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芸娘突然敲我家的门,喊我到族长这里做个见证……”
陈捕头听到这话头就开始发脾气,他现在听到“芸娘”这个名字就烦,说道:“我不是来这里听什么芸娘不芸娘的!”
陈捕头觉得这一个村子的人都有毛病,说话说不到重点就算了,还张嘴闭嘴都是芸娘。
说话之人立马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纠结一番后,说道:“族长不给我们看信,还不许芸娘带着弟妹寻死……”
“别再提芸娘!听到这名字我就嫌烦!”陈捕头骂道。
说话的族人顿时满脸纠结,他觉得漏了谁也漏不了芸娘,但陈捕头拿着刀一脸暴躁的样子确实挺吓人。
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决定换个新的族长,选了柳四海当新族长,老族长和柳四海之间拉扯起来,柳四海将老族长推倒在地,芸……”
眼见着陈捕头听到这个名字又开始皱眉,族人赶忙改口:“大夫说老族长本来能活六七年,现在顶多活几个月,老族长的儿子和孙子们很生气,就和柳四海打起来了……两个人打起来了……柳四海被打死了,铁柱也受伤了……柳江河将人送到县里医馆去看病,狗娃不让他们走,他们强行离开……”
这个族人很少面临这样的情况,所以话语说得颠三倒四,陈捕头听的极为艰难。
他不停问道:“柳四海是谁?铁柱是谁?狗娃又是谁?这些人跟老族长是什么关系?”
回话的族人一一解释。
陈捕头听了许久,才终于听明白,现在躺在一地的是柳四海一家人和老族长的狗腿子们。
他仔细数了数,今天柳氏宗族内的械斗,连着从医馆用回来的铁柱,一共死了八个人,全是柳氏宗族的成年男丁,柳四海一家三个成年男丁全死了,这几乎是灭门。
这场冲突的起源,是老族长不肯将那封信拿出来。
陈捕头不太在意那封信,他觉得这些人打起来肯定是因为利益冲突,既然是新老族长两家之间的矛盾,那肯定是为了族长之争。
作为罪魁祸首的老族长一家,反而是损失最小的。
但其实早在陈捕头来之前,县衙的师爷就已经告诉他该怎么做,连案犯都已经确定了。
老族长一家作为这场事故中唯一有油水的存在,怎么都是跑不掉的。
陈捕头当场下了命令:“柳氏老族长管教家族不严,酿成今日的恶果,致使新族长柳四海一家男丁全部死亡,兄弟们,先将老族长家的男人们都关押起来,如此大案,回去报给县令大人定夺。”
至于其他没有死亡的伤员,以及死者的家属们,论理应该让老族长一家给一笔赔偿,但陈捕头压根不提。
在他看来,老族长家的钱,早就已经预定给县令大人,这群打架斗殴的贱民死了都活该,也配要赔偿?
老族长的妻子忽然从院子里冲了出来,说道:“你们不能带走我儿子孙子!他们是无辜的!”
陈捕头本就心烦意乱,被突然冲出来的老太太吓了一跳,本能反应之下,一脚踹了过去。
老太太被踹倒在地,她还在努力给自己的儿孙求情,她甚至提起了那个被楚玉甩进去的尸体:“这人是被人抛进来的,他的死说不定有别的原因!”
捕快们早就检查过了,院子里的两具尸体,柳四海是被乱拳打死,另外一个狗腿子的尸体明显是被锄头打死的,就连凶器都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
除非把死者的头发剃光,才能发现头发里藏着的针,这个时代也没有技术能比对锄头上的指纹。
所以,这两个被楚玉直接杀死的人,就这样瞒天过海,混进一群械斗的死者当中。
“老太太,你再捣乱,我连你一起抓了!”陈捕头威胁道。
族长妻子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胸口,坐在地上痛哭不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官差她的儿孙带上枷锁。
有捕快凑过来询问陈捕头:“头,老族长要抓吗?”
