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听东方叔父说,南方有种叫甘蔗的东西!您听说过吗?”
养生不养生的根本不要紧,他单纯想让他爹和师父他们也尝尝那好喝的饮子。听孙思邈说这甘蔗还能制什么砂糖,可甜可甜了!
这么一琢磨,霍善满脑子都是吃吃喝喝。
至于东方朔说的南方具体南到什么地方,他是一点都不知晓的。
这可不归他管!
霍去病真好奇东方朔到底给霍善讲了多少东西。
可按照底下人查问回来的结果, 李长生一直带着霍善住在新丰县的双鲤乡福寿里,而东方朔仅在罢官后去过那边一趟。
往年东方朔去新丰县大抵都是闻着酒味去的,顶多跑过去买点新酒而已,并没有去找过李长生。
就那么短短一次相会, 东方朔真的能说这么多吗?
霍去病想到霍善那个脾气很好的师父李长生, 这人看似温和,实则很有自己的坚持, 哪怕霍善突然成了朝阳侯, 李长生做起事来依然不疾不徐, 仿佛天塌下来他都是这副模样,永远不会有半点慌乱。
兴许是因为李长生没什么要向他或者刘彻索取的, 既不重功名利禄也不重世俗地位, 所以纵使是面对刘彻这位天子他也是不卑不亢的态度。
很多东西更可能是李长生教给霍善的, 只是李长生不愿出这个头才私下让霍善说是出自东方朔之口。
方士行事大多都是这样的, 永远不想叫人把他看透,仿佛总要藏着点什么才舒服。
霍去病心中有了猜测, 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应道:“我倒是没听过, 回头我找人问问。”
霍善也没有失望, 因为孙思邈说过长安城中见过甘蔗的人很少,他爹不知道也很正常。他乐滋滋地拉着霍去病去洗手等吃饭,还给霍去病大讲卫生经,一本正经地叮嘱霍去病以后出门在外注意入口的东西。
祸从口出, 病从口入!
霍去病觉得行军在外, 哪里能讲究这么多。不过他的饮食向来不差, 即使是在军中也不缺肉食,难为霍善一个小孩子讲得这么认真, 他便一一答应下来。
霍善这才高高兴兴地与霍去病一同吃早饭去。
霍光也起得很早,朝食自是与他们一起用。
汉代人用的是分餐制,饭菜都是分到每个人面前的,饮食方面倒是减少了许多交叉感染的风险。
否则不说是有人吃饭习惯不好、爱把筷子在菜盘子里搅来搅去,光是长辈们酷爱给人夹菜的习惯就很让人吃不消了。
都说“长者赐,不敢辞”,长辈都亲自给你夹了,你能不吃吗?
这一吃,可能就吃出毛病来了,比如夹来的菜上恰好带着对方热情的馈赠(病毒病菌大礼包),你这段时间恰好又身体虚弱抵抗力差,那这病毒病菌大礼包说不准就在你身体里扎根了。
幽门螺旋杆菌就最喜欢通过这种方式寻找新宿主,这东西进入体内以后喜欢长在胃的幽门附近。
胃有两扇门,一扇叫贲门,是胃的入口;一扇是幽门,是胃的出口,它在幽门上疯长就等于在胃的出口处大搞破坏,通过反复损坏胃粘膜诱发胃溃疡,甚至会累及底下的十二指肠——门都坏掉了,门外的肠子能不遭殃吗?
更要命的是,人体里的东西一旦沾上“反复损坏”,就容易发生一件极其可怕的事——癌变。
反复损坏,等于要反复长,癌变恰好是在这个“长”的过程中发生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少做少错,多做多错,胃里的细胞换代慢,出错的概率就小;胃里的细胞换代快,忙中出错的概率就大。
所以别小看这小小的幽门螺旋杆菌,它甚至有诱发胃癌的可能。
小细菌,大能量!
当然了,一两个细胞癌变,健康人还是能扛得住的,免疫系统能把它们给摁死。
可真要是不幸叫它发展成胃癌了,回头想想自己遭的那些罪,该怎么感慨呢?约莫是悔不该吃那一口菜吧!
关键是夹菜那人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兴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晓自己身体里有这种菌。既然谁都不能怪,那就只能讲讲孔子拉着冉伯牛的手感慨的那句话:“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唉,活不长了,都是命啊!好端端的人居然得了这种病!
