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有点儿害怕和他走得太近。怕有近一步暧昧的可能,怕看不清,怕……他随便一示好,自己就当了真。
“我明天想想,给几个人选吧。”她建议。
耳机里,沈问埕没说话,直到把两人面前一联排靶子全打倒后,才回说:“好。”
顿了一顿,他再道:“名单群发,开会讨论。”
耳机里,没回应。
沈问埕的游戏形象在她面前收了枪,他从她的面前横穿而过,到了最左侧,开始挑狙击枪的倍镜。姜桡在这一刻有个错觉,以为无线耳机没电了。
“我把名单发给特助,”她措辞着,“比较,妥当。”
“还想聊工作吗?”他的声音,低了少许,“这么晚了。”
姜桡一怔。
电话那边儿开了音响,音量不大。
“你听的是,”姜桡装着傻,继续往工作上拐,“主题曲的demo?昨天我刚听过,不过你这首不是主推的,还有一首更好听。”她回忆着,怕说错名字,想去翻文件夹。
“不用找了,”男人的声音,打断她,“我明天找人问。”
姜桡“嗯”了声,在内心措辞了好几句,想问他是不是不太高兴。几次话到嘴边上,全咽了回去。
“那天在南京,”他忽然提到数星期前的事,“为什么没让客房服务送数据线?”
“那天?”姜桡总不能说是为了避开王和砚,含糊着编了两句,“我有点儿喝多了,想下楼透透气,就顺路送过去了……那时候以为你是新同事,以后要合作的,想先处好关系。”
姜桡生怕他多想,紧跟着说:“宣传部,你知道的,要花钱,还要和内外部处好关系的部门,多交一个朋友没坏处。”
说完,想想怕有误解,她跟着又说:“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沈问埕,要是知道了,肯定让客服送了。”
漫长的沉默。
除了手机里传出的游戏主题曲,再无其他。
一首曲子听完,切入下一首。这首旋律颇低沉,她没听过。
“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姜桡怕冷场,主动找话题。……就在她想要找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尽快结束通话时,电话那边儿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在南京认识,挺意外的。”
姜桡脑海里浮现出电梯间,她一抬头,和几个男人的对视。
谁能想到,唯一的那个“无名氏”,是后来的沈问埕。
片刻后,他问了句:“还想聊吗?”
姜桡的心脏像是被人两手扣在掌心里,闷闷地、不自在地跳动着。
那边的音乐,被关掉了。静得,仿佛和他面对着面。
“好像太晚了,”像生怕有不恰当的火花擦出来,她又快速地道,“而且,我脑子有点儿转不动了,怕说什么不合适的。”
沈问埕没立刻接话。
“要不,都先睡吧?”她怕对话往下走,不受控,“你不睡,我睡了。天快亮了。”
没等沈问埕回答,她又道:“晚安。再见。”
关掉游戏,摘了耳机,姜桡一手握着手机,靠在床头出神。
她总有种只隔了一层窗户纸的错觉。万幸,及时刹车了。万幸。
几天后,公司食堂午餐的时候,她和圆圆端着餐盘,和开发部的几个同事拼了个桌。圆圆的阿姨在公司食堂负责一个铺位,见到亲外甥女来了,端了一大砂锅的四喜丸子汤,过来笑呵呵地摆在餐桌正当中,请大家吃。滚烫浓白的汤汁,裹着一眼瞧着就嫩的白菜叶子,还有满满一锅不省料的丸子,引来了邻桌的几个和开发部相熟的完全不知哪个部门的同事。
大家吃着聊了两句,姜桡才知道他们是从公司总部来述职的。众人对那位空降来的事业群老大不了解,因为知道宣传部门刚在南京办了比赛,见过沈问埕,听说圆圆是宣传部的,赶紧多问了两句,圆圆咬着四喜丸子,囫囵吞枣地说:挺好说话的。
众人面面相觑,和传闻中的似乎有不小偏差?
“我和姜副总监,陪他看过南京的办公室选址,他人没什么架子。”圆圆热心地说。
“让你们跟着看的?”开发部门的一个同事奇怪了,“这还要宣传的管?”
