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 by三水小草
三水小草  发于:2024年05月06日

关灯
护眼

“陛下,这是前朝明宗用过的茉莉铜牌,今日有宫女不小心将它摔开,里面竟然藏有一张帛书。”
孟月池接过薄薄的帛书,看见第一行字的时候就笑了
——《致灭启者言》
“大启不灭,此物应被供奉在奉先殿,难有人碰,所以啊,我就当看见这帛书的是灭大启之人,最好是个女子,男人就别看了,烧了吧。”
身为女子的孟月池自然是继续往下看了。
“我见之天下,男人以德以仁以廉耻以孝顺结网,女人以良以善以卑弱以恭顺入网,一张大网铺天盖地,从上到下,网尽了天下的贤良淑德,也勒死了天下的妖奸疯妇。”
“我借万俟皇族百年之势,破网上一绳结,所用之法名为“女子承继”,方保大启后世不会将我赶出奉先殿,其余诗书也好,书院也罢,女子入朝也罢,必有反复……”
“展信之人可有何法可保了后世仍有女子为帝?女子入朝?女子治学?千万想清楚,别把我破了的绳结再绑回去。”
“……朔北深谷,有魔气流溢,我身死后二百年,若无解决之法,朔北将成死地。千万小心。”
“留信之人,破网狂人万俟悠是也。”

明光三年,一场雨淅淅沥沥,拉开了江南又一年梅雨的序幕。
雨水落在池塘里,也落在了屋檐上,屋檐上的水汇聚流下,进了竹筒制成的水车,水车旋转,将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送进了池塘。
坐在廊下看着水车一圈又一圈地兜转,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廊下,问一旁的侍女:
“二郎还在前面见客?”
“回夫人,那肃州的檀郎君一直没走。”
“唉。”
妇人叹了口气:
“你去寻二郎过来,就说我今日见了风,头又疼了。”
“是。”
待侍女离开,老妇人轻声说:
“盼了快二十年,这雨水总算清净了,怎么总还有人受不得这份清净。”
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一双眼睛却仍清澈,她的目光缓缓转动,从池塘一点点看到晦暗的天空。
听闻自己的母亲身子又有不适,陆寒城匆匆送走了自己的师兄檀珎,来探望自己的母亲陆雪妍。
却看见母亲伸出手,在接雨水。
“母亲,您不是头疼……”
“我要是不那么说,你岂不是还要受那檀珎的羞辱?翁徐林辛劳半生,教了那么多弟子,他一死,有几个能用的?倒不如薛重岁,教了那么多学生,只选了几个弟子,每个都有自己的筋骨。”
陆雪妍将手上的雨水弹掉,看向自己的儿子:
“魏中玉那等小人自己没有半两钱的本事,还想要学做螳螂身后的黄雀……结果倒好,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横扫天下才得了皇位的当今陛下,他一次得罪了两个杀星,不光自己丢了性命,还把你恩师从前在朝廷里的那点儿香火情分都丢光了。现在檀珎还想让你去陛下面前求情,没把他大棒子打出去,是我看了你的脸面。”
陆寒城没说话,他随母姓,陆家的家业也一直靠着母亲支撑,前面十几年,他成了个傻子,母亲一面抓住机会让他的妹妹入仕,一面自己亲自出马示好平卢,才能在连番的动荡之中保住了陆家。
在看人这件事上,母亲一贯比他通透。
没等到儿子的回答,陆雪妍看向他。
片刻后,她说:“陛下后宫里已经有了五六个侍君,去年得宠的那个小郎君,今年也失了恩宠。”
陆寒城的喉头一哽。
“檀珎让你去繁京,不过是让你去做当初那个陆小六的替身罢了,一个一心一意只想着陛下的傻子,旁人都能替了,何况你本就与她有同样的脸。我说的可对?”
