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和酒都是耳熟能详的大牌子, 零散还有别的营养品。
她蹙眉:“随便买点就可以的。”
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 只是这么做实在没必要,他一片诚意不?会有人回应。
陆放只轻笑一下,讲得意味不?明:“先礼后兵。”
说完动作自然地从她手里接管过购物车。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排往前, 不?等?许枝领会陆放的意思?, 他侧过头询问:“你有什么要买吗?”
她想了想,急需的生活必备品之前已经?买过,剩余没那么要紧但也有需求的她都选择了网购。
于是摇摇头:“没有,去?结账吧。”
陆放凝她一眼:“你确定?”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推着购物车到?了家?居区域, 他径直在一排货架边停下脚步。
“你昨晚打碎了一只水杯,不?用?重新买吗?”
许枝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家?里还有一次性?纸杯可以先顶两天, 足够让她在网购软件上慢慢挑选。
但既然来了,顺便买一只也OK。
到?底是镇上的私营超市,不?像更?时髦年轻的快消品连锁店, 里面的水杯款式造型都偏向实用?简单。
左右看了半天,许枝才挑中?个粉色带盖的陶瓷杯。
“好了。”她从货架上取下来对陆放扬了扬。
因为是易碎品, 她小心地要将它放在不?易晃动的最角落。
还没等?她直起腰,身后的高?大身形逐渐笼下阴影。
当许枝看清陆放正拿着一只和她同?款式不?同?色的陶瓷杯时,不?禁一愣。
陆放自顾自将这只蓝色陶瓷杯放在粉色那只的旁边, 面不?改色道:“我的水杯也碎了。”
他的口吻若无其事,又像多此一举得向她解释。
许枝:“……”
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反而是她要心虚, 匆匆撇开眼“哦”了一声。
陆放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无声抬了抬唇角。
结完账,许枝看了眼小票。
虽然事先就有预料,但看到?实际数字时还是倒抽口气。
可想起不?久前陆放才给她塞过工资卡,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话吞进肚子里。
“你会开车吗?”
陆放拎着东西走在前面,回头问了她一句。
许枝想起来他沾了酒精。
她迟疑:“我有驾照,但是大学考的,我这几年没开过车。”
陆放了然着颔首,从口袋掏出钥匙递向她。
“是让我来吗?”许枝小声嘀咕。
“你可以开慢点,迟早还是要到?自己开车上路这一步,你就当我陪你练习。”
许枝:“……”
他对她还挺有信心。
但陆放说得也算有道理,许枝最终没拒绝。
等?把东西在后备箱里放好,许枝打开驾驶室的门坐上去?。
发动机都没启动,先卡在了调座椅这一步。
看着身侧的人手忙脚乱,陆放突然正色:
“要不?,还是找个代驾?”
许枝原本心里还有点退缩的意思?,听他这么说,反而来劲。
她鼻腔轻轻哼了一声,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自己说要陪我练习,那你就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她今天上身穿了件圆领流苏吊带背心,坐得板正笔挺,修长的天鹅颈暴露在外,半垂着眼眸倔强得设防,小小一只像极蜷缩起来只露外皮的刺猬。
陆放失笑一声,帮她把基本操作复习一遍。
好在路上车流不?多,许枝也只踩着三十?多码的油门,就连边上的电动车都能甩开她一截。
安全抵达小区停车位时,她轻轻松了口气。
刚要解开安全带下车,陆放先开了口:“明早可能需要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他们之前约的时间是早晨九点在小区门口集合。
许枝没追问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只颔首:“好,我一会把定位发你。”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锁扣,却见陆放始终没有动作。
“你不?回家?吗?”
