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扇子点向自己身前的星光,立刻就有各种星宿的显在她的面前。
不止是她面前的星辉,天上对应的星宿也亮了起来。
二十八个星宿仿佛被她操控一般明灭变幻,她身后的长生无法看着这一幕,心中惊叹万分。
这沧海神尊的神通跟折月皆萝大为不同。
点完了二十八星宿的秦四喜此时闭上了眼睛。
“列星神君,借星辰阵法一用!”
随着她话语落下,无数星辉落入了九陵界,仿佛群星坠海,却又在半空中骤然停住。
接着,原本挂在天上的水镜盘旋而上,与星辉合在了一处。
“整个九陵界,无论任何人抬头,都能看见。”
天上的星幕渐渐淡去,明媚的阳光重回此间。
身上仍然在发光的秦四喜脸上带着些许的笑,仿佛自己刚刚只是干了点儿小事。
都能看见什么?
人们抬头看去,就见百里间松作恶时的模样挂在了天空之中。
不仅如此,原本在地上起不来的百里间松不见了。
无数幻影一般的天空中,能看见一座发光的高台。
群雷落下,赫赫扬扬,仿佛有毁天灭地之势力,每一道都正中百里间松。
“长生无法,你以后与人约战,不必找上门去。”
长生无法“啊”了一声。
秦四喜对她伸出手,一张发光的名单飘到她的手中。
“你点他们的名字,他们就会出现在那星台上。”
他们的人,他们的孽,他们的罪,和他们的果。
长生无法看了手里的名单,又看向秦四喜。
“用你的剑战胜他们,用你的恨把他们打倒在地,剩下的,交给公道。”
“公道?”
长生无法想笑。
这世上那还有公道?这些圣济玄门的后辈,要不是事关他们自己的气运,他们说不定还会给百里间松求情呢。
秦四喜看着她,已经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放心。”
褪去身上星辉的神笑了笑,她手上的扇子再次打开,上面有四个字。
“公道在我。”
长生无法挑了下眉。
就看见那把扇子调转,露出了后面的四个字。
“无数之我。”
“小鹿,又出门去呀?”
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鹿平安转头看过去,手微微抬起来一点,动了动,算是打招呼。
那人对她笑了笑,又说:
“小鹿,你不会又要去跟那些枯岛来的人做生意吧?一群穷酸,拿来的些东西也卖不上价,真不如去松云山脚守上几日,前些日子吴宁真是得了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过几年就能筑基了呢。人家一趟比你折腾几年都强。”
鹿平安将手中提着的背篓架在背上,又对那人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你劝她作甚?”一个看着有些年岁的妇人不知何时到了树下,正整理着灵蚕的蚕种,嘴里说着话,“那松云门的弟子眼高于顶,吴宁不知奉承了多久才得了那些好处,小鹿她连说话都不能,去了那边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知道,从枯岛来的那些人是穷了些,倒是和善,又是跟她往来惯了的,生意做的好好的,哪里用你去出些糊涂主意。”
刚刚劝路平安那男人讪讪一笑:
“云大姑,我也是为了她好。”
“少打这等幌子。”被称作云大姑的妇人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挑蚕种。
男人不敢多留,抬脚就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云大姑也端起了装了蚕种的笸箩往回走。
进了屋里,一个正在纺纱的女子笑着说:“我还想你怎么端着蚕种就出去了,原来是怕小鹿被人纠缠。”