“母亲您放心,孩儿定不会做出有辱陆氏门楣之事。”
“屁话。”陆雪妍冷笑一声,“你要真能得了宠,成了陛下心尖上的人,我会不让你去吗?那可是圣恩,别的不说,光我那祖父,他活到七十岁,做了礼部尚书,都后悔自己年轻时候没有接下明宗皇帝的茉莉铜牌。”
她摇了摇头:“寒城啊,不是因为你是陆家子弟,也不是因为你的才学和名声,我不让你去繁京,是因为你对陛下有情。”
陆寒城猛地抬头,和自己的母亲对视。
陆雪妍淡淡一笑:“你自幼才高,世人仰慕于你是寻常,所以啊,你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傻子能得到的,偏偏你这个才华横溢的陆郎君得不到,因爱生痴,因痴生妒,你嫉恨那个能得了圣恩的傻子,陛下聪慧更胜于你,她如何看不透你在想什么?一个心怀妒忌之人,真把你送到了陛下的面前,就是给我们陆家上下招祸患。”
陆寒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从母亲这里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他的神情有些呆滞,
“别拿陆家当借口,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后悔了一辈子。”
陆雪妍说完就转身向回廊的另一处走去。
“安心在淅川教书,养养名声,以后那些同门师兄弟你也不必再见了,估计,过一阵也没几个了。”
陆雪妍一语成谶,魏中玉等人意图挑拨息猛娘和孟月池二人的关系,不仅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整个江南儒林都受了一番清洗,不过这件事也不全是孟月池的授意。
看着长长的名册,孟月池用手撑着头,脸上带着些许的笑。
“这案子做得漂亮,单看这名册,江南儒林可真是个豺狼虎豹云集之地,能称得上好人的就没几个。”
经手此案自然少不了刑部、大理寺和通政司,刑部尚书柳朝妤、大理寺卿苏婉青、通政使梅漪罗三人站在御前,神色平和。
她们既然敢在这时候出手,自然是做足了准备,每一条罪名都查有实据。
“朕以女子之身开国,这些男人的嘴里自然少不了怨怼之言,这一个又一个的大不敬之罪……朕允了。”
说罢,她提起朱笔,在折子上写了个“准”字。
好像全然不在乎会在朝中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一旁站着的宰相柳铉徵想说什么,陛下却看向了她。
“柳相,总没有女人当皇帝就比男人低一等的道理,一样的话,对男皇帝是大不敬,对朕,就要朕宽仁,若真如此,那这皇帝朕也不必做了。”
柳铉徵微微抬头。
人言可畏。
她为官多年,自然知道女子为官要遭受多少非议,当年她自己怀着一腔清正之心入朝,不也差点被逼到不敢跟同僚说话?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入仕,对于她想要走的路来说,不过是个开始。
可渐渐的,她开始觉得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连同她在内的女旧臣遗脉,何尝不是在这样的岁月中被一点点改变?
世家势大,豪强势大,不仅根深叶茂,还往各处通连有亲,只要对他们示好,就能借助他们的人脉做事,比从前不知容易多少。
人情是一点点欠下的,人心是一点点改换的。
曾经因为这世间的不公而想要改变这世间的人,也许也会站在得利的那一方俯瞰别人不驯的挣扎。
孟月池侧
坐在椅子上,忽然说:
“这些人不会以为用些许言语,就能把朕关回网中吧?”
“网?陛下,请问这网是何意?”
柳铉徵有些疑惑。
孟月池笑了,片刻后,她说:
“网就是网,从古至今,男人站在这世间的正中,他们不止要成家立业,要家财万贯,要为官做宰,要出将入相,也要女人如家财家业官位一般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便编出了一些网。”
她看向窗外。
去年冬天,她在竹林的一旁种下了一棵玉兰,今年就开花了。
“女人该做的,不能做的,都是他们说的算,顺从他们的就会被他们用网带走,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不顺从的,就会被他们用网子勒死。”
目光重新转向那本写满了人名的折子,孟月池淡淡一笑:
“这些人,就是日思夜想,想把朕用网勒死的人。”
震惊朝野的清洗历时整整两年,世家也好,清流也罢,曾被人们传为“素手阎罗”的当朝陛下孟月池,用血泼洒向了千古以来的罗网。
明光五年春,武守北在朔北病危,总领太医署的武云缨北上奔丧,在两个月后带回了一包种子。
看着那袋种子,身穿素袍的孟月池有些惊讶:“你说这是武主祭研究的新棉种?”
