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扶阙—— by绿药
绿药  发于:2024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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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她?抿着唇可怜巴巴地望着宿清焉。
宿清焉纠结了一下,才?将手伸入水中搭在扶薇的腰侧去抱她?。扶薇勾住他的脖子,如愿地被他抱在怀里。
她?勾着宿清焉脖子的纤臂没有松开,她?偎着他,说:“我不要裘衣了。”
宿清焉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微变。
扶薇赶忙抱住他,软声?:“真的不要了,你可以给我缝一件肚兜。”
她?再仰起脸去亲吻宿清焉,细细地吻,带着心疼与眷恋。
盼他别再难受了。
好半晌,宿清焉才?回吻扶薇。
三个月来,亦是两个人在除了床榻之外的地方亲近。意乱欲入时?,宿清焉还是生生止住。扶薇攀着他,有些不喜这样?的中断。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宿清焉低头,将吻落在扶薇的头顶,压抑的声?线里噙着丝颤。他低声?:“东西?……在床头。”
扶薇唇角勾起,那因中断而生的失落尽散,她?由着宿清焉将她?抱出水。
“清焉,我们去知秋亭走走吧。”扶薇偎在宿清焉的怀里,微眯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清明。
再陪他几?日吧。听说初秋时?节的知秋亭很美,等与他去过那里,她?再回京。
第二日,两个人启程去知秋亭。
梅姑连连摇头,心想扶薇本就体弱,纵使坐马车就不怕动?了胎气?
知秋亭坐落于悬崖边,险峻环绕更添奇景。又有湍流河水于悬崖之下,水声?相衬。共创了一副山水奇景。
扶薇坐在马车里,隐约听见了水声?,她?挑开垂帘往外望去,隐隐看见了知秋亭的轮廓。
“快到了呢。”扶薇道。
宿清焉颔首,递给扶薇剥开的橘子。
扶薇想了想,问?:“你的字你的琴甚至你练剑我都见过了,还没见过你的画。等到了知秋亭,你给我画一幅画好不好?”
“好。”宿清焉点?头答应,眉眼?含笑。
“那你可一定要把我画得?……”扶薇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柄利箭突然从远处射来。
“小心!”宿清焉眼?疾手快拉住扶薇将人护在怀里,长箭擦着扶薇的身边,射在车壁上。
扶薇回头,下意识地看向宿清焉,问?:“你受伤没有?”
“无事。”宿清焉回头,皱眉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一瞬间,仿若万箭齐发。
扶薇的头脸被宿清焉怀里怀里,她?隐隐听见的箭过风声?。
利箭射中驱车的骏马,马儿?受惊扬起前?蹄疯狂地朝前?奔窜。
马车在箭雨里摇摇欲坠。
石子儿?滚落下悬崖,坠进湍急水流之中。
“主子!控制不住这马车了!快下车!”花影在马车前?急呼。
扶薇在晃动?的马车里跟着摇晃,已不能自控,何况逃出飞奔的马车。
宿清焉握紧扶薇的手。
“别怕。”
扶薇整个身子被宿清焉护在怀里,他抱着她?踹开插满长箭的车门。
花影回头望去,焦急喊了声?主子。“马车要坠崖了!”
言罢,发疯的马一只跌下悬崖,一只仍在上面。马车顷刻间翻转,半挂在悬崖边。
花影瞬间跳下马车,伸手去拽马车。另几?个侍卫也在迎敌中折回身,拉住下坠的马车。只不过时?不时?要箭雨射来,他们要躲避。
扶薇看清眼?下情景。她?在宿清焉怀里,抬起脸。
宿清焉感受到她?的目光,低头望向她?,对她?笑了笑,温声?道:“我推你上去,抓住花影。”
扶薇还没说话?,宿清焉忽然用力一推,将怀里的扶薇先推上去。
花影奋力去接,稳稳抱住扶薇。
可是马车却在宿清焉的这用力一推下,惯性向下跌落。
扶薇踉跄着,还没有站稳,急迫地猛然回头。
马车瞬间跌下悬崖,迅速下坠。
扶薇看见宿清焉的面容逐渐远去,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仍旧对她?微笑着,一如初见。
扶薇不由往前?迈出一步,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掌心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当心!”花影赶忙扶稳她?。
援兵很快赶到,情况得?到控制,脱离危险。
扶薇仍旧立在悬崖边,望着下方湍急的河流,脸色惨白。翻滚的水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仿佛都在一瞬消了音。
“属下救驾来迟!”
