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兆骏看着侧躺着的女?儿,她提前有防备,箭矢并没有刺透,伤口只在后背,这几日?都不?能平躺。
她眉心怵着,脸色苍白,想来就是昏着也是疼的。
席兆骏恨不?得替代了去,他蹲下拉着席姜的手,这个季节,她的手竟是凉的,席兆骏未语先哽咽,他一生?要?强,只在爹娘与夫人死时落过泪,此刻虽知席姜无?大碍,还是心疼的想掉泪。
“父亲,大夫说?要?静养,您不?用担心,这里有我,我会看着的。”席觉站在一旁道。
席亚:“二?弟辛苦,有你在我们放心多了。”
席觉潜心医术,他给?家?中每个人都看过病,有他看着确实更让人放心,这医馆看着倒是大,但医术谁也不?了解。
席铭看着席姜那样,实在憋不?住了,咬牙切齿狠狠地骂了句娘,然后转头就走:“我去把他们都绑了,一个个审,看看到底是谁。”
“站住。”席觉叫住他。
席铭虽怵大哥怕他爹,但他最听席觉的话,打心里服他,两个字就让他站住不?动了。
他回头:“二?哥,你别拦我,我又不?杀降。”
席觉:“那一箭是冲我来的。”
席兆骏起身点头,之前他一直紧盯席姜,那一箭确实是囡囡替他受的,但目标本就是他还是随机的就不?知了。
席觉看了席姜一眼:“我们出去说?。”
待到外屋,席觉道:“杨至的死很蹊跷,五妹故意提到宋戎,他很关注也很惊讶,可惜忽然就死了,否则我们或许能从他嘴里听到宋戎为什么?不?直取甲上的真相。”
席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宋戎在搞鬼?”
席铭嘴快:“可他为什么?要?杀二?哥你?”
席觉:“一切都只是猜测,也许他的目标并不?是我,是咱们席家?的任何人都可以,只不?过那时我与五妹妹冲在了最前面。”
席亚站起来道:“囡囡这里就有劳二?弟了,剩下的事要?慢慢探查,但像四弟那样冲动可不?行,按原计划,父亲带四弟回去潜北,甲上由我与三弟坐镇,待料理清楚这里的一切,囡囡也该好了,届时我们一起回。”
也只能先这样,潜北不?能长时间没人,席兆骏与席铭最后去看了席姜一眼,未多做停留率一部?分部?众回去潜北。
席觉重新回到二?楼厢房,他走到窗前,把一捻香放入香炉中,待到烟气?袅袅,席觉眼见着席姜眉目松驰下来不?再轻怵。
他就这样站在床边,一直注视着席姜。
除却他抱着席姜满城找医馆时,他一直表现得平静沉稳,但其实直到现在他心口还是激荡的,里面有东西在烧。
他不?明白,他又不?是她的亲哥哥,且她掩饰解释得再好,他二?人心里都明白,偏心就像六指,是天生?的,改不?了的。
可她冲过来时,一点犹豫都没有。席觉疑心过,这是不?是她的苦肉计,甚至他还疑到那名射箭之人是不?是她安排的。
席觉知道自己可怖可鄙,他的怀疑毫无?根据,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他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没得到过善意 ,就连一个抱着目的对他好的人都没有。
席兆骏收养他,那是他投其所好攀来的,席亚席奥与他相处融洽,更多的则是客套,席铭倒是有些真心,那也是他从小引导特意付出换来的。
最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个从小逆反不?服管教的席家?小丫头,在性命攸关时刻跳了出来,向他展露了真心。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他忘记了一切,知道了何为天地为之逊色。他明明及时出手,就有可能抓到放箭之人,可他做不?到,那颗真心太软太烫了,他得捧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给?弄丢了。
