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清冷神君后—— by卿顾我
卿顾我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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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她根本就无法去仔细分辨这些微妙的眼神了——明曜感觉自己的双手如同被镣铐束缚着,无法抽离地与冰凉坚硬的水晶表层相连。不受她控制的本相之力滔滔不绝地自她的体内倾泻而出,乳燕投林般奔向水晶的那头?。
那种感觉……就像是暮溱当日咬开她颈侧的动脉,贪婪而无可遏制地吞噬她的鲜血与力量。
知恩图报……就是指……这样吗?
如果暮溱就是冥沧,那他?在?如今要?取回他?给她的力量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对付东海?是为了鸠占鹊巢,继承伏尊死后的神权?
“只要?你愿意答应我……我就算是死,也会把你送出这里。”
灵沨苍白含泪的眼睛在?明曜的脑海中一晃而过,绝望而压抑着泣音的字句不断回荡开来。明曜脸色逐渐苍白,神智却开始恢复冷静。
冥沧以本身血予她重生?,她多活了这五百年,重新看过了这世间,她见过无垠的海,看过长春的山,在?云霞与日落中飞翔过,也在?无日无月的混沌之海,感受过最纯粹的善意。甚至……她已经足够幸运,得以与曾经忘却的爱人重逢。
这些都是冥沧带给他?的,即便要?她以命偿还,她也绝不会推脱。
可是……不能是现在?啊。不管是谁的力量,都没有理由?用于无休止的复仇和杀戮,龙族的那些孩子无罪,乾都之外的那些百姓更无罪,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至高权柄的斗争之下,首先?遭难的只会是无辜之人。
她得找到冥沧,她至少得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而不是想现在?这样无缘无故地归还一切,成为一个可能的帮凶或刽子手。
至少……不能是现在?。
明曜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紧咬着下唇,将所有的精力操控体内奔涌不息的本相之力——事实上,云咎分身在?离去之前留给她的神力实在?太过充沛,不过片刻的修整,她的力量不但全?然恢复,还更上了一级台阶,但也是因此,在?这样高强度的拉扯中,她不得不投入巨大的心力,才?能收回微不足道的一点儿本相之力。
这是一场无形的拔河,明曜从未体验过这种力竭的同时又用尽全?力的感觉。她的身体和神智,仿佛已经分为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时间在?这种巨大的消耗中变得漫长,体内的本相之力即便再充沛,也经不住这样源源不断地输送。
明曜明显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在?流逝,她望着自己紧贴着水晶的,无法动弹的双手,忽然眼睛一红,发狠般低喊出声。
顷刻,巨大的蓝鸟法相自她身后的虚空振起,明曜跪在?地上,猩红着双眼与那遮天蔽日的法相相望,片刻后,她轻轻笑?了一下:“变大了一点呢。”
蓝鸟明黄的双眼轻轻眨动了一下,流光溢彩的羽翼缓慢扇动,优雅而从容地在?她眼前落下,似乎在?做出回应。明曜的目光就那样静静地,从自己法相的双翼上滑过,须臾,她温柔而坚定地缓声道:“断腕。”
法相与明曜神智相通,休戚相关,可以说是她自身力量形成后最先?供奉培养的存在?,甚至有时当云咎给她输送神力时,她也会感觉到那种力量最后滋养了她的法相。所以,当她体内所有的本相之力都涌向水晶的那头?时,只有法相是真正属于她,听从于她的。
明曜感受着顺着自己筋脉汹涌而出的力量,在?决断的那一刻没有彷徨和一丝犹豫。正如鬼王所言,她整个人的存在?或许都是仰赖他?人的救赎而生?,就算全?数奉还,也无话?可说。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东西,该是真正属于她的吧。
她的信念,她的判断,她的爱与责任,她对是非黑白的分辨。
总该属于她自己吧。
明曜深吸了一口气,在?话?音落定的瞬间阖眸。不用目视,她依旧清晰地感知到法相在?她身后朝天而起,巨大的双翼如同花火在?高远的海水长空燃烧起来,那是一团莹蓝色的火焰,温柔却也猛烈,像是无法被扑灭的野火那样蔓延。
灼痛自五指指尖向上蔓延,明曜没有忍耐,任凭自己尖叫着痛呼出声,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星星点点的蓝色火光自高空坠落自她的眼前。
痛觉席卷了她的手掌,剧痛到麻木仿佛只过去了一息,也仿佛渡过了漫长的光阴。