陈捕头进去看了一眼,好家伙,老族长如今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好家伙身上的针还扎着在,此时老头满脸乌青,看着跟死人差不多。
“不用抓。”陈捕头说道。
官差们来得快,离开得也快,尸体他们也没有带走。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因为村人械斗导致的死亡,没有必要将沉重的尸体一一搬回去,苦主的家属们询问过后得到一个可以安葬的消息,便纷纷一脸悲伤地将尸体都运回家。
其中最惨的还是柳四海一家,男丁全部死亡,如今家里还剩柳四海的妻子和大儿媳妇。
大儿媳妇刚刚成婚三个月,还没有孩子,她和狗娃也没有特别深刻的感情,见到这情形,连丈夫的尸首都不管,直接收拾包裹。
若是正常情况,她想离开,还要请娘家兄弟过来询问柳氏宗族的意思,但如今柳氏宗族乱成一锅粥,她觉得也没人有功夫管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回娘家。
楚玉躲得很成功,一直等到官差们都离开了,她才来到凶案现场。
这里已经是哭声一片,一群受害者家属此时全都围在老族长家门口。
属于柳四海一方的受害者,此时嚷嚷着着要找柳族长一家报仇。
而老族长的狗腿子们,他们之所以会在械斗中死亡是因为想帮老族长一家,所以他们的家属此时也在这里讨说法、要老族长一家进行补偿。
老族长家的男丁们回来了又离开,和先前发生械斗时一样,房子里只有昏迷不醒的老族长和女眷们。
女眷们将院子门死死关着,任由外面的人如何拍打,她们死活不打算开门。
楚玉刚到,就有人拉住她。
“芸娘,我们当家的还有一口气在,你快来救救他!”
“芸娘,我儿子比较严重,你先救他!”
“芸娘,先看看我兄弟,他这个倒霉催的,就是太重情义了,何必要管人家的闲事,现在倒好,自己落一身伤!”
此时拉住楚玉的人,都是受伤者的家属,她们家参与械斗的男丁,不是柳四海的近亲,就是老族长的狗腿子。
楚玉看了一眼这些伤员,这些人中,除了柳四海的一个侄子,其他人全都参与过原本剧情里的那场狂欢。
“你们确定要让我来治疗吗?”楚玉意味深长地询问道。
“芸娘,除了你,我们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她们如今也找不到人帮忙将伤员送到县里去,她们只能就近治疗,找楚玉这个村里唯一的大夫。
楚玉满脸为难,说道:“可如今我没有药,等我开了药方再去县里抓药,我怕来不及呀。”
她们听到这话,赶忙说道:“芸娘,你赶紧开药方,我们现在就跑到县里去抓药!”
“我怕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会怪我。”楚玉说道。
她们赶忙学着先前柳江河的样子发誓,保证出了任何问题不会向楚玉纠缠。
她们同样绝口不提问诊费。
她们不提,楚玉也不要,反正都是乱治疗,主打一个敢请,一个敢治。
楚玉一个接一个的看诊,反正她诊脉的每个人,她都是说情况很严重,基本很难救之类的话。
若是救不了的,楚玉就开出一个全是名贵药材的药方,告诉家属如果来得及,这个药方能帮忙吊着一口气。若是还有救的,楚玉就帮忙施针,几针下去,人就彻底没救了,楚玉也给开一个全是名贵药材的药方,和上面一样的说辞。
说来也巧,柳四海那个没有参与狂欢的侄子,还有一口气在,属于有点救,但不多的情况。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人不太爱说话,也确实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坏事,是那种特别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老实人。
楚玉给他扎针时,没有使坏,而是正常进行抢救,她又按照原身的记忆开出一个正常的药方,至于人能不能活,楚玉就不管了。
楚玉忙完院子外的事,和其他受害者家属一起拍院子门:“八婶娘,族长爷爷的针我还没有取,现在早就过了半个时辰,赶紧开门让我取针!”
楚玉先前给老族长针灸的时候吩咐过,半个时辰后取针,但后来因为打起来了,女眷们压根没机会喊楚玉进来取针,她们自己也不敢乱动,所以老族长一直被扎到现在。
房子里的女眷们此时听到这话,顿时一惊不知道。
族长妻子心口还疼着,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就打算去开院子门。
“娘,这门不能开!”三儿媳妇挡在前面。
杨氏也紧随其后,但她还是多长了个心眼,对着外面的楚玉喊道:“五郎媳妇,这针要怎么取,你跟我们说一声,不必劳烦你动手!”
