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陈云州肯出兵,从背后牵制葛镇江,这次江南的危机即可解除大半,甚至楚家军还能转守为攻。此计关乎国之大运,拜托侯爷了。”
博远侯侯苦笑了一下:“承蒙戈尚书看得起犬子。但犬子资质平平,年轻气盛,怕是难当此大任。而且戈尚书应该也知道,那逆子对我这个父亲很不满,这事我出面不一定奏效。”
钱家父子失和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
就是因为不待见这个儿子,所以博远侯侯一直没给钱清荣请立世子。
钱清荣高中后去了太仆寺,他也是不闻不问,半点都没帮衬的意思,甚至还对太仆寺卿说,钱清荣年轻气盛,应该多磨练。
戈箫笑了笑道:“侯爷说笑了,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都是些小误会,在生死之间,这点误会算得了什么呢?依我看,钱大人是个孝顺的孩子,侯爷的福气还在后面。”
“况且,此事也是钱大人,侯爷的机遇。若钱大人能促成此事,得了皇上嘉奖,日后必定前途无量,侯爷也可安心了。”
博远侯侯犹豫片刻,似是被他说动:“戈尚书,我钱家能有今日,皆是圣恩所赐,若能报答皇上,铲除乱臣贼子,我父子责无旁贷!”
“好,我果然没看错侯爷。 ”戈箫大喜,凑到博远侯侯耳畔低语了几句。
陈云州在仁州呆了几日便听说了韩子坤拿下禄州的事,后来又有来往的商旅说朝廷派了大军去平州。
陈云州还真有些担忧韩子坤这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对将目标对准仁州,可又过了几天,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是韩子坤留了副将镇守禄州,自己则回吴州去了。
陈云州敏锐地察觉到了反常。
吴州有葛镇江坐镇,韩子坤不呆在禄州,驻守这个刚打下来的州府,稳固自己的势力,往吴州跑干什么?莫非他们有另外的计划?
他派了人潜入吴州、田州打探消息。
大军调动、粮草征集运输,这些规模太大了,都很难瞒住。
于是没多久,陈云州便知道龚鑫和葛镇江都在调集大军和粮草,莫非他们准备攻打楚弢的大军?
如果真是这样,那仁州、定州安矣,今年可以过个安心的年了。
为安抚城内紧绷的百姓,陈云州命人将这事张贴出去,让大家放宽心,平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与此同时,仁州官府的备战准备却没有停止,还在准备各种物资。
因为陈云州得防着这是葛镇江在故布疑阵,迷惑他们,最终的矛头其实是对准庆川军。
所以一边备战的同时,陈云州又派探子继续出去打探各种消息。
冬月二十一这天,探子带回来了一个很明确的消息,葛家军和龚鑫的大军在往汝州的方向集结,应该是打算去攻打汝州。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陈云州紧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葛镇江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了,如今要考虑的就是朝廷的反应。
自己屡次触碰朝廷的底线,这次更是擅自接手了仁州,只怕嘉衡帝对自己相当不满了。
不过陈云州也不惧,从朝廷派鲁公公来请“押”他回京,还用什么荣华富贵,公主诱惑他时,他就知道嘉衡帝应该是怕他成为下一个龚鑫、葛镇江之流,打算在他还没成气候的时候将他扣在京中。
嘉衡帝宽容大度点,可能给他个富贵闲人当当,嘉衡帝要是心狠一点,利用完再把他弄死都正常。
更何况他是个冒名顶替的货,就是没这些也不能进京。
如今双方也都算是心知肚明对方的算盘了,就看谁先沉不住气,谁会先掀桌子。
陈云州本以为这次嘉衡帝会忍不了的,没想到十一月底时,朝廷竟派人给他送了赏赐过来。一同来的还有朝廷对他褒奖。
没错,是褒奖,而不是责罚训斥。
嘉衡帝夸他年轻有为有担当,乃是天下人的楷模,对他能从康旻手中接过仁州这个重担,没让仁州乱起来,落入葛家军手中,朝廷给与了高度的赞扬。
洋洋洒洒,夸了他好几页纸。
陈云州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和高尚的品格。
信的末尾,朝廷对康旻的不战而逃予以了强烈的谴责,并命陈云州派人将康旻等官员押送入京城审问惩罚。