“在南京的同事少,”姜桡用手肘轻撞了一下圆圆,不想表现的和沈问埕太熟,“我们部门基本都在,办完比赛,就跟着去了。特助也在。”
正说着,开发部门的人一抬头,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食堂,提醒那几个来述职的同事:“沈总他们来了,估计刚开完会。”
姜桡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大家往同一个方向看,但很快改了主意,她盯着手里的筷子,跟着筷子尖去看砂锅里的大白菜……仿佛毫不在意。
那晚后,两人没再说过话。她因为工作需要登录过几次游戏,他都不在线。
“瞧着不错,”孙特助的声音,从圆圆身后出现,笑着夸赞了菜之后,看向姜桡,“姜副总监,你发的名单我看过了,人也挑好了,这两天我和沈总都在出差,刚回来,没来得及跟你说,麻烦你了哈。”
“没事儿。”姜桡抬头,一笑。
视野随着这一个动作扩大了,很自然地,她瞧见了沈问埕,背对着她和两个副总在离得很远的一个角落。
“那我过去了,下午还有会,只有半小时吃饭,”特助笑着寒暄完,指着砂锅菜问,“这叫什么,我也给老大们来一份。”
圆圆马上说:“我去给你们点,马上送过去。”
特助一个劲推辞,想自己买。两人争执不下。
姜桡知道圆圆还是小朋友,孙特助不好意思让她请,忙掏出了自己的饭卡,塞给圆圆,小声说:“别争了,拿我的去买。”圆圆搁下筷子,麻溜跑离桌子。
特助一看圆圆跑走,哭笑不得:“早知道不多问一句了,怪不好意思的。下午请你们喝奶茶。”他笑着再次道谢,回到了沈问埕身旁。
很快,那桌也端过去了一大锅四喜丸子。孙特助似乎对沈问埕说了句什么,沈问埕顺着特助指的方向,看过来了一眼。
时隔四天,两个人第一次打照面,在环境嘈杂热闹的食堂,隔着一排排餐桌……姜桡甚至只能看到他一个面容轮廓,离得太远,但隐约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电梯初遇的那晚,属于陌生人的自持和冷静。
姜桡礼貌地笑了笑,先低下头,开始吃午饭。沈问埕一出现,这桌人自然话题更是锁定在他身上。姜桡没再参与任何对话,只是安静吃着。
等回到办公室,她关上门,打开音乐,随手拿了桌上的手机。从上到下,每个头像和群标志都有着醒目的红点点。
她滑动着,想先捡最重要的看。意外地,一个许久没出现的头像闯入眼帘。客寻酒。
这些日子,她早从老大的口中搞清楚了,沈问埕的工作账号是一个单独的姓氏。换句话说,不管“小号”还是“客寻酒”,都是他的私人微信……她盯着看了许久,点开。
客寻酒:谢谢。
最普通的道谢。
她考虑了会儿,回了最寻常的“不客气”。
再无回复。
沈问埕办公室里,小林总溜达了一圈儿,想找两本书看,琢磨了一下,最近这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气场过于压迫,还是少动他东西不招惹。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小林出了办公室,问门外的秘书:“沈总呢?”
“去青训营了,”秘书奇怪,“没和你说吗?”
“青训营?”小林总比秘书还奇怪,“他去那儿干嘛?”说完,发现态度不端正,毕竟沈问埕在公司还是高他一个级别的,转口问,“临时决定的?”
