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了下人,文玉龙回头,笑看着陈云州说:“陈大人,您这次可是看到了,咱们河水县到庆川的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坑坑洼洼的,就找不出几段平整的地方,两地百姓来往多有不便,若是能修成庐阳到庆川那样子就好了。”
陈云州好笑,这文玉龙才是个基建狂魔啊,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他就嚷嚷着要修路了。
陈云州故意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说道:“文大人是准备修路吗?这个好,这可是大功一件,等修好了路,我们一定向朝廷给文大人请功,陶大人你说是不是?”
陶建华放下茶杯,点头笑道:“修路可是造福一方百姓的事,确实应该请功。”
文玉龙苦笑:“陈大人,您就别笑话下官了,下官若有本事修路,早就将路修好了,也不至于如今还是那模样。”
一百多里的路可不短,朝廷不拨款,河水县又是个穷县,去年还受了洪灾影响,哪有钱修路啊!
当然,官府也可强召百姓强召百姓修路。
这样自是可一文钱都不用花,但百姓肯定怨声载道。
百姓们本就生活不易了,若是到了冬季,家家户户都还出几个男丁干好几个月的劳役,消耗甚大,还没有任何的进项,只怕日子会更艰难,过完年不少人家恐怕是连麸糠野菜饼都吃不上了。
陈云州自然是明白文玉龙的意思。
这条路要修,恐怕还得庆川府或是他本人掏钱。
但现在庆川府没钱,他本人的那些钱也有坐吃山空的那天,还是得想法子另外搞钱。
所以陈云州说:“文大人莫急。如今春耕在即,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很忙碌,恐无时间修路,修路之事冬日再说吧,我答应你,只要我在庆川,这条路一定会修,只是时间问题。我与陶大人此次前来,是想去洪河看看。”
洪河是桥州境内最大的一条河流百河江的支流,上游在桥州,中下游在河水县。
百河江顾名思义,就是上百条河流汇聚成的一条大江,有上百米宽,多雨季节,河水经常泛滥。
洪河是百河江下游的一条比较大的支流,枯水季节河面也有七八丈宽,若是遇到大暴雨,水面宽度会在短短一两天内暴涨数倍,堤坝决堤,河水泛滥,淹没两岸的农田和房屋。
但临近河边的土地湿润肥沃平坦,都是良田。
因此过去数百间不断有人往河边迁徙,开垦荒地,导致河中淤泥堆积,河面不断上升,水患不断。
如今每过几年,洪河沿岸就会遭遇一次洪灾,有时候灾情不严重,过个一两天暴雨停止,河水褪去就还好,若是遇到大洪灾,河水数日不退,那洪河两岸的百姓都要白忙活一年了,若是再严重一些,房屋都会被冲毁,百姓只能流离失所。
所以洪河的洪灾已经成为了河水县最常见的一种自然灾害,不少官员和百姓都习以为常了。
文玉龙也曾组织人手修筑过堤坝,但收效甚微。
他眼睛发亮地看着陈云州:“陈大人和陶大人可是想除洪河之患?下官替河水县百姓谢谢你们。”
陈云州摆手:“你先别抱太大的希望。我们现在还不了解洪河的情况,只是来看看,具体的还要等看过之后再说。”
但这终究也是有个希望。
文玉龙很高兴,他没看错人,陈云州一上任就直奔河水县,要去洪河,显然是想解决这个问题。这样为民办事的官员不多了,难怪庐阳一年就大变样。
他站起来说:“大人有这份心意已是极好,能不能成得看天意。明日下官就带两位大人去洪河。”
说话间,管家来报,饭食汤沐都已经准备好了。
文玉龙便不再多言,连忙起身邀请陈云州二人去用膳。