陆放侧眸看她一眼,很快又移开。
“我抽根烟,你先回去?吧。”
“记得你的水杯,早点休息,晚安。”
他一股脑把话全说完,许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对劲。
但她也不?好深究,从购物袋里拿出水杯,离开前轻敲副驾驶的车窗也对他道了声:“晚安。”
一直到?那抹纤细的背影从陆放的视野里完全消失,他才舒一口气,从车上下来。
他安静地靠着车身,在黑寂的夜色里微昂头颅。
说要抽烟,实际他口袋除了钱夹空空如也,就连那块常年被他随身携带的煤油火机也不?见踪影。
虽然他烟瘾不?重,戒断的过程也颇为痛苦。
每当胸腹那阵细细密密的渴望蔓到?嗓子眼,都是和意志的较量冲锋。
但眼下显然有件事比戒烟更?棘手——
错过了坦白自己就住在她对门的最好时机,他现在算是有家?难回。
是他自作自受,所以现在他要再做点补救。
思?忖片刻,他划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妈,之前你说想回家?待两天,下周怎么样?】
许枝没有事先通知许建业他们自己要回去?,只在出发前一个小时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们中?午都在家?吧?我一会回去?,有点事要和你们说。”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带着意外:“你要回来?”
随即又为难:“今天家?里要来个大老?板,你有什么事,回来我们也没功夫管你。”
就差没直接拒绝她了。
想来也够讽刺,她回自己家?竟然要事先问过别人。
许枝冷着嗓音:“我今天会回去?,你们要招待谁和我没关系。”
她懒得周旋,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过去?他们对待她的一切如果是寒了她的心,张显的事足够让她死心。
既然已经?决定和他们划分界限,那有些东西也是时候摆在台面上清算。
从公交车上下来,许枝给陆放发了自建房的定位。
对面回复地很快:
【陆放:我大概两小时后到?】
【许枝:好】
许枝本身也不?着急。
正好这次回来,她可以把之前不?方?便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一并整理好。
远远就见陈茂娟摇晃着脑袋在院子里张望,听见动静,她激动地抬头,却在看见是自己后垮下脸。
“你来得还挺早。”陈茂娟话里阴阳怪气。
许枝没理她,径直往屋里走。
陈茂娟见她冷淡着表情,立马跟在后面:“哎哎,你还没说你回来干嘛呢?不?是什么要紧事就待在房里别出来了,一会有客人要来。”
根据送钱的小伙子说,出钱要买厂的大老?板也是个年轻人,她还盘算着一会让许倩出来和人家?相看相看呢。
这个许枝倒好,早不?回来玩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许枝并不?知道她所想,脚步顿了顿,蹙眉道:
“伯母,这里是我家?,我回自己家?,需要向您解释原因吗?”
“并且,我想待在房间就待在房间,好像您也没资格限制我吧?”
陈茂娟深以为自己将许枝拿捏死死的,许枝突然这么当面和她置喙,不?禁让她一愣。
等?从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里反应过来,陈茂娟骤然怒道:“嗐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娃,出去?几天翅膀就硬了是吗?”
她说着就抬起巴掌,许枝丝毫没躲闪,甚至直起上身往陈茂娟的方?向逼近。
“你要对我动手吗?”
她故意提高?音量,这片自建房都是几家?相邻,不?封闭的院落说话声音稍微大点隔壁就能听得清楚。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刚说完,周边的动静全然停了下来。
“我都这么大了,您没对我有教养之恩,落在我身上的棍棒巴掌倒是一点没少过。”
陈茂娟察觉她的意图,立马压低声音:“你瞎说什么呢?赶紧给我闭嘴!”
许枝溢出一声冷笑:“再或者,您要不?要去?镇上派出所问一下,前几天是不?是有受理过一起尾随骚扰的案件?”
陈茂娟霎时瞪大眼,像被捏住七寸。
“什、什么案件……你在瞎说什么?赶紧进屋进屋……”
她原先的气焰完全消失,率先走进屋里,留给许枝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不?安。
许枝自嘲地勾唇。
虽然这个结果本就板上钉钉,亲眼看见她做贼心虚的样子,还是不?免让她锥心。
她刚进屋,就听见陈茂娟对着许建业哭喊道:“你快管管吧,你的好侄女,现在都会往我这个伯母身上乱泼脏水了!天老?爷,一盆一盆脏水往我身上泼,都扯上案件派出所了……”
许建业皱眉:“干什么干什么呢?一会家?里还要来客人呢?你要死要活的不?嫌丢人?”
