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扶阙—— by绿药
绿药  发于:2024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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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改了口:“你吃完了再给我做吧。反正我吃东西向来没个固定时间,都是看心情的。”
“这样不?好。”宿清焉坚持,“既然你也?不?知道?吃什么,我就?看着给你做些简单的。”
宿清焉站起身。
“蛋羹。”扶薇道?,“只想吃这个。”
蛋羹简单,耗时也?短。
宿清焉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只要这个?”
“对,只要这个。别的一口不?吃!”
祝明业站在葳蕤堂的院门外,看着侍女们出来,立刻迎上去询问?,扶薇吃得?如何。
“糖醋排骨和酱牛肉,她吃得?可多?”
“那位主子没有吃。”小丫鬟迟疑了一下,“饭菜不?合她胃口,她夫君正在小厨房给她重新做。”
“夫君”这两个字在祝明业心里?刺了一下,他瞬间不?悦地拧了眉。
祝明业还是没忍住今日不?见扶薇,他大步走进?葳蕤堂,扫一眼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询问?侍女,才知扶薇跟着宿清焉去了小厨房。
他鬼使神差地跟过去,想要看看这个宿清焉到底何方神圣,能?做出什么玩意儿来。
到了厨房,祝明业走到门口往里?觑,见宿清焉立在灶台前?忙碌,而扶薇则坐在他不?远处的高足凳上。
长公主居然进?厨房这样的脏地方,这让祝明业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祝明业酸溜溜地说:“我一直没弄明白宿兄有什么本事博得?美人芳心,原来竟是个精湛的厨子。”
“要不?我做个人情,让你留在知州府上给主厨打下手?在知州大人的厨房当差,那薪水定然丰厚。”
扶薇警告地瞥过来。
祝明业不?得?不?收敛些。
宿清焉将手里?的事情忙完,才转过身来,礼貌温声询问?:“敢问?祝大人贵庚?”
“二十有七!”祝明业语气不?善。
宿清焉道?:“祝大人年长宿某五岁,您这一声宿兄唤错了。”
他眉宇间蕴着温和的浅笑,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而且不?带情绪,好似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祝明业在他这坦然的态度下,被狠狠地噎了一口。他这般挖苦,这个宿清焉居然一点不?恼,还要一本正经纠正谁年纪大?
谁年纪大是重点吗?
扶薇轻笑了一声,对宿清焉道?:“祝大人见了谁都要尊其兄长,是习惯成自然了。”
“原是这样。”宿清焉点点头?,转过身去继续忙碌。
祝明业脸上却隐隐起了变化,想起曾经四处巴结奉承的自己。
“做好了吗?”扶薇问?。
“好了。”宿清焉掀开盖子。
祝明业立刻伸长了脖子望去,想要看看这个宿清焉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手艺。可是当他看见宿清焉从锅里?端出来的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小碗鸡蛋羹时,不?由懵住。
“祝大人,麻烦借一步。”宿清焉温声道?。
祝明业回过神,朝一旁迈步,让开被他堵住的门口。
扶薇跟在宿清焉身后离开厨房,经过祝明业身边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一眼。这让祝明业心里?空落落的。以前?长公主不?是这样对他的,不?管多少人,她总是会在人群里?多望他一眼……
祝明业在小厨房门口呆立了一会儿,才抬步离去。
他站在花厅门口,看着扶薇捏着小勺子吃鸡蛋羹,时不?时偏过脸,笑着对宿清焉说两句话。
这样的场景,曾被祝明业无数次地畅想过。只不?过在他畅想的画面里?,扶薇是对他笑。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黯然转身。
在祝明业转身的时候,扶薇却抬眼,微蹙了眉瞥了他一眼。
晚上临睡前?,扶薇让宿清焉去给她倒一杯温水,然后才看白日让蘸碧先收起来的那封密信。
“还在壶州……”扶薇皱眉喃喃,“难道?真?的还没死,被找到了……”
半晌,扶薇收起思绪,将密信放在烛上点燃烧了。
宿清焉端了一杯温水进?来,瞥见扶薇正在烧东西,他也?不?多问?,只将水递给扶薇,转身去整理床榻。
这一晚,是在别人府上,扶薇便没有逗弄宿清焉。两个人单纯睡去。
宿清焉也?不?知为?什么,觉得?身上很累,好似今日走了许多路。熄灯过后没多久,他便沉沉睡去。睡着的时候,他还握着扶薇的手。
扶薇还没有睡着,她面朝宿清焉侧躺着,用指腹拨了拨他的长眼睫,仍是没有将宿清焉弄醒,知道?他是真?的困了乏了。她朝宿清焉又靠近些,合上眼睛,不?多时,亦睡去。
夜深人静,胡遮脚步匆匆地赶回知州府。
“姑爷,老?爷一直等着您呢。”小厮禀话。
胡遮愣了一下,赶忙转身往岳丈大人的院子走去。祝大人在府上,他本不?该这么晚回来,可偏偏今日历小雨缠他缠得?厉害,他陷在温柔乡里?舍不?得?走,拖到这么晚才归家。
“这么晚。”许茂典一手负于身后,立在书房中央,皱眉看着女婿踏着夜色匆匆赶来。
果不?其然得?了责备。胡遮赶忙加快脚步跨进?书房,陪着笑脸道?:“父亲,今日忙于应酬回来迟了。”
顿了顿,他补充:“是西南庄那边的生意。”
说完了,他一边仔细打量许茂典的神色,一边道?:“父亲这么晚还没歇下,是有事情吩咐吗?”
