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前辈!是青苇前辈!”
秦四喜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男装女子正站在一家卖烧鸡的摊子前面。
青苇正在看着自己手上的灵石。
三块下品灵石一只烧鸡,一块下品灵石应该能买一只鸡腿才对,偏偏店家生意正好,整鸡都不愁卖,哪里愿意将鸡拆开卖。
青苇正想走开,却被夕昔拦住了。
“青苇前辈,您之前护送我去冥河,我请您吃烧鸡!”
因为曾毁道重修的关系,青苇的脸上大多时候木然没有表情,听见夕昔这么说,她极轻地摇了下头。
“不必。”
下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顺着夕昔跑过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扑通。”
众目睽睽之下,青苇握刀跪地。
然后,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碗米饭,又拿出了三支细香。
青苇跪下的时候秦四喜都没想到她是在跪自己。
看见米饭的时候秦四喜还是茫然的。
等到香也拿出来,秦四喜终于明白了青苇在干什么。
她在拜神!!!
“我是答应了你们青竹道院拜我但是不是这么拜呀!你见了我就往外掏米饭怎么是把我当了菜?”
眼前一闪,青苇就已经被秦四喜给拽了起来,手上还被揣了她的那碗白米饭。
“我、师父……”
青苇的嗓音沙哑,吐字也艰难,秦四喜干脆连她的嘴一块堵上了。
“夕昔,买五只烧鸡!”
“好嘞前辈!”
在秦四喜忙着这一串动作的时候,她怀里的天道猫猫一直被挤来挤去,头上的毛都更乱了。
天道猫猫睁着绿色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它不能跟秦四喜以外的人生出因果。
青苇只是偶尔一根筋,又不是个真傻子,很快就明白了沧海神尊对当场祭拜这件事的抗拒。
“拜石像,不如,拜人。”
“还是拜石像吧,石像不会脸红。”
沧海神尊无奈地用手挡了下眼睛。
青苇点了点头。
夕昔买了五只烧鸡,领着鹅走了过来。
秦四喜把一只烧鸡递给了青苇。
“请你吃的,记住了,下次看见我本人就别拜了啊!”
青苇看了看烧鸡,又看了看秦四喜。
一刻之后,她到了济度斋在戏梦仙都的落脚之处,拿出那只烧鸡,撕成两半,一半给了自己姐姐宗易。
宗易看看烧鸡,又看她:
“你为了锻刀,身上只剩几块灵石了怎么还舍得买烧鸡?”
“不是,买的。”青苇说,“拜神,神赐,烧鸡。”
宗易:“……”
她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妹妹拜的那个神应该是沧海神尊。
一旁坐在剑上的宗衡已经笑出了声。
“我打赌,小青苇肯定是看见了沧海神尊就开始拜她们青竹道院的那碗饭,结果把神尊给吓着了,赶紧给她一只烧鸡让她以后别这么干了哈哈哈哈。”
是这样么?
宗易看向自己的妹妹,只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漠然。
漠然地,啃鸡腿。
宗易将自己妹妹分自己的半只鸡撕成小块,放在油纸上,又往自己妹妹的面前推了推。
“昨天夜里,我们说起欠了神尊的债人就会逐渐变得蒙昧,刚回了住处没多久,余晨就向宗门发了剑书。”
青苇认认真真地啃鸡腿,只是眼睛已经抬了起来看向自己的姐姐。
“之前我和师父就怀疑师门之中可能还有别人在欠债,如此算是坐实了……这些年里我几乎见过了宗门里的每一位长老,除了已经避世修行千年的几位长老之外,还有一个人,他一直不敢见我。”
说着,宗易的语气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宗衡坐在了她的肩膀上,晃了晃腿,轻声说:
“有些事从来是如此,纵然心中不肯信,认定了荒诞可笑,可人心是人心,道理是道理——宗永续一直不肯见你们,就连你继任剑首都借口闭关,说不定正是因为他的头上也有欠债的绿字儿。”
宗永续,济度斋的现任斋主,宗佑的师父,也是宗易和青苇的生父。
二百年来,他自称自己要铸剑,几乎放手了宗门上下的所有事务。