“哼,这些人打了什么主意还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小鹿生得好,将她哄去了松云门附近……”
云大姑未将话说尽,只把笸箩里的灵蚕种放在了银白色的桑叶上,又骂了一句:
“下作东西。”
织布的女人笑了笑,面前的飞梭无需她用手去碰,就自顾自地织布。
银丝灵蚕需要灵力催发,养起来不需要堆天材地宝,只是琐碎,吐出来的银灵丝织成的布水火不侵,一匹能卖上一块中品灵石,是这两个女子谋生的手段。
“你也歇歇,已经织了一早上了。”
“无妨。”
“那你将药吃了。”
“好。”
织布的女人转过脸。
光从窗外照进来,恰投在织机和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转头,几乎只有骨头的另外半边脸显露于光下。
她另一半上的温秀模样越发衬出了这一半脸的可怖。
沿着萍叶村的石路一直往下走,先是能看见一条河,顺着河再往下,总共二百里路,走到头就是一个小小的港,四五条船停在那,岸上有几个棚屋,有几个修士和鹿平安一样背着背篓来了,和鹿平安一样,都是来跟这些枯岛修士做生意的。
鹿平安用了小御风诀,走走停停,又吃了三颗补灵丹,才赶在正午之前到了这儿。
“道友你又来了!昨日我阿兄的船也到了,带了新的蒿子,我给你留了三十斤。”
鹿平安走过去看了一眼,点点头,从怀里掏了灵石出来。
“道友,这次给我一块中品灵石就行了,上次您给我那药好用的紧,我该多谢你,这还有些竹果,你拿回去尝尝。”
看见那些鲜嫩红艳的果子,鹿平安连忙后退了两步,又摇头。
见她这样,穿着一身短衣皮肤糙黑的女子笑了。
枯岛的修士和其他地方不同,因为灵根低微,修行艰难,他们也不像南洲修士一样追求姿容净美,即使是女子也多是一副久经风霜的模样,明明年纪也不过一二百岁,看着比南洲的修士都要老上许多。
鹿平安生了一张娃娃脸,修为好歹也是练气五重,年岁也有三十多了,对方却把她当了孩子似的照顾,总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女子又哄她:“拿着吧,明日我们就得回去枯岛了。”
听见这话,鹿平安瞪大了眼睛,连忙从自己的背篓里掏出了一块石牌子。
上面有字渐渐显现。
你们不是要去婺城,怎么忽然要走了?
要去婺城在这里上岸再走一千六百里也就到了。
黑皮儿的女子笑了笑:“今日早上有几个松云门的弟子来跟我们讨要蒿子草,我不在,我两个侄子年轻气盛,跟人吵了起来,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界,还是先回枯岛避避风头。”
她的笑容里有些苦。
被枯岛人称作蒿子草的素心蒿是炼制清心丹的材料,品相要是好些,在南洲一些大城里十斤就能卖一块中品灵石,这几年因为济度斋和青竹道院的修士斩杀海上怪物,又在禁天绝地设下了能休憩的港口,像他们这样修为低微的修士也能驾船南下,把一些枯岛的特产卖来南洲。
要是运气好些,跑一趟两三个月,能赚几十块中品灵石,足够他们这样的修士过几年安稳日子。
九陵修真界,天才众多,机缘众多,在天分和运气之下,是无数既没有天分也没有机缘的修士,这一生止步于练气便是他们的归宿,口口声声说着问道长生,却在刚测出灵根的时候就知道长生与自己此生无缘。
仰头看天,天上御器飞行的筑基修士便是他们这一生的可望不可及。
至于再往上什么金丹、元婴……他们想都不敢想。
低下头,做些小生意,织布、种草、卖些灵谷,活个二三百年,就如蝼蚁一般走完自己的一生,便是他们的归宿了。
只可惜这样的小生意也不长久,尤其是在宗门林立的南洲。
小宗门无力与大宗门争城池、争秘境、争人才、争矿藏,向上无力,向下就不必顾忌。
就像松云门这种小门派,门内有几位金丹长老,内外管事都是筑基修士,去到大宗门面前当鹌鹑都排不上,却能对松云山附近几百里雁过拔毛。
像这些来做生意的枯岛修士,人人都知道他们身后无可以依仗,松云门又怎会放过?