部下跪了一地。
扶薇动?了动?唇,淡淡道:“去找。”
花影想劝,张了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搜寻持续七日,只找到撞成碎片的马车残骸。
宿清焉就这么摔死了?
扶薇沉默地望着彻底枯萎的并蒂莲。
宿清焉,死了。

蘸碧走?进来, 先瞧了瞧扶薇的神色,才低声道:“主子,夫人睡下?了。”
扶薇将目光从枯萎的并蒂莲移开?, 问:“怎么?样了?”
“风寒有药可医。可夫人忧伤过度,大夫说汤药治不了心病, 只?能慢慢调养……”
梅姑听闻宿清焉坠下?悬崖, 无?法接受,亲自出去找,最近偏偏天公不作美连续暴雨,她淋了雨大病一场, 再加上伤心过度, 人直接卧床不起。
扶薇迟疑了片刻,还是去看望梅姑。
梅姑纵使睡着, 眉头也一直紧锁。
扶薇悄声走?到床边,瞧着梅姑苍白的?脸色, 她也跟着皱起眉。隐隐听见?梅姑呢喃着什么?, 扶薇俯身凑近去听。梅姑仿若梦中呓语,吐字不轻。扶薇连猜带蒙听见?“报应”、“后?悔”之类的?奇怪词语。
院门?忽然被人敲响,在死寂的?小院异常响亮。扶薇沉沉的?眸光浮起波动,她刚要往外走?,去看看是不是夜影卫有了消息,又听身后?榻上的?梅姑被吵醒。
“是、是有消息了吗?”梅姑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扶薇赶忙折身回?去扶她坐起身。
灵沼知道主子心焦, 从?外面进来禀话:“是隔壁宋家的?人。”
梅姑有心下?床,可虚弱的?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急切地说:“请他们进来。”
宋二风尘仆仆从?外面进来, 一双儿女宋能依和宋能靠跟在他身后?。三个人脸上都是很浓重的?疲态。这几日?,宋二带着平安镖局的?人日?夜去找宿清焉, 几乎没有休息。
梅姑瞧着宋家三人的?脸色,就知道今日?又是一场空。随着一天天过去,儿子生还的?可能性越来越低。梅姑神色黯然,哑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宋二看着不忍心,道:“刘衡他们还在找。只?是晚上看不太清,今晚可能又有暴雨。等明儿个,唤更多人去找。”
梅姑感激地想要挤出一个笑?脸来,可是一个没忍住,还是掉下?眼泪来。
宋能依赶紧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握着梅姑的?手,劝着:“您别伤心了,只?是还没有找到尸……反正咱们别放弃!还有希望的?!”
梅姑红着眼睛点点头,伸手去擦宋能依脸上沾的?泥土,说:“这几日?你们也都辛苦了,个个灰头土脸的?……”
“这是应该的?啊!”宋能依气?恼地瞪了扶薇一眼,“不像有的?人,自己?夫君坠崖了,她还能安生待在家里美滋滋享福,既不出去找,也不担心!”
扶薇面无?表情地听着,甚至唇角挂着一丝浅淡的?柔笑?。
宋能依越看越气?,她气?得直接骂出来:“简直就是个带煞的?,接二连三带来霉运!”
扶薇神色不便,仿若没听见?。
梅姑干忙帮扶薇说话:“薇薇身体不好,本不如你们的?体力。更何况她现在怀孕了,更不能操劳。”
宋能依愣了一下?,半张着嘴无?话可说了。
扶薇有些?惊讶地转眸看向梅姑,默了默,她如实道:“我没有怀孕。”
这下?轮到梅姑惊讶了。一双哭红哭肿的?眼睛微微睁大望向扶薇,好半晌没反应过来。难道不是儿子做错了事,要对扶薇负责,才忤逆她的?意思娶妻?