就算和自己的生父之间并无多少温情,宗易此时心中也觉得怅然。
“当年宗佑的化劫引就是他给的,我其实一直怀疑,他既然买了化劫引,天道又怎会放过他,可他为何这么多年都一直瞒着?已经百多年了,他自己想办法还债也该还完了才对。”
“说不定是因为他的债太多了。”
宗衡的灵体比之前凝实了许多,抓了宗易的一缕碎发在玩儿。
青苇面无表情,听着宗易和宗衡讨论着那个在她自毁剑心之后将她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捏碎了的男人。
“宗永续,其实仔细想想,虽然做了千年的同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宗衡捏着宗易的发丝晃了晃。
宗永续,他虽然姓宗,却和宗佑一样,是济度斋收养的弟子,身上剑骨只有一寸七,要是在别的剑修宗门,能生有一寸剑骨已经是宗门里精英弟子,会被长老收入门下好生培养,一寸七的剑骨甚至会被看作是宗门里难得的天骄。
可是,在天才遍地的济度斋,一寸七的剑骨也不过是能让宗永续堪堪可以练剑。
他人生的前一半,可谓是寂寂无名,那时的济度斋天才辈出,宗衡有三寸剑骨,其他人最少也有两寸二的剑骨。
“我知道他的剑骨不长,有不少如他一般的剑修在济度斋待上几个月之后都会想办法离开,去往别的剑宗,可他偏偏就靠着一股韧劲儿留了下来,一步步地修炼。”
现在想想宗永续的过往,宗衡的心里还是佩服的。
“旁人练控剑诀,一百次就能掌握,他就得二百次,知道自己和旁人不同,他会自己多练三百次,五百次,直到比旁人都好。我年轻时练剑也有惫懒的时候,那时我的师父就带我去看你们爹练剑,看他的刻苦,实不相瞒,那时候他的召剑之法比我快多了,几乎是剑现于身前而神鬼未测。”
宗衡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天骄,正因为如此,她更知道一个根骨寻常的人想要修炼到这个地步需要多大的代价。
真正的天骄是以人为镜时刻自省之人。
“不过我们在宗门里的交集并不多,我当剑首的时候他刚刚升入内门,又过了百多年,他成就了第七剑,才被宗门纳入到了精英之列,我印象最深的事就是他成了七剑剑修之后很快就成婚有了一个孩子,还是有两寸九分剑骨的天纵之才。”
说完,宗衡看向了宗易。
显然,她说的孩子就是宗易。
宗易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师父,你可知道一个只有一寸七剑骨的人,如何会有三寸剑骨的孩子?”
宗衡想了想,说:
“这东西挺玄妙,天生剑骨,降生之时母体定然受尽折磨,所以很多天生剑骨之人一落地就没有了娘,你们俩的年轻阿棋看着身子娇弱,没想到在生下了小易之后,还能生下小青苇。”
以宗衡的见识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宗易与青苇互相看了一眼。
“我娘说是她得了剑神庇佑。”
从小和娘一起长大的宗易还记得自己的娘一脸欣慰地抚摸着她肚子里还是胎儿的阿染,不,是青苇。
剑神庇佑?庇佑什么?
宗衡皱眉说:“就算真有剑神,也不管生孩子呀?”
想到宗易的娘说了这话之后竟然真的能生出一个天生三寸剑骨的青苇,宗衡突然“嘶”了一声。
“哎呀,可惜我只是个灵体,过往的记忆也缺了不少。尤其是从前看过的些书,都记不起来了。”
她们两人说话的时候,青苇一直看着宗易。
她的鸡腿已经啃完了,只剩骨头,她毫无察觉地咬了上去。
“咔嚓。”
不能说。
就算现在姐姐已经炼成了第八剑,成了剑首,也不能说。
不能说。
身上曾经被一点点捏碎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青苇只觉得自己仿佛又身在自己父亲的密室之中。
她的眼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剑,不……那些东西怎么能被称为剑呢?
“此剑名为‘召命’,它已经吸了你和你姐姐两人的心头血,你要是把那些话告诉了旁人,只要你告诉任何一个人,它就能立刻取了宗易的性命。”
青苇的面前一片赤红。
她看着那只剑,抬起自己最后还能动的右手,捏碎了自己的喉咙。
她不会说的。
为了姐姐,她不会说的。
这世上已经有了神,可神能救了她么?