鹿平安低了低头,勉强想笑又笑不出来,她从竹篓里又掏出了几个瓷瓶递给了对方。
看着瓷瓶上贴纸写着“凝神散”,黑皮儿女修士瞪大了眼睛,再看向鹿平安,只看见了一张胆怯中略带些友好的脸。
六十下品灵石一瓶。
想了想,她手上的石头又冒出了一行字:
卖给药行,也这个价。
“好好好!”根本没有门路进城去药行的黑皮儿女修心知自己占了大便宜,连忙掏了灵石出来。
拿了灵石,鹿平安转头匆匆往回走,小御风诀施展到极致,她穿林过河,很快就走出去了五十多里,扶着一棵榕树休息片刻,她忽然看见了几个法器正向她来的方向飞去。
几把下品的法剑被一个中品法葫芦甩在了后面。
是松云门的修士。
鹿平安缩了缩脖子。
“人这辈子最要紧的是认命。”十几年前她测出灵根的时候,她的舅舅就是这么说的。
二品木火灵根,因为在娘胎里中了寒毒,火灵根被削,水灵根也无蕴养之能,这样的修士连松云门都去不了。
她娘年轻时候是三品水灵根,进了一个叫泽阳门的门派,却被人视作炉鼎。
她娘不肯认命,为了能将水灵根变成冰灵根,服下了能改换成冰灵根的丹药,却不知那本就是一场骗局,丹药是寒毒草炼制的,别说变成冰灵根了,她娘整个人都差点凉了,因为她娘这番折腾,也不能再当炉鼎,泽阳门将她娘赶了出来。
她娘成了散修,每日辛苦度日,却还未放弃长生执念,花了大半身家几十年功夫才将毒素排出去大半,她娘又去秘境谋求其他能改换灵根的灵物……
在鹿平安长大的水兰村,她娘是被人津津乐道上百年的笑话。
一个不肯认命的笑话。
所以她娘死后,鹿平安就学会了认命。
灵根低是她的命,天生不能说话也是她的命,在这里辛苦度日是她的命,眼睁睁看着那些枯岛来的修士被松云门磋磨,也是她的命。
她认命的。
手指在榕树的树干上抠了一下,鹿平安吃了一颗补灵丹,低着头继续往自己住的萍叶村去。
又往前走了十几里,鹿平安停下了脚步。
河里漂着一具尸体。
是吴宁。
那个在邻居嘴里因为巴结了松云门弟子得了很多好东西,以后筑基有望的幸运儿。
鹿平安走上前,手掐法诀,将一道符打入水中,刹那间河水翻涌,将吴宁的尸体送到了岸上。
他是被人用剑打穿头颅而死的,身上并没有剑意残留,说明杀他的人是用剑为法器的法修,而非剑修。
用剑的法修。
鹿平安转身看向天际,刚刚那些松云门弟子,用的法器就是剑。
不认命的人,总以为自己是幸运的。
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尸体,鹿平安扭头继续往萍叶村走去。
草鞋踩过树下的青草,褐色的短衣从野花丛上拂过,她越走越快,小御风诀竟在此时突破了。
又走了十几里路,鹿平安停了下来。
她的呼吸很重,就像是有一股气卡在她的心肺里,不管她怎么用力都吐不出来。
汗水从脖子后面流下来,鹿平安的手有些抖。
萍叶村的修士除了云大姑姐妹两个都很穷,十块中品灵石一个的储物袋都买不起。
其实,鹿平安是有储物袋的。
她娘留给她的。
她娘不光留了储物袋给她。
从领子里将储物袋提出来,鹿平安拿出了一只金色的蝴蝶。
“收起来。”
突然响起的话语把鹿平安吓得差点跳起来。
云大姑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身旁还站着一个头戴幕篱的女子,是云大姑的“妹妹”。
云大姑,松云门杀了人,又往海边去了,海边有枯岛的修士。
被吓坏了,鹿平安连拿出石头都磕磕绊绊。
云大姑点点头。
“你这宝贝亮出来,被人察觉了,别说几个枯岛修士,方圆百里都未必能剩活人,赶紧收起来。”
金色的蝴蝶轻动翅膀,一缕风拂过青草,草上开了花。
鹿平安吓了一跳,赶紧收起了宝贝。
“你回去萍叶村收收东西,赶紧走吧,松云门说要征发一千低阶修士去挖云石矿,消息快到咱们村了。”
缩着肩膀,鹿平安连忙点头。
走了两步,鹿平安又转了回来。
云大姑,你们也走吗?
云大姑点点头。
“若是家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也不必回去了,立刻往凌山走,进了玄清观地界能好些,今日你没见过我俩。”
戴着幕篱的女子突然开口。
鹿平安又点头。
看着云大姑姐妹两个往海边去了,鹿平安再次施展小御风诀。
却是追上两人,将自己背篓和储物袋里的丹药掏出了好多瓶。
云大姑:“……让你走你听不懂,是要我说让你滚你才会知道去哪儿吗?”