“我不?管是西南庄的生意,还是和你的狐朋狗友鬼混,都不?要耽误正事!”
“不?敢!绝对不?敢!”
许茂典就?一个独女,如今是真?心把这个姑爷当成半子,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做,彻底当做了自己人。
“祝大人是年轻人,你陪着比我更合适。带着他多逛逛多走走,好好招待着!”许茂典叮嘱。
“那是定然!”胡遮连忙笑着说,“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必然将祝大人哄得?开开心心。”
许茂典道?:“钱财不?是问?题。”
胡遮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高兴地连连点头?。
“回去休息吧。”许茂典顿了顿,“正事重要,也?不?能?忽略了妻子。忙完了得?了闲好好陪一陪文静。”
“是。”胡遮道?,“我是想着先把父亲的事情办好,等送走了祝大人,之后闲下来了,好好陪着文静。”
许茂典颔首。
胡遮告退,回到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院子里?的丫鬟瞧见他一回来了,一个迎上来,一个掀起帘子进?屋禀话。
待胡遮进?屋,许文静已经迎到了门口。
“还没睡啊。”胡遮脱下外衣,丢给侍女。“不?用总等我。到时候了就?睡。”
“我不?困。”许文静伸手帮忙宽衣。
胡遮的视线落在妻子的丑脸上,只一瞬,就?嫌恶的移开了目光。
还是雨娘好,哪哪儿都好,比这面丑的妻子好上千百倍。
不?过想到雨娘求他的事情,胡遮不?由皱眉。他被雨娘哄得?答应下来,帮她哥哥报仇——除掉宿流峥和整个平安镖局。
可如今黜陟使正在江南巡抚,正是关键时候,不?是生事的时候……
转念一想,他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应该如许茂典所言,哄好这位祝大人。
胡遮今日在历小雨那儿胡闹了大半日,人都被吸干了,一躺到床上,累得?呼呼大睡呼噜连天。
许文静轻手轻脚地熄了灯,温柔帮他盖好被子。
第二天一早,胡遮醒来之后,府里?的下人立刻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给他听?。
胡遮脸上起了微妙的变化。
他刚答应历小雨会杀了宿流峥给她哥哥报仇,结果宿流峥的兄长正住在府上?而且还是祝大人心上人的夫壻?
“有意思。”胡遮乐了。
胡遮沉吟片刻,豆大的小眼睛突然一亮。
有了!看来帮历高飞报仇和哄好这位从京城来的祝大人,这两件事儿可以一并办成!