“随性院”里,秦四喜在玩猫,把天道猫猫的长毛揉乱,再抓顺,再揉乱。
天道猫猫一开始还挣扎,如此几十次之后,它麻木了。
看见一团青色的光飘飘摇摇飞过来,秦四喜抬手一抓,那团光就漂在了她的掌心。
这啥玩意儿?
“你在九陵修真界有了信众。”
天道猫猫语气严肃。
“这是信众的祈愿。”
秦四喜“哦”了一声,这玩意儿她知道,凡人境骑鹅娘娘庙的金身上有不少呢,不过那金身已经有了些许的愿力积累,足够应对这些祝祷和祈愿,她就没有出手干涉。
“我要、保护、姐姐。”
听见祈愿之言,秦四喜眨了眨眼睛。
“不是吧?就因为她刚刚跪下对着我摆了碗饭,这祈愿就跟着我来了?那我还给了她烧鸡呢?怎么那鸡算我倒赔的?”
声音一听就是青苇的呀。
天道猫猫舔了舔被秦四喜蹂躏了许久的毛发,不吭声。
秦四喜摸了摸下巴。
青苇要保护的姐姐是宗易。
至于青苇为什么会有这个祈愿……
抱着天道猫猫,秦四喜出现在了戏梦仙都外的一处山上。
格外热闹的戏梦仙都,格外热闹的因果牵扯。
看到了自己想要看见的,秦四喜眯了眯眼睛。
“天道,有人丧尽天良,为了一己之私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做下了无数的龌龊之事,你也会问他悔不悔,愧不愧么?”
天道猫猫睁着绿色的眼睛。
“你在说什么?”
“身为天道,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秦四喜淡淡一笑,她的手掌一翻,半张鬼面的虚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天道,你要不要仔细看看这人间的因果?”
看看她这个因果之神眼里的九陵界?
天道猫猫看着那似乎有些不善之意的面具。
绿色的眼睛很是明亮。
它还真有些好奇。
可是秦四喜将面具收了起来。
“骗你的,不给你看。”
她面带微笑,语气轻快。
下一刻,她们一人一猫又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无数的剑在秦四喜的面前晃动,仿佛是察觉到了有外人的存在正在向外面示警。
秦四喜将手指放在唇上。
“嘘,我来找一把剑,找到我就走。”
那些剑竟然都真的安静了下来。
秦四喜看向最高处的那几把剑,抬手一点。
“敕。”
剑上忽然升起了一点云雾之气,又在其中渐渐凝出了形状。
一只小小的白泽站在剑柄上看着秦四喜。
“你是谁?”
“我是受人所托,来寻一支剑,名字大概叫‘召命’,你可知道?”
白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理,在传说之中只有“王者有德”之时才会出现。
秦四喜在神界的时候见过这等龙首绿发的天地灵物,只不过那只白泽已经修成了人形,还给自己起了名字叫“青眉”。
要不是在天魔降临之时她显出了原身,被逐月神君认了出来,秦四喜都不知道青眉神君之所以打叶子牌的时候常胜不败,是因为她天生能听到旁人的心音,而非真的是牌运极好或者牌术极佳。
后来,显露了真身的青眉神君就被安排了固定的牌友,这些牌友要么是修炼过“锁心诀”、“五蕴空”等让人无法探查心音的窍门,要么就是含珠神君——含珠神君是海蚌成神,天生无心也无情,当然,含珠神君来这一桌也是被发配的,因为她眼睛实在太多,还总是跑到她的裙子流苏上偷看别人的牌。
秦四喜眼前的这只白泽自然没有青眉神君的本事,事实上它本就是这把剑上因为功德汇聚滋养而生的灵,被秦四喜点化之后成了白泽的模样,也到底比不上真正的天生灵物。
一头绿发无风飘摇,小巧的白泽歪着头看着秦四喜,又看向秦四喜怀里抱着的猫。
“此处都是亡者之剑,我没听说过有剑叫召命。”
“亡者之剑?”
秦四喜环顾四周,目之所及,都是插在地上的剑。
这里,就是济度斋闻名天下的剑山。
“这几支剑已经在此上万年,你最好还是少与它们牵扯。”
上万年?
秦四喜看向那只小巧可爱的白泽:
“你是万年以前的剑?”