鹿平安这下真的滚了。
走着走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待了十年的萍叶村待不得了。
认识了这么久的云大姑以后见不得了。
会哄她的枯岛修士,他们怕是要死了。
“你是住在这附近的修士?可曾见过两个女子?”
被几个松云门弟子围住的时候,鹿平安的眼睛还是红的。
她环顾四周,一群筑基修士站在法器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她是一粒尘土。
鹿平安缩着脖子。
“我问你话呢,你听不懂吗?”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摆手。
高高在上的松云门修士冷冷一笑:“原来是个不能说话的废物。”
在鹿平安身后,有人用剑挑起她背篓里的药草。
“是素心蒿,这人也是跟那些枯岛的修士勾结的。”
“嘴巴不能说话,胆子倒是不小。”
鹿平安还没想好怎么辩驳,就被人抽飞了出去。
背篓甩出去,她自己的脊背重重地撞在树上。
匍匐在地,鹿平安吐出一口血,看向那些素心蒿。
这是什么命啊,都说她们这些底层的修士是蝼蚁,笑话,蝼蚁也不过是一死,哪有她们这么惨?
她娘没认命,到死都是别人的笑话。
她认命了,怎么好像连个笑话都不是?
“你既然跟那些枯岛贱民勾结,我们也留不得你了……”
“师兄,她生得倒是不错。”
“师弟,那些青竹道院的穷酸女修还在到处追查炉鼎之事,你可别给宗门惹麻烦。”
“师兄,我养个丫鬟,怎么能说是炉鼎呢?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不能说话,倒是别有些意趣。”
鹿平安抬头,看见一个人正俯身看着自己,在他的眼里,自己狼狈可怜,是个可以任意把玩的物件儿。
她轻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命,这也是她的命吗?
“平安,娘帮你想了一个绝招,你要是有水灵根,以后就能用啦。”
不能说话的小女孩儿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俯身看着她,母亲的眸间突然出现了一根透明的刺。
“你体内被为娘我传了寒毒,寒毒也有寒毒的用法,用寒毒和凝水诀就能做出这有寒毒的冰刺。”
小姑娘又低下了头。
“平安,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你测灵根的那天,反正呀,你娘我这一辈子折腾得一无是处,唯独开心。”
开心吗?
小姑娘又抬起头。
她娘寿数将尽,丹田里的灵力压制不住寒毒,面色青白,很吓人。
“你是问娘为什么开心?”
“问道长生呀,生有灵根,岂能不求长生?你娘我这辈子所做皆是所求,虽然没有成为逍遥云天的修士,可我自有我的自在。长生是身,逍遥在心。”
枯瘦的手抚过她的脸,也是冰凉的。
唯有娘亲的笑是热的。
“你娘我没认命,没认命,便是没有被这狗苍天打趴下。”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她娘清醒的样子。
折腾了二百多年,她娘刚刚练气七重,就死在了小小的村子里。
成了个笑话。
寒毒和凝水诀。
掺着寒毒的血,也能用吧?
淡粉色的冰刺刺破那修士额心的时候,鹿平安觉得这个人间都亮了起来。
她娘之所以是个笑话,不是因为她娘没认命,是因为别人都认命了。
为什么要认命呢?
这连蝼蚁看见了都得呸一口表示同情的命,她为什么要认呢?
杀死第一个人的瞬间,鹿平安将小御风诀施展到极致,整个人连退了近百丈,她知道那些筑基修士的法器倏然将至,连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几颗黑色的丹药。
这也是她娘留给她的。
毒丹,伤人也伤己。
无所谓,反正她今天绝无生机。
就在三支剑向自己飞来的时候,鹿平安抬头看了一眼天。
星光灿烂。
等等,大白天哪来的星光?
“师兄,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群星凝落而成的金色台子上,一个人跪在那,天雷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觉得是劈向了自己的眼睛。
“返虚长老?”