“是,我母亲研究了快二十年,终于让长丝绵稳定了下来。”
说起已经逝去的武守北,武云缨的眼眶还是红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声威日隆的陛下,又低下头,说:
“启禀陛下,这长丝棉种,是我母亲用地谷魔气培育的,杂交混种七代,终于能稳定结出长丝棉桃。”
孟月池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武守北在自己死后才让武云缨献上棉种。
一年后,十六块棉田产量惊人,产出的棉花不仅更加的雪白,连棉丝也更长,即使是在江南的水力纺车也能将新种棉花纺成棉纱。
孟月池一边让大昭各地都种棉,取代原来的麻,另一边又拨银两在朔北的地谷边上建起了一所“安平学宫”。
武守北因为献粮种有功,被她封为“安平侯。”
明光六年,从楚州传来消息,有大船自海外归来。
孟月池很是惊喜,穿着一身素白棉衫就走出了集英殿。
上次素服是为了武守北,这次她是在给刘桂子守孝。
当了半辈子官婢,半辈子嬷嬷,半辈子将军的刘桂子死了。
临死的时候守着她的,除了她的甥女梅漪罗,还有她从小养到了大的小姑娘。
“姑娘,这条路,嬷嬷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她抓着她家姑娘的手,她家姑娘的手,以前那么小,那么细,现在也成了大人的手了。
能杀人,能写字,真好啊。
“嬷嬷告诉你个秘密,我把你抱着送到鹿州书院的那天晚上,我在书院的柴房里做了个梦,梦里啊,有个神仙娘娘,我说,神仙娘娘,小姑娘她那么轻,那么小,我就得把她送去了一个不知道深浅的地方,这份孽业,都算在我的头上吧,神仙娘娘告诉我,这是缘分,不是孽业。”
和薛重岁一样,此时的刘桂子也已经看不见了,她将头偏向孟月池的方向,轻声说。
“我信了。”
这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三个字。
随着大船回来的却只有兰君一个人,她带着从船上卸下来的灵石一路到了繁京。
“别担心她,她听说北面百万里之遥有个地方的规矩是男人女人颠倒,她觉得挺有意思,诓了个用剑的修真者带她看热闹去了。”
多年未见,兰君仍然是从前的样貌。
打趣了这个当妈没等到的女儿,她的神色一整,对着孟月池弯下了腰。
“陛下,你猜对了,离陆地三千里之遥,便有灵气,我和梅舸走访了一处名为枯岛之地,大岛有七州之大,岛上生活之人自称修真者,有飞天入海之能。我们稍作打听便知这世上灵气与魔气相生相克,唯独凡人境,与禁天绝地两处没有灵气。”
“没有灵气,却有散溢魔气的地谷。”
孟月池拿起了一块兰姑姑带回的灵石。
“这是中品灵石,你娘坑蒙拐骗来的,那些修真者确实挺好骗。”
孟月池:“……”以前没发现兰姑姑说话这么不正经。
“姑姑只带了灵石回来?”
“还有一个人。”
兰君对着属下一招手,便有人抬了一顶小轿子上来。
“只不过修真者到了凡人境都受制约,那人说他自己吃了能禁绝身上灵力的丹药,也没有了力气。”
要带这人来“面圣”,兰君也是做了些准备的,比如给这人下了几十种毒药,用天天刀戳针刺,寻些破绽。
孟月池倒是不在乎这些,听闻竟然有个真正的修真者,她有些好奇地去看。
这份好奇倒是跟她娘一样。
兰君心里这么想着,亲自去打开了帘子。
“在下修真界丹师第五鸿,见过凡人境皇帝陛下。”
刚说完一句打招呼的话,这人就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孟月池看向兰君:“他这么吐了一路都没死?那果然与众不同。”
兰君:“那倒也没有。”
两人说话的功夫,第五鸿又喷出了一口血。

梅漪罗将手里厚厚的册子分给其他人:
“按照那第五鸿的说法,民间的一些传说也都是真的,什么御剑穿云,什么白日飞升……我让人从各地带了几百年前的地方志回来,很多记载差不多跟骑鹅娘娘差不多同时,甚至还要早些。这些年倒几乎不可见了。”
“若是海外真的有修真之人,还能来到咱们这儿,又有这等通天彻地的本事,岂不是大可以将咱们这些凡人当做奴婢?又或者,更可以左右朝堂……”手里捏着那册子,古莲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儿啊,她昨日这个时候还在跟陛下讨论今年的夏收,怎么才一天光景,所有人就得坐在这儿说什么修真,什么求仙问道?