看完后,陈云州诧异地挑了挑眉。
柯九看着朝廷送来的几箱金银珠宝还有一车锦缎,也感觉很稀奇。
他挠了挠头,小声说:“大人,朝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陈云州半开玩笑地说道:“也许是想先养肥了再杀吧。”
柯九缩了缩脖子:“小的就知道朝廷没安好心。以前大人守住了庆川,打退了乱军,剿灭了几万葛家军也没见他们拿过什么实质性的赏赐,今天却派人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陈云州看了一眼,轻轻一笑:“这东西不值钱,锦缎都是陈年旧物,不知放了多久的,看起来不少,但卖不上价,至于这银钱,箱子做得这么厚,装不了多少。”
粗略估计,这些也就值几千两银子吧。
不过这对一向抠门的朝廷来说,这已经是难得一次的“大方”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依他们现在这种心照不宣的关系,朝廷送钱给他,肯定别有所图。
很快,陈云州就知道朝廷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腊月初,钱清荣从兴远特意跑到仁州找陈云州,并将信递给了陈云州。
“陈大人,楚家军要和龚鑫、葛镇江他们打起来了。朝廷想让您出兵攻打葛镇江,以减轻楚家军的压力,但他们怕你像以前一样敷衍,嘴上好好好,实际上一点行动都没有,所以让我爹假装生病,写了这么一封忧心忡忡的信,让我劝你一定要出兵。”钱清荣一来,就将朝廷的算盘卖得干干净净的。
陈云州打开信,仔细看完,这封信是博远侯写的,说自己生病了,兴许没几年活头了,平生唯二遗憾的事,一是因脾气太倔跟儿子闹翻了,二是未能收复失地,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陈云州扬了扬信:“你跟你爹闹翻了?”
钱清荣一边吐橘子里的籽,一边笑呵呵地说:“骗他们的。我爹怕我那继母对我下手,所以故意装作一副不待见我的模样,背后偷偷送我去拜了他的旧友为师。”
“你们父子俩可真是演戏的好手。”陈云州感慨了一句。
钱清荣吃完了手里的橘子,又拿起桌子上一只剥开:“陈大人,别感慨了,你说说这事怎么弄吧?我要是没完成任务,朝廷对我的信任肯定会减少,你快想想办法。”
陈云州觉得钱清荣这人真是天生的大爷,看看,使唤上司都这么理所当然的。
“要不,咱们真去打葛家军?”
钱清荣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橘子:“您……您来真的?我刚才就开开玩笑,你别当真啊,这事咱们仔细合计合计。”
“不用合计了,打!”陈云州干脆利落地说。
钱清荣愣住了,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云州:“大人,咱真的要帮朝廷啊?”
陈云州轻笑着摇头:“当然不是。现在朝廷既然表现出不想跟我翻脸的意思,为了咱们庆川军能够再苟一段时间,闷声发大财,也为了帮你交差,咱们可以做出打的态度,至于到底要不要打,具体打哪儿,多少人参战?这不是咱们说了算吗?”
钱清荣……
明白了,糊弄朝廷嘛。
下面这些官员哪个不糊弄呢?他在京城还经常看那些京官糊弄皇帝呢。
“那大人,咱们具体怎么做,需要下官配合吗?”
陈云州笑了笑说:“不用,过几天,你回一封信回去,表示自己说动了我,庆川军准备找时机出兵。记得把过程也写得艰难一点,让你父亲好交差。其他的,你回兴远等消息吧,你看好兴远即可,其他的事不用担心。”
见他胸有成竹,钱清荣没再多说。
在仁州呆了两天之后,他就返回了兴远。
他走后,陈云州让林钦怀安排了一个将领过来驻守仁州,然后悄悄回了庆川。
得知他要回庆川,不去京城了,鲁公公宛如被雷劈了一般,傻眼了:“陈大人,咱们说好的要去京城的?这……我这腿不争气,但没关系,我马上就要好了,过几天,不,明天就能启程回京了。”
不带陈云州回去,他怎么回京交差啊。
陈云州笑呵呵地将朝廷的公文递给他:“鲁公公,朝廷现在给我安排了新的任务,暂时走不了了。你先在仁州好好养伤,等我完成了皇上交给我的任务,咱们再一起回京城。”
确认了公文上的印章无误,鲁公公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是有些忧心,这仗万一一打就是几个月,自己怎么办啊!