小小的白泽挺胸:“我乃王剑之灵,王剑一出,兴德政,庇苍生,抚天下万民。”
哟,好得意啊。
秦四喜笑了笑,正要转身,却听见自己怀里的天道猫猫说:
“可你的主人盛九幽却被天下苍生所弃,连她的同门都觉得她是入魔的疯子。”
山河随性扇霍然打开,挡住了一道汹涌而来的剑气。
秦四喜脚踩清风,侥幸没有被这剑气之力打到山下。
白泽用红色的眼睛看着那只猫:
“九幽才没有入魔!”
天道猫猫舔了舔自己的爪爪,一边舔一边说:
“反正一万年已经过去了,真相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上万年来人们都记得济度斋的初代剑首是个入魔的疯子。”
“你胡说!”
又是一阵剑气激扬,秦四喜手中的扇子飘转在她周身,挡住了一道又一道凛然的剑气。
“我是来寻剑的,不是来打架的。”
天道猫猫在她的怀里安然洗脸。
猫猫可是有很多很多坏心思。
突然,秦四喜手里的扇子一收,“啪”地一下敲在了猫的脑袋上。
“喵!”
躲过一道剑气,秦四喜笑着对白泽说:
“你是灵体,打它会付出代价,我替你教训它,你别生气。”
说完,又是一扇子敲在了天道猫猫的头上。
“啪!”
白泽停手了,看着这个女人用扇子敲木鱼一样地敲着猫脑袋。
天道猫猫想要躲开,可是秦四喜催动了捕风阵,它根本逃不掉,只能一下下挨着扇子敲头。
“一个人死后,她的剑灵都能凝出白泽之形,可见她生前功德深厚,确实有王者之资,这样的人被冤枉而死,你身为天道却幸灾乐祸,这是谁教你的道理?黄钟毁弃,王者遭谗,这是这一界之孽,你得意什么?”
“喵喵喵!”
天道猫猫挣扎不了,只能放弃挣扎,瘫在秦四喜的怀里被敲得生无可恋。
“啪!啪!”
天道猫猫的猫脑袋卡在秦四喜的臂弯,似乎都被敲扁了。
“你从前的主人想来是个极好之人。”
白泽蹲在剑柄上,看着有些可怜,秦四喜忍不住安慰它。
白泽看了她一眼,轻轻把身子团了起来。
“是好是坏,已经过去一万年了。我大概知道你是一个神,你点我化形,我欠了你。”
白泽摇了摇尾巴,一团光落在了秦四喜的掌心。
“我可以为你出一剑。”
秦四喜看着白泽趴着的剑,一万年真的太久了,连剑鞘都被侵蚀成了石头的颜色。
剑柄上原本大概是缠着布的,只是布被风化碎去,只剩了细细的内杆。
秦四喜没有收那团光。
“你在剑山呆了一万年,不妨和我讲讲这里都有什么好东西。”
虽然是来帮青苇毁那把“召命”剑的,秦四喜也没打算空着手回去。
来都来了。
白泽本来都打算睡了,听了这话只能再次爬起来。
看了一眼那只猫,它说:
“这只猫都知道,你不用问我。”
“喵,我确实知道。”刚刚还被教训了一顿,天道猫猫却又精神了起来,“剑山的旧事就是济度斋的旧事,最有热血的年轻剑修自以为能拯救天下,却要么误入歧途,要么被世人厌弃,要么剑心尽毁,最后只留下了他们的剑在这里,只剩了那些懂世故、善钻营之辈踩在他们的血上活了下来,却将他们的旧事扯作大旗,又引来的新的热血和新的牺牲,一代如此,两代如此,代代如此。”
天道猫猫绿色的眼睛是冰冷的。
“从万年前的盛九幽到现在的宗衡、宗易、宗染……”它举起一只爪,搭在秦四喜的下巴上,看着她。
“济度斋本该在内斗里流干最后的热血,是你来了九陵,冥冥中改变了天命。”
秦四喜改变了夕昔的运数,让她捡到了真正的神祝之晶,宗易借助弄雪神君的神祝之力摆脱了死劫,也让济度斋从败落之局变得前途未卜。
“谁能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呢。”
秦四喜轻声说。
她环顾四周,剑山,
不如称之为剑陵——众剑之灵。
数万支剑在这里,从山巅到山脚,它们的身后是无数曾经舍身取义济世度人的剑修。
看着这些剑,秦四喜就明白了宗易对济度斋的执念。