“师兄!师兄!上面这人是圣济玄门的返虚长老!他居然因为作恶挨劈了!”说话之人有些心虚。
“师兄……”
等松云门的修士想起那个哑巴的时候,已经寻不到那哑巴的踪迹了。
“咱们赶紧回宗门!”
召回自己的法剑,几个修士看着上面挂着的东西,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黑色丹药似的东西就炸开了。
是鹿平安趁机挂上的毒丹。
寻了个上风口站着,看着那几个筑基修士倒地,躲在榕树后面鹿平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刚刚死里逃生,她在想自己能不能把那几个修士的储物袋夺了。
杀人、杀人总得越货是吧?
“小鹿!”
云大姑带着人折返,看见了地上的背篓就连忙寻鹿平安。
鹿平安从树后出来,又是缩着脖子的可怜样子。
见她手脚俱全,云大姑长出一口气:“行啊,你居然还真动手了。”
云大姑,你们没事吧?
“没事。”
云大姑难得语气轻松。
在她身后跟着几个皮肤糙黑之人,正是和鹿平安做买卖的枯岛修士,看见她们,鹿平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带头的女修对她笑了笑:“多谢道友你帮我传信。”
鹿平安缩了缩肩膀,她其实什么也没做。
“你看见天上的东西了吗?”
听见云大姑的话,鹿平安点头。
云大姑再次看向天空。
“我打算去寻人伸冤,咱们就此别过吧。”
寻人伸冤?
鹿平安有些不解,她再次仔细端详那突兀出现在天空的光阵,忽然看见了一个了光阵上的对联。
“陈冤诉难,害人偿命。”
好普通的一句话。
正常地就像“不认命”一样。
鹿平安看着天上的星台,又透过无数的星,看向澄净天空。
云大姑,你们要去天上吗?
“能让圣济玄门的返虚长老跪地受天罚,这世上唯有沧海神尊能做到。”
说话的人是戴着幕篱的女子。
“听闻神尊常在戏梦仙都,我们打算去北洲。”
鹿平安又低下了头,北洲有些远,她存的灵石不够。
枯岛来的修士却突然开口说:“也不必去北洲那么麻烦,能找着青竹道院修士,就能寻着神尊。”
见其他人都在看自己,黑皮儿的女修士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咱们跟那些女修常有往来,要不是得了她们传功,咱们也撑不到云道友你来救咱们。青竹道院有神尊道场,她们拜的就是神尊,吃饭前还得给神尊上香嘞。找她们比去北洲方便多了。
戴着幕篱的女子将几个松云门弟子的储物袋取了,都给了鹿平安。
“那咱们就去寻青竹道院弟子。”
鹿平安将自己的竹篓背起来,跟在她们后面。
“道友你也跟我们去呀?”
鹿平安点头。
她又看了看天。
白日出星斗,天雷劈返虚,天上都有这么离奇的事儿,她为什么不能走她娘走过的路呢?
这么想着,她又在脚下用了小御风诀。
“秦神尊是觉得只要让世人看见百里间松的下场,就能从此向善,逆转了九陵一界?”
看着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微生琴,秦四喜摇头。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那你这般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
“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九陵界这万年里憋了太多的不平,就像是一个已经化脓的伤口,咱们得先把脓血挤出来。百里间松是脓血,那些恃强凌弱作威作福的大宗门小宗门也都是脓血,先挤一挤。”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微生琴皱起了眉头。
蔺无执走过来,看见小小的人儿坐在那儿,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块蜜糖。
突然被塞糖的微生琴抬头,看见了蔺无执。
“好吃的。”蔺无执微微一笑,“微生前辈您尝尝。”
微生琴低下头。
还真的啃了一口。
“之前红药传信过来,说南洲有几个小门派掳散修做奴隶,送去矿山开矿,我让青苇带着人去看看,不然她俩定是要来见神尊你的。”
高大的女修在秦四喜的身侧坐下,把微生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神尊,你何时有空,我想请你给我做个见证。”
“忙是有点忙,说了要去魔族还没去呢,让我见证什么?”