终于,法相自她身后坠落、消散,本相之力的流动停止,她望向眼前那块重新变回透明的水晶,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明曜眼前一黑,一头?朝前栽去。
寂寥的虚空包裹住明曜,久远的记忆一点点充斥她的脑海。她不断下坠,下坠到某一片比北冥更黑暗,比魔渊更荒芜的地方。
仿若有游魂在?她的周身歌唱,贫瘠的海洋也在?孕育着跳动的生?命。
一切的开始,最先?是两?颗心的生?长。她很弱小,被另一颗心脏挤到了一旁。他?们开始争夺养分、血液和力量,又不断地、不断地在?那片贫瘠的海洋里生?长。
某一天,她与另一颗心脏,长出了相似的双眼。这是他?们唯一相似的地方。
他?们在?贫瘠的海洋里对望,他?在?对视之后停止了争抢她需要?的力量。
而游魂也在?不久后唱起了另外的曲调。
那种曲调给了她更纯粹,更强大的力量;而他?只得到了那么一点儿,不甘地,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日比她弱小。
贫瘠的海洋,是一切最开始的地方。
她茁壮地成长,忽略了他?不甘而怨恨的目光,直到有一日,她发现他?长出了与她截然不同的身体与外貌。
他?幻化出另一双明黄的眼睛,也与她相像。
他?没有与她告别,便将游魂的歌声改为阵痛的尖叫。
他?们的人生?从那日之后分道扬镳,他?去了更广袤的地方,与他?们生?长的地方一样荒芜和寂寥。
而她在?更久的沉寂之后被带到了遥远的地方。
在?长春的山里,见到了全?然不同的景象。

第57章
沧海无垠, 上不见日月,明曜眼前的海水如同无尽的夜幕遮蔽万物,那深蓝的?颜色近乎浓黑, 恍惚间叫人无法分清自己所处究竟是深海,还是九天?之外无人可知?的?宇宙。
她在那片黑暗之中,向着更深的?地方坠落。那些留存于她血脉深处的记忆, 如海底的?尘沙般翻涌而起,又重新归于平静。
然而仅是那一点微尘, 却足以将她的心绪扰乱——冥沧与她,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明曜想起自己的?本相, 想起乾都硕大的蛇骨——他们毫无相似之处的?外表, 使她记忆深处的那些画面显得尤其荒诞而可笑?。
然而、然而她记得他?的?眼睛,记得他?与自己对望的?模样,记得在那个?荒凉而孤寂的?地方, 他?们是怎样凭借本能争夺、厮杀,又无可奈何地互相陪伴。
记忆中, 冥沧在用明黄色双眼望向明曜的?那一眼后, 向这个?与他?互相争夺力量, 却又真正血脉相连的?“妹妹”妥协。而明曜,一千年之后重新回望那一刻的?明曜, 在与尚未成型的?冥沧对望的?刹那, 为曾经一切熟悉的?感觉找到了源头。
即便荒诞,他?们彼此血脉之间的?联系,依旧是千年未曾相见的?光阴所无法割裂的?羁绊。也仅有如此, 才能合情合理地解释, 为何冥沧在五百年前,能用半身魔血使她重生。
因为他?们本就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明曜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也无暇去思考水晶的?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擒住,像是一只困于兽爪之下的?鸟雀,无可挣脱地被濒死的?窒息感淹没。
冥沧恨她。她这样想着——多奇怪啊,她可以接受与她非亲非故的?救命恩人再一次取走她的?力量,甚至生命。可当她明确了那个?人是她几乎素未谋面的?血脉至亲后,她竟然会这样难过,这样难以忍受。
明曜深深呼吸,像几欲溺水之人,在浮出水面时?那样贪婪而惊慌,片刻后,她的?心跳终于平静一些,而下方的?深海也透出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她侧身朝那光源处而去,一圈圈住向外扩散的?暗蓝色神?力,自那光源处被混乱波动着的?水流击散,化?为无数碎雪般的?光点涌向她,继而又消散无踪。
明曜飞快穿过那些混乱的?,令人目眩的?细碎光点,渐渐地,光源的?存在自她的?视线中越发鲜明。
下一刻,她的?心头忽然重重一颤——她、她看到了云咎的?法相。
纵然在千年之前的?黑凇寨,她曾有过惊鸿一瞥地见过云咎法相衣若繁花,发似泼墨,拾弓折剑的?样子,可眼前的?这一幕,却与明曜记忆中截然不同。
云咎法相的?浅金色光晕,被四周暗潮般的?暗蓝色神?力覆盖,那种?森寒的?蓝色像是跗骨难驱的?瘴气?,将神?明原本圣洁的?光辉,混淆成阴暗难辨的?颜色,而暗蓝之中甚至有几道深浓的?线条,如毒蛇,如铁链般束缚住了云咎的?双臂。
哪怕不仔细看,明曜也能察觉到云咎此刻正陷入了一场苦战。
可是此刻的?云咎,已经不是千年之前未封正神?的?神?明,他?掌握着执法神?的?权柄,是天?地间战力至高的?武神?。在东海,无论是暮浔、暮溱,还是任何一个?生灵,应当都无法令云咎陷入这样的?苦战。
除非、除非是东海神?域唯一的?正神?……伏尊。
那些暗蓝色的?神?力,会是伏尊在与云咎对峙吗?