吃过饭,陈云州和陶建华洗漱后好好地睡了一觉,次日精神奕奕地跟着文玉龙出了城,前去洪河。
洪河在河水县以东,距离县城有些远,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他们方才赶到洪河。
这时候的洪河边非常热闹,有小孩子在河边挖野菜,捉鱼,还有许多百姓在挖地除草,为春耕做准备。
他们的土地距河边非常近,就几丈远,只要河水一泛滥,他们这田十有八九都会淹没。
可明知如此还是会有很多百姓在河边种地,原因无他,实在是古代的水利工程太落后了,道路又不平,没有机械电力,浇水只能靠肩挑,距离水源太远的话,灌溉就成了个大问题。
所以很多时候农民都只能靠天吃饭。
夏日若是遇到干旱,十天半月不下雨就会影响农作物,尤其是对水分需求比较大的水稻的生长,再不下雨,又不能引水灌溉的话,水稻就很可能减产。
百姓们在河边种田,也是一种不得已。
陈云州想起上辈子他扶贫的那个县。虽然是贫困县,但基础建设比河水县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建国后,县城就修建了好几个大型水库,然后从长江引水入库,再从水库放水到各个村镇。
每个村镇都建了纵横交错沟渠,平时看起来是普通的山沟沟,不起眼,没什么用,但等到春耕时就会有源源不断地水从沟渠中通往每一块田地,由此构建了一个非常完整的引水灌溉系统。
除此之外,不少百姓自发在田地之中挖坑,再抹上一层水泥,防止水渗透出去,进而蓄水,以做灌溉之用。后来,他们扶贫的时候也在比较干旱的地方建了几个规模比较大的蓄水池。
官方建造为主体,民间自己建蓄水池为补充,从而有效地减少了天灾对农业的影响。
天灾这种事,并不是只有古代才有,现代也一样,其实几乎年年都有洪涝干旱等灾害,可现代却不会饿死人,也不会造成大面积的疫病和灾难。
这都得归根于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削减了自然气候对农业的影响。
如今庐阳县也已经制造出了水泥,完全可以将陈云州上辈子看到的经验套用过来。
陈云州踩在洪河的堤坝上,边观察边思考对策。
洪河很长,单是在河水县境内的就足有一百多里,一天是逛不完的,当天晚上,他们歇在了一个富户家中,第二日继续沿着河边往上游走。
直到第二日,他们方走到了洪河中上游,再过去便是桥州了。
陈云州停下了脚步,站在河边,看着平静的河面和两岸盛开的野花,叫来文玉龙说:“你们这堤坝已建了一丈高,再继续加固,恐怕也是收效甚微。”
文玉龙苦笑着点头:“大人说得是,若是洪涝灾害不算严重还好,这堤坝应该能挡住洪水,但若是遇到去年那样严重的洪灾,不少地方的堤坝恐怕会决堤。”
“河水宜疏不宜堵。”陈云州上马,指挥着马儿往下游走,边走边说,“我观洪河下游桐义段跟旁边的清扬湖相隔不远,若能将其打通,洪江中的水可流入清扬湖中,再由清扬湖往北,汇入平安江,可减轻洪江堤坝的压力,还可增加清扬湖的水量。”
“若再沿着清扬湖往周边建造引水工程,将湖中之水引入各村落,这样干旱的时候,可放水灌溉,暴雨季节,也可放水帮洪河和清扬湖减轻一些压力,岂不是两全其美?”
文玉龙赞同点头:“陈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桐义段距清扬湖虽近,但也有几百米的距离,而且地下多是岩石,开垦挖掘困难。河水县县志上记载,五十多年前曾有一位县令有过这想法,安排了数百村民前去挖掘,半月仅仅挖了十几米,而且只挖了一米多深,再往下就很难挖掘了。下面的石头非常坚硬,最后只能作罢。”
陈云州疑惑地问:“可查清楚了下面是什么矿石?”