鹅看见白发小人儿有蜜糖,立刻对秦四喜扬起了头,秦四喜也赶紧拿了吃的哄她,蔺无执语气平常,她连头都没抬。
“见证我在此界立道统。”
秦四喜转头看向蔺无执。
蔺无执笑:“九陵界这些大宗门,太平日子过久了,还真以为什么好事儿都是他们的。”
“你要在九陵界立体修道统?”
蔺无执点头。
秦四喜在诸天神界有不少身负道统的朋友,但是对道统这玩意儿知道的还真不多。
“怎么立道统?你一个一个打上去,打到那些门派服?”
蔺无执:“……你等等,我还真没想过这个路子。”
一旁的微生琴抬起头想说什么,看看这两个不是很靠谱的后辈,她又把头低下了。
算了,让她们折腾去吧,吃糖。
道统,一道之统,说到底是让自己的“道”为此界天道承认。
立有道统的宗门从此便可在此界生根发芽,受天道庇护,宗门大兴,则天道盛。
“立道统的法子有不少,最常见的就是发宏愿,立誓将一界苍生福祉一肩担待,其次是修为足够高,召其他各道集会,让各道承认此人有此间道统,再提请天道同意,再次是争道统,跟有道统的宗门在天道见证下开启道统之争。”
蔺无执给秦四喜讲了讲这道统是怎么回事儿,秦四喜很快就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道统就是做一地诸侯,天道就是朝廷。第一种是先占了地盘,再跟朝廷讨封,朝廷说你得做下什么功绩才行,这算是以力。第二种则是威逼利诱,周围的刺史也好节度使也好都认了,再上书朝廷,算是以威。第三种就是以朝廷之名去征讨已经有了封地的诸侯,算是以争。”
秦四喜脑子转得够快,一下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门道。
“那你一家家打过去也是好办法……只是你能打过吗?”
秦四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之前的蔺无执之前和八剑的宗佑算是能打个平手,两人都比不过那个杀到戏梦仙都的百里覃,更比不过刚刚被处置了的百里间松。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只要能战胜与我修为相当的人就行。”
“那你道统是什么?体修道统?”
“嗯,对,体修道统。”
蔺无执淡淡一笑。
鹅吃完了秦四喜喂的糖,又看向坐在蔺无执肩膀上的白发小人儿,看着看着,鹅一展翅,露出了自己的小纸鹅。
抱着米糖的微生琴看着翅膀上拿着十八般兵器的小纸鹅,看它们一会儿在鹅身上层层叠叠摆造型,一会儿又呼啦啦地飞,却不懂其中意思,只能又看向那只胖鹅。
干嘛?是想打架吗?
“一起玩!”
这就不用了吧?
怎么也是一万多岁的前辈了,微生琴表示拒绝。
“鹅在诸天神界也有一个和前辈你现在身量仿佛的玩伴。”
秦四喜解释了下。
“鹅是有些移情。”
微生琴眨了眨眼睛。
她从前也有两个玩伴,是两只寒鸦,她第一次以为自己能够改变未来的时候,两只寒鸦被正道修士杀了。
“糖吃多了。”
白发小人儿轻飘飘地落在了鹅的面前。
她原本是赤脚的,蔺无执用细绢编成绳子,给她编了一双鞋。
曾经的魔族公主微微抬了抬下巴:“你想怎么玩儿?”
鹅一下子就高兴了,梗着脖子扇了扇翅膀。
看着微生琴飘飘摇摇在前面引着鹅带着一群纸鹅追她,秦四喜乐了。
“也不知道谢青藤那苗长出来的人能多大,要是也这般大小,倒是正好和微生前辈作伴。”
蔺无执也看着她们,片刻后,她说:
“我与微生前辈相遇之时,已然是心灰意冷,所以纵然察觉她言语中对我多有哄骗,我也决意来到九陵界。”
秦四喜转头看她。
蔺无执勾了下唇角:“我五百岁之前,是实实在在的天之骄女,母亲是海皇,父亲虽然只知道追着母亲跑,可他从前的同门都对我极好,我还有几个姨母,有的纵横几界,声望无两,有的是一界支撑……五百多岁的时候,我体内多了一条灵根,原本的七品水灵根也只剩了五品。”
啥玩意儿?灵根还能多?还能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