说完又看向许枝:“怎么了这是?”
许枝没说话,径直从包里拿出被叠成一团的白纸。
“张显被关了五天,这是受案回执,什么原因上面写得很清楚。”许枝将纸摊开,递过去?:“伯父,您自己看吧。”
许枝表情口吻严肃,不?仅许建业,就连上一秒还哭天喊地的陈茂娟也停下动作。
等?他们看清纸上的字和加印公章,脸色也完全沉了下来。
“我搬到?哪里,只有伯母知道。我和张显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许枝讲得直白,随即对上陈茂娟:“是吧伯母,我应该没冤枉您吧?”
许建业点着指头看向陈茂娟:“你说的?”
陈茂娟立即慌神:“我也不?知道他会缺心眼到?做什么事被报警抓起来啊……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什么?你把我一个女孩子的家?庭住址给一个名声败坏的男人,你就天真的什么都没设想过?”
许枝垂眸,难得把话说得咄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
但她也不?是想要答案,既然已经?死心,再去?追问也毫无意义。
她止住话题,转过身:“我今天回来也不?是追究你们的责任,我是想通知你们,我前几天领证登记了,张显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还有——”
她顿了顿,冷然道:“这间房子是我的,你们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吧。”
话落,许建业和陈茂娟皆是一震。
陈茂娟率先冲上来,狠狠揪住她的手臂:“你和谁领证了?对方?家?里没房子吗?凭什么让我们搬出去?给他腾位置?!”
许枝细眉完全拧在一起,甩开陈茂娟的手,也没纠正她的脑补。
“对,没错,他就是没有房子,我们没地方?住,所以你们赶紧搬走,这里要做我们的婚房。”
陈茂娟此刻哪里管的上许枝和谁领了证,她满心满眼都是许枝要赶他们走。
她怒到?口不?择言:“你就是贱命!早死了爹娘的贱命!给你介绍有钱的你不?要,你偷摸找个穷鬼嫁,没房子还要你倒贴,我看你就是天生的下贱货色!……”
陈茂娟喘口气就要继续骂,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建业一愣,猜测是要买厂子的老?板到?了。
他赶忙喝止陈茂娟,想让许枝进屋。
陈茂娟也偃旗息鼓,狠狠瞪了她一眼。
许建业换上谄媚的表情,刚打开门,就看见面前身形颀长五官俊逸硬朗的年轻男人。
他躬身握手:“您就是陆老?板吧?您看您这么客气,谈生意就谈生意,还带这么多东西。”
许枝被狗咬,总不?能对着狗反咬一口。
她刚准备抬腿进屋,倏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醇厚嗓音:
“刚才无意听见你们争吵,我姓陆——”
“应该就是你们嘴里所说,和许枝领证的穷鬼。”
许枝的脚步一顿。
她回头, 就见陆放正驻立门外,双手提着他们昨天在超市买的东西,眉骨微拢, 平静的面容客气又疏离。
察觉到她的视线, 他才抬起唇角:“我来了。”
许枝滞了滞,上前几步:“不是说还要两个小时吗?”
也不知道刚才他们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她原先是想在陆放来之前?先给许建业陈茂娟打?个预防针, 让他们先闹腾着分散火力, 也不至于他来之后闹得?太难看。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提前?到了。
“事情处理好就立马过来了。”他顿顿,注视她一眼:“没事吧?”
许枝摇头冲他笑笑,两人被框在同?一幅画面里, 相处熟稔自然, 好似关系坚固谁也插不进去?。
许建业没见过陆放,这会还在迷糊着揣摩面前?混乱的情形,陈茂娟先一步反应过来,前?不久还嚣张的气焰全然不见。
她心里直犯嘀咕。
昨天来送钱的小伙子说自己?只是跑腿办事, 要买下养殖场的实际是个姓陆的年轻老板,明?天会亲自上门和他们谈合作的具体?事宜, 明?里暗里交代他们耐心等着好好接待,说不定老板一高兴还能答应给他们点分红啥的。
现在人是来了,是姓陆不假, 人也的确年轻。
不过怎么是他呢?