“这我不知道,”秘书摇头。大老板想去哪儿,什么时候去,也不会和她交代。
秘书想了想,椅子往后一滑,小声说:“不过沈总好像挺累的,说不想在办公楼呆着,估计去散心的,”说完,小小声补充,“别说我说的。”
林泾深有句话不方便当着下属吐槽,青训营线下集训25天,封闭集训。这本来是他这个游戏负责人的行程,什么时候轮到沈问埕去坐阵了?他琢磨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办公室,想打电话,没敢,最后还是选择了发微信——
林泾深:你去我的青训营干什么?我难得想找个清净地方呆一个月,又被你抢了。
林泾深:当然你去我肯定高兴啊。
林泾深:既然你去了,给我帮忙选一批好的。你的水平倒是ok,就是总觉有点屈才……算了,算了,也行吧,我也不能占了便宜还卖乖。
林泾深:你倒是回个字啊。
沈:好。……***
下午连着两个视频会议后,宣传部的部门秘书敲门进来,探头,笑着问姜桡:“姜副总监,老大说,青训营集训的名单最后定了六十人,再加上四个俱乐部的职业选手和教练也在那边儿的基地,今年超过一百人了,”秘书小声说,“老大说,本来想让你去,但你今年不是刚来吗?怕照顾不过来,还是他去了。”
秘书走后,姜桡看了眼桌上的台历,写着今晚是青训营集训日的开启日。
宣传部谁去,一直没最终敲定,总之,不是她就是上司……她拿起座机,拨通总监电话:“青训营还是我去吧,你坐镇公司比较好。我刚来,坐镇公司不合适。”
来往两句,敲定行程,她挂断电话。
姜桡两手捧起玻璃杯,小口喝着热茶,心神飘忽地看了一眼窗外,浓碧的大丛树叶折了日光,打在玻璃上,竟有些晃人眼。
青训营这次在慕田峪长城脚下的一个新建的电竞园区,封闭25天,正好能离开办公楼,至少有一个月碰不上面……清净清净,说不定就冷静了。
第十八章 桃花乱~
司机开到一个岔路口,姜桡隔着车窗瞧见两块蓝色路牌,一左一右。左边上头写着“慕田峪长城”,右边写着“红螺寺”。
红螺寺在这儿?挺有名的一个求姻缘的地方。她历来听闻,没去过。
车自然是往长城那条路开,她笑着,和司机玩笑说:“求姻缘往右,守江山往左。”还挺浪漫的,一道几百年的绵延长城守了一寺香火姻缘。
听说这长城有夜游的项目,训练营许多孩子第一次到北京,没登过长城,所以当晚上大家都被安排夜游长城,看汉服游展和古筝表演。
她来得晚,直接让司机送自己过来,行李留在车上,到长城脚下的巴士站,已经七点。上山的游客不比下山的少,她喘着气,一路往山上爬,等到真正到了长城的楼台上,恰好灯火被点亮。从简单的照明,一下子过渡到了灯海通明——箭孔灯、洗墙灯,还有城墙上的全部灯带都一霎亮了。
“教练,”身后有人叫,“你走慢点儿。”
姜桡一听这话,猜是自己人,抬头。
地砖上,一盏盏黄色的油灯往前照,城墙尽头,恰好是山峦起伏的顶端。
起初是一个人,穿着集训服,后来是一群。走在前头那个,身形熟悉,她以为看错了,借着油灯的光定神看,没错……是穿着黑色集训服,正心不在焉往前下走的沈问埕。
灯光胜过了月色,他的五官被从下而上的照得极不真实。他没看见她,也没回看身后跟上来的一群又一群的少年,而是偏过头,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影云海。
姜桡不可思议地瞧着他……沈问埕收回视线,只觉得这山间空气不错,稍许解了心头烦闷,一抬眼,瞧见站在箭楼下的女孩身影。
姜桡在和他对视的一秒,醒过来,轻抬起右手,不自然地摆了摆,这动作像个超大号招财猫……她仿佛看到沈问埕略停了脚步。
两人的距离,对话太远。她想,要不要主动走下去,迎上他们。这念头刚起来,沈问埕已经朝着前方、她这里走了过来。
人越近,影子越长,拖在他身后。
他迈上十几级台阶,站到她跟前。
“你怎么来了?”姜桡没来由地压低了声音。她理不清思绪,他一个事业群老板,怎么跑单独的一个游戏青训营来了。
沈问埕比她站低了一层,稍稍低头:“你呢?”
“我?”她被问得懵。
“我看名单上,应该付聪来?”沈问埕直接问,“临时换了人?”
姜桡被他的眼睛看得慌,怕他误会,自己知道他在,所以才临时换了过来:“本来是付总监要来……我们讨论了一下,还是他留在公司好,碰上亚运会,他在公司比较踏实。”
见沈问埕不答,她紧跟着说:“我不知道你在。”
“我在,你就不来了?”沈问埕问得直接。
“不是这个意思,要知道你在,应该总监来,你级别高……我陪着不合适。”
沈问埕沉默着。
“而且,”她低声说,“要是大家都知道你在,我临时换了岗,怕大家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沈问埕直接问。
“说……我知道大老板在,特地换岗,过来表现,”这倒是句实话,“新人太冒头表现,职场大忌。”
沈问埕被她的谨慎逗得笑了。
他从离近,就闻到了姜桡身上的香,很淡。在南京电梯间时,也是这个味道。
“我过来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更不会往外说。老板的行程,都有分寸。刚也和这边的负责人说过了,”沈问埕简短说,“集训期间,我的工作牌也都是教练。”
言外之意,集训营这里,没有沈问埕。至少对公司那里,没人敢传大老板在这里。
“今天刚来的这些,是选拔出来的六十人,”他继续说,“职业俱乐部的,最后一星期过来。主要看看,有什么新人能招进俱乐部。”
言外之意,认识他的职业选手,最晚到,眼前这些根本不清楚他是谁。
姜桡哑口无言。
拍照的少年们三两凑过来,问他:“沈教练,你朋友?”