席觉重新拿过屏风,放到了屋中,他在另一侧的长凳上一坐,目光垂下,耳中听着席姜的呼吸声,一动不?动。
忽然他抬头,然后站起来疾步去到床前,把手探向席姜的额头,她烧起来了。
席姜感觉自己是不?是又死了,好像又是中箭而亡。但这一次与上一世不?一样,她不?想死的。
她救了二?哥,当时没想那么?多,可若就这样死去,她有些后悔。
她把家?里人想了一遍,哪怕救的是总跟她打逗的四哥,她也不?觉遗憾。可为什么?二?哥就不?行呢,血脉亲情这个东西可真玄秒。
但电光石火之间,她还是扑了过去,没有为什么?。
趁乱放冷箭的应该是阿抬,他最宝贝随身携带的青龙弓在那个角度正好闪到了席姜的眼。
青龙弓天生?有一道痕,阿抬得了宋戎赏的彩甸,用其镶内,以补其痕。席姜对此物敏感,每次见此弓都会看上两眼,他们以为是她喜好此物,其实只是她捕捉到彩甸特有的华彩,没人注意到的丝芒。
没想到,这次竟靠此救下了二?哥。
席姜眼前又出现了巨门,这次门上什么?字都没有,她正欲上前大门轰地一下在她眼前关了。紧接着她就见到了老熟人,那位书生?模样的阴差,她上前理论。
席觉正要?去给?席姜配散热汤,却忽然被她拉住了袖子?。
她闭着眼嘴上喃喃着:“别走,别扔下我,不?要?把我挡在门外。”
席觉忍不?住开口:“何时把你挡过在门外,哪一次不?都让你进来了。”
第33章
席觉被席姜一直抓着, 玄色衣袖纤纤玉手,交织交叠,他仿佛看了进去, 忘了要?去做什么。
终于, 他动了,他缓缓伸出手去,想的是要把她的手拿开,总不能耽误了吃药。他好像忘了, 她一个伤病之人,哪里有力?气能抓着他不放, 不过是轻轻一拂衣袖的事。
在?席觉快要触到席姜手的时候, 她自己松开了。
席觉的手顿在半途, 他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抬眼朝她脸上看去, 怎还落泪了。
他点的清宁香像是失了效,她的眉目不得安宁, 在?哀泣地?唤着什么。
席觉俯身去听,好像在?说什么星辰, 是人名?,笺语,还是胡话,席觉也?无法判定。无论是什么,看来是烧得不轻, 他终是快步离开去拿药了。
席姜做了很多的梦,全是碎的, 一个又一个场景在?她身边闪过,在?看到英辰与星杰时, 她又哭又笑。忽然想到她要?救他们,救她的孩子。
她一手抱起星杰,一起拉着英辰,慌乱奔逃,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他们藏起来,不让他们再受到一丝伤害。
她们藏了很多地?方,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一个声音,那是帝王所配玉饰行走?时碰撞发出的声响,是每次她在?中?宫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宋戎来了的声音。
最初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恐怖,好在?每次她们都?躲掉了那个声音。皇宫、潜北老宅、良堤潜邸……她们都?去了,都?藏了,那个声音都?追了来。
席姜觉得她们像是陷入了循环,走?不出来逃不掉。
算不清经历了多久,她好像不知道疲累一般,但她的孩子们累了。他们看着她,不再顺从地?跟随。
就在?席姜疑惑之时,宋戎出现了,他比正常人高大出许多,高大到超越了现实?,他化为黑雾淹没了英辰与星杰。
席姜往前迈了两步,停下了。这是梦。
她早就失去了他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掉宋戎。恨无追,憾不平,不过是场交待与了结。一时席姜的心里只有一个“杀”字。
“醒了醒了,整整三天,半个时辰都?不少。”医女?有些激动地?道。
席姜睁眼时伴随着挥动的双手,但马上她的双腕被人轻轻握住,她看到了席觉,他问她:“你要?杀谁?”