而且看情形,他上门好像不是要谈生意, 反而像是专程为许枝登门拜访。
陈茂娟虽然怀疑是巧合,但也不敢贸然论断,面上只能维持着客气。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陆放, 继而又转向许枝,强撑笑容:“枝枝啊, 这是咋回事呀?”
“上次见,你不是说你和小陆是同?学?吗?你刚说和你领证的,就是……他?”
许枝发自内心佩服陈茂娟能把“变脸”这个词展现得?如此具象化,又疑惑她为何突然开始阳奉阴违。
上次见面不是才闹的不欢而散吗?
但她脸上没走漏多余的情绪,直直对?上陈茂娟的目光:“对?,我和我知根知底老同?学?领证了,比起你给我介绍的,应该很更靠谱合理吧?”
陈茂娟敢怒不敢言,她只能回过头,使劲给许建业使了个眼色。
许建业这才如梦初醒,看向陆放,试探道:“那这么说,你今天是和枝枝一起回来看我们的对?吧?是我搞错了,我还以为你是今天要来找我们谈生意的老板……”
陆放把几?人间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
他表情未变,淡声道:“您没有搞错,我今天来,除了陪枝枝拜访她的亲人,也是来找你们谈养殖场的生意。”
停顿片刻,他倏然轻笑一声,笑却不及眼底:“还是说,我这个穷鬼不配和你们谈生意?”
话落,剩余几?人皆是一震。
许建业陈茂娟自然是因为刚才那些?粗鄙的话被听见而慌神?。
许枝则是被他一声“枝枝”唤到耳根发软。
奇怪,明?明?许多人都这么称呼她,无论是她的至亲,还是露水相逢点到即止的关系。
她早就听习惯,早就适应才对?。
怎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这么让人难为情?
许建业赶忙打?圆场:“她伯母就是嘴碎惯了,小陆你别当回事。快快,都别杵在门口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坐下来边吃边说,边吃边说啊!”
他话题转得?虽然生硬,好在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被冲淡一些?。
猜测得?到印证,陈茂娟像被人劈头浇了盆冷水。
她真?是搞不懂了,昨天那人上门二十万现金付的眼都不眨,言语间豪横得?不得?了,可许枝又说这个姓陆的连套房都没有。
难道是许枝故意说谎框她好让他们卷铺盖走人?
许建业见她愣神?,催促道:“赶紧把菜端上来,再喊倩倩出来吃饭。”
陈茂娟愤愤压下心底的猜想,准备饭桌上再见机行事。
“许倩,出来吃饭!”她吆喝一声。
许枝幡然想起不久前?陆放和许倩相亲的事。
她安静地将目光移向他,不料被他精准捕捉到。
“你……”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纤薄的敏感。
陆放似有感应,大?掌径直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你忘了吗?我上次说过,我和你堂妹见过的那次就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他语速沉缓,说得?真?切。
被轻而易举地猜中?心里所想,许枝颇不自在地低下头。
等许倩出来,看见许枝身边站着的人时,不出预料地露出意外。
先前?她在饭桌上有听陈茂娟讲到许枝和陆放是同?学?、撞见陆放帮许枝搬家提行李的事。
此刻看他们站在一起,有些?问题的答案就隐约有了轮廓。
“你们这是?”
许枝抬眸对?上她,沉静道:“陆放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前?几?天领完证了。”
她言简意赅地概括完二人的关系。
许倩撇着嘴点了点头便坐到饭桌边玩手机等开饭,表情有些?敷衍,不太关心的模样。
许枝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许倩对?陆放没兴趣,至少能在今天这个纷乱的情况里少一样矛盾。
方正的餐桌,许枝在的时候和许建业一家三口同?坐都勉强,先下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愈发拥挤。
陆放靠着许枝坐下,两人无法避免手臂挨着手臂。
菜品很多,除了许建业自己?下厨做的几?道菜,还另外买了好几?样鲜卤,能看得?出是想铆足劲讨好谁。
不久前?才发生过尴尬,几?人各怀心思,坐在一起途生相对?无言的窒息感。
许建业干巴巴地缓解气氛:“小陆你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那么多东西。那烟酒,都不便宜吧?”