穿着一身紫色长裙的裴文姬摸了摸下巴,说:
“想来是咱们这儿对那些修真者有什么限制,他们来了之后才只能藏头藏尾,至于说这些修真者进朝堂,我倒是在一些志异杂谈里见过,最有名的几个,一个是《镇海平江传》里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徐恩泰,书上写他能用剑在山上刻字,被当时的皇帝封作了国师,一个是《翻江平妖奇谈》这里面的妖异之人可就多了去了。”
毕竟当年也是靠话本子名震繁京的“瑶池闲客”,裴文姬对这些志怪传说可谓是信手拈来。
同样是一身紫衣,柳朝妤今日穿的却是棉纱制的袍子,她整了整袖口,忽然笑了:
“那本《翻江平妖奇谈》我小时候也看过,讲的是还圣元君在各地降妖除魔之事,杜撰得很是不成样子,还圣元君的功德在于兴修水利,什么降妖除魔,不过是后人臆想。”
“绝不是臆想。”
和一群朝臣们坐在一起,武云缨身上也毫无扭捏模样,她很坚定地说:
“骑鹅娘娘在凡间的时候确实遇到了很多修真之人,甚至包括她的三任夫婿,根据山海镇本庙的记载,修真者在修真的时候会遇到劫难,为了度过那些劫难,他们就会选择来到凡人境,想要留在凡人境,修真者必须与某个凡人有所关联,或是认为父母、儿女、兄弟姐妹,或是结为夫妻。被这般利用的凡人被称作‘化劫引’,刚刚古大人说修真者将凡人当做奴婢,确实如此,所以很多被当做‘化劫引’的人下场都不好,尤其是女子,骑鹅娘娘自己吃过苦,也愿意为了其他吃苦的女子张目,着实杀了不少来渡劫的修士。”
武云缨的语气十分自豪,骑鹅娘娘的功绩,她不怕说给天下任何人听。
柳朝妤刚想说什么,忽然看见自己的姨母,当朝宰相柳铉徵在看着自己,端整的脸上似笑非笑。
“你小时候竟还有闲暇看志异杂谈?”
柳朝妤:“……姨母,这事儿咱们私下再聊。”
其他人已经偷笑出声。
柳铉徵轻轻摇头,说:“我倒觉得这修真之事的真假已经无需再议,无论是咱们这些年从各地搜罗来的奇异之物,还是兰内官……兰君娘子这些年在海外的所见,皆可佐证。比起此事,陛下,这世上真有能活千年万载,能通天彻地的修真之人,您想要什么呢?”
群臣们讨论的时候,孟月池一直坐在窗前看着外面。
兰君是昨日到繁京的,那位第五鸿的吐血一直没停,外面的雷雨交加也没有停止过。
就好像这天在发怒。
凡人,修真者。
看着不能驾驭灵力的凡人竟然开始触及灵力,哪怕视万物为刍狗的苍天都开始为此震怒?
孟月池抬起手,摸了摸鼻梁。
“按照兰君所说,海外两千里处礁石遍布,风浪凶狠,寻常人根本无法得过,她们一边南下一边寻路,忽然遇到了一群银色的鱼,跟着鱼群穿过了礁石。至于回来的时候,则是得了一女子相助,直接起巨浪将船送过了礁石。”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其他人都神色沉静。
乍一看,仿佛大昭的开国重臣们是在团团围坐,听开国皇帝讲故事。
“也是天不让咱们与修真界相通,不让咱们知晓灵气的存在。偏偏,却让朔北有那么一条地谷。”
这不公平。
孟月池在心中想。
灵气与魔气相生相克,那没有灵气的凡人境岂不是成了被天道抛弃的牺牲品?
将凡人境与修真界隔绝的罩子,到底是在保护凡人不被修真者侵扰,还是在保护修真界不要被凡人境的魔气侵袭?
抬眼看向天空,年过不惑的皇帝陛下眸光深沉。
在她脚下的土地年年灾患不断,天下百姓为了一口粮食辛劳耕作在田间,却不能得三餐饱腹,从生到死,他们弯着腰,低着头,只祈求明年不要有涝灾,有旱灾,有蝗灾,不要落雹子,不要生疾疫……
山有山神,地有地仙,生儿育女、去病治疾,百姓们求了那么多的神。
他们跪在地上,一天天,一年年。
可这天给了百姓们什么?