外面的楚玉眼珠子转了转,报了一堆穴位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院子里的人需要贴在门边才能勉强听清楚。
偏偏楚玉又说得极为复杂。
院子里的人听得云山雾绕,只能喊道:“芸娘,你大点声,我们听不清。”
院外的受害者家属们闻言眼神一动。
楚玉稍稍提高音量,强调道:“按照我教的顺序,一个都不能错!明白吗?”
院子里的人当然明白顺序的重要性,但她们压根搞不懂这些穴位在哪里,甚至也完全忘记了楚玉说的话。
“五郎媳妇,能再说一遍吗?能告诉我们这些穴位在哪里吗?”杨氏大声问道。
楚玉刚刚开口,起了个话头,外面忽然传来整齐又聒噪的说话声。
楚玉的声音本来就不大,此时这些声音彻底掩盖她的声音。
捣乱的不是别人,是外面那些受害者的家属。
“五郎媳妇,你别说话了!我们绝对不会让他们听见你的声音!”
受害者家属们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迫里面的人开门。
楚玉心说干得漂亮,理直气壮地摆烂。
受害者家属们又朝着院子里喊话:“里面的人赶紧开门,芸娘的声音绝对不会传进去,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老族长去死吗?你们不给个说法,我们绝对不离开,我们围死你们!”
院子里的一家人神色各异,到了这个地步,三儿媳妇和杨氏还是牢牢地挡在老太太身前面,阻止她想要开门的举动。
老太太质问两个儿媳妇:“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公爹被扎死吗?”
杨氏苦口婆心劝道:“娘,现在外面全是人,他们全都等着跟咱家算账要银子,咱家有多少钱可以赔给他们?”
“他们要围死我们,咱家也没多少粮食了,左右都是要死,让开!”老太太打定主意要开门救丈夫。
杨氏跪下来,哀求道:“娘,就算要开门,也要再等等,他们现在正在气头上……”
三儿媳妇就没有杨氏这么好的脾气,今天闹的这一出,她男人也被抓了,儿子也受伤了,她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此时人事不知的公爹!
若不是公爹死活不肯将信件公开,哪里会引得后头这一系列变故。
她都恨死老族长了,巴不得老头赶紧死。
“娘,您和爹是不是巴不得全家给你们陪葬才开心?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长辈,见不得晚辈好过!”三儿媳妇骂道。
老太太闻言,面色惨白。
“你这是恨上我们了?”老太太问道。
三儿媳妇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老太太又看向其他人。
其他几个儿媳妇沉默片刻后,和三儿媳妇站在一排,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老太太脸一沉。
杨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娘,此时开门,外面那些人只怕要把咱家撕碎!”
“但现在不开门,就没人能救老头子了!你们这些不孝的东西,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老头子去死吗?”老太太说道。
杨氏又说道:“娘,外面那些人都恨极了公公,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虎头他才两岁呀,您真的忍心吗?”
虎头是杨氏的儿子,也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孙孙。
老太太沉默片刻,说道:“咱家能住着青砖瓦房,能过上这样不愁吃喝的好日子,全都是靠着老头子呀。”
但这话却被三儿媳妇用力反驳:“我们如今落到这田地也是因为公公,我情愿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要让我男人回来!”
杨氏也跟着说道:“娘,咱家长成的男丁都因为今天这事进大牢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也为他们想一想呀!难道您心里只有公公是人,其他人就不活了吗?”