陈云州可不管他,交代严焕安排人伺候他后就只带了柯九几个悄悄回了庆川。
腊月初,南方各州陆陆续续有流言传出,说是庆川军接到了圣旨,要攻打葛家军,与楚弢前后夹击葛家军,一举收复葛家军占领的州府。
还有的说,看到了朝廷给陈云州的赏赐,整整好几车金银。
更离谱的是还有流言说等剿灭了乱军后,朝廷会封陈云州为异姓王。
没过几天,又有小道消息说,陈云州已经在庆川调兵遣将,暗中组织了一支精兵,打算从后方偷袭葛家军。
有些话,说的人多了,相信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起初,葛镇江对这种流言是嗤之以鼻的,庆川并没有像他们这样大规模的扩兵,所以哪怕陈云州现在实际掌握着五个州府,但他手里的兵还没有韩子坤的右路军多。
这点兵马,分散在五个州府,哪怕仪州因处于后方,不需要安排多少兵力布防,那也是捉襟见肘的,哪有余力派大军参战。
况且,陈云州现在明显跟朝廷是面和心不和,早就有了二心,怎么可能真的听皇帝的话,老老实实出兵打仗,跟他拼个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朝廷。
理智上他分析这流言不可信,但听得多了,身边的人又天天说这个,时间一长,他都忍不住有些动摇了。
“军师,你说,这陈云州会傻得听朝廷的,攻打我们吗?”
袁桦笑着说:“我看难,定州刚遭遇水患,元气大伤,仁州他刚拿下,还不稳固,这两个州都派不出兵的。更何况吴州有大将军亲自坐镇,若他敢来,定让他有去无回。”
“陈云州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傻事。不过桥州那边要当心一些,桥州离陈云州的大本营庆川府很近,若有变故,咱们恐怕很难第一时间去支援葛大帅,还是要让大帅注意点,别阴沟里翻了船。”
“依我看,若陈云州真的出兵,很可能目标会是桥州。”
葛镇江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这事是得提醒提醒淮安,别着了陈云州的当。只要他固守桥州不出,陈云州的那点兵力也拿他没办法。”
他当天就给葛淮安写了一封信。
葛淮安现在坐镇后方,其实也听说了流言。作为在陈云州手上吃过大亏的人,他可不会小觑庆川。
所以他对葛镇江的信非常重视,派了不少探子出去打探庆川军的动向,而且加强了桥州的防务。
很快,探子就带回来了一个新的发现:其实这些流言都是庆川府自己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应付朝廷。
葛淮安得知这事后,嗤笑一声,他就知道庆川军不敢轻易进攻的,什么收复桥州,痴人说梦。
虽然心里觉得陈云州不敢主动出兵来攻打桥州,但葛淮安也长了教训,继续派人盯着庆川府的动静,以免真的着了对方的道。
别说,很快探子就有了新的发现。
腊月初五,有小股庆川军出城往东,直奔桥州的方向而来。
葛淮安吓了一跳,这陈云州莫不是疯了,打算听朝廷的出兵?
可就在他严阵以待,部署兵力防守,又派人去城门外挖了一圈陷阱时,探子却又传回来一个新的消息,庆川军快到桥州边界的时候又回去了。
搞什么名堂?葛淮安想骂娘。
但这只是开端,接下来三天两头有庆川军在两地交界处出没,最近的时候,庆川军走到了被他们占领的南庆县县城外三里处,吓得南庆县守军恐慌不已,连忙派兵布防,又速度派人向葛淮安求援。
可等葛淮安点了兵准备出发时,这庆川军又回去了。
葛淮安觉得陈云州就是故意的,故意耍他玩,故意遛他。
他气急败坏,恨不得带兵出去跟陈云州打一架。
这事传到吴州,葛镇江不禁有些担忧:“陈云州这么频繁地让庆川军出现在两州交界处,莫非是真的打算攻打桥州?说什么负重拉练,有奔赴上百里这么拉练的吗?”
军师忧心忡忡地说:“这事确实透着诡异,大将军,当心这是陈云州的奸计。他这样反复出兵,晃一圈又回去,时间长了,不止是葛大帅,下面的将士也会麻痹,疲惫,继而听到庆川军来了也不当回事。但万一某一次对方真的来了,那就会杀咱们个措手不及!”