霍善可不知晓餐桌之上的许多门道,只管吃得肚皮饱饱。他知道霍去病是很厉害的骠骑将军,所以霍去病要出门时他不仅没依依不舍,还迈着小短腿送他到门外,并问他:“我能叫金日磾带我去找登叔他们玩吗?我要给他们送鞠球去!”
他说的登叔自然是卫登几人。
卫登三兄弟性情各异,卫伉作为家中长子,爱装小大人,说话一板一眼的;卫不疑是个闷葫芦,话非常少,玩耍的时候只在一边护着霍善;卫登算是家中老幺,算是兄弟之中比较活泼,和霍善最聊得来,两人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所以霍善提起卫家三兄弟,说的便是“登叔”。
两家离得不算远,又有众多仆从跟着,霍去病点着头说道:“行,你去吧。”
霍善很有孝心地目送他爹走远了,才跑回去和金日磾说起自己要去卫青府上玩的事。
金日磾被刘彻钦点为跟在霍善身边的侯国庶子,说是当家臣,倒不如说是带小孩。
听霍善这么一说,金日磾便问他要不要骑马。
霍善这个岁数说是骑马,其实就是坐在马背上让人牵着马儿走。
跑马是不可能跑马的,只能坐在马背上过过干瘾。
金日磾这个提议却正对霍善胃口,他屁颠屁颠跟着金日磾去马厩牵出自己心爱的霍小黑,决定带他出去见见三位表叔。
金日磾牵着小马驹往长平侯府走。
霍去病此前已经让人去长平侯府说了一声,门房见到霍善后便开门将他请了进去。
霍善跟回到自己家似的,兴冲冲地跑去找卫登三兄弟玩耍。
先给他们送自己带来的鞠球。
并表示外头以后就算能买,买到的也是寻常匠人做的,他这几个可是他师父亲手做的!
在霍善心里,他师父做的就是最好的。
卫登三兄弟虽不认得李长生,却也被霍善笃定的语气感染了,莫名觉得自己手头的鞠球确实是世上最好的球无疑。
等到他们上脚一踢,那更是惊为天球。
太棒啦!
到底都是没满十岁的小孩儿,哪怕是强行装出小大人模样的卫伉也受不住新球的诱惑,兴高采烈地跟两个弟弟以及小表侄一起追着球跑来跑去。
等到几人玩得满头大汗,都觉着有点累了,霍善又让金日磾帮他把霍小黑牵出来,好叫卫登他们都知道他家又添了新成员。
为了养好这三个新成员,他的皇帝姨公还要给他送了个大庄子,这样卫登他们去玩的时候就不愁没地方住了。
霍善热情邀请:“等你们去了新丰县,我带你们看看霍小白!”
卫伉看了眼通体雪白的霍小黑,犹豫着问:“你养的霍小白,不会是头黑驴吧?”
霍善和他分辨起来:“不是全黑的,小白的脸是白的,所以才叫小白。小白可勤劳了,又能拉碾又能拉磨。”
卫伉几人与霍去病一样,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听到霍善得了许多赏赐也不嫉妒,反而和霍善凑一起商量什么时候去新丰县玩。
霍善记性可好了,没忘记自己还要去上林苑找胡麻,他说道:“陛下昨天才说给我庄子呢,肯定没那么快弄好,你们去了得跟我挤一屋才睡得下!”
他们几个挤一屋倒没什么,关键是肯定还得有不少人跟着,他们家装不下这么多人。
霍善又怂恿卫登三人跟自己一起去上林苑找胡麻。
人多力量大,他们叔侄齐心,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它!
听说胡麻八九月可以收获,一株胡麻能密匝匝地长出百来个果荚,破开能看到里头藏着许多胡麻,一荚兴许有好几十个呢!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他们只消找到一株胡麻,明年就能种出几千株胡麻!
现在他们要做的事可简单了,先去上林苑找着这种胡麻,安排人手对它进行严密盯梢。一到收获季节,马上把它们的胡麻籽全薅光!
要是这个薅胡麻籽计划落实得快,他们还可以去虎圈看老虎。
他还没见过老虎!
卫登三人也没见过,被霍善说得心驰神往。
既然是小表侄要他们陪着,那、那他们就陪着好啦!
真的不是他们自己也想去玩,他们只是想帮小表侄的忙而已!