听见她的话,一直在和天道猫猫互瞪的白泽看了她一眼。
片刻后,白泽说:
“济度斋原名是九天济度斋,原本并无斋主,只有剑首,我家主人盛九幽就是创下九天济度斋的第一任剑首,她练就了十支剑,前面九支都只叫‘盛九幽的剑’,只有最后一支,名为‘王剑’,她独辟剑道,要成天下王者,以九陵之力对抗魔渊。”
白泽只说了个开头,秦四喜就已经猜到了结尾,盛九幽的道不被世人认可,她被人们斥为疯子,最后身死道消,只留下了这几把剑。
“十剑剑修,能在魔域之中杀几个来回,却抵不过人心鬼蜮。明明是她创立的九天济度斋,却被别人夺去,还把她给逐出宗门……又在她死后用她的剑镇压剑山。”
天道猫猫在秦四喜的手臂上甩了甩尾巴。
“黄钟毁弃,王者遭谗,都是人心所致,与天何干?你在凡人境的时候说你所作所为都是人心所向,怎么离开了凡人境,却怪在了天道头上。”
猫猫的语气里有一点点的委屈。
秦四喜的回答是在它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白泽不愿意说自己主人那些惨痛的过往,抬了抬爪子说:
“这山上的剑都是按照修为插的,越往下走,剑主的修为也低,我长眠此山上,很少与其他的剑说话。你说的那把‘召命’剑是何时所造?往下走,你会看见孤零零的一支剑,剑柄是黄金的,它叫‘前后语’,将成剑的时候告诉它,它大概能告诉你那剑的消息。”
一把剑?能告诉别人其他剑的消息?
这是什么剑啊?
秦四喜很是惊讶:“那把‘前后语’是专门喜欢唠嗑的剑?”
不然怎么什么都知道?
再次把身子团起来的白泽看了他一眼,这次的眼神就有些嫌弃了。
“济度斋炼剑用的材料九成都要经过一座名为‘十转生福’的炼器炉。”
一把剑,和一座炼器炉?
不是,你们这些剑玩儿得挺开啊。
白泽再次爬起来,看向秦四喜:“你在想什么古怪之事?‘前后语’和‘十转生福’是同主之物,又是一同炼出的,彼此间有所感应。”
秦四喜知道自己误会了,抬手拍了一下脑门儿。
“不好意思啊,脏了你脑子,行了,你睡吧。”
白泽再再再次趴下了。
看着那个带着怀中抱着天道的神一步步向山下走去,它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剑鞘已经朽烂的布料里。
天道说的对,九幽是被毁于人心。
人心,最可怕了。
秦四喜抱着猫,一边走,一边张望,到处都是剑,每一把剑里都是天材地宝所炼制而成。
都说剑修穷,可这座剑山真是……阔到让人想刨坟。
虽然大部分东西秦四喜都不认识,可她怀里有一只天道猫猫呀!
路过一片带着霜气的剑,她弹了一下猫屁股。
天道猫猫炸着毛说:“这是清霜石。”
路过几把剑的时候秦四喜眼前突然出现了千军万马的兵戈之影。
她又弹了下猫屁股:“这是什么呀?”
天道猫猫试图咬她的手,失败。
“这是上古战意炼在了剑里。”
又有几把剑,它们的旁边不像其他剑一样是荒芜的石头,而是生出了一片的繁花,连剑看着都很是清新漂亮,和其他的剑很是不同。
天道猫猫生无可恋地甩了甩尾巴,不等秦四喜问,它就说:
“这是春雨精魄入剑,春雨精魄是东洲千年间每年的第一场春雨收集炼化而成。”
这些剑修为了炼剑还真是各出奇招啊!
“这是落雪石。”
“这是秋风眼。”
“这是碧血蓝玉草。”
“这是产自西洲的咏风天晶。”
大概看过了二三十堆剑,也就是二三十位九剑剑修的葬剑之地,秦四喜看到了白泽说的那把孤零零黄巾剑柄的“前后语”。
“嘿!我就知道,来寻剑的人总得来找我。来来来,跟我说说,你是来寻什么剑啊?什么时候炼的?它的跟你有亲啊还是有仇啊……”
金色的剑柄中间有一道口子,竟然跟人的嘴一样会说话。
秦四喜忍不住蹲下来研究了一会儿。
问这把剑:
“你的主人生前是不是特别爱找人唠嗑,找不着人了干脆就炼了一把会说话的剑?”