这些受害者家属讨说法、要赔偿,全部家底都赔进去,都不一定能让他们满意。
杨氏觉得还不如将钱留着,努力去县里活动,放自家男人回家。
老太太被劝服了,魏魏颤颤地进了屋子里,她看着老族长乌青的脸色,伸出手来,也没有管扎针的顺序,一根接一根,将老族长身上插着的长针,全部取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老太太泪流满面。
“老头子,是我没用,连你这一口气都吊不住……”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床上的老人手指动了动,片刻后,老族长用力睁开浑浊的双眼。
“老婆子,我有事情要交代,你喊老大他们进来……”老族长努力抬起手来。
老太太抓住他的手,听丈夫提起长子,眼神一暗,到底没有说出实话来,只说道:“老大送铁柱去县里看诊,现在还没回来呢,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我会一五一十的转告他。”
老族长开口的第一句话:“拦住芸娘,不能让她胡来,柳叶儿和十郎不能有事。”
老太太听到这话,到底没忍住,问道:“你为何一定要保住这两个祸头子的命?难道他们真的是你的……”
她觉得自家今日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两个小混蛋。
老太太话没有说完,但是老族长听明白了。
老族长想到这点破事自己解释了一整天,他此时再也忍不住,气的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老头子,你别吓我!”老太太着急了。
老族长拉住妻子的手,说道:“那封信不见了!真的有那封信!我没有骗人!”
老太太用力点头:“有信,我相信你,你别着急,慢慢说。”
老族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柳誉信中说了,他即将成为驸马,他的弟妹不能出任何差错,你一定要想尽办法,保住他们!”
老太太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事。
老族长继续说道:“芸娘不能留了,柳誉信中承诺,事成之后,他会举荐咱们的儿孙做官,咱们全家都能搬到京城去住,柳氏一族,终于要在我手中重现祖上荣光!”
老族长一提起这事,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他觉得自己成了家族的大功臣,就算去地底下见列祖列宗,他也能昂首挺胸。
老太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柳氏族人死了一地,自家的儿子没见着做官,反倒先下了大狱,可谓是反向荣光。
“老头子,其实……”老太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老族长也不太在意妻子的话,他用力抓住老太太的手:“一定要保住叶儿和十郎,护好他们就等于护住咱们全家的富贵,至于芸娘,她既然这样烈性,你就让老大找个地痞弄脏她!”
“只要她脏了,不死……也得死!”老族长说完这话,一口气就像散掉了一样。
他的回光返照结束了,此时睁着眼睛,望着老妻,一动不动。
老太太颤抖着手,试图感知他的呼吸。
院子里的人,还在跟院子外的人对峙。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老头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老太太喊道。
家里办丧事明明是很悲伤的事情,但几个儿媳妇互相对视一眼后,都觉得这未必是坏事。
外面那么多人的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如今柳族长既然已经死了,那他就可以成为外面那些人发泄的对象。
这些人先前都放了狠话,说要围死他们全家,要不到赔偿,就死都不离开。
杨氏想着,如果他们的情绪得到发泄,他们再说几句软和的话,应该就能将一部分人哄走,她立马和妯娌们商量起来。
一刻钟后,院子外的人听见整齐划一的呼喊声:“爹,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你死得好惨呀!”
一直被里面的人死死关着的院子门打开了,外面的人最先看见的是挡在门口的一具尸体。
老族长家的女眷跪成一排,个个满脸悲伤。
她们一边哭,一边高声喊道:“爹啊,你死不瞑目啊!这群人逼死了你还不够,他们还要逼死娘,逼死我们,逼死全家!”
老族长死亡,外面的人一时竟然真的被震住了,没有继续冲进来,但让他们就这样放弃讨要说法,他们又觉得很不甘心。
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觉得憋屈至极。
楚玉在一旁忽然感慨道:“柳族长用自己一条命,换了这么多条命,也算值得了。”
受害者家属们听到这话,立马想着:外面一共死了这么多人,凭什么老族长一条人命就能抵消。
他们怒气值瞬间回满,不再犹豫纠结,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凭什么你家死一个人,就能抵消我们这么多人的损失,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对,赔偿!别想就这样糊弄过去!”
对于底层民众来说,人命也是有价格的,他们虽然难过于至亲的损失,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多要点钱。
但老族长家如今最看重的就是钱,她们还等着拿钱去衙门里活动,救回自家的男丁。
老太太咬死了没钱,往地上一躺:“你们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没钱赔!”