陆放没直接回答,只得?体?道:“毕竟是第一次见枝枝的亲人,我不想懈怠。”
他说得?认真?,许建业忍不住心虚。
他掩饰般拿出一瓶酒拆开包装:“家里平时没人喝酒,就把小陆你带来的开封了。今天,不醉不归!来!”
许枝见陆放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胳膊碰了碰他问道:“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陆放唇角溢出轻笑:“不是还有你吗?昨天晚上你开得?很好。”
他声线低醇,安抚小朋友似得?。
但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从其中?听出别样的亲密与旖旎。
许倩“啧”了一声,毫不客气:“真?受不了。”
丢下这句,她捧起碗迅速夹了些?菜便回了自己?屋。
许枝脸皮发烫,偏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推杯换盏间,话就开始变多。
许建业见陆放酒意上脸,见缝插针地问:“小陆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怎么想起来买我们这个养殖场?”
厂里赚不赚钱他最清楚,肯花这么一笔钱买个半死不活的养殖场回去?,想必应该是有一定财力才对?。
可事实似乎又并非如此。
陆放静了几?秒:“我是做餐饮的。”
许枝几?不可查地挑起眉梢。
后厨杀鱼,可不是餐饮嘛。
看不出来这人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其实,养殖场不是我要买。”陆放十分淡然地继续,“是枝枝要买。”
许建业陈茂娟同?时停下动作。
陈茂娟面色不善地望向许枝:“你怎么突然打?起厂子的主意了?”
许枝眼都没抬,一句话说得?犀利又尖锐:“反正你们也经营不好,不如交给我,也省得?你们一来二回从我这里打?主意。”
陈茂娟立即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说没钱,根本就是在撒谎!”
许枝也不着急反驳,本来这桌菜就不对?她胃口,索性直接放下筷子。
“我没有撒谎,这笔钱是陆放借给我的。”
这是她事先和陆放对?好的说辞。
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不过,就算我有钱故意隐瞒不给你们,又怎么样呢?”
她安静抬头,对?上陈茂娟:“我借给你们五万块,已经仁至义尽,我不欠你们什么。”
许枝长相就是柔弱无害的那一挂,性格又素来乖顺,现在这副模样不免让人诧异。
但她的话的确让人无从辩驳,陈茂娟气急败坏道:“厂可以卖给你,但这间房子,你想都别想!”
憋了快一顿饭,可算让陈茂娟逮到机会把房子的事提出来。
许枝冷笑一声,早就明?白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了结,但她也不是无备而来。
她懒得?废话,面无表情拿出手机点开一道语音:
“监护人除为维护被监护人利益外,不得?处分被监护人的财产。如果你的监护人是有强行侵占你不动产的意图,这种情况诉讼胜诉的概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严肃又专业。
陈茂娟学?历不高,文绉绉的字眼她未必完全理解,但此刻也不明?觉厉。
她气势弱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许枝把手机收回,淡淡瞥她一眼:“这间房子是爸妈留给我唯一一样东西,如果你们强行赖着不肯走,我们直接官司场见。”
许建业向来只唱白脸,听见许枝要打?官司、是来真?的了,也终于坐不住。
他沉痛着表情,叹了口气:“枝枝啊,我们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慢慢告诉我们,你怎么能用打?官司吓我们呢?好歹我们也抚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总不能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啊!”
对?他们道德绑架这一套,许枝也早就烂熟于心。
既然做好决定,就快刀斩乱麻。
她脸上没什么波澜:“我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重新?找地方,时间足够充裕了。”
见许枝是铁了心,许建业把视线投向陆放:
“小陆,你看这……你也帮我们劝劝枝枝啊。”
室内的灯光暖黄,将陆放的五官衬得?深邃。
仿佛已然有几?分醉意,他斜倪许建业一眼,带着意兴阑珊的沉冷:
“枝枝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说完,他静一瞬,旋即放下酒杯,微敛眉心:“更何况,枝枝说了,这里要做我们的婚房。”
“我很期待,所以,麻烦你们尽快搬出去?。”
然而两人一唱一和, 惹恼了一旁的陈茂娟。
她把?碗筷往前使劲一推:“你这话说得,连婚房都要女方出,你这哪是结婚呀, 你是想空手套白狼吧?”