霍善在长平侯府玩耍了一整天,俨然已经成了叔侄四人中的领头羊,他想玩啥卫登三兄弟就陪他玩耍。
到后来他们跑不动了,甚至聚集起人长平侯府的侍卫、骑奴等等平时比较清闲的人手,画好球场安排他们组队踢球。
霍善在村里只能组个奶娃娃球队,如今能拉着大人玩了,自然是兴头十足地掏出他师父新做给他的竹哨子表示自己要重拾裁判大业。
众人起初只当是哄小孩玩,后来发现犯规时霍善是真会吹哨,所以渐渐地也都认真起来。
卫登三兄弟同样看得津津有味,只觉从前看过的蹴鞠都没这么精彩。
有时候比赛这东西就是得在犯规边缘游走才刺激,你要是随便怎么踢都可以,什么规则都不用讲,那比赛看起来反而没啥意思。
不管是踢球的还是看球的都太过投入,以至于卫青和霍去病出现在球场边他们都没发现。
霍去病一眼就看到被金日磾扛起来吹哨子的霍善。
没办法,这小子个头太矮,在村里给那群小屁孩当裁判都得爬到矮墙上去的,现在给大人当裁判自然也得借住外力才能看清全场。
所以金日磾任劳任怨地扛着他看了全场。
金日磾这人别的不提,体格确实很不错,扛着霍善老半天也一声都没吭。
倒是霍善这个当裁判的许是全程都在盯着球场看来看去,反而被夏末秋初的艳阳晒得脸蛋红扑扑的,额头还冒出不少汗珠子。
霍去病走过去把霍善从金日磾身上抱下来,省得他把人堂堂休屠王太子给累垮了。要知道这小孩儿年纪不大,嘴巴却很能吃,抱在手里份量可不小。
沉得很!
霍善察觉眼前的视野突然变了样,转头一瞧,原来是他爹找来了!
霍善问:“回家了吗?”
霍去病道:“一会在这边吃了再回去。”
得到这么个答案,霍善就不着急啦,有始有终地继续当他的裁判,还因为球员们察觉卫青两人在场后发生的失误猛吹了好几次哨子。他吹完哨子后还挣扎着下地,对众球员表示他们还得回去再练练。
一个三岁小娃娃满脸痛心地表示“你们这样踢可不行”,看得旁边的卫青都有些忍俊不禁。
卫青当然看得出这些球员因为什么而出岔子,等霍善发表完他的重要讲话后便笑着打发他们回去当值。
几个小孩疯玩一整天,都有点饿了,洗净手入座后都是狼吞虎咽地吃。
卫青瞧着有点欣慰,他见过虎圈里的老虎,它们一旦被圈养起来便会少了几分野生老虎的精气神。小孩子也是这样,他时常担心几个孩子长在锦绣堆中失了血气。
要知道霍去病小时候他也是当狼崽子来养的,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处处护着。
只是他如今事务繁忙,得时刻听刘彻召遣,反倒没那么多空闲教养自己的儿子。
没想到霍善这娃儿才到长安没几天便与卫伉他们玩得这般好,还带得他们都活泼了不少。
瞧着更有霍去病的样子了。
卫青现在就是自家人看自家娃,觉得不管是外甥还是甥孙都是怎么看怎么好。
等霍去病要带着儿子归家去,卫青让人给霍善取来黄金百斤,说是供他休整庄子用。
庄子里可以多修几间屋舍,以后他闲暇时也想过去歇歇脚。
霍去病:?
你这个当舅公的人怎么回事,一出手就是给孩子黄金百斤,不知道孩子是不能惯的吗?惯坏了谁负责把他掰回来!
黄金百斤何止能多修几处屋舍,估摸着都够把整个福寿里给买下来了。
卫青道:“阿善如今正式认回霍家了,我这个当舅公的也该尽尽心意。”
卫青现在真的不缺金子,主要是卫青前几次打匈奴累积的战功已经把他的爵位封到头了,刘彻还想继续给他封赏就只能折现成金子。
得多少金子才能抵得过那么高的爵位?
刘彻也算不清楚了,所以可着劲地给。
既然摸不清小孩子想要什么,卫青便觉得给他点金子花花,想要什么自己买就好。
霍善没见过金子,但也知道金子是好东西,他现在收长辈的礼物已经收得很习惯了。
听卫青说这算是修庄子专款,他马上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给您修很大很大的房子,还要修个大球场,到时候您和爹一起来踢球!”