“嘿呀,才不是呢!我的主人是个哑巴,哈哈哈哈。”
“前后语”笑了一会儿,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就算是个只能听它说话的哑巴,也已经没了。
“嘿呀,不说那些让剑生锈的事儿,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要寻什么剑?你是从上面来的吧?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是那把风骚的‘勘破三春’,还是那个就会召上古战意的‘战九陵’?”
“都不是,是‘王剑’的剑灵让我来的。”
“前后语”的语气有些惊讶:
“嘿呀!连王剑老大都知道我的本事?嘿嘿嘿!行啊,看着老大的面子,我就帮帮你,你要寻的剑叫什么名字?”
金色的剑柄其实已经有些残破了,只能让人想象这把剑从前在它主人手里的时候有多么的熠熠生辉。
“我要寻的剑名为‘召命’,剑里存了一对姐妹的心头血,成剑时间……我还真不知道,大概也就是两千年前到五百年前。”
“这么久?”
“前后语”啧了一声:“这也难不住我,嘿嘿嘿,存了心头血是用来干嘛的?”
“据说,只要妹妹说出某个秘密,那把剑就能立刻取了两姐妹的性命。”
有些聒噪的“前后语”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只是他,在他周围原本在出风的剑、发光的剑、飘雪花的剑都停了下来。
秦四喜左右看看,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剑都是闲着没事儿在自娱自乐呢。
“这是一把邪剑。”“前后语”的语气郑重了许多,“封存心头血,又能施加禁术,这把剑是炼魂邪剑中的一种。”
炼魂邪剑?
秦四喜摸了一把怀里的猫。
要是她没记错,现在都济度斋剑修很多人的剑都是祭炼了灵兽在里面的。
宗佑第八把剑毁掉的时候,里面还飞出了一只灵蝶的魂魄。
在“前后语”这儿,这样的剑被称为“炼魂邪剑”?
回想一下,刚刚她路过的那些剑年份都极为久远,跟白泽寄身的那把王剑一样少说也受了数千载的岁月侵蚀,那些剑里的材料确实都没有什么灵兽魂魄之类的。
“嘿呀嘿呀,让我想想,这样的禁术和咒术,能用的灵兽魂魄有好几种,但是能被炼进剑里的只有两种,一种是通灵兽,一种是吾明鸟。”
这把“前后语”真不愧是炼器高手用过的剑,对于炼器材料如数家珍。
“嘿呀,知道了材料就好办了,你等会儿我去问问我那个十转老弟。”
“多谢。”
“嘿呀,你这人真客气!”
秦四喜直起身,又看向其他的剑。
那些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一扫刚刚懒洋洋开花飘雪的样子,都变得有些正经。
“嘿呀,你是哪派的修士?是不是家里人被炼魂邪剑要挟了?那人真是我们济度斋的?嘿呀嘿呀,真是生气,这些小辈儿真是丢人呀!”
听见“前后语”的问话,秦四喜笑着说:
“我不算是修士,就是帮一个朋友的忙,她之前也是济度斋的剑修,在几百年前已经弃道重修了。”
“弃道重修”几个字似乎让“前后语”有些郁闷,它说话的声音都沉了点儿。
“唉,要是我主人还活着的时候,哪个小辈敢弃了剑道,我能骂他三天三夜,现在……弃了就弃了吧,我的十转老弟都天天跟我说造孽,现在这些人贪图捷径,都疯魔了,什么玩意儿都敢用来炼剑。”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整座剑山似乎都变得更安静了。
很奇怪,秦四喜没有用任何神通,却明白这些剑此时在想什么。
它们都是九剑修士的佩剑,或许曾见过济度斋最辉煌和灿烂的时候,可是持剑之人魂飞魄散,留下了它们,守着剑山,看见的却是后人对它们主人修炼之道的背弃。
“想起来啦,想起来啦,嘿呀,我的十转老弟可真厉害,它想起来了,确实有一支剑是‘吾明鸟’的魂魄炼化的,却不是某个剑修的佩剑,而是一柄独剑,能封印人的心头血,咒杀人于无形。不过剑的名字它不知道,现在那把剑在济度斋的剑阁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