“人呢?还住在府上?”他问?。
小厮禀话:“一大早出门去了,不?过他夫人还在葳蕤堂,应该是出去办事,还会回来。”
胡遮接过丫鬟递来的漱口水呜噜呜噜漱了口,将浊水吐了。他站起身:“走,先带着东西去一趟华春苑。”
华春苑是祝明业现在住的地方。
胡遮从库房里?翻了些稀奇却并不?名贵的东西,送去讨好祝明业。祝明业被就?是在巡查地方官员,如今还没摸准这个人的底线,胡遮也?不?敢贸然行贿。
到了华春苑,胡遮才知道?祝明业两刻钟之前?就?出去了。
“出府去了?这么早?”胡遮不?敢置信。他今早已经格外早起了。
他抬眼,看一眼阴沉沉的天气。从昨天下半夜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两刻钟之前?还在下毛毛雨呢。
“祝大人往葳蕤院去了。”丫鬟回话。
胡遮了然。“我倒是越来越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祝大人这般魂不?守舍。”
小厮在一旁附声:“姑爷,就?是之前?去水竹县的那位美人儿。您先前?还说想去一睹芳颜,可惜一直没得?闲。”
胡遮想起来了。水竹县是有那么个美人,他和友人出去吃酒时,曾听?人提起过。
扶薇今晨醒来时,宿清焉不?在身边。
“人呢?”她问?。
蘸碧赶忙说:“姑爷出门去了。”
扶薇皱眉。倒不?是不?准宿清焉出门,只是一睡醒他不?在身边,感觉床榻都是凉的,心情莫名不?好。
蘸碧走过来,一边帮扶薇穿衣裳,一边说:“祝大人过来了,候在外面已经有一会儿了。”
扶薇不?言,没理会。
蘸碧蹲下来,帮扶薇整理好裙子,再道?:“主子,给您端早膳来?”
“不?想吃。”扶薇神情恹恹。
蘸碧迟疑了一下,微笑着说:“姑爷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了,给您熬了红枣粥。叮嘱我一直温着,等您醒了端给您。”
扶薇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蘸碧想了想,去把早膳端过来。扶薇闻着淡淡的枣香,接过蘸碧递来的小勺子,小口吃起来。
扶薇吃过东西还是没心情见祝明业,她让蘸碧将藤椅搬到窗口,慵懒坐在窗下晒着太阳。
胡遮赶来葳蕤堂的时候,一眼看见威风的祝大人站在庭院里?,双肩鬓上早就?被蒙蒙细雨淋湿。往日威风赫赫让地方官员瑟瑟发抖的黜陟使大人,正一身狼狈地痴望着自己想心上人。
胡遮心里?浮现鄙夷。
官儿都这么大了,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一大清早来一个有夫之妇的窗外丢人现眼?
毕竟是要哄着的大官儿,胡遮不?得?不?将心里?的鄙夷藏起来。他又好奇地顺着祝明业的目光望去,好像知道?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能?让堂堂三品大官成了青涩的愣头?青。
小轩窗大开,露出窗边半眯着眼的美人,晨曦柔暖发白的光纤尘般洒落,雀跃地于美人娇靥前?浮动,给美人镀上一层近乎神圣的光。小小一方窗,盛不?下这样的盛世美颜。
胡遮张大了嘴巴,手中拿着的折扇落了地。
天,他为?什么没有早些赶去水竹县见美人?
扶薇慢慢睁开眼,望向窗外。她清冷疏离的面容霎时浮现嫣然之笑。
祝明业和胡遮同时屏息,好似魂魄也?被她这一笑摄走。
他们两个人又后知后觉顺着扶薇的目光回头?。
宿清焉一身白色的长衫,手中提着一柄青色的油纸伞踏入小院。
宿清焉疑惑的目光落在庭院之中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身上。
祝明业拂袖,冷哼一声别开眼。
胡遮眼珠子转了转,在宿清焉的脸庞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去哪儿?”轩窗内,传来扶薇的问?话。懒倦低沉的声调里?,藏着丝不?高兴。
宿清焉朝着祝明业和胡遮作了一揖,快步经过他们二人,踏进?房内。
“去买件东西。”宿清焉一边解释,一边朝扶薇走过去。
扶薇将脸偏到一边去,不?看他。
宿清焉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含笑温声:“给你买东西。”
扶薇这才懒懒抬起眼皮望过去,问?:“什么破烂玩意儿?”
宿清焉仍旧唇畔带笑,从袖中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他将小盒子打开,放在扶薇身边的茶水小几?上,认真?问?:“买的对吗?”