席姜已?完全清醒过来,她捱了一箭,她感受到伤口还在?隐隐地?疼,她有些心虚,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她正想解释,就听席觉道:“我帮你杀。”
他还在?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语气坚定。
席姜一时语塞,只叫出一个“二哥哥”,一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哑得厉害。她在?想她到底昏睡了几日,没注意到席觉黯了眼眸,握她手的力?度紧了一分。
“姑娘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名?老者站在?床前问道。
席觉不着痕迹地?松了手,退到一旁。
席姜猜想此人是医治她的大夫,她道:“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伤口还有些疼,多谢。”
看到一旁好奇打量她的医女?,她笑笑:“多谢这位医女?。”
医女?年岁不大,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子。她给?席姜看诊换药时就知道她漂亮,她还知道可?能是因为拿刀持剑,这位手心有茧。但身白如瓷,腻如奶浆,从里到外都?是实?打实?地?绝色美人。
此刻美人醒了,对着她笑,如坐坛神女?忽然下凡,精巧灵动艳光四射,仙音啼婉,几丝哑音更添韵味,就连醒前吐出的“杀”字,也?无损其神格仙气,只会?认为她要?弑的是恶鬼。
小医女?从小到大生活在?甲上城,从没见过这样如幻境般的美丽。她支吾两声才道:“姑娘不用?客气,主要?是这位刘大夫的功劳,当然我爹的诊治与方子也?是好的。”
说完有些羞涩,怎么就成了给?父亲说好话了。她赶紧又说:“姑娘你,一会?儿还要?换药,还是躺下的好,伤口还未痊愈。”
医者在?一旁也?道:“伤在?后背,不宜触碰,侧卧趴躺为上。”
待到这名?医者与医女?离开后,未等席觉说话,席亚与席奥快步走?了进来,他们得到消息,席姜醒了,就立马赶了过来。
问过席姜的情况,席姜反问:“城中?无事吧?”
席亚:“放心,全部稳妥,只是那日放箭之人还未查实?。”
席姜知道是阿抬,但她给?不出她为何所知的原因。她只道:“那箭是冲着二哥去的,不是随便一击,是带着杀意的。”
“还有,”
席亚刚一张口,席觉打断他:“大哥,她才刚醒不宜劳神,也?无甚要?紧事,过几日再说不迟。”
席亚微楞后,似反应过来:“是,养伤最重?要?,这几日囡囡要?听二哥的话,他的补身方子你是知道的,千金难换。”
席姜是觉得大哥有什么话没说完,但既然潜北与甲上皆稳妥无事,她也?没什么想问的,其它琐事慢慢了解就好。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席觉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他要?给?伤员写方熬药,要?倾尽所学,不让席姜因箭伤而落陈病。
“二哥,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席姜想着虽不能明说,但是否可?以提点他一下,让他知道要?防备的是谁。
话说,宋戎弄出这么一出大戏,就是为了杀席觉?为什么啊?
一碗药递到了席姜面前,席觉道:“不要?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把药喝了,还有这个。”
递过来的是一罐糖,陈旧糖罐越看越眼熟,竟是她小时候被席觉换走?的糖罐,这曾经可?是她的宝贝。
当年她听了三哥的话,从心里舍弃了它,从此再不想。现在?认了出来,本能地?伸出手去。原来她只是不去想,并不是不在?乎。
“你一直收着它?”
席觉点头,又道:“先吃药,不要?放凉了,这些都?是你的。”
席姜打开数了数,自然里面的糖都?换上了新的,但罐子还是那个罐子,它与小时候的那个没有区别。
席姜忽起疑问,这不是潜北,他们在?甲上,他不可?能打个仗都?带着糖罐子吧。
药碗离她的嘴又近了一步,席觉道:“我让人快马送过来的。”
那可?真是快马,不紧不慢四五日的行程,算上传信花费的时间这才三四日就到了。下一秒药碗挨到了席姜的唇边。
席觉道:“张嘴。”
席姜一惊:“我自己来。”
席觉坚持:“尽量少动手,会?牵动伤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席觉不容置疑的强势态度,席姜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两口。
“还是我来吧,有点烫。”她还是觉得别扭,找了理由。
席觉看看她,松手随她了。
席姜垂眸小口小口地?喝着药,心里想着事,都?顾不上苦不苦了。
她好像知道宋戎为什么要?杀席觉了,那日南楼上宋戎的质问重?新闪回耳中?,他竟来真的。
那些没被她放在?心上的胡话,开始慢慢爬到心间,扒不下来了。
好在?她明白,二哥快马送糖罐,亲手喂她药等等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都?是因为她救了他。可?,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不得劲。
都?怪宋戎,自己疯不行,还要?别人受他疯言乱语的影响。
席姜喝一碗药的工夫,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放下了,无论眼前还是未来,还有很多正事等着她呢,哪有时间在?这些无谓上浪费精力?。
最后一口药刚喝完,席觉就递上了糖块,席姜接过含在?了嘴里。
席觉道:“听大夫的话,且还要?躺上几日,我去唤医女?来给?你换药。”
席觉下到一楼,先唤了医女?,然后走?出医馆,这是他三日内第二次出医馆。
第一次是听到宋戎兵临城下,吵着要?进城时。他当时直接从二楼窗台跃到马上,疾驰到城门。
他到城墙上时,宋戎骑在?马上仰着头正与席亚解释,他不是来攻城的,他从甲下带了医者,是曾经在?前朝宫中?做过御医的名?医,要?亲自带人进来给?席姜看伤。
席亚问他如何知道席姜伤了,宋戎直言:“大郎难道在?甲下没有耳目。”
“把大夫留下,你可?以回去了。”突然出现在?城墙上的席觉冷声道。
城上城下众人皆看向他,场面一时为他所控。
席亚本也?是这个意思,但席觉话说得太硬,他婉转道:“宋督主既说不是来攻城的,就请不要?行令人误会?之举,督主好意自然心领,我这就下去亲自迎了大夫进来。”
宋戎终肯把目光从席觉移到席亚身上,他道:“我带来的人全部退后二里,城外驻扎,所有近从一个不带,只我一人进城。”
说着他把铠甲一脱,配剑一扔:“如此可?否?”