如此心念电光石火般自明曜脑海中闪过,她将视线投向云咎周遭的?黑暗中,试图从中找寻暗蓝色神?力的?源头,可那种?森寒的?力量是密集纷飞的?碎雪,是无序混乱的?海潮,是除了云咎法相之外无处不在的?光源,令人目眩神?迷的?同时?,也叫她无可分辨。
明曜心中有些焦虑,可就在她将目光投向黑暗的?下一刻,一条玄色的?身影仿佛自泥沙之下纵跃而起,若蹲守猎物许久的?毒蛇,一招即至,直冲她门面而来——赫然是双头蛇的?法相!
巨蛇法相强健的?长尾横扫,暗蓝色神?力与此同时?如长鞭抽袭向明曜的?身体,刹那将其重重甩至冰面!明曜喉中发出一声痛呼,迅速翻身,双手撑地,将自己勉强支起。她尚未理清这一切的?头绪,余光却瞟见远处一抹白衣的?身影。
那只是一个?背影,单膝微曲,立于厚重的?冰岩之下,他?右手紧握着浅金色的?长剑,有些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身形,墨发松散却满身杀意?,已然不是明曜熟悉的?那种?纹丝不乱、高高在上的?执法神?姿态。
明曜在千年之前,也见过他?憔悴的?、悲哀的?、无力的?样子,可没有那一刻如同此时?一般,在带着这样凌厉杀气?的?同时?,却被伤得如此惨重。
“云咎!”她喉中溢出一声低呼,踉跄着朝他?而去,然而下一刻,神?明法相手中的?长剑骤然自上空斩落,自她眼前的?冰面划出一道深刻的?鸿沟,明曜脚步骤停,仰头朝上空望去。
云咎与双头蛇硕大的?法相,在她的?左右两端对峙而立,那条巨大的?鸿沟像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横陈在三人之间。
她缓缓直起身,将目光投向被暗蓝色神?力笼罩着的?双头蛇的?法相之上。
“……冥沧。”她轻声道,“停手。”
“为什么停手?”熟悉懒洋洋地声调自明曜身后响起,暮溱自明曜身后不远的?阴影中走出,目光戏谑地望向她,“为什么不是你的?情郎停手?”
明曜呼吸一滞,将目光投落在他?的?身上:“是你?你不是冥沧?!”
暮溱如同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全身都笑?得颤抖,状如疯魔:“冥沧、冥沧……多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我是吗?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至少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了!”
“……你在骗我,”明曜望着他?,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你没有操控双头蛇的?法相,你自然不是他?……所以……是暮浔?他?的?魂魄在暮浔的?身体里?”
暮溱一边笑?一边走到明曜身边,他?浅蓝色的?眸子扬起,深深注视着上空的?双头巨蛇法相:“双头蛇,既然有两个?头,为何不能有两个?魂?”
“什么!”
“轰!!!”