文玉龙犹豫片刻道:“应是铁矿。那地方太偏僻了,又挨着湖,铁矿面积不算大,报上去也没引起上头的重视。”
陈云州明了。
古代实行盐铁专营,朝廷为了防止百姓造反作乱,严控铁矿铁器,铁矿一旦发现,那都是属于朝廷的,百姓不得私自开采。若敢违令,将是杀头的大罪。
因此导致民间铁器很少,价格也比较贵。
但实际上是这片土地目前是不缺铁矿的。
桐义的那片铁矿比较小,开采难度又大,朝廷没看上,地方也不敢开采,于是就这么僵着了。
陈云州只觉得是暴殄天物。
铁可不只是能用来打造兵器,还能制造农具、脱粒机、纺织机、缝纫机等等,但凡想用进入工业时代,那就少不了铁器。
而且现在的农民,不少人家里都没几把趁手锋利的镰刀和锄头、铁犁等。若是家家户户都有好用的农具,能提高不好效率。
不过这是政策,但凡沾染盐铁的,搞不好都得掉脑袋。
所以陈云州虽觉浪费,但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开采利用这些铁矿。不过为了连通湖河,凿开这片矿石应该也没问题。
他思忖片刻说:“若我有法子能够用比较小的代价打通洪河和清扬湖呢?”
文玉龙眼睛发亮:“陈大人有何法子,您赶紧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法子,回头你找几个烟花鞭炮师傅给我。”陈云州说。
他打算试试,采用爆炸的方式,打通这段路程。威力巨大,能省不少的人力和时间。
虽然他也不知道配方,可能制造烟花爆竹就能制造火药。
消失许久的小助手突然冒了出来:【宿主,我这里有的配方哦,只要二十万拥护值。】
陈云州呵呵冷笑:【你要得可真少,不换。】
他又不是没办法自己折腾出来,干嘛要找小助手这个黑心肝的。
好家伙,开口就是二十万,只怕是看他攒了二十二万拥护值就故意狮子大开口,想一口气将他的拥护值全弄走,陈云州可不会如它的意。
小助手循循善诱:【宿主,很有用的,不仅可以帮你炸山开道,而且还可以用到打仗上,杀伤力可强了。二十万拥护值换这个,真不亏。】
陈云州还是两个字:【不换。】
小助手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你都攒了这么多拥护值,为什么不兑换了?你攒着也没用啊。】
果然是沉不住气了。
小助手平时都不现身,只有兑换的时候比较积极。
陈云州早怀疑了,这拥护值兑换对它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陈云州这次攒了不少拥护值故意不兑换,就是想看看小助手的反应。
没想到才二十多万拥护值这家伙就忍不住了,自个儿冒了出来。
看来他猜得还真没错。
陈云州心里有数了,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不需要,我就喜欢攒拥护值,看着拥护值一直涨,越来越多,我就开心。】
小助手被噎住了,许久才说:【宿主,你这是囤积癖。】
陈云州也不反驳:【千金难买我喜欢。】
我就是不换,你能咋滴?
小助手都被他磨得没脾气,劝道:【宿主,你这拥护值留着也没用啊,又不会长,相反,你要是换成了东西,反而能够很快就派上用场,帮你赚更多的拥护值。】
陈云州:【二十二万拥护值,换养猪手册和机械制造方法。】
小助手似也是没想到陈云州会冷不丁提这个要求,好一会儿才说:【宿主,兑换这两样需要二十万拥护值,你还差八万拥护值哦,不如先换一种吧。】
陈云州否定了它的提议:【那就不换了。】
哪有这样的,小助手还要说什么,可陈云州已经关了系统,不搭理它了。
“陈大人,您在笑什么?”文玉龙诧异地看着陈云州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云州轻笑道:“想起一点事。文大人,烟花爆竹师傅可去找了?”
文玉龙连忙说道:“下官已经派人去寻了,应该过个一两日便会有消息。这几天,大人一直在外风餐露宿,辛苦了,不若先回县衙休整一两日,等烟花爆竹师傅寻来再说吧。”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陈云州答应下来:“好。”
一行人回了河水县,陈云州让文玉龙拿了河水县的舆图和县志,又跟陶建华研究了一番。
河水县地形还不错,只有南边有两座大山,大部分地方都还算平坦,想要建辐射全县大部分村庄的灌溉系统不算太难,而且这是惠及每一个百姓,甚至是子孙后代的好事,一旦建成,将能造福子孙后代数百年甚至是更久的时间。
想必当地百姓也是很乐意的。
一旦这个水利工程开始动工,估计他又能收获一大笔拥护值了。
就不信到时候小助手还能沉得住气。
就在陈云州想着怎么套路小助手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柯九急促的声音:“大人,郑先生派人来请您,速速回衙门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让您务必马上回去。”
郑深知道他来河水县是有正事,若非特别紧急的事,不会派人来叫他回去。
陈云州蹙眉问道:“郑大人可说了是什么事?”