宋二瞧着牵扯到家事,赶忙说:“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回?家去了,一有消息立刻过来告诉你。”
“好。”梅姑点头。
扶薇看向灵沼,淡声:“送客。”
宋能依满心气?愤地瞪了扶薇一眼,甚至迁怒到灵沼,连灵沼也得了个白眼。
宋能靠挠了挠头,赶紧拉着姐姐往外走?。
梅姑看向扶薇,轻轻叹了口气?,释然般说:“原是我误会了。这样也好。”
扶薇看着她,没接话。
梅姑嗓子微哑,涩声道:“之前就觉得你身体不好,怀孕恐怕不合适。”梅姑叹息,“如今更是好事,毕竟没有父亲独自带大孩子也辛——”
梅姑的?话戛然而止。她怎么?会这样说呢?她怎么?就默认儿子真的?不在了呢?纵使她心里已经有数了,可一想到相依为命的?儿子真的?摔死了,梅姑的?整颗心都痛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捂面哭了起来。
扶薇搭在身侧的?手微微用力攥了攥袖口,她说:“您别哭了,还在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哭还太早了。”
扶薇语气?极其冷静,向来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虽冷情了些?,可却让梅姑莫名信服。梅姑点点头,抹去脸上的?泪水,握紧心里那最后?的?一点希望。
“您好好休息。”扶薇转身往外走?。
踏出门?槛,扶薇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良久,她慢慢垂下?眼睛。
夜里,暴雨轰然而至。
扶薇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呆望着身侧空着的?枕头。她闭上眼睛转过身去,面朝床里侧的?墙壁。
她逼自己?闭上眼睛。
在马车跌下?悬崖的?前一刻,宿清焉分明有机会自己?逃出去的?。是他傻,自己?不逃推她出去。
扶薇平生最看不清愚蠢之人。
宿清焉这样的?蠢货……
她才不会为他的?愚蠢而难过,绝不。
第二日?,祝明业来寻扶薇。听闻宿清焉死了,祝明业心中窃喜,他假借公事,拿着名册来向扶薇汇报工作。
扶薇接过名册,一行一行看去。
祝明业看着扶薇淡然的?神色,心里略松——他就说嘛,一个呆书生死就死了,长公主怎么?可能为他忧心。
扶薇只?看了第一页,没有往后?翻,平静地说:“做得很好,继续去查。”
祝明业脸上挂着笑?,斟酌了言语,说:“前几日?巧合进了一家酒楼,那儿的?京菜正宗极了!简直是拍案叫绝!若您有空,不知可否赏脸去一趟?”
祝明业悄悄打量着扶薇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院子里的?厢房。
平平无?奇的?厢房有什么?可看的??
在扶薇的?沉默里,祝明业心里惴惴不安,他壮着胆子再问:“您意下?如何?”
“什么??”扶薇看向他。
祝明业一愣,赶忙说:“去尝京菜啊!”
他眼珠子转了转,想到长公主向来将政务放在最重要的?位子,他机灵地改口:“不过下?官明天还有些?事情要调查,绝对不能因?为吃喝耽误了正事!后?天如何?后?天去尝?”
扶薇半垂下?眼睛。
就在祝明业快要失望的?时候,扶薇淡淡应了一声“好”。
祝明业喜出望外!
第二天对于祝明天简直是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了约好这一日?,他早早来迎扶薇。
扶薇在宋能依的?白眼里登上马车。
扶薇面无?表情地坐在窗边。
她知道平安镖局的?人最近都怎么?议论她。可是她大半辈子遭受的?议论从?未少过。
她怎么?可能因?为宿清焉这个蠢货死了,而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呢?
绝对不可能。
他不过是她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扶薇冷漠地闭上眼睛。
被祝明业夸得天花乱坠的?京菜,并不和扶薇的?口味。她只?吃了几口,恹恹放了筷,理也不理祝明业,转身就走?。
祝明业追在后?面,口中喋喋不休。
扶薇没听见?。
不仅是祝明业的?声音听不见?。扶薇走?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所有喧嚣都慢慢消了声。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扶薇回?到家,看见?宋家的?人也在。梅姑松了口,点头答应宋二办葬礼。
今日?是宿清焉坠崖的?第十日?了。
他们都说,他的?尸体被礁石撞碎,早就沉了水底落了鱼腹。
扶薇脚步生生顿住,她立刻伸手去扶了一下?墙壁,强压着眩晕之感,慢慢舒出一口气?,缓和下?来。
梅姑看见?了扶薇,她红着眼睛叹息般说道:“薇薇。我们把葬礼……给他办了吧。”
“好。”扶薇微笑?着点头语气?淡淡,“早就该办了。”
扶薇收回?视线,平静地走?进房中。浑然不在意平安镖局的?人如何看待她。
能怎么?看待她?不过说她冷血无?情。可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房门?一关,扶薇却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缓了缓,才走?到就近的?梳妆台上坐下?。
桌子上摆了很多个绿檀木梳。
扶薇凝视了许久,从?那些?绿檀木梳中,取出一个——宿清焉给她买的?那一个。
她毫不留念地将这柄绿檀木梳塞进抽屉最里面,重重关上抽屉。
她有那么?多绿檀木梳,才不稀罕这一个。
天下?男人千千万,她也不稀罕那么?愚蠢的?一个。
蘸碧在外面轻轻叩门?,端着一壶水进来。蘸碧先瞧一眼扶薇的?脸色,将水壶放在桌上,道:“天气?冷,水凉得快。这壶刚烧好,等一会儿再喝。”
扶薇冷漠地说:“收拾东西,葬礼办完我们就启程离开?。”
“是……”蘸碧应了一声。
扶薇觉得屋子里闷,让蘸碧将窗户推开?。
宋二和梅姑正在谈论葬礼的?事情,声音若隐若现从?窗口传进来。
扶薇心口更加闷,一阵烦躁。
她站起身来,去倒水喝。
无?情冷血是扶薇给自己?的?评价,她才不会为了宿清焉掉一滴眼泪。
一个乡野穷书生,他不配。
一个愚蠢的?傻子,他不配。
蘸碧转过身来,惊呼了一声:“主子,当心手!”