扶薇瞥过去,看见一把绿檀木的梳子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第028章
祝明业和胡遮忍不下好奇, 走到窗外,探头往里觑。只一眼,祝明?业“啧”了一声, 面露嫌弃。
胡遮眼珠子转了转,帮祝明?业开口:“旁人送心上人礼物都是送金银珠宝, 你这?人倒是有趣, 拿木梳子当礼物。嘶……若是金梳银梳玉石梳便罢了,居然还是个木头的!不过?呢……听闻送礼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你……送梳子也合适。”
扶薇听得不悦,她刚要开口, 宿清焉却先一步淡然开口。
“兄台误会了, 不过?是给内人置办些日用品,谈不上送礼。”宿清焉声线是一惯的温和。
宿清焉本就没把这?柄梳子当成礼物, 不过?是扶薇没回?家之前的应急罢了。
“内人”这?个称呼可真够戳心窝的,祝明?业瞪了胡遮一眼。
胡遮一噎, 顿时里外不是人。
“不过?兄台所言正是。”宿清焉正色道, “所谓礼轻情意重,就算是赠人之礼,只要寄托真心真意,不该因金钱价值几何而分三?六九等?。更?何况这?世间万物除了人赋予的标价,都有价值,不该只以金钱相衡。”
胡遮听着宿清焉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 他心里自然是不赞同。他嘴角抽了抽,干笑道一声:“也对。”实在他在心里骂了声“书?呆子”。
扶薇抬了抬眼,冷声:“你们挡光了。”
祝明?业几乎是本能地向一边退, 动作?之快仿佛履行主子命令的奴才。胡遮看在眼里心中微微诧异,他朝着一侧避开的同时, 在心里感慨看来祝大人确实对这?位佳人情根深种。
纵使胡遮也对窗内美人垂涎不已?,可他分得清事情大小?,若能安抚了祝大人,让一个美人又何妨?
扶薇神情冷淡地瞥向祝明?业,道:“下午过?来一趟。”
祝明?业眼睛一亮,立刻高兴地应声:“是!好!”
扶薇已?经?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花影,送客。”
祝明?业立刻说:“不用送不用送,那我就先走了,下午再过?来看您。”
祝明?业说话时几乎弯着腰,依依不舍地又望了扶薇一眼,才转身往外走。
胡遮亦是多看了扶薇两眼,才跟着祝明?业走出葳蕤堂。
胡遮主动开口:“祝大人,今日天?气?不错,不若我们去回?春楼小?酌?回?春楼的酒是江南一绝啊!”
“天?气?不错?”祝明?业抬起?脸,恰好一滴雨珠儿掉进他眼睛里。
胡遮轻咳一声,赶忙解释:“祝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来了江南,自然不能错过?江南的烟雨。”
祝明?业沉默不语。
胡遮悄悄打量了一下祝明?业的神色,笑道:“胡某知道祝大人心中所愿。原还不解,今日见了,却是国色天?香,难怪让祝大人念念不忘记挂在心上。”
顿了顿,胡遮接着说:“胡某有办法能帮祝大人得偿所愿。”
祝明?业瞥了他一眼,冷声警告:“你若非嫌命长,就不要动她。”
“不不,”胡遮赶忙说,“祝大人说笑了。胡某怎么敢伤大人心上人的一根汗毛?”
祝明?业这?才正色看他。
胡遮眯着小?黑眼笑得谄媚:“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必让大人此番下江南不虚此行!”
“记住了,不要伤她分毫。”祝明?业警告一句,收回?视线。他绝对不舍得扶薇受到一丁点伤害,若胡遮真的有法子,他又何乐而不为。
葳蕤堂内,扶薇正拿着绿檀木梳子把玩。她转眸望向宿清焉,见他正在修剪花架上的一盆花。纵不是自己家,可看着根末枯萎了几片叶子,宿清焉仍是拿了剪子专注修剪起?来。
想?起?这?两日猫三?狗四对宿清焉的挖苦,扶薇望着宿清焉颀长的背影,问:“其实很久前就想?问郎君,你缺钱吗?”
扶薇不大愿意和宿清焉提到金钱。相比于?扶薇的富,宿清焉的清贫实在太明?显。可是事关金钱的话题,不太好轻易提起?,有些敏感。
“不缺。”宿清焉没有犹豫便回?答,且语气?也是一惯的温和有礼。
扶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宿清焉将最后一片枯叶剪掉,放下剪子,转身走到另一边的洗手架仔细洗净手上沾的一点泥土。
他说:“衣能蔽体食能果腹,于?我而言是不缺。可若说与旁人比较,确实是穷人。”
他拿起?架子上的帕子擦净手上的水痕,朝扶薇走过?去。他对扶薇微笑着,道:“薇薇,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避讳什么。可我真的只觉得钱财乃身外之外,并不在意,更?不曾因为身无千金而卑苦。”
他说的那样坦然与认真。这?倒是让扶薇的欲言又止显得有些多余。扶薇甚至觉得自己被衬得有些狭隘了。
宿清焉迟疑了一下,再望着扶薇的眼睛认真道:“薇薇,有些话由我说来显得恬不知耻。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富商女还是天?神仙子,你都只是我的妻。”
“别只说我的好呀。”扶薇笑,“不管我是沾花惹草放□□还是蛇蝎心肠的恶人,也都是你的妻?”