卫青笑道:“好,那我等着住你给我修的大房子。”
霍去病怕霍善再待下去能哄得卫青给他再送黄金百斤,赶紧捞起儿子跑了。
那黄金百斤由金日磾负责带回府。
他一手牵着霍善的爱马,一手抱着重达百斤的黄金,瞧着竟是一点都不吃力。
霍去病带着霍善离开,卫伉才代表兄弟三个问卫青他们能不能跟霍善一起去上林苑。
卫青也知道霍善想去找胡麻的事,主要是霍去病跟刘彻讲的时候他也在场。他说道:“陛下说他过几天也想去小住几日,到时候我让人带着你们一并过去。只是你们是善哥儿的叔父,须得有点儿长辈的样子,他要是想胡来你们得劝着点。”
卫伉三人听后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记住了。
卫青这才打发他们自己玩耍去。
另一边,兴高采烈在他舅公家玩耍了一整天、走时还获得了整整一百金的霍善快活极了。
他回到家把金子认认真真数了一遍。
卫青给他的是马蹄金,一锭约莫有一斤重。
黄金百斤就是足足一百锭马蹄金,摆在一起可壮观了!
霍善把数目数好了,仔细从里头挑拣出块看起来最闪亮的,叮嘱金日磾把剩下那些全收好,自己则揣着马蹄金去寻霍去病。
霍去病正在看别人的来信,瞧见霍善在外头探头探脑,招招手让他进屋说话。
霍善麻溜跑进去,一屁股坐到霍去病边上,不等霍去病发问就捧起自己揣过来的马蹄金递到霍去病面前。
“这块分给您!”
霍善说道。
他的想法很简单,霍去病对他很好,不仅供给他好吃的好喝的,还愿意听他说话、考虑他的要求,所以他觉得霍去病是个好爹!他得了好东西,肯定是要分给霍去病的。
霍善又给霍去病解释了一番:“舅公说要拿来修庄子,所以不能给您分太多,等我以后凭自己的本事赚了金子再多分些给您!”
霍去病长这么大就没缺过钱花,他当上骠骑将军以后拿到的赏赐比霍善仅有的那一百金不知多到哪里去。可看着霍善卖力举到自己面前来的那锭马蹄金,他一颗心也不由得柔软下来。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好收买的人。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需要别的孩子了,只要霍善一个就已经足够。
人心都是偏的,倘若他娶了别的妻、生了别的孩子,以后会不会把心偏到别人身上去?霍善这样聪明又热烈的孩子,肯定会第一时间察觉,也肯定会比谁都伤心。
到那时候他们父子间的相处,或许也会变成他与母亲卫幺儿一般——虽然够不上怨恨的边,却也说不上有多亲近。
他不想他们成为那样的父子。
霍去病收好霍善第一时间拿来送他的马蹄金,揉着道:“好,我等着你给我分更多金子。”
霍善给他爹分完金子,还在他爹面前夸下海口,顿觉自己要努力攒金子养亲爹了。村里人常说“养儿防老”,他爹只他一个孩子,以后可不就得让他来养爹吗!
李时珍几人:“……”
醒醒,你那点金子对你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许是因为白天在外头玩了很久的缘故,霍善夜里睡得格外早。
经过三个晚上的努力,霍善的跟诊任务已经刷到40/100,他现在特别期待做任务,因为他可以跟着李时珍几人出去长见识。
长的还是几百上千年的见识。
要知道就连离得最近的华佗和张仲景,跟元狩五年都已经隔了三百年!
再加上霍善本来就是个没见过多少新鲜事物的三岁小娃娃,可不就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吗?
霍善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李时珍。
嘉靖三十五年,年近三十八岁的李时珍被推荐到太医院,空降为太医院院判。
太医院的院判相当于大明国家卫健委二把手,不仅负责给人看病,还涉及一些国家医疗卫生相关的事务,比如公中药材的采购以及医书的校正出版之类的。
李时珍一个年轻人因为藩王的推荐就空降到这么个油水颇丰的位置上,太医院那些等着上位的医官心里能舒坦吗?可想而知,李时珍当时的职场人际关系绝对非常糟糕。
倘若只想速刷任务进度,李时珍不会带霍善到北京城来,因为他在这里并没有留下多少美好回忆。
若说来到太医院这段日子有什么好处,那应该是太医院汇集了天底下最齐全的药材与医书,他在北京这段时间一没有人找他看病,二没什么朋友,三还跟同僚闹得很僵,可不就只能沉迷于看医书和研究药材吗?