“不可?。”又是席觉。
宋戎厉眉怒目地?看向席觉:“我问的是你家大郎。”
“潜北城防就是我负责的,如今甲上归我潜北,城防也?是由我说了算。”席觉一步不让。
听到宋戎带兵临城刚赶过来的席奥,一上来就感受到了两边的针锋相?对。
他有些惊讶,二哥平常不会?这样说话这样行事,今日竟如此锋芒毕露,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散发的戾气割伤。
“我今日若一定要?进去呢?”宋戎语气阴沉。
席亚虽对放不放宋戎一人进来有些犹豫,但席家兄弟必须心齐,他抢在?席觉前道:“宋督主是要?与席家宣战吗?”
攻城守城,战事战略,无论是盟友之间还是敌对双方都?是有默契法则的,别人刚夺了城,是有权力?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若强行闯入,无论来人多少目的为何,都?视为主动宣战。
宋戎似要?把牙咬碎,若按他的意思,杀进去就是,但他不能,他本意是要?与席家结盟的,是为了见席姜的,不是来与席家翻脸,与她决裂的。
今日,他若敢强闯进城,除非是把人抢走?,把其他姓席的杀光,否则没有意义。
是啊,灭掉席家,把席姜抢回去关起来,他的心就安了,人也?不躁了。这个念头一起,宋戎的血沸了,拉着缰绳的手微抖,目光如炬。
生生把这个令他激动兴奋的念头压下,他只问席亚:“席姜怎么样了?那一箭可?否有射穿?”
“与尔无关。”席觉声音比刚才更冷。
席亚这次不能再顺着说,他赶紧道:“万幸射偏了,已?看过大夫,人虽未醒但已?无大碍,劳督主挂念。”
宋戎点头,从马车里请出一老者,此人就是前朝御医,如今在?老家甲下颐养天年的刘御医。
他是被宋戎火急火燎从家中?抓来扔上马车的,在?路上才明白要?去做什么。
刘御医背着药箱,这药箱可?是当年他在?宫中?干活的家什,粗暴如土匪的宋督主倒是不忘把此物?给?他拿上。
城门开了一点儿,刘御医一个人进了甲上城。
也?多亏这位,席姜从被席觉发现第一次发热开始,她就越来越热,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令她降温。
没办法了,撤了屏风,以布帛覆席姜全身,只余伤口露出,方便查看炎症情况,是否需要?刮肉清洗。
当时看伤的除却两位大夫与一位医女?,席觉也?在?。用?席亚的话说,这有什么,那两个与囡囡毫不相?关的老头子观得,自家哥哥有什么观不得,治病救人要?紧。
最后握刀下手的正是席觉,他不可?能假手于外男,又信不过经验尚浅的医女?,只得亲自来了。
席姜只知自己做了个悠长恶梦,却不知她醒过来的过程与细节。
此刻,进到屋来的医女?,一边给?她换药一边对她道:“真是可?惜了,姑娘这里恐会?落疤。”
席姜不在?意道:“无妨。”
小医女?侧头偷看了席姜一眼,仙女?就是仙女?,强大无比,似真有法力?,不被世俗左右。
出了医馆的席觉做了两件事。
他找了人来问,宋戎果然还未撤兵,每日在?城外至少要?问两次席姜的情况,这会?儿他该是知道席姜已?醒。
知道了想知道的,他紧接找来马鑫,与他耳语几句,他让马鑫给?章洋传信,让对方专注良堤暗查宋戎。关于他的身世、他的势力?,宋戎是否知道了什么从而对他动了杀心。
席觉不像席姜,因前世之因发现了阿抬,他凭的是直觉,此事必是宋戎所为。
做完这些,他重?新回到医馆。
二楼,医女?正在?给?席姜讲述刘御医的传奇经历。席姜这才知道,那位医者竟是前朝御医,也?知道了他是被宋戎从甲下家中?抓来这里的,着实?受了一些惊吓。
二人正说着话,听到门外脚步声,医女?把换下的伤药从床上拿起,替席姜穿上内衬纱衣,再套上一件宽松外氅,盖上薄被。
然后对着门外道上一句:“郎君,可?以进来了。”
席觉进来医女?退下。席姜侧身倚在?靠枕上,她道:“二哥不用?日日往这里跑,我没什么事了。”