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双头蛇法相席卷着暗蓝的?神?力朝云咎而去,周遭连绵的?冰岩山脉巨颤,那可怕的?地动之声如同巨龙的?吟哦。与此同时?,执法神?手中的?长剑平举眉前,在招式简单的?格挡之后,带着毁天?灭地之力直刺而出,凌厉、凶悍,直取命门,没有任何多余的?技巧。
这是一场神?力之间的?角逐,哪一方神?力更强,哪一方便会胜出,无关乎其余任何技巧。
明曜不曾想过云咎会输。
然而于此同时?,暮溱冰冷的?手掌缓缓滑过她的?小?臂,紧握住她的?手腕:“原本只是想夺取你体内的?力量而已,不曾想,你还有断腕的?决心。”
“这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他?依旧这样在意?你,甘愿替你挡灾。”
暮溱的?拇指死死按着明曜腕上接近肤色的?印记,指甲都几乎嵌入她的?皮肉。他?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慢悠悠地开口,如同毒蛇吐信:“你难道不觉得,你手腕的?伤势,恢复得太快了吗?”
一句话如同落入池中的?石子,激起圈圈扩散的?涟漪,明曜目光僵硬地望向自己的?手腕——金线断裂之后,云咎分身给她留下了这个?印记,当时?他?不曾告诉她这是什么,可是……挡灾?
“五百年了,他?这样苦苦经营,暗自蛰伏,我那样日复一日地做那些令人作呕的?勾当……五百年,就是为了这一刻,伏尊的?神?力、龙族的?权势、神?域大阵的?加持……这一切都在我们的?手里。”
“东海已是我的?地盘,天?道如何?执法神?又如何?何况……是双手筋脉全断的?执法神??”
“能赢,为何要?停……?!”
话音未落,暮溱瞳色一沉,抬头朝高空望去——执法神?法相周身华光大盛,剑光所到之处仿若日出之时?的?云霞,刹那覆盖万物,破除暗蓝色神?力,手起刀落,以难以阻挡之势自巨蛇双头正中劈落,一分为二。
盘旋于空中的?暗蓝神?力霎时?凝固,又在须臾之后彻底消散,暮溱脸上闪过一丝近乎茫然的?惊愕:“不可能!!!”
明曜立在冰岩鸿沟之外,颤抖的?目光自执法神?逐渐消散的?浅金色法相上移开,落到双头蛇轰然坍塌而下,化?作的?余烬堆上,最后又缓缓移到脸色惨白,形容疯癫的?暮溱身上。
她的?声音遏制不住地颤抖:“……暮浔呢?”
“不可能!他?筹划了那么久……什么都算到了……怎会失败?!这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能接受、我绝不接受!”
明曜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的?视线越过层层碎裂的?冰岩望向不远处的?云咎——他?的?脸色很苍白,握着长剑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向来直挺的?脊背有些泄力地靠在身后的?岩壁上,他?低着头,用微弱的?神?力擦拭着剑上的?毒液,全程都不曾抬头望向明曜一眼。
她袖底的?手掌紧了紧,周身本相之力涌现,暮溱下意?识朝她望去,神?情越发扭曲起来:“你敢过去!”
然而下一刻,莹蓝色的?绒羽覆盖了明曜全身,少女化?为本相越过被劈开的?冰岩深渊,朝云咎而去。她的?速度很快,在落地的?瞬间又重新化?回了人身,她疾步着向他?飞扑而去,却在她身前丈余,被他?冷冰冰的?目光唬住,站定:“神?君。”
云咎收回长剑,垂眸落在她的?手腕上:“疼吗?”
明曜摇了摇头:“您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给我的?印记是这个?作用……对不起。”
云咎轻轻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因明曜断腕之时?他?正处于战斗中,印记之力使明曜身上的?伤势在片刻之后转移到他?的?身上,经脉骤然全断,又被战中浩荡的?神?力立刻修补,那种?极致的?痛觉,直到现在仍然残留在他?的?身上。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表情淡淡的?,像是不曾听到明曜的?道歉:“这双头蛇自北冥而来。”
明曜身体微微一颤,轻声道:“是……”
“他?在东海的?冰川禁地布下大阵,窃取龙族神?域法阵之力;携魔渊游魂擅离北冥,以凡人执念供养游魂不灭;将龙族子嗣炼化?为养育北冥邪魔的?容器,以此胁迫囚禁伏尊,使龙神?之力为己所用。违天?道,灭龙族,戮凡人……桩桩件件,已罪无可恕。”
云咎沉黑的?眸子对上明曜的?双眼:“你有何异议吗?”