刚烧开?的?水从?水壶中倒出,早就溢出了杯子,浇了扶薇满手。
可扶薇浑然不觉。
在蘸碧的?惊呼声中,扶薇慢慢低下?头,去看自己?烫红的?手。
“主子……”蘸碧眼睁睁看着扶薇还在倒水,呆在那里无?措极了。
扶薇忽然将一壶热水朝着墙壁砸去,巨大的?响声中,她怒然转身:“秋火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回?来禀话!”
宿清焉这个蠢货不配她上心,可是她恩怨分明,绝对不会让宿清焉枉死。
幕后?之人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要他满门?狗命!
蘸碧腿一软,本能地跪了下?来。

第032章
灵沼和花影听见响动, 赶忙推门进来,瞧着屋内情景。花影下意识问:“主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灵沼机灵些, 小跑着奔到扶薇身边,拿了巾帕给她擦手上的热水, 先惊呼一声“好烫”, 再甜声安慰:“主子您消消气?,天大的事儿都没有您解决不了的呀!”
天大的事?儿都没有她解决不了的?她想让宿清焉那个蠢货活过来,可?能吗?
自成?为?这个长公主,扶薇心?里明白自己的命就是一直悬在那里, 她早就做好了随时在?勾心?斗角的夺权中死去的打算。
她的命, 不值得啊,那个蠢货。
扶薇许久不曾失态震怒, 蘸碧一瞬间想起扶薇曾经的大怒,吓得腿软。她反应过来, 爬起身, 急声道:“奴、奴这就去派人送信再催!”
扶薇缓缓闭上眼睛,克制着情绪。待她再睁开眼,脸上已经没有了情绪。
三日后,是宿清焉的葬礼。
“主子,您……要披麻吗?”灵沼试探着问。
主子之前不是说只是一年的契约之婚吗?那……似乎不需要给宿清焉披麻戴孝吧?
扶薇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孝衫,抬起手臂。
灵沼赶忙帮扶薇穿上丧服。
宿清焉尸体寻不到, 棺材里是他往日的衣衫。扶薇走在?棺材旁边,看着洒满地面的白纸,沉默地跟着送葬队伍, 往山上去。
宿清焉在?水竹县无偿给孩童授课,又帮人代书分文不取, 平日里更是与人为?善能帮就帮,人缘颇好。他的葬礼,基本上整个水竹县的人都来了。
众人沉默地跟在?棺材后面。
梅姑忍不住哭,平日里与宿清焉有交情的人也不少落了泪。一时间呜咽的哭声伴着扬白幡的送葬队伍。
唯独扶薇一滴眼泪也没掉,面无表情地走在?棺材旁。连日降雨,路边湿滑,她白色的丧服上不知不觉地沾满了淤泥。
再拐一条路,将要上山。一道黑色的身影一瘸一拐地从远处逐渐走近。
扶薇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望去,慢慢眯起眼睛来。
“清焉……”她忽然提裙朝来人奔过去。
送葬队伍茫然驻足,疑惑地望过去。
看清对?方?的脸、对?方?的眼睛,扶薇的脚步慢慢停下来,眼里的笑也散尽。重新恢复跳动的心?脏,好似在?一瞬间归于死寂。
宿流峥龇牙咧嘴地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扶薇。
他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千言万语堵在?他胸口,可?他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然后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嫂嫂瘦了啊。”
扶薇转过身,重新走回棺材。
梅姑目瞪口呆地望着宿流峥,整个人完全傻在?那里。
“谁死了啊?”宿流峥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流峥,你哥死了。”
宿流峥的脚步突然停顿,猛地转头,目如毒蛇般盯着说话的人。他眼中的凶狠浸着杀意。
“你哥才死了!”他咬牙切齿,愤怒地咆哮。
看着母亲和嫂嫂站在?最?贴近棺材的地方?,宿流峥阴沉着脸,快步朝着棺材走去。
他不管身边的人阻拦,用力?将棺盖推开。轰的一声响,管盖落地,近处的众人赶忙回避。
宿流峥看着棺材里的衣服,笑起来:“我哥才没死!我哥没死!”