“你说得有道理。淮安是个急性子,又在陈云州手上吃过那么多苦头,面对陈云州这样频繁的挑衅,我也怕他会冲动。”葛镇江也有些担忧。
军师宽慰他:“兴许这只是陈云州为了应付朝廷,做给朝廷看的,大将军实不必太过担心。其实属下认为,咱们不若跟陈云州谈和,将南庆县还给庆川,他也停止这样的骚扰行动。这样他既得了实惠,又能交差,但属下怕葛大帅不会答应。”
一个南庆县葛镇江其实是不大在意的。
不过军师说得有道理,葛淮安恨死了陈云州,宁可毁了也不会把南庆县拱手让给陈云州。
自己强制下令,他会答应,但兄弟之间搞不好会出现嫌隙。
葛镇江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观望,不过他又给葛淮安写了一封信,郑重叮嘱他,不要冲动,不要松懈,切勿主动与庆川开战,不要中了陈云州的奸计,他的任务就是守好桥州。
葛淮安心里虽然憋了一团火,但他也是比较服葛镇江这个大哥的,所以按捺住没有冲动出兵,但他还是在南庆、安东两县增兵两万,以防陈云州偷袭。
陈云州照旧让人继续放出流言,时不时地还派兵出去五十公里负重拉练,练兵骚扰两不误。
他们庆川军人虽然少,但饮食更好,最近这一年,这些士兵顿顿都能吃饱饭,五天吃一次肉,天天都有高强度的训练,身体比之去年不知强壮了多少倍。
这样的行动多了,别说外人,连自己人都有些迷惑了。
陶建华问陈云州:“大人,咱们到底要不要打葛家军?”
陈云州掀了掀眼皮,笑眯眯地说:“这个嘛,看时机,有机会就动手,没有就算了,不着急的。”
得,大人的真实想法他们都搞不懂。
陶建华也不再多问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腊月下旬,葛淮安是烦不胜烦,甚至连过年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上不下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他都宁可陈云州真的派兵打过来,大家好好打一场,一雪前耻。
就这种煎熬中,葛淮安等来了个坏消息,韩子坤在汝州受挫。
没过两天,探子传来消息,庆川方面有意要出兵,估计是看韩子坤受挫,打算攻打桥州。现在已经整兵待发了,连粮草也一并准备好了,还征召了两千役卒。
葛淮安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振。这小白脸总算是要来了,打就打,谁还怕他不成。
他立即派人给怀州守军去了一封信,请他们派兵增援,届时里应外合,伏击庆川军,必要将来的庆川军都留下,一雪前耻。
同一时间,陈云州拆开了一封由吴州送来的密信,看完后,他将信烧了,叫来童良:“明天你带着大军出发去攻打南庆县。”
童良懵了:“咱,咱们不是要去攻打桥州,收复桥州的吗?”
陈云州笑着说:“那个不急。”
童良犹豫着问道:“大哥,那我爹呢?他们早前就偷偷出发了,这不攻打桥州,他们去了哪儿?”
陈云州没有瞒他:“怀州。”
“怀州?不是攻打桥州吗?”童良诧异极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打的是桥州。大哥也发过誓要拿回桥州,为那位桥州知府收敛尸骨的。
陈云州笑了笑:“慌什么,一个一个来,拿下了怀州,将桥州夹在庆川和怀州中间,以后再想拿下不是更简单的事?”
陈云州没有说的是,现在怀州城内不但兵力被调走大半,而且里面还有内应,拿下来易如反掌。不管是葛镇江还是葛淮安都想不到,他会舍近求远,先攻打桥州后方的怀州。
腊月十五, 一万大军从庆川出发,次日抵达南庆县城下,开启收复失地第一战。
南庆县原先有驻军一万人, 这阵子葛淮安又调拨了五千人, 总共一万五千人。作为抗击庆川的第一线,城中粮草充足,够这些兵员大半年的消耗。
所以哪怕自己人多, 南庆县的守军将领马典也龟缩在城中不出,并派人给葛淮安报了信。
葛淮安接到信都气笑了。
此前陈云州放了那么多风声, 搞得声势浩大的, 他还以为陈云州要直接来攻打他们桥州呢, 结果……柿子专挑软的捏,去打一个小小的南庆县去了。
他陈云州也不过如此嘛!