席觉不接这话,径直走?到屋中?新添的医庐前,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这医庐与香庐不同,更大且性质更稳定,没一会?儿席姜就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她不由地?打了个哈欠。
忽然有点想睡,席姜打起精神,马上问道:“宋戎是不是还在?城外?他带了多少人来?”
席觉回头看她一眼,之前被他抢断席亚要?说的就是这事。不想,她还是知道了,他不过离开一会?儿,怎知那医女?的嘴太碎太快。
他语气沉沉:“多劳伤身,多思伤神,你如今身与神皆被重?创,问东问西还不休养。”
席觉只知自己越发见不得宋戎,更听不得从席姜嘴里吐出的“宋戎”二字。
可?席姜怎会?知道他新添了这么个心病,她继续道:“若他明日还不走?,我想明天去城墙上见他一面,好让他尽快带兵离开,他这样兵临城下,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铛”的一声,是席觉拨弄药庐的线匙掉到了地?上,惊得席姜语顿,只见席觉弯腰捡起,回过头来看着她道:“不行。”
席姜楞了一下, 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二哥应该是考虑到了什么她没注意到?的?问?题。
她真诚请教:“为什么不行?难不成良堤的?精兵已全部?移到?了甲下?二哥是?怕他趁咱们兵力分散在三地,围而不攻只是想要个借口?”
席姜一个劲地认真?分析着, 只有席觉知道他刚才只是失态了。
他转身把线匙放下, 闭目闻到了他新放的百安香的?香气,这种香比之前的?清宁香安神的?功效更大,但无论是?清宁香还是?百安香,于他来说都已起不到安宁的作用。
他常年随身带着这些香, 并不需要点燃,来抚平东躲西藏岌岌可危的?那些日日夜夜。
百安香的?药效虽与他已没有效果?, 但其?味道还是?能令他理智回笼, 重新挂上?往日的?温笑。
他睁开眼转过身对席姜道:“没有那么复杂, 无关战事?, 只是?担心你的?伤才刚好, 实?不宜出门活动。”
席姜微抬了抬手:“真?的?没事?了,一点小疼不当事?。”
席觉纳闷, 她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年轻小姑娘,从小到?大虽练功还算刻苦, 但也没受过什么伤痛,被一箭射中,还为了退热刮了肉,日日都?在上?药,怎么就是?一点小疼了。
“那明日我过去, 现在我要睡一下了。”百安香起了作用,席姜的?身体从靠枕上?一点点滑落下去, 慢慢地闭上?了眼。
席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昏了三日, 烧了三日,不过才刚刚醒过来,按理她这一天都?该是?睡睡醒醒的?,可见她心里存了事?,心绪太杂,才会让他不得不靠安神之物?来让她歇一下的?。
还是?先前的?疑惑,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事?,竟让他这个在风霜雨打中滚过泥泞的?,闻到?了同类气味。
席觉走近了些,观察到?这一次她该是?没有再做恶梦,眉目舒展,面色恬静。他走到?窗前随意?拿起一册书,坐了下来。
闻着熟悉的?百安香,转头就能看到?睡得安宁的?席姜,这一刻席觉被安全感与惬意?包围,这是?在他五岁后从没体验过的?感觉,他甚至生出如果?时光停在这一刻也挺好的?想法。
席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这一次睡来,她感到?身上?轻松了不少,也不知背上?抹的?什么药,以她现在忍痛的?能力,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床上?的?围缦是?放下来的?,席姜坐起掀开,一眼就看到?了席觉。
她心里一突,不受控制地脑中又冒出宋戎那日的?质问?,她摇了摇头。
席觉见了问?:“头痛吗?”