他眼神充满了阴邪之气?,可?脸上却挂着怪异的笑。
“谁在?给我哥办葬礼?谁在?咒他!”
有人看不过去了,说:“你哥摔下悬崖尸骨无存,所以?你家里给他弄个衣冠冢。唉,你节哀吧……”
“不可?能!我哥不可?能死!”宿流峥一脚踹响棺材,抬着棺材的人慌忙松了手,将棺材放在?地上。宿流峥又发疯了一般将棺材里的衣物扯出来扔一边去。
“让你哥入土为?安吧……”
宿流峥狠踹棺材的动作停住,他猛地转过身,循声扑过去,朝着说话之人一拳砸过去。
“我哥不可?能死!我哥不可?能死!我哥绝对?不可?能死!”
人群一阵惊呼,纷纷向后退避。
梅姑还没有从儿子死而复生的惊喜中回过神,就被宿流峥发狂的这一幕惊到。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梅姑脸色煞白,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快、快拉住他……”梅姑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人就在?恐惧中昏了过去。
宋二?赶忙扶住她,朝宋能靠、王千等人喊:“还傻站着干什么!把人拉起来送回家去!”
周围一片乱糟糟。
扶薇蹲下来,将宿清焉落了一地的衣裳捡起来,再一件件叠好,放进棺材里。
她平静地站起身,淡声:“盖棺,上山。”
扶薇平静地料理了宿清焉的葬礼,站在?一边看着他的衣物下葬。
一锹一锹的黄土盖上去,逐渐将棺材彻底迈进黄土里。
这是扶薇给自己的最?后期限。
她望着这些黄土逐渐覆去,同时狠心?决定?将宿清焉彻底忘记。
下山的路上,忽然飘起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朦朦胧胧,没有秋日的凉爽肆意,反倒多了几?分初夏时的柔情。就像,与宿清焉相?识的最?初。
回到宿家,扶薇几?乎力?竭。
隔壁的房间吵吵闹闹,不知道宿流峥又在?闹什么。可?扶薇完全不关心?。她多看看与宿清焉的家,然后忘记这里。
这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就搬回绘云楼,然后休息几?日等到秋火的消息,启程离开。
扶薇推开窗户,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帘。她视线扫过小院,忽然看见厢房的门开着。
扶薇心?里“咯噔”一声,提裙快步奔出去,跑进厢房。
灵沼和蘸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茫然跟出去。
“狐狸呢?”扶薇大声问:“那十一只狐狸呢!”
灵沼反应过来,赶忙说:“今日好些人来帮忙,许是谁将门打开让狐狸跑了。”
“找。”扶薇下令,“给我找回来!”
灵沼和扶薇说话间,花影已经跑进了厢房里查看。并非所有狐狸都已经逃走,有些仍旧缩在?厢房的角落。不过还是少了六只。
扶薇一声令下,花影立刻派侍卫在?整个水竹县挨家挨户找白狐狸。
天色逐渐黑下去,小雨也越来越大了,跑出宿家的白狐狸逐渐被找回,可?还有一只,怎么也不见踪影。
扶薇自己去找。
宿清焉下落不明?时,她没有亲自去找过。
今日却为?了找一只白狐狸,不顾越来越大的雨,一定?要找到。
扶薇浑浑噩噩沿着乡间小道去找,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走丢的白狐狸找回来。
雨越下越大,将她身上的丧服浇透。她走到力?竭,脚步踉跄了一下,直接跌坐在?满是淤泥的泥地上。
她慢慢仰起脸,任由雨水浇在?脸上。
下雨真好啊。脸上湿漉漉的,只是雨水,绝对?只是雨水,绝对?不是眼泪。
绝对?不是眼泪!