葛淮安感觉自己一拳砸到了棉花上,心里有种很憋屈的感觉,若非还记得自己肩负的责任,他都想带兵亲自去南庆会会庆川军, 以报当日囚禁之仇。
写信让马典好好守住南庆县后,葛淮安又将此事汇报给了葛镇江。
葛镇江如今最在意的是汝州的战事。
只有打退了朝廷的大军,他们才能继续往东, 北上扩张地盘, 北方数州,还有京城, 那才是人口相对稠密, 财富集中的地方, 也是能迅速扩张势力的地方, 不然夹在南边,物资匮乏, 左右还都是强敌,很难有大的作为。
但葛家军跟龚鑫联手攻打汝州,进展却并不顺利。
楚弢老谋深算,亲自到汝州督战,带着大军固守城门不出。
联军进攻三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若只是这点挫折,也不足以让葛镇江发愁。打仗本就是持久消耗大的一件事,又不是每个州府都如吴州、仁州这等无人之地,轻轻松松都能拿下。
他们现在面对的可是朝廷的正规军,领军的还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能在过年前拿下汝州,那都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了。
他愁的是楚家军的偷袭。
每次打仗撤退后,楚家军都会派小股骑兵,出其不意地来偷袭韩子坤的右路军。
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傍晚,而且每次攻击的地点都不一样,有时候是针对粮仓,有时候是针对他们的水源,主打一个攻其不备。
伤害其实不算大,但太熬人了,哪怕是非战期间,葛家军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防楚家军又来偷袭捣乱。
长此以往,很影响军中士气。
而且军营中还传出了流言,说什么攻打汝州其实是龚鑫和朝廷设下的奸计,其目的是为了彻底消灭葛家军的右路军。
这种话葛镇江是不信的,可架不住普通士兵会相信。
龚鑫的势力虽然比他们强一些,可对上朝廷还是要弱一些的,尤其是朝廷现在又在平州驻扎着三万禁军,随时可支援楚弢。只要龚鑫脑子没坏,这时候就不会跟他内讧,跑去跟朝廷合作。
当前他们最首要的任务还是对抗朝廷,等消灭了碍事的楚家军,再划地盘,一较高下也不迟。这时候自己人先打起来,未免太早了。
只是楚家军一直这么针对他们,他们葛家军的消耗必然会比龚鑫他们高。他的势力本就比龚鑫弱一些,长此以往,双方的差距会更明显,到时候恐怕没法跟龚鑫争夺汝州了。
白白打一场,给他人做嫁衣裳,这种蠢事葛镇江不干。
“大将军,但现在咱们若说不打了,恐怕会得罪龚鑫,这时候若得罪龚鑫,咱们将四面楚歌。”袁桦认真地分析道。
朝廷,庆川军可都是他们的敌人,再增加一个龚鑫,他们将无盟友,占据的几个州四面都是敌人,这可不是好事。
葛镇江揉了揉眉心:“我也是担心这点。而且咱们手底下占据的这几个州府,也就桥州位置最好,其余三州都面临强敌,必须得寻找出路。”
这也是他为何会答应龚鑫一起攻打楚弢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就来气:“这庆川府也真是邪门了,比朝廷的大军还难对付。”
不然他拿下庆川,还有目前庆川控制的仪州、兴远、定州,西南、南方都将成为他的大后方,比现在安全多了,他也不用跟龚鑫一起寻求北上东进的机会了。
军师看着葛淮安的信道:“庆川军发展太快了,短短一年时间,拿下四州的控制权。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整顿手底下的力量,派兵驻守城池,不敢轻易跟咱们正面开战。从他们选择攻打南庆县而不是桥州就可以看出,他们这么做,恐怕更多的是做给朝廷看。”
“这个陈云州,都拥有一方势力了,完全可以入局一争高下,结果还怕这怕那,畏首畏尾的,甘心当朝廷的一条狗!”葛镇江不屑地说。
军师垂下眼睑附和:“可不是,如今像大将军这等威猛进取之能人不多,陈云州虽有些治理地方之能,但无天下雄主的气势。”
葛镇江也认同:“这小子还是太嫩了,但他这运气那也是没谁了,回回都能遇到翻盘的机会。若我有他这等机遇好运,何至于弄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军师嘴角轻撇了一下。
运气?真的是运气吗?那当初仪州通判卢照为何会带仪州上下投奔庆川,仁州知府又为何会跑去定州避难?还有附近各州县的百姓,源源不断往陈云州的地盘上跑。
如果将这归为运气,那只能说葛镇江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是民心所向,这是陈云州主政庆川数年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各地百姓相信他,甚至连附近州府的官员、商贾、乡绅也相信他。
这就是爱惜羽毛和只知道圈地盘的区别。
军师清晰地认识到一点,即便葛镇江能够所向披靡,拿下大燕半壁江山,他也很难走到最后。纵观各改朝换代的霸主们,哪个光有肌肉的莽夫笑道了最后?