异样感更强了,“唰”的?一下床缦被放了下来,席觉见此一楞。
不过没一会儿,又被掀了起来,席姜亲手把床缦挂好,席觉这次忍住没有上?手帮她。他意?识到?,该把一些他内心奔涌的?东西在她面前收一收了,当掩则掩。
于是?席觉主?动道:“医馆门口已备了马车,你还不能骑马。大哥与三弟今日事?多,一会儿我陪你去城门。”
说完他就出了屋,席姜刚松口气,听?到?又有人过来,一看是?医女给她送吃的?来了。
看着冒着热气的?香粥,席姜才后知后觉,她昨日除了渴药没有吃东西,这会儿才觉出饥肠辘辘。
医女把托盘放下道:“御医与姑娘兄长皆明示昨日不能吃东西,但今天可以了,不过也只能吃些清淡菜粥。”
席姜没有去接医女递过来的?碗,她坐到?床沿边,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朝桌子走去。
她恢复得很好,脚下有力,走路并不费劲。忽见屏风后面有一条塌,随口一问?:“谁睡在这里?”
医女道:“是?姑娘的?兄长,从你被抱到?这间厢房疗伤开始,他一直都?是?守在这里的?,先前几?天你没醒时,他几?乎整宿都?是?坐在这上?面的?。”
末了还感慨一句:“你们兄妹间的?感情真?好。”
席姜在宋戎的?魔音马上?要入耳前,直奔桌子,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吃饭上?。到?底还是?食物?更为她所需要,动起筷来真?的?就是?什么都?不想了。
吃过东西后,她换上?衣服,劳医女帮她绾发。对镜而坐时忽然想到?,二哥既然派了人回潜北带回了糖罐,为什么不把福桃一起带过来,总比现在她无人可用,还要他日日守在屏风之后的?好。
医女的?梳头功夫与她不相上?下,在她照镜子时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耽误了神女的?仙姿。
席姜心里想的?是?,毕竟要去见人,她的?样子关乎着潜北军的?形象,还是?要利索整洁的?好。对于她这个要求,医女的?手艺足可以满足,席姜很满意?。
下楼走出医馆,席姜看到?了马车,以及骑在马上?等在一旁的?席觉。
席姜站在马车前,好几?次席觉想要把人直接抱上?去,但他忍住了,他看着她顾忌着伤口,一点一点地蹭了上?去。
他这时才下马,走到?车窗旁问?:“可以出发了吗?”
席姜正新鲜着车中贴心的?设计,听?到?这话忙道:“可以。”
车里都?被软棉包了起来,柔软的?垫子厚厚的?背靠,竟是?比医馆二楼厢房的?床上?还要舒适。
马车走得很平稳,明明城门离这里不远,但却走了很久。
待到?车停下,席姜掀开车帘,竟见是?席觉在赶车。席觉把车停好,同刚才一样,看着席姜慢慢蹭下来。
爬上?甲上?的?城墙也是?席姜自己上?的?,她中间没停,但速度不快,席觉默默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终于爬上?去往下一看,果?真?有几?个良堤军守在下面。其?中有人抬头看到?席姜,立时飞身上?马朝远处林子奔去,没一会儿宋戎就出现了。
宋戎清楚地看到?席姜后,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他们说她醒了,刘御医也是?每日都?出城向他汇报情况,但没见到?人,他终是?不能安心。
此刻宋戎才后知后觉,他满口的?血腥味,这几?日他急得嗓子冒火,里面火辣辣地疼,明明刘御医就在眼前,他却没有要看一下的?想法,根本顾不上?。
“你没事?了?”他问?。
席姜:“听?说宋督主?要见我,得督主?挂念实?不敢当,如今见到?了,督主?可以回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伤病刚好,不该爬上?来的?,不要为了见我而如此劳神。”他说完这句看了眼站在席姜身旁的?席觉,感觉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