柯九摇头:“来人没说,就是请您赶紧回去。”
莫不是虞书慧出了事?
陈云州让柯九去通知陶建华,然后自己去见了文玉龙说明了情况:“我得回一趟庆川。烟花爆竹师傅不用找了,我在庆川那边试试,成功之后直接带人过来,这是我这两日画的一个以清扬湖为中心的引水灌溉系统,你拿着实地考察,帮我修正修正,等打通了洪河和清扬湖,我们就着手办这事。”
“好,陈大人您有事就先回去吧,这边的事务交给下官即可。”文玉龙正色道。
陈云州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稍后便带着人骑马连夜赶回庆川。
途中,他们只休息了几个时辰,天没亮又继续启程,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赶了回去。
一到衙门,陈云州便去找郑深:“发生了何事?可是公主出了事。”
郑深一脸愁容,轻轻摇头:“出事的不是公主,而是京中的太子。去年除夕夜,太子带兵逼宫,被斩于皇城内!”!
陈云州大骇,震惊地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个消息可靠吗?”
不是说太子是元后嫡子,很得人心吗?他为何要这么做?到底发生了何事?
郑深拿出一封信递给陈云州:“是我京中一好友派人加急送来的。”
陈云州没问他这朋友的事,快速打开信,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行字,说是去年除夕夜,太子带兵逼宫,兵败身死,具体的就没说了。
陈云州将信还给了郑深。
郑深转手就把信点燃烧了。
陈云州背着手踱了几圈,回头问郑深:“太子的地位不稳吗?”
郑深果然对京城的情况有些了解:“太子素有贤名,在朝中威望很高,比较得人心,照理来说应该没人能撼动太子的地位。但皇家之事,未尘埃落定之事,一切都有变数。”
陈云州想起历史上那些废太子,沉默了。
确实,皇位之争,只要没有彻底爬上那个位置,一切便都是虚的。
他不知情况,也不了解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急也没用。况且这事发生在京城,他远在庆川,影响有限,也实不必太在意。
这把火应是烧不到庆川来。
这一刻,陈云州只庆幸自己穿越这身体距京城甚远,不用卷入这些权力斗争中,不然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长吁一口气,看向虞书慧的院子:“公主知道吗?”
郑深轻轻摇头:“应是不知,早上还跟她婢女出去摘花。”
话音刚落就听后院传来惊呼和痛哭声。
陈云州和郑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飞快地往后院跑去。
一进院子,陈云州就看到往日里活泼灵动,嘴角总是挂着笑的虞书慧目眦欲裂,眼睛血红,泪水糊满了她的脸。她按住胸口,嘴里只念着两个字:“皇兄,皇兄……”
秋碧边哭边扶着她的胳膊,不停地劝道:“公主,公主,您冷静点,您别哭了……”
虞书慧恍若没听到她的话,眼泪如珍珠般不停地掉。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都呛到了。
秋碧担忧得不行,跟着大哭:“公主,公主,您别哭了,求求您,求求您,您若有个好歹,奴婢怎么办啊……”
见状,陈云州过去,扶着虞书慧另一边胳膊,将腿软的她拉了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虞书慧抬头看到是他,眼泪一下子奔涌出来,直接抱住他,埋进他的胸口大哭:“呜呜呜,我没有皇兄了,我没有皇兄了,明明说好的,我要给他带辣椒回去,冬天我们要一起吃锅子的……他骗我,他骗我,他让我不要急,说南边暖和,让我过完年再回去,他骗我……”
从她颠三倒四的话中,陈云州大致还原了事情的原委。
只怕太子早就有了不臣之心,但又担心自己失败会牵连这个同胞妹妹,所以特意将虞书慧给支了出来。
他若成功了,以后虞书慧自是万人之上的尊贵长公主。他若是失败了,虞书慧在千里之外,什么都不懂,即便皇帝迁怒,看在是自己骨肉又对他的皇位没有威胁的份上,想必也应该不会太过苛责虞书慧。
只是太子素来宠爱这个胞妹,兄妹情深,她以后多少还是要受影响。
