吹风,导致扶薇有些着凉。她这体质,吹一点风就要浑身?不舒服。
失踪大?半个?月的皇帝终于回?宫,宫里上上下下顿时?松了口气。消息很快传到京中各个?朝臣府邸,这些臣子们神色各异,心思百转。
宿流峥虽然一路上都阴着脸没和扶薇说话,可是到了宫里,还是要亲自送扶薇到长青宫。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的心可真狠。——宿流峥如是想着,恶狠狠地转头看向?扶薇,见却扶薇半垂着眼,神色有些疲态。
宿流峥动了动唇,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默不作声送扶薇进了寝殿,蘸碧搬来椅子给他,他坐也没坐,转身?就走。
他走的时?候气势汹汹,跪了一地的宫人忍不住抬眼看向?他,匆匆一眼,又畏惧地低下头去。长青宫里的宫人们人人惧怕陛下要发怒,牵连到他们。
宿流峥一口气走出长青宫,忽又驻足,转过身?来,抬起?头盯着殿门前巨大?的牌匾。
长青宫内的宫人们刚松了口气,见他驻足,又个?个?屏息垂首。
宿流峥抬手指了指上方的牌匾,语气不善:“改了!改成长欢宫!”
青什么青?
他才不要脑袋上戴青!扶薇休想!他绝不给扶薇这个?机会!
他要长欢,与他的薇薇长欢无尽。
扶薇在寝殿内坐下,手里捧着杯温水小?口地喝着。灵沼小?跑着进来禀话,揪着小?眉头把宿流峥临走前要将长青宫改名的事情禀于扶薇。
“好俗。”扶薇皱眉。
她还想说话,胸腹间却是一阵难受,她立刻偏过脸去,一阵断断续续地咳。
灵沼赶忙起?身?迎上去,轻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扶薇终于止了咳,她垂眼看向?帕子上的血迹,无奈轻叹了一声。
“您又咳血了!”灵沼却是尖叫了一声。
第064章
夜深人静, 几道人影悄悄从右丞府中出来。这几个人的马车都停在稍远有些的地方?,他们几人悄悄环顾,不见有人, 才草草互相点头告别,踩着夜色匆忙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朝中官员深夜私下相交自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尤其是眼下宫中情况复杂。
谁能想到一个不靠谱的段斐死在宫中大火里, 北段迎来了新帝, 新帝乃太上皇骨血,是正?统皇子。原本多少臣子心中高兴,高兴一切回到正?轨,终于不需要继续女子干政的不体统。可他们没高兴多久, 就发现新帝也是个行事怪异的。
哪个皇帝能刚继位就失踪了半个月。
真是……太不像话了!
宫中无?主, 朝中的文武大臣们坐不住了。有的臣子在为北段的未来前景担忧,唉声叹气。可还有更多的臣子选择采取行动?, 或为江山社稷,或为自?己。
纵听闻陛下今日已经回宫, 那?些臣子已经动?摇了的心思, 全然不可能突然之间改变。
若是以?前,朝堂之中的这些暗动?逃不过扶薇的眼线。只是扶薇自?一年前去江南时就打算放权,回京之后更是再没有理政的打算。加上她的身体也日渐不好?,扶薇对这些往日能够掌握的事情,今朝全然不知,也不想知。
此时的扶薇疲惫地偎在榻上, 断断续续地咳着。
蘸碧煮了两碗药捧来给她,扶薇先?喝了避子汤,才喝止咳的药。
浓浓的苦涩味儿?在她口中蔓延开, 连胸腹之间也是苦得发酸发涩。
扶薇喝过止咳药许久,喉间还是不舒服, 让蘸碧端来温水给她,她又灌下去两杯来润喉。
蘸碧在一旁看着揪心,请示去请孙太医过来。扶薇点头允了。
不想蘸碧去了很久,也没将人请回来。
灵沼将手背贴在扶薇的额头上发现?扶薇有些发烧,不由拧着小眉头抱怨:“怎么去了那?么久?孙太医忙什么呢!”
扶薇却沉思起来。如今宫里一共也没几个主子,若孙太医正?在忙,能是谁身体不舒服?
又过去了许久,蘸碧才带着孙太医赶过来。
孙太医向扶薇行了礼,在灵沼搬来的椅子坐下,为扶薇搭脉诊治。
孙太医眼中浮现?疑惑。明明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他还是询问:“殿下,除了老臣给您开的药,您最近可还有服别的药吗?”
扶薇沉默了一息,如实道:“避子汤。”
孙太医眉头皱得更紧。上次给扶薇把脉的时候就隐隐觉察出来有些不对劲,原来竟是避子汤。
而且看样子……长公主服用了很多次避子汤。
孙太医斟酌了言语,道:“避子汤喝多了伤身,何况药物之间有相克之处。殿下的身体不该过多服用避子汤。”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灵沼在一旁喃喃,“怪不得主子身子越来越不好?,明明之前都大好?了的……”
扶薇沉吟了片刻,道:“劳烦孙太医帮我改一改避子汤的用药,尽量不会药物相克。”
“药方?用量可以?调,可仍旧不宜过多服用。”孙太医劝。
扶薇没接话。孙太医想到宫里长公主和陛下的那?些传言,他也不敢再多说其他。
蘸碧已经准备好?了笔墨,孙太医走到一旁去写药方?。
扶薇这才询问:“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孙太医可是有事要忙,在为谁诊病吗?”
孙太医也没瞒扶薇,如实禀告:“陛下头疾又犯,刚从陛下那?边过来。”
扶薇果然没有猜错。她面上仍旧神?色寻常,语气也温和地询问:“陛下的旧疾缠身十几年,孙太医可能医治好??”
孙太医满脸堆满愁绪,他与扶薇相识多年,也算熟人,在扶薇面前,并不算拘谨。他感慨道:“陛下这病症,实属罕见。老臣也没有办法彻底医治,不知道殿下何时又会犯分裂之症。”
扶薇愣住。
她明明询问的是宿流峥的头疾,孙太医在说什么?他是说宿流峥的分裂之症还没有彻底去除?扶薇懵了好?一会儿?,才问:“可是他不是已经清醒了吗?”
“非也。”孙太医摇头,“精神?疾病向来难医,古来医书上所记载,谁也不能确定患病者真的能彻底痊愈,也有那?患者明明治愈了几十年,忽然又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