这短短四年的太医院经历,也是他后面能编纂出《本草纲目》的关键。
这么一琢磨,竟还要感激同僚们当年的不满与排挤,否则他可能会就此沉浸于名利场中无法抽身。
李时珍牵着霍善入城。
比起汉唐时期的长安城,大明北京城竟是用砖头砌成的!
霍善看着和记忆中很不一样的夯土城墙呆了一呆。
李时珍道:“这距离你们元狩五年已经过去一千七百九十二年了,瞧着自然和你们那会儿很不一样。”
汉代也有人烧砖,但那只有极其富裕的人家才会用来筑屋建墓。因着穷人用不上,所以在烧砖时反而格外讲究,砖上往往刻有各式各样的花纹、成砖年号以及烧砖者的姓名。
像李长生在福寿里安家后做的便是给人设计砖模的营生,他光靠新丰县中富人家中的丧葬需求便能养活自己和两个徒弟,可见汉代有钱有权的人家很热衷于在这方面下功夫,多花点钱也无所谓。
只是像明代这样用青砖来砌城墙的奢侈行为,即使是爱搞大工程的刘彻也干不出来!
就连孙思邈所在的唐代,城墙都还是夯土墙来着。
李时珍见他们都觉得北京城很是气派,便给他们说起戚继光刚修好不久的万里长城。
那才是真的气派!
整整一万多里,全都是用青砖砌成的,光是想想就宏伟至极对不对!
霍善听后积极追问:“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李时珍:“……”
怎么办,总是一不小心挖坑把自己埋里头。
李时珍道:“你不是说要去看造纸吗?长城离得可不近,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看吧。”
霍善这才想起自己走这一趟的目的。
对哦,他还要学油纸和草纸的造法!
争取以后吃饼不烫手和擦便便不伤屁股!
霍善点点头,表示以后再去看万里长城。
考虑到他们是来做任务的,要是一点任务进度都不刷不知会不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所以李时珍先带霍善去城中一处医馆中坐堂。
李时珍堂堂太医院院判,医馆中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把活让给他。
李时珍才刚坐定,便有一妇人在丈夫的陪同下来看病。那妇人的丈夫是个士人,见了李时珍那身院判打扮后愣了一下,接着忙扶着妻子坐下。
仿佛生怕李时珍跑了。
这就等于本来只是普通地挂个号,结果一进诊室发现居然是专家闲着没事手痒了,过来找点病患瞧瞧!
霍善坐在李时珍旁边,觉得这高高的凳子很有些稀奇。等他研究完大明全面流行起来的高脚凳后抬头一看,就瞧见个脸上肿肿的妇人。
这妇人不仅脸上肿胀,腰以下也浮肿得厉害,平时喘得厉害,连平卧都做不到。
李时珍问明病情,替妇人诊起脉来,只觉其脉沉而大,沉脉主水,再结合其自述病后曾冒风的情况,诊断此乃一“风水”案。
李时珍给妇人开了《千金方》中曾经提及的神秘汤,再另加一味麻黄。
孙思邈看见李时珍开的方子,便觉自己当年整理方书的苦心没有白费。
嘉靖三十五年距离上元元年恰好过去了一千年整。
一千年过去了,还有人用自己当年悉心整理出来的药方治病救人。
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一个医者高兴的呢?
孙思邈当时把收集整理出来的方书冠以“千金”之名,正是认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第25章
霍善津津有味地一会, 忽见有个太医院学徒迈步进来,面有难色地在旁看着李时珍给第二个患者看诊。
等患者走了,学徒才移步走近,犹犹豫豫地说道:“李院判, 院正让你回太医院一趟。”
院正就是他们太医院目前的一把手。
只可惜嘉靖皇帝沉迷修道, 对太医院并不重视,有病不吃草药只吃丹药, 令太医院的地位一降再降, 许多人都只把太医院院正当做升官的跳板罢了, 没什么心思研究医学,全是在一个劲钻研怎么往上走。
李时珍虽才在太医院任职数年, 却也感受到自己与太医院诸官的格格不入。道不同, 不相为谋!