没有灵气的凡人境,让明宗用自己的尸首去压制的魔气地谷。
此时此刻,平卢的百姓们在求着麦子灌浆,中原的百姓在算粟米的收成,泯州的旱灾刚刚缓解,水田里的稻谷刚喝了两顿雨水……苍生碌碌求生,苍天却不仁至此,那她这凡人境的皇帝能怎么办?
只能,去他的苍天了!
天不让她做的事,她就偏要做。
此间苍生被放进了一个名为“凡人”的框子里,她就偏要寻出一条新路来。
“兰姑姑从海外带回来了十几万块灵石,我打算先从第五鸿那里挖出来这些灵石的用法,再召集天下能工巧匠,以灵石为核,造出各种器具。”
柳铉徵看向临窗而立的皇帝陛下。
孟月池转身,窗外的风雨遽然猛烈,吹掉了她头上的小发冠,她毫不在乎地抬手理了下长发:
“既然那灵力这般玄妙,我们自然要以之为己用,就算咱们凡人不能以己身之力飞天遁地,用灵石之力也不错。就当它是晒谷子的太阳,驱水车的河一般,用起来。”
一道闪电似乎要撕碎天幕似的落了下来,发出了骇人的巨响。
有小黄门浑身湿透地跑进来,满脸惊惶:
“陛下,安顺殿的屋檐被雷劈了。”
孟月池不在乎地摆摆手:
“可见是名字不好,叫什么安顺啊,该叫雷劈殿吧。”
柳铉徵等人早在那声巨响的时候就纷纷起身,护在了孟月池的身侧,孟月池笑着拿起一根丝带系住了头发。
天怒?不过如此。
七八日过去了,第五鸿只在第一天见过那位凡人境的女皇帝,余下的时间里,总有人一直在问他各种关于灵石使用的法子。
本来就是送上门的,第五鸿当然将自己知晓的都尽数掏了出来。
但是这些法子里,凡人能用的,寥寥无几,修真者能够使用灵力,是因为能与天地间的灵气发生感应,这一步对修真者来说是先天便有的,对于凡人来说却成了天堑。
负责问询的裴文姬和蓝昭二人却并不气馁。
蓝昭看着几日来记下的厚厚一摞纸,又问:
“想要刻画阵法,或者画符篆,也得使用灵力么?”
“那是自然。”第五鸿擦掉嘴角的血,“不用灵力,如何把灵力引出来?”
“引出来……”
裴文姬的手里拿着一块灵石。
在她手里,这块灵石只是一块漂亮的石头,她没办法把灵力引出来,自然也不能使用。
她有些急躁,就好像改变这天下的钥匙就在自己的手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用。
“我将灵石碾成粉末,做成颜料,用来画阵法,如何?”
第五鸿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凡人女子。
这两个女人通身没有灵力,却让他不敢小觑。
蓬勃的野心仿佛从她们身上蜿蜒而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
“以灵石做颜料,确实是一些刚入门的符篆师所用之法,至于你们凡人能不能用,我不清楚。”
裴文姬连忙把这一条记了下来。
蓝昭看向第五鸿,忽然问:
“第五郎君,要是用你们修真者的血,能引出灵石里的灵力吗?”
她只是心有所感,第五鸿却好像能想象到凡人们猎杀修真者制成血池,然后把灵石泡进去的画面。
秦四喜她这一世到底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些可怕的女子?跟她上一次弄的女官完全不一样啊!
两人一直在观察着第五鸿,见他神色微变,心中也都有所怀疑。
若此法可行……裴文姬的目光飘向了第五鸿吐出来的血。
“此法不行。”第五鸿语气坚决,“在下刚刚是被两位吓到了,两位大人行事果决,不拘小节,在下佩服。”
第五鸿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很诚恳了。
裴文姬走的时候还是让人取了他吐出来的血,并
且吩咐以后这些血都要留好。
能暂时休息片刻,第五鸿长出了一口气。
他此番来到凡人境,也是冒着不成功便成仁的风险,只不过……
手轻抚自己的腹部,第五鸿冷冷一笑,自从进入凡人境,他的元婴就震荡不安,之前只是见了在凡人境的秦四喜一面,他的元婴竟然就要碎开。
“秦四喜啊秦四喜,我赔上了元婴境千年修为、天道责罚,来偿你当年的债,若是还不成,我真的只能深林做猴王了。”
话音刚落,他的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裴文姬和蓝昭带回来的消息,孟月池和武云缨等人一点点细细端详。
除了武云缨之外,孟月池还分别下旨去了朔北和南江府,让南北两脉武家女齐聚繁京,群策群力求灵力能被凡人所用之法。
只不过她们此时还在路上。
“若真有一天咱们凡人也能用灵力,陛下,您可想过咱们能做什么?”