而且这次死的恐怕也不止是太子,太子的党羽,岳家、舅家恐怕都要跟着完蛋。
也就是说,虞书慧母亲这边的很多亲人恐怕都已经死了。
这一次她失去的不止是靠山,还有无数的亲人。
一夕之间,她的世界就突然全部坍塌了。
陈云州轻抚着虞书慧的背,任其嚎啕大哭。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有虞书慧的悲痛欲绝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虞书慧的哭声总算是小了一些。
但估计是哭得太厉害,她不停地打着嗝,一抽一抽的。
郑深倒了一杯茶,递给陈云州。
陈云州见虞书慧稍稍恢复了平静,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一些,然后送上杯子:“公主,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虞书慧呆呆地接过水,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通红的眼睛仿若没有焦距一般,绝望地盯着地面。
陈云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这种失去血脉至亲的痛,旁人说再多都没用。
他稍稍退后一些,吩咐一旁的秋碧:“打些水给你家公主擦擦脸吧。”
秋碧连忙去倒了半盆水过来,浸湿了帕子然后拧干轻轻地递给虞书慧。
虞书慧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脸,抬起头看着陈云州,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哪晓得嘴刚一抿,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陈云州叹了口气:“不要哭了,太子殿下若泉下有知,想必也是不希望你这样的。以后,你能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你得振作起来,不要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片苦心。”
郑深扶额,自家大人还真是耿直。
这时候姑娘家想听的是安慰的话,他倒好,让对方振作坚强。
虞书慧惊愕地睁着一对红通通的兔子眼,吃惊地看着陈云州:“你……你都知道了?”
陈云州苦笑着点头:“刚接到消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臣不清楚,公主请节哀。”
“太子哥哥他……我不相信,他肯定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做出忤逆的事,不可能……”虞书慧不住地摇头。
陈云州只觉得她天真。
从太子提前将她支到这么远的地方,还让她不要回去过年便知,这事太子怕是筹谋了一段时间。
只能说虞书慧的过去生活的世界还是太单纯了,又或者说太子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皇家无亲情,父子兄弟相残的事历史上还少吗?
又或者她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公主,你冷静一些。”陈云州劝道。
虞书慧捂住鼻子低声抽泣,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陈大人,我是不是很傻,很蠢,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外面高高兴兴的游玩。”
想到最疼爱她的皇兄冷冰冰地葬到了地下,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虞书慧心里就很难受。
自责、愧疚、伤心……
她恨,恨自己太愚钝,恨自己太没用,帮不上皇兄的忙,还要让皇兄为她操心。
陈云州叹了口气:“公主,你在京城也无济于事,太子殿下还要担心你。”
这是实话。
虞书慧哭得更伤心了。
郑深叹气,有这么宽慰人的吗?