不过既然是上司的命令, 李时珍自是不会耽搁, 带着霍善一起回了太医院。
路上那学徒挣扎良久,还是把院正这次相召的原因偷偷告诉李时珍。
原来是锦衣卫都督陆炳过来要人手。
陆炳是嘉靖皇帝的奶兄, 他娘是嘉靖皇帝的乳母,所以他从小在嘉靖皇帝没登基前就已经跟随其后。近几年他不仅立下不少功劳, 还随嘉靖皇帝一起修道, 终于让嘉靖皇帝认定他是“自己人”,予以他不小的权柄。
李时珍不知陆炳来意,叮嘱霍善一会别乱跑别乱讲话,才带着他踏入太医院大门。
霍善听李时珍语气郑重, 也知接下来要见的可能是个厉害人物。入了正堂, 霍善好奇地抬起头看去, 只见一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正坐在那里饮茶。
明代的茶饮已经洗去铅华, 没了唐宋时期那么多花样,就是用茶叶煮水而已。霍善鼻子灵,吸着鼻头嗅了嗅,嗅见了茶水的清香。
他很有些好奇对方喝的是什么。
可惜李时珍刚才叮嘱过不要乱说话,霍善只能乖乖待在李时珍身边,只用一双乌眼睛直直地往桌上的茶壶上瞟。
那茶壶也做得极精巧,很有明代的特色,上头甚至还有彩绘文人画。
陆炳注意到霍善两人的到来,目光落到了霍善身上。
今儿是休沐日,李时珍在做自己的事挺正常,受到急召后带个小孩过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陆炳要办的差使似乎也不急,还有空对霍善笑着问:“你想喝茶?”
锦衣卫最擅长观察,霍善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陆炳。
既然对方都提问了,霍善觉得这会儿说话就不算乱说了。他立刻点着头回道:“想!”
陆炳命人给他和李时珍也倒一杯茶。
陆炳是锦衣卫中比较异类的存在,哪怕如今权倾一世也从不盛气凌人,甚至还屡次从嘉靖皇帝手底下捞出不少文臣武将,称得上是锦衣卫中难得的风评较好的人。
面对陆炳的好态度,李时珍也松了口气,行过礼后依着对方的意思领着霍善坐下。
霍善迫不及待地捧起清茶尝了尝。
太医院这边拿出来招待陆炳这位锦衣卫都督的茶水自然是最好的,入口便觉满嘴茶香,等茶水入喉更是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霍善眼睛亮晶晶:“好喝!”
李时珍几人:“……”
这孩子真是不管到了什么环境都不忘吃吃喝喝啊。
李时珍询问陆炳有什么差使要自己办。
陆炳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例行公事而已。”
陆炳说的这个例行公事,还真不是假话,因为他这次过来主要是来太医院抓几个人,前去问候告病在家不上朝的朝臣。
一方面是表达一下朝廷对老弱病残官员的关怀,另一方面是……嘉靖皇帝总疑心他们装病在家不干活,想白拿朝廷给他们的高官厚禄。
你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光明正大骗俸禄,这就让嘉靖皇帝浑身难受了。
每隔一段时间,嘉靖皇帝就要派锦衣卫带着太医院医官前去慰问一下告病居家的官员,真病了的意思意思赏点东西抚慰一下,假病的……罚俸的罚俸,踢回家的踢回家。
这便是院正这次推荐李时珍跟陆炳去给称病官员送温暖的原因。
李时珍又不是京师人,哪里知道哪些人该真病哪些人该假病?
但凡说错了哪个,那就是把人得罪了。
李时珍得罪的人多了,自然就越难混出头。
要不怎么说这些人的心思没放在治病救人上呢?搞行政的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李时珍倒不觉得这差事有多难办,得罪人就得罪人吧,左右他也对往上走没什么兴趣。
李时珍问:“下官能把我这徒儿一并带去吗?”
霍善接收到李时珍投过来的眼神,眨巴一下眼,捧着手里的茶继续吨吨吨。
陆炳对此没什么所谓,颔首应道:“可以,走吧。”
李时珍让陆炳稍等一会,自己回去取药箱来。
在华佗那会儿还不兴用药箱,他们用的都是青色的药囊。华佗在下狱之后悉心整理自己平生所学及所见所闻写了本医书,便给那书其名为《青囊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