受害者家属们顿时不敢动了。
楚玉却忽然说道:“老太太,你家的驴子好像饿了,一直在那刨地呢。”
众人顺着楚玉的视线看了过去,他们顿时思路打开。
何必非要等着人将钱送到自己手上,直接进去找不就行了。现在这家里就几个女人和小孩,哪里能拦得住他们这么多人。
想明白之后,打头的人一声令下,一群人绕过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朝着屋子里冲。
也有人舍远求近,压根就不进屋子里,冲过去牵了毛驴就跑。
“你们这是抢劫,强盗,我要报官!”
杨氏大声阻止。
其他几个儿媳妇也动了起来。
但双拳难敌四手,她们又不是楚玉,哪里能拦得住这么多人。
屋子里很快被洗劫一空,就连草棚里的草料都不知道被谁搬走了。
楚玉早就在众人暴动的时候,后退三步,转身回家。
老族长家里一片狼藉,老太太满脸颓然地坐在地上,木楞楞地盯着老头子的尸体。
“娘,这些人就是蝗虫,家里能搬的东西全都被他们搬走了!衣服被褥都被他们拿了!”杨氏清点完损失之后,开口说道。
老太太脑海中回想起老族长临终前的嘱托,一咬牙,说道:“老大媳妇,我们去县里,现在就去。”
老太太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进了里屋,艰难地移开陪嫁的木箱子,从后面的墙壁上抽出一块转头,露出里面藏着的带锁小盒子。
老太太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小盒子。
这个盒子里,藏着的是家中最重要的财富。
零零散散的碎银子和银票加在一起,大约有二百两,盒子底部是地契和房契。
二十亩地,和县里一套两进的小院子。
第97章 节妇(五)
老族长当了四十年族长, 费尽心思才捞了这么多财富,老太太一咬牙,全都花了出去。
这一大家子, 本来就没有直接参与后面的锄头大战, 他们手上直接死亡的人命只有柳四海一个人,老太太氪金之后, 县令罚了每个人十板子后, 就全都放了回来。
饶是楚玉也没有算到, 到了这个地步,这一家子还想着算计她。
老太太心里想着算计楚玉,但她也没有停下薅羊毛的脚步, 儿子们回来的第一日, 她就打算找上楚玉,白嫖看诊。
但却被儿子们拒绝了, 这群人蹲了一个晚上大狱,起初还想不太明白, 但兄弟子侄们一起复盘之后,发现楚玉问题很大。
他们家之所以会失去族长之位,之所以会闹到这个地步, 似乎全都是因为楚芸娘, 她说的每一句话, 似乎都在拱火。
如今家里光秃秃的,东西全都被人拿走,似乎也是因为楚芸娘的一句无心之语的点拨。
在想明白这些之后, 他们很难将这个不断挑事的楚芸娘和从前那个温顺沉默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们拒绝了母亲打算请楚芸娘看诊的提议。
“爹的身体一向很好, 虽然七十多岁了,但这些年连风寒都很少, 他身体那么硬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柳江河这般说道。
他此时觉得楚玉有问题,再回想起柳四海辩解的模样,便忍不住觉得死人说的话是真的,柳四海当时真的没有用力推搡,亲爹说不定就是被那些针扎死的。
先前赌咒发誓说不会责怪楚玉的人是他,如今第一个跳出来怀疑楚玉的人,还是他。
自从长子铁柱死后,柳江河就忍不住恨上楚玉了。
铁柱送到县里医馆,医馆大夫是楚芸娘父亲的徒弟,也是她的师兄,直接判定铁柱没救了。
但出了这家医馆,将人送到县里另外一家医馆去,这家坐堂大夫却说铁柱的情况若是当场抢救,是能够救回来的,怪柳江河没有第一时间将人送到他们的医馆来。
柳江河不知道这是两家医馆的斗争,只觉得楚玉故意见死不救,害死了铁柱。
“芸娘虽然说着学艺不精,但三年前王家老二流那么多血,她都能救回来,没道理救不回爹爹,爹爹只是摔倒了而已。”柳江河恨声说道。
老太太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耽误了取针?”