“我……”明曜在云咎的?逼视中,恍然感到执法神?冰冷的?神?威自头顶压下。他?看她的?目光很冷,没有一点情绪,仿佛口中陈述的?同样也是明曜的?罪行?。
她无措地与他?对望,觉得胸腔好像被匕首恶狠狠翻绞着那般难受,她察觉到云咎对她态度的?改变,此刻却并没有心力去寻找这种?变化?的?缘由,她的?语气?十?分迫切,几乎染上了不知?所措的?哭腔:“您想要?如何惩处他??”
云咎的?眸色更冷:“我会彻底毁去蛇骨,将乾都所有不该存在的?魔族魂魄尽数剥离,带去九天?十?境,以上古凤凰真火将其灼烧殆尽。”
“这是灰飞烟灭之刑……”明曜低声喃喃,恍惚的?伸手扶住身旁的?冰岩,回头望向暮溱方才所在的?方向——然而裂缝之外的?那片冰川之上,已然空荡一片。
暮溱呢?
明曜心绪大乱,下意?识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冥沧——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谋划这一切;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彼此的?关系;也没来得及向他?道谢,谢谢他?给了自己这样一次新生的?机会。
如果这就是冥沧的?终点,她又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他?灰飞烟灭的?结局?
“不要?。”明曜不知?所措地望着海底无垠的?,残破的?冰川废墟,试图从那些灰白的?岩石中再一次找回冥沧的?身影。
泪水从她的?双眼坠落在地,她望向云咎身后双头蛇法相溟灭后所剩的?余烬,蜿蜒的?,像是两条蛇匍匐时?的?身形。
明曜不明白,为何她与云咎,与北冥,会走到这样难以挽回、进退两难的?地步。
少女混乱的?呼吸与抽泣声在身后响起,云咎蹙眉阖眸,几乎想用神?力隔绝掉明曜已经试图忍耐的?泣音。而在那哽咽的?声音之中,冥沧不久前戏谑的?嘲讽,在他?的?耳畔又一次回响——
“难道你以为,在北冥和你之间,她会选择你吗?你用天?道神?谕,用北冥的?罪孽逼迫她留在西崇山,所作所为,又与北冥有何不同?”
“你以为,明曜是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的?吗?”
“是我一滴血一滴血地将她养大。你杀死我,她会恨你。”
“明曜。”云咎走到她身边,伸手抹去她脸颊湿冷的?液体。他?垂头盯着她,在那双桃花眸又一次涌出泪水的?刹那,用掌心按住了她的?眼睛,“别对我哭,这是冥沧咎由自……”
“求求您……”明曜却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她偏头躲开他?的?触碰,扯着他?的?袖摆,就这样在他?毫无防备的?瞬间跪在他?的?膝下,“您封印了他?吧,不要?令他?灰飞烟灭。”
“我可以替他?去死。”

第58章
云咎在看到明曜俯身的瞬间, 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搀扶她,可当他听清她的祈求,又对上她含泪的双眸时, 动?作便生生止在了原地。
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将?他的四肢百骸都冻得麻木而僵硬。他眼睁睁地看着冥沧的那些?话语一句句成真,可除却心底纠缠泛起的怒意和悲哀之外, 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望着她倔强的双眼,保持着微微倾身的姿态, 许久之后才凉凉地笑了一下:“替他死?你凭什么?”
“他救过我的命,”明曜长睫轻颤, 出口的话倒是并没有什么底气, “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灰飞烟灭……”
她的视线又开始模糊,控制不住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察觉到云咎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明曜下意识将?头更深地低下,她的双手自他的衣袖上垂落, 无能?为力地收紧, 以接近徒劳的语调喃喃:“而且, 他或许是有?苦衷的呢?”
“他救过你的命,所以哪怕他现在?反悔了, 甚至去伤害你、重新剥夺你的力量, 你也毫不在?乎吗?”
云咎偏过头,几乎不愿再去看她的脸:“他有?苦衷。那渔村的那些?凡人有?没有?苦衷?东海龙族的子?嗣有?没有?苦衷?暮溱、暮浔、还有?伏尊又有?没有?苦衷?”
“明曜,北冥将?你养大, 就是这样教你分辨是非对错的吗?”