陆放:“您想怎样?”
陈茂娟眼珠骨碌转了转:“你们想拿这里做婚房, 也不是完全不行,既然已经领证了, 彩礼钱绝对不能少?!”
要钱的意图明晃晃, 就?差直接把?手伸进陆放的口袋。
换做之前,许枝可能还会对她的穷酸磕碜在陆放面前感到无地自容。
事?到如今,她只剩不耐烦:“房子本来就?属于我, 和彩礼有什么关系?”
她还要再?说, 陆放先一步开口:“彩礼确实要有,您说,多少?合适?”
陈茂娟:“就?按镇上嫁女的习俗来,最低都是十八万八, 一分不能少?。”
陆放眼都没抬:“可以。”
陈茂娟顿时眼神放光。
许枝拧眉看向他?,透出质问?。
陆放回?视她, 眼眸里未起?波澜。
她不知道陆放在想什么,难不成他?真的要当冤大头给这十八万八吗?
更?何况,他?为了养殖场勉强已经拿出二十万, 哪里还有这么多钱?
倏尔,一只大掌在桌下无声捏了捏她的手心, 携着宽慰,像在示意她稍安勿躁。
陆放径直从钱夹里拿出银行卡放在桌面:“卡里有够彩礼的钱。”
陈茂娟兴冲冲就?要伸手来拿,修长的指节先一步点按在卡面之上。
“但?是, 按照您的说法,镇上嫁女似乎也没有伯父伯母收下彩礼钱的规矩。”
陆放一字一句说得沉缓, 在陈茂娟骤变的眼神里好整以暇地把?银行卡拿起?放进许枝的手里。
他?举重若轻:“既然岳父岳母已经不在,这笔钱,就?归枝枝自己保管。”
许枝一怔。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张卡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为了顺着陆放的意思,她暂时将银行卡收下。
她抬了抬下巴:“没错,就?算要给彩礼钱,这钱和你们也没关系。”
陈茂娟完全被戏耍,气到快失语。
“好啊,说得好听,我看你就?是不想给钱!”她在屋里团团转了一圈,叉着腰威胁:“你这么搞,行,养殖场我们也不卖了!”
陆放对她的撒泼无动于衷,先前眼底蕴藏对长辈的几分礼敬也消失殆尽。
他?极淡地嗤笑一声:“除非出售合同上不是你们亲笔签名?,否则双倍违约金,还要劳烦你们按时支付一下。”
许枝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违约金?什么出售合同?
她不是今天才来和他?们商量养殖场的事?情吗?
疑惑间,她的思绪骤然和先前陈茂娟对陆放阳奉阴违的态度连成线。
陆放是特?意在今天之前就?已经提前上门和他?们商定了这件事??
她突然就?理解了昨天他?那句“先礼后兵”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细思,许建业立马跳出来改口:“卖!合同都签了怎么可能不卖!小陆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许建业狠狠将陈茂娟拉扯到一边,又转向许枝:“枝枝啊,房子的事?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一时半会我们也不知道往哪搬呀?”
许枝别开眼:“所以我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她声音很轻,但?态度无比坚决。
“一个月后我们要搬进来,不想打官司,就?尽快搬走。”
陈茂娟终于揭下伪善的面皮,开始口无遮拦,骂骂咧咧啐道:“你个倒贴的小贱人!你们……你们两个克爹妈的贱东西,果真是般配!”
她越骂越脏,骂许枝也骂陆放,血盆大口一张一合,表情扭曲又诡异。
话已经说到尽头,这场饭局明里暗里的涌流都摆上台面。
许枝站起?身,主动拉起?陆放的手,像听不见背后的喋喋不休:
“我们走吧。”
等?系好安全带,陆放点开中控,随便放了首歌:“听点音乐净化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