柳江河摇摇头,说道:“若是从一开始,芸娘就在胡乱扎针,那爹他……”
老太太说道:“芸娘一向对你爹敬重有加,她没有必要干这种事。”
柳江河说道:“爹一直护着那两个小崽子,他还不肯将所谓的信拿出来,说不定芸娘因此恨上他,芸娘已经疯了,她一心只想给五郎殉情,说不定是想杀了所有阻碍她的人。”
柳江河忽然说道:“娘您想想,两年前七郎的媳妇大出血,找上芸娘,芸娘将人救回来了吗?”
老太太皱眉,说道:“她看起来老实得很,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怎么敢?”
柳江河继续道:“她怎么不敢,七郎媳妇背后没少骂芸娘是下不了蛋的鸡,她怀孕的时候身体好的不得了,怎么偏偏其他人生孩子没事,她却没了呢……”
老太太闻言,脸色巨变。
可实际上,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这种事没有哪个大夫敢说可以百分百救回来。
柳江河继续道:“您仔细想想,这些年得罪她的人,有一半是不是都被她治死了?大夫杀人,从来都是不见血的。”
老太太忍不住心下一突,压根没想到古代超高的致死率,越发被儿子带偏思路,觉得楚芸娘其实也是个女魔头。
但她压根没想到,如果楚芸娘真是这样的人,她大可以偷偷下毒弄死两个小崽子,压根不需要将事情闹到如今这地步。
老太太本来十分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开院门的缘故,才导致丈夫死亡,如今听儿子这样分析之后,越发觉得楚玉有问题。
她忽略所有的不合理之处,靠着这种方式,消除自己内心的愧疚,将所有恨意都倾泻在楚玉身上,成功将自己打算害死楚玉的行为合理化。
老太太本来想等儿子们伤好之后,再商量柳誉吩咐要办的事,此时她没有再隐瞒。
待听完前因后果,柳江河急了,说道:“这么大的事情,爹当初为什么不说清楚?何必闹到那样的地步……”
老太太说道:“可是你爹是前天才收到信件,他连我都没有说,甚至还没来得及安排怎么处置芸娘,芸娘就突然说什么做梦梦见五郎死了,上门闹着要殉夫,你爹哪有时间反应……”
柳江河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难道芸娘知道了信的内容?”
老太太摇头:“不可能!你爹前日才拿到信,芸娘这段时间压根就没有去县里,这封信也是指名道姓给你爹的,你爹看完谁也没说,就藏在家里,芸娘从哪里知道?”
柳江河微微皱眉,说道:“那这事也太奇怪了,柳誉明明还活着,芸娘怎么会做梦梦见他死了?这种事情不都是有迹可循的吗?”
芸娘的梦和柳誉的实际情况相差太大,柳江河总感觉这里面还有文章,他害怕芸娘做的梦不是柳誉死亡,而是柳誉再娶。
老太太却说道:“这倒不稀奇,有一次你外出我也做过差不多的梦,但你不还是好好的吗?”
柳江河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又细想一番,觉得若自己是芸娘,梦见柳誉再娶,应该是去京城阻止婚事,保住自己正式的位置,而不是在家里闹殉夫。
老太太继续说道:“如今这封信下落不明,昨天芸娘也进屋子里,会不会是她……若信真的落到芸娘手里,我们可怎么办才好?”
柳江河却摇了摇头,首先排除正确答案,说道:“若真的是芸娘拿到信,她不会一声不吭,她才是最盼着柳誉活着的人,真要找到了,她肯定会当场将信拆开,不可能藏着掖着。”
老太太点点头,觉得似乎也是这个道理,毕竟芸娘爱柳誉至深,已经到了愿意为他去死的地步。
柳江河接着说道:“如今要防着的,是我们的族人,若是他们拿到这封信,按照信中所说了结芸娘、庇护那两个小崽子,我们进京的机会就没了。”
老太太一脸纠结,说道:“应该不会吧,那信是写给你爹的,这机会是给咱家的!”
“怎么不会?柳誉为什么要管做事情的人是谁,他只要见到结果不就行了。”柳江河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