罢了,他已规劝过无数次,葛家军上下都不将他的话当回事,这结局早就已注定了。
“大将军,当务之急还是汝州的事,桥州有葛大帅,还有六万驻军,实不必担忧。”
葛镇江点头:“你说得是,不过淮安性子急,又跟庆川有仇,为防止他冲动,我写封信让他冷静。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守住桥州,莫要因为一时之气,中了陈云州的奸计。”
军师赞同:“桥州兵多墙高,短期内很难攻下。估计陈云州也是深知这点,所以派兵去了南庆县,依属下看,他不会去攻打桥州。”
葛镇江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不能不防,他还是给葛淮安写了一封信去,严令他不准主动出击,南庆县也是,以守为主。
马典很好地贯彻了葛镇江的命令,无论庆川军怎么挑衅,他都坚守城池不出。
童良想了好些法子,哪怕只派出几百人去城下骚扰,这马典都还是老老实实守在城中不动。
童良也很憋屈,跟陈云州抱怨:“大哥,这人上辈子是乌龟吗?多好的机会,他都不出来,也从不出城骚扰咱们,他人数可是比咱们多啊,我就没见过这么胆小的。”
陈云州也有些意外:“难怪葛镇江会把马典放在南庆县,这人确实是守城的一把好手,若他身上没太多的劣迹,他日生擒了为我所用。”
童良有些不服气:“大哥,这人贪生怕死得很,你太高看他了。”
陈云州可不赞同:“阿良,他能严格遵守上司的命令,能够在己方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不冒进,不为所谓的功劳冲晕头脑,这点就很难得,这人是个守城的好料子。”
“大哥,你这么夸他,咱们攻城就难了。”童良嘟囔。
本来攻城就比守城难数倍,再碰上个这么稳健的家伙,哪怕自信如童良,这次也没信心能拿下南庆县了。
陈云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急什么,咱们有时间慢慢跟他们耗。慢慢打,实在不行围而不攻也可,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城里是有粮不假,但缺少蔬菜和肉类。短期内还行,时间要拉长,几个月不吃蔬菜,便秘都要让他们头痛死,而且长期营养不均衡,这些将士的身体也会变差。
当然,最重要的是,攻打南庆县本来就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现在目标已经达成,能不能拿下南庆县又有什么关系呢?
童良想了失踪的父亲和骑兵,按捺下急切的心情说:“大哥,我知道了,我会在尽量减少损失的情况下,收回南庆县。”
他换了个方式,干脆将南庆县当成练兵的地方。每天上下午,都让士兵去一趟,权当做负重跑步训练了,而且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他还开出了奖励条件,每次得第一的营,奖励红烧肉一顿。
地点就定在南庆县城外五百米处,处于城楼上看得见,射不中的地方。
有了吃肉的激励,庆川军们积极多了,每天各营都声势浩大地冲向南庆县外,搞得南庆县城中的葛家军每次都严阵以待,结果,一群人身穿铠甲,带着武器,跑到城外几百米却停了。
而且更让人无语的是,停下你就停下嘛,但掏出锅,挖灶烧火煮肉是几个意思?
看着庆川军在他们几百米外野炊,肉香顺着风飘荡进鼻翼间,城楼上的士兵一开始是不屑的,当谁没吃过肉啊?
可眼看着庆川军天天在城外吃肉,一个个吃得嘴巴流油,时间一长,葛家军们馋了。
当初大家之所以投奔葛家军,一是被逼无奈,二不就是为了混口饱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