“不许这?样说自己。”宿清焉先这?样反驳了一句,才道:“不管你是谁是怎样的人,都是我的妻。”
他会做一个合格的夫壻,对待自己的妻子真心真情。
扶薇近距离望着这?双干净的眼睛。若是以前,她必是又要在心里笑宿清焉的天?真。可是这?一回?,她心里竟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生出一丝珍惜之意。
这?般摒却所有旁物的相待,人生能遇几何。
扶薇故作?轻松地换了个话题:“吃饱穿暖就够了?郎君就没有别的欲望?”
宿清焉摇摇头。他向来喜怒皆不强烈,无所欲亦无所求。
扶薇更?凑近他一些,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吐气?如兰:“郎君对我也没有欲?”
宿清焉微怔,无可奈何地移开目光,无奈带笑地低语:“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扶薇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脸转过?来。
宿清焉摇摇头,不肯说。
“说嘛,不说就是骗人。”扶薇很是喜欢宿清焉这?般对她无可奈何的模样。
轰隆隆的一声惊雷,一下子打破了屋内缱绻的夫妻柔情。
宿清焉站起?身去关窗户,回?过?身,见扶薇褪下了一双鞋子,踩着藤椅前边,抱膝垂眸。
“是冷吗?”突然暂住知州府上没带衣物,宿清焉便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扶薇的身上。
扶薇望着手里捏着的绿檀木梳子好久,低声自语般:“其实所有梳子用起?来都差不多。”
宿清焉隐隐猜到了什么,问:“绿檀木的梳子,有别的意义?”
扶薇“唔”了一声,声线陷入沉思般呢喃,“隐隐记得母亲梳妆台上放着的,是这?样的梳子。”
宿清焉恍然。他想?要安慰,可是扶薇低落的情绪仿佛只是一瞬间,扶薇重新笑起?来,歪着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望着宿清焉,问:“还没有问过?你,你父亲呢?不在了吗?”
“灾荒,逃难的时候死在路上了。”宿清焉平静道。
扶薇说:“我两岁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那么小?好像不该有记忆,可我记得母亲,记得她弯着眼睛对我笑的样子。你呢?你父亲什么时候去的,你还记得他吗?”
“我和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扶薇点点头,道:“那你母亲独自抚养你们长大,真的很辛苦。”
她还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以回?忆,而宿清焉却是连可以回?忆的片段都没有。
外面接二连三?的惊雷,继而瓢泼大雨。雷声雨声交叠着,嘈杂里又是另一种祥和。
屋内两个人没有再交谈,闲心听雨。
扶薇倦了,踩在藤椅上的一双脚拿下来,动作?自然地搭在宿清焉的腿上。
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见宿清焉小?心翼翼将她抱上床榻。她于?半睡半醒间勾住宿清焉的脖子,带着丝眷恋。
宿清焉轻握她的手,声音也放轻:“薇薇先松开,我整理好被子就陪你。”
他将扶薇的手轻轻拿开,帮她身子里侧的被子掖好,才轻声上了榻,陪在她身侧。
下午,扶薇见祝明?业的时候,宿清焉避开了。
宿清焉前脚出了门,扶薇脸上的柔和下一刻便散去,她抬眸瞥向祝明?业,明?明?她坐他站,她望着祝明?业的目光却仿若居高临下的睥睨。
“祝大人这?次江南之行可有什么收获?”扶薇问话。
“地方官员爱民廉政,都是殿下之功!”
扶薇气?笑了,声音愈冷:“祝大人想?清楚再回?话。”
祝明?业后脊一凛,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整个人都冷静下来,肃然道:“当然也有几个地方官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臣暗中一直在派人收集罪证。只是地方官员大多官官相护,想?要搜集证据并非易事。”
扶薇面无表情地睥着他。
祝明?业头皮发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臣明?显上与当地官员结交往来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样暗中的调查才能进行得更?顺利!臣万不敢忘肩上之责!”