她绝对?没有哭。她才不会为?了一个蠢货掉一滴眼泪!
跟在?后面的灵沼想要上前去扶,蘸碧却拉住了她。
灵沼不解地望向蘸碧,蘸碧轻轻摇头,低声:“主子应该不想别人过去。”
模糊雨雾里浮现宿清焉的面容,扶薇看着这张脸,十分冷静地知道,这不是他。
宿流峥身上披着件不合身的黑褐色长袍,他忍着腿疼,在?扶薇面前蹲下来,阴恻恻地盯着她。他已经得知哥哥是为?了救这个女人跌下了悬崖。
他问:“摔下悬崖的怎么不是你?”
扶薇望着宿流峥与宿清焉一模一样的脸,轻轻地笑了一下。
带着些咸味的雨水淌进她的唇角,她尝了满口的咸。
宿流峥看着扶薇通红的眼睛,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一阵剧烈地疼痛。
像用一把匕首,在?他的心?上扎来扎起,扎得他整颗心?脏血肉模糊。
宿流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扶薇落泪而心?口绞痛。为?什么?凭什么?这个女人害死了哥哥,他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心?痛?
宿流峥目光阴沉地盯着扶薇。他本想杀了她给哥哥报仇,可?是看见她跌坐在?雨中,他好像忘了自己过来寻她的初衷。
宿流峥受不了心?脏的疼痛,咒骂一句,转身一瘸一拐地走。
他每走一步,腿上的伤都要疼一下。
宿流峥眉头紧锁。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件事?情压在?他心?口,逼着他一路狂奔归家。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反倒是越想越头疼。
头疾似乎又要犯了,脑袋在?被用锤子疯狂捶打,头痛欲裂。
路边的杂草忽然一阵晃动,宿流峥眯着眼睛望去,看见一团白色。
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在?雨中瑟瑟发抖。
宿流峥捏着它?的后颈,将它?从一团杂草中揪出来。他转身朝扶薇走过去,将白狐狸扔给她。
扶薇怔了怔,看着怀里的白狐狸。
最?后一只小狐狸,还是被找了回来。
她凝望着这只白狐狸,眼前是宿清焉说要给她做一件裘衣的神情。
他答应给她画画像,给她做秋千,给她做衣裳。这些都还没有做到啊!
什么君子重诺,他可?真是个骗子。
宿流峥一瘸一拐地回了家,梅姑守在?门口望着他。她小心?去看宿流峥的脸色,焦心?道:“腿上到底怎么样了,快给我看看啊!”
“我哥没有死!”宿流峥突然大喊了一声。
梅姑眼神一黯,颓然点点头,自语般:“还没找到尸体,就还有希望……明?天……等雨停了,让你送二?叔带着平安镖局的人再去找。”
她去拉宿流峥的袖口,哽咽道:“我们回家去了,让娘看看你的伤。”
宿流峥盯着梅姑的脸,问:“你哭什么?”
梅姑迅速擦去脸上的眼泪,挤出一个笑脸来,道:“没有,娘没有哭。”
“不许哭。”宿流峥盯着梅姑,“我哥没有死,你不许哭!”
梅姑难过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找不到,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找,明?天就去,废物你们,我去就能找到哥哥……”宿流峥一边念叨着一边进了屋,砰地一声摔伤了房门,没让梅姑进去。
梅姑掩面落泪,无声哭得肝肠寸断。
梅姑放心?不下,待宿流峥睡着了进去看他,果真摸到他额头滚烫,人已经烧了起来。梅姑再挽起他的裤子,看见他腿上血淋淋的伤。梅姑心?动不已,拿了伤药给他包扎,又去厨房给他煎风寒药。
扶薇抱着白狐狸从外面回来。她将白狐狸丢进厢房,便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房间,纵与梅姑擦肩而过,也没看她一眼,更无言。
梅姑心?里陷入挣扎。
到底要不要告诉扶薇真相??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是……她瞧着扶薇这十日一滴眼泪也没掉,不见伤心?的模样。
这夫妻才三个月,兴许时间还短,本就没有那么重的感情?更何况,这两日蘸碧和灵沼已经在?给扶薇收拾东西了,她明?天就要搬走了……
儿子的事?情,梅姑不敢赌啊。
再说了,儿子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发狂,哪里是个合格的夫壻呢?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断了这场姻缘,日后若他发狂,也不至于连累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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