这么下去,他都要担心陈云州以后要打光棍了。
郑深上前劝道:“公主, 此事不怪你,你莫要自责了,你只有保重好了身体方能回京。”
“对,我要回京城,我要回去问个明白,我要回去,秋碧,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出发……”虞书慧仿佛找到了目标,连忙急切地吩咐道。
秋碧看了一眼天色,有些为难。
郑深连忙说:“公主,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莫急,今天先准备一些东西,明日你们再启程,这样路上不耽搁,速度会更快一些。”
秋碧感激地看了郑深一眼:“是啊,公主,郑先生说得对,您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奴婢和武峣收拾一下,咱们明日一大早就出发。”
这都大下午了,现在出发也赶不了多少路就会天黑。
虞书慧点了点头,乖顺地任秋碧将自己扶进了屋。
陈云州和郑深对视一眼,无奈摇头,退出了虞书慧的院子。
“郑叔,你跟他们熟悉,你看看他们缺什么,给他们准备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吧。”这也是他唯一能给虞书慧做的了。
相识一场,郑深本来还蛮喜欢虞书慧的,如今见她遭逢此难,心里也有些难受,点头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他让人准备了一批好马,又命人做了些干粮,还有一些露宿在外的帐篷、火折子、新的被褥等等。
虞书慧现在急着回去,半路上风餐露宿估计也是常有的事。
陈云州则去忙衙门的事。
天快黑的时候,秋碧找了过来,恭敬地说:“陈大人,我家公主请您和郑大人过去一趟。”
陈云州点头:“好。”
他叫上了郑深,又一次去了虞书慧那里。
虞书慧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人很憔悴,双眼红肿,鼻尖也是红红的。
等陈云州和郑深行完了礼,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大人、郑叔,坐下说话吧。这段时间承蒙你们照顾,明日我就要回京了,今天在这里提前向你们道别。”
郑深连忙说:“公主明日路上小心,祝公主一路顺遂。”
虞书慧轻轻点头:“谢谢。其实叫你们来还有一事。”
她朝秋碧看了过去。
秋碧赶紧关上了门。
虞书慧这才道:“我今日收到了消息,皇兄除夕夜逼宫,兵败被杀了。皇兄三岁就被立为太子,父皇从小就很宠皇兄,我一直以为皇兄以后一定会继任大统,没想到最后竟会是这样……我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我……”
陈云州能理解,一个被娇养长大的姑娘要被迫一夕之间长大,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估计太子也是考虑这点,所以才故意将她支这么远。
她现在回去,路途遥远,时间漫长,在这过程中,她的愤怒、伤心都会逐渐平复下来,人也会冷静很多,不至于回京之后做出太过冲动的不智之举,将自己也搭进去。
陈云州可怜她,提点了一句:“公主回去,什么都不要说,只管哭就是。”
虞书慧抿了抿唇:“嗯。”
沉默少许,她道:“武峣说,原来父皇这几年早就不大满意皇兄了,苏贵妃又在一旁吹枕边风,皇兄……我就知道,那苏氏就是个贱人……”
陈云州没有说话。
虞书慧还是太年轻了, 这事跟苏贵妃关系不大。
其实这就像是一个狮群中,狮王逐渐老了,年轻的雄狮逐渐成长起来,比老狮王更强壮,更得人心。老狮王怎么会没有危机感呢?
老皇帝不愿放权,太子羽翼渐丰,矛盾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尤其是人老了会更敏感、多疑,对权力的掌控欲会更强。这时候他会嫉妒、忌惮自己年轻充满朝气和希望的儿子。
所以历史上,皇帝活得比较久的,太子大多都没好下场。
他们在储君的位置上如履薄冰,干得不好朝臣皇帝都不满意,会有人觊觎太子的位置,提议换储君,干得太好,又得遭皇帝忌惮,很容易走到父子相残的地步。
当储君越久,危险系数越高。
这是制度和人性的缺陷,没法改变。
骂了几句,虞书慧擦了擦又冒出来的眼泪说:“本来应该好好谢谢你们的,可我今日实在是没有心情,所以只能送你们一样礼物,以感谢两位大人这段时间的包容和照顾。”
说完,她冲秋碧点了点头。
秋碧端着托盘出来,上面是两个匣子:“陈大人,郑先生,这是我家公主的一点心意。”
陈云州和郑深想了想,没有拒绝:“多谢公主赏赐。”
二人各自收了礼物。
虞书慧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这里也不方便留两位大人,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公主一路顺风。”陈云州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跟郑深一起离开。
虞书慧一直将陈云州送到门口。
眼看陈云州就要走了,她忽地喊道:“陈大人……”
陈云州回头,拱手道:“公主可是还有吩咐?”
虞书慧轻轻摇了摇头,红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陈云州,半晌才说:“没有,陈大人,愿你一生顺遂。”
“多谢,也愿公主福寿安康。”陈云州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跟郑深走了。
郑深看了一眼陈云州,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轻轻摇头:“真是郎心似铁啊!”
陈云州轻嗤了一声:“不然呢?我将她留下,还是我跟她一块儿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