武云缨也已经从当年的少女成了一个稳妥的朝官,和孟月池说话的时候却总还带着少年时的亲昵。
孟月池认真想了想,说:“我想飞。”
“我也想飞!”武云缨很激动,“我想飞去天上,看看骑鹅娘娘,陛下,咱们到时候一起去吧!”
孟月池:“其实我是想飞去不同的地方看书,比如书上写云雾缭绕,我就去看云雾,书上写海日初升,我就去海上……”
武云缨看着自家陛下,生平第一次觉得英明神武的陛下有点没志气。
既然能飞,当然要去看神了!
她还要抱大鹅!
正在畅想着以后的人们并不知道,就在此时的九天之上,被人朝思暮想的鹅刚刚架起了铁锅。
“喵!喵!喵嗷!!!”
“秦四喜她的转世妄自勘察天机!对天不敬!只是劈一道雷警告已经很轻了!喵嗷你放开我!”
大鹅扇了扇翅膀,大锅下的火苗渐渐旺盛起来。
一群小纸鹅提着纸质的水桶,往锅里倒水,一小桶又一小桶,积少成多。
天道猫猫一身猫毛都炸开,奋力挣扎都挣不开身上的鹅掌。
“喵!你放开我!”
“趁着鹅不在,就下雷劈四喜!”
鹅生气。
飞起一脚,它把天道猫猫踹进了锅里。
“喵!呜噜噜噜!”
鹅的大翅膀展开,就成了严严实实的锅盖,把天道猫猫扣在了里面。
不祭神君说过,天道不好,就炖了炖了!

第161章 姑娘请披黄袍(四十七)
见过孟月池之后的第十天,面色苍白的第五鸿看向再次离开的裴文姬,缓声说道:
“在下最多还能在凡人境呆一日了。”
裴文姬转身,看向这位修真者。
日复一日,她看着这位修真者的吐血一日少过一日,却并无痊愈之相,血是少了,吐出来的黑色血块却透着不祥,面色也从苍白转为发黄。
竟是渐渐有了病入膏肓的样子。
第五鸿看着这凡人女子,想要笑,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五内如焚之痛时时折磨着他,让他生出了无尽的悔意,甚至觉得当猴子也好过这般痛楚。
可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元婴破碎是必然,不撑到最后,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些时日,几位大人让在下长了不少见识,若几位真的能堪破天机成就仙途,说不定九陵界七洲豪杰也会添上几位的名姓。”
如狼似虎的求索,急不可待的探寻,这些女人就像是南洲一种名为“噬灵虫”的灵物,一旦破壳而出就迫不及待地向着世间索求更多的灵气,一只噬灵虫就连练气修士也能轻易对付,一群噬灵虫却是连化神修士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可怕之物了。
秦四喜这一世有着这样的一群属下,第五鸿隐隐觉得她这一世定会做出让整个九陵界都为之震动之事。
以一个凡人的身份。
“在下想见见你们的那位皇帝。”第五鸿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为了还债,他还得在此世的秦四喜面前好好表演一番。
裴文姬对他行了一礼,说道:
“也多谢第五郎君一直为我等解惑。你想要面见陛下一事,我会转达。”
裴文姬走了,第五鸿立刻闭上了眼睛,他体内灵力混乱,只剩一点点可用。
过了一会儿,他又将眼睛睁开,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得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要是不够惨,他还可以再来颗毒药。
奋力走到铜镜前照了照,他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挺好,看起来也不能更惨了。
“陛下,如果我们想要靠堆砌灵石的方式弄出一处堪比朔北地谷一般的灵气之地,只用灵石是不够的,得有灵脉。”
裴文姬将自己今日的所得如数告诉了孟月池。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