“不是的……”她声音发涩, 几乎被哽咽压得?出不了声,却还是试图找寻着一些?缘由?, “是伏尊先要他死的……若不是伏尊令暮浔前往北海,冥沧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伏尊如?何得?知冥沧会在?五百年突破北冥结界?这一切,原也在?冥沧的局中,”云咎深深吸了一口气,“予蛇蝎之辈的良善并非善念。难道你心里不知道他已罪无可恕?明曜,别让我失望。”
云咎最后几个字如?一记闷棍敲在?明曜身上,她闻言一怔,片刻后像是承受不住般恸哭出声。云咎任凭她跪在?他脚下蜷缩成一团,袖中的手指松开又握紧,片刻才抬步转身。
明曜下意识抬手想去抓他的衣摆,却又在?指尖触碰到白?衣的下一刻触电般收回。她有?些?自厌地盯着自己的手,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知道他犯错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这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就算是死也愿意的!但我不想他死……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同他说……云咎、云咎,求求你……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想的。”
“明曜,”云咎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语气比周遭的海水要更冷。他是执法?神,无数罪孽深重的妖魔殒命于他的剑下,是非黑白?在?他眼中是泾渭分明的两极,他从未有?一刻,在?提剑之前这样动?摇过,动?摇到,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西崇山和北冥,你选哪一边?”
明曜脸色惨白?,她看着他的背影,忽而想起了她在?千年之前落于魔渊的刹那。
在?被他遗忘的过去,她曾经毫无保留地选择过他。
而在?不曾与她相识的过去,北冥那些?被天道,被四海,被世间所有?生灵厌弃的魔族,也曾毫无保留地选择过她。
如?果冥沧当真是十恶不赦,罪孽深重的邪魔。他们在?贫瘠的母体中争夺力量的时候,他为何会选择让她长大?在?她浑身灼伤亡于北冥的时候,他又为何会用半身鲜血救她重生?
是非善恶不是对立的两端,她没有?办法?在?此刻依旧选择坚定地站在?云咎身旁。
她想回家,她想回北冥。
“我选北冥。”
“……我与冥沧,你选谁?”
“我选……我选他,但是……”
云咎闻言却忽然短促地低笑?了一声,那笑?带了几分自嘲的意思,也难得?地透出一些?尖刻:“你之前说,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到我的身边。明曜,现如?今的你,又怎配讲这样的话。”
明曜闻言,身体如?同被扇了一耳光那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紧绷了一下,而随即又彻底地僵在?了原地。
鬼使神差地,她眼眶中的泪水在?听到那些?话之后竟然停住了,她像是石化似地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后才艰难地苦笑?了一声:“对不起啊。”
云咎骤然收紧了手掌,回应着她的道歉一般低低地应了一句什么。
事实上,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她的道歉,可是在?听到那三个字之后,他心中翻涌的烦躁、怒意、悲哀被尽数扑灭。
终于,在?得?到她的这些?答案——这些?他早该有?所预期的答案之后,他彻底恢复了冷静,能?够像在?过去千年里,执行每一道神谕的时候那样,对冥沧做出最公正的裁决。
“冥沧罪无可恕,他有?他该面?对的结局,我无法?容情。”他字句清晰,以冷静到几乎冷酷的姿态低声道,“明曜,若无法?接受,你便走?吧。”
她早该料到这一刻的不是吗?明曜撑着地缓缓起身,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至此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在?她回答了他“北冥与西崇山”的问?题之后,他又何尝不是在?她与天道之间做出了选择。她早该料到这一步的,此刻的云咎并没有?一千年前的那些?记忆,他不会为她再一次违抗天道的规则,也不会向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明曜垂下眸,怔怔地回身往双头蛇留下的那滩余烬而去,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或许应该将?它们拾起,稳妥地保存在?什么容器里,然后把?它带回北冥……永远不离开了。
他们总要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明曜的手掌被冻得?通红,俯下身一点一点地归拢着那些?残烬。但突然,她的动?作一顿,目光顺着身旁的一道黑色朝前望去——双头蛇从中被云咎劈斩为长短相似的两条,此刻明曜只聚拢了其中一条的蛇首部分,而本该在?明曜身畔不远的另一条,此时却远远绕开她的身体,停留在?她背后不近的地方。
它……原本就是在?哪里的吗?
还没等明曜彻底发现不对,远处蜿蜒的蛇身忽然迅捷地伏地游动?起来!它的速度极快,只冲云咎后背而去,弹指间,明曜耳畔暮溱的声音忽然炸响——
“双头蛇,既然有?两个头,为何不能?有?两个魂?”
那么……双头蛇的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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