扶薇还是沉默。好半晌,她才道:“那就等?祝大人的好消息了。”
祝明?业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起?来吧。”
祝明?业心仪扶薇多年,可同时也绝不敢忘君臣有别。他站起?身来,迟疑了片刻,询问:“殿下,臣知道您来江南散心,早晚都会回?京对不对?”
早晚都会甩了那个穷书?生,对不对?
扶薇瞥了他一眼,一副与他无关的表情。
一个府里的丫鬟小?跑着从院外进来,立在门口,焦急禀话:“祝大人,出事了!”
祝明?业气?这?丫鬟打扰他与扶薇相处,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大惊小?怪!”
“那位宿公子唐突了府里的姑娘,那姑娘如今要死要活……”
祝明?业一愣,眼前立刻浮现?胡遮贼眉鼠眼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回?头去看扶薇。
扶薇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刚好雨停了,咱们去瞧瞧热闹也不错。”
一场被安排好的捉奸在床正在上演。胡遮在幕后运筹帷幄,只等?祝明?业带着扶薇赶到,撞破那个虚伪书?生的色相!
这?还不是轻轻松松拆散他们两个?到时候只要祝明?业稍加安慰趁虚而入,美人还不乖乖投怀送抱?
一路上,祝明?业心里直打鼓。虽然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胡遮干了什么,可若万一是胡遮动了手脚……欺瞒长公主,和欺君之罪有何区别?
他偷偷去看扶薇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步履也悠闲。好似当真只是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去看戏。祝明?业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长公主那对个书?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可从来不是个耽于?儿女情长的人,甚至可以用狠心绝情来形容她……
不长的路,祝明?业感觉走了很久。他心里又有顾虑,又有期盼。
快走到地方,扶薇丝毫不怀疑宿清焉的人品,只是好奇宿清焉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她想?象了一下宿清焉皱眉犯难的表情,竟是想?笑。
看见祝明?业和扶薇走来,胡遮装作?刚赶到,从另一条路走来,他唉声叹气?:“居然发生这?种事儿了,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后花园的柴房安安静静的,房门紧闭。
胡遮使了个眼色,两个家丁刚想?去撞门,房门从里面被一脚踹开。
轰的一声响,柴房的木门轰然倒地,掀起?灰尘。
宿清焉立在门口,清隽的一张面庞此刻皱着眉,向来干净的目光里浮着丝淡淡的愠。
隔着扬起?的灰尘,宿清焉抬起?眼睛,望向扶薇。
扶薇亦在看他。

扶薇看见宿清焉身上的外衫不见了?。
胡遮伸长了?脖子, 视线越过宿清焉往柴房里面望去。这可是他在春满楼找来的头牌小芙蕖,一身绝技,令多少男郎折腰, 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就不信这个穷书生能抵挡得过这样的尤物投怀送抱!
不见小芙蕖的身影,胡遮焦急问:“人呢?”
一道弱柳扶风的身影从柴房里挪出来, 她?低着头, 云鬓散乱。一件白色的长袍裹在她?身上,从她?小步行走?间,一双纤细光裸的小腿在长衫下若隐若现。
围在外面?的小厮们直勾勾盯着她?的小腿,想入非非遐想在这身白色长袍之?下?, 她?是不是不着寸缕。
小芙蕖自迈出柴房, 便低着头不吭声?。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话啊!”胡遮沉声?, “不怕,祝大人在此, 定?然能给你做主!”
小芙蕖偷偷望了?宿清焉一眼, 那?些原本的说辞哽在她?喉间,竟是说不出口。
“说话!”胡遮厉声?。
小芙蕖吓得缩了?缩肩,直接跪了?下?来。
“我……这位公子,我们……我……”她?结结巴巴,心?中纠结。她?应该按照胡遮所交代的那?般去说,可是……
可是刚刚在柴房里, 自始至终,宿清焉只和她?说了?一句话——
“就算要陷害我,姑娘也先披件衣裳, 天寒易病,且一会儿会有?很多人过来。”
这些年, 男人们只会脱她?的衣裳,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递衣服。
可是她?身不由?己,根本不敢得罪胡遮。小芙蕖忍着眼底的酸意,将头低了?再低,狠起?心?肠:“这位公子欲要强占奴婢。”
“大敢!岂有?此理!”胡遮愤怒指着宿清焉,却见宿清焉一脸淡然,完全没有?被识破或被冤枉的尴尬、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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