“算是,”沈问埕介绍她给大家,“这是游戏公司的宣传副总监,姓姜,训练营二把手,配合总教练,监督你们这二十五天的训练和选拔。在训练营算是我领导。”
沈问埕往台阶上走,丢下最后的话:“你们熟悉熟悉,我上去看看节目在哪儿。”
少年们开心笑着,纷纷和姜桡打招呼,她回应着,身后的男人已经进了烽火台。他们这里人多,都穿着统一的训练服,惹了不少围观的目光。姜桡见游客渐多,仓促和大家说“先自由活动,等回了酒店再正式介绍”,就让大家原地解散了。
姜桡三两步进了烽火台内,在幽暗的灯光里,瞧见等在那儿的沈问埕。
她想叫沈总,但想到他之前的话,没叫出口。
沈问埕见她从狭窄的石道门进来,在她神色犹豫间,琢磨着一件事。两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次次偶遇,让他开始格外关注这个女孩儿,在电梯间时,他还以为是她的有心为之。一个男人,单身男人,碰到有好感的异性,发现对方同样对自己有不同的感觉,自然不会排斥发展。
一切按部就班,稳步向好时,局势突然变得不再明朗。来之前,他想的是,既然姜桡澄清都是误会,他一个大男人就该识趣,穷追猛打不是他的性格,调整小一个月总能差不多冷静了。未料,琢磨了一路的女孩子,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节目快开始了,”眼前的姜桡避开他的目光,瞧着烽火台外,“我听到外边的声音了。”
他平淡地“嗯”了声。
姜桡感觉他往前走了半步,离近了,心开始不受控地跳得快了。
“去看看?”他在身边问。
“要叫他们吗?”她故意往烽火台外看。
“不用,”沈问埕说,“上来前,约了集合时间,让他们自由活动。晚上不止一个活动。”
姜桡点了下头。
沈问埕身子往前倾,她微敛了呼吸。他越过她眼前,朝着石壁洞口往外看另一个烽火台,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如果没兴趣,我们也可以下去走走。”
危险的社交距离,但他过于坦然,她倒不好避让开了。
“把大家丢在长城上,不太好吧?”她提醒他。
“教练看到领导来了,陪着逛逛,怎么看,都不过分?”他竟开了句玩笑。
姜桡忍不住笑了,放松稍许:“等到认识你的选手过来,拆穿你就麻烦了。”
“他们不敢,”沈问埕道,“那帮小孩儿有分寸。”
两人低声交谈着,几个小选手跑进来,有说有笑的,一见拐弯角落里的他们,马上识相地当没瞧见,扭头就钻出了烽火台。
他不以为意,没有要出去的趋势。远处终有古筝曲子传来。
“开始了。”她提醒他。
沈问埕没答,低头瞧了瞧她:“你每次见我,不用太当回事儿。我做不了多久你老板。”
姜桡惊讶,抬头看他,想从他神态里辨出真假:“你不是刚回来吗?”
“事出有因,没多久你就知道了,”沈问埕对她的提问,一贯回答的态度认真,“我回来有回来的理由,差不多一年卸任,之后的去向还没定。”
古筝曲像个背景音,六百多年的烽火台里,两人像在历史中,谈论着微不足道的人间事。
姜桡隐隐约约地,感觉他话中有话,强制遏制深想的念头。
“小林总知道吗?”她试探,“还有宋总,她刚调过来,知道吗?”
沈问埕默了片刻,跳过林泾深,直接问出:“宋一琳?”
没等姜桡应声,他已经用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准确说,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
“上次在婚宴上,让你为难了吗?”他忽然问。
姜桡摇头:“没,不是说过谢谢你了吗?真心的。上次你要没过来,才真麻烦。那杯酒,我一点儿不想喝。”
沈问埕见她话语间,显出了对那位韩总的不欲谈和少许不屑,心下了然。
“我不知道你过来,以为是付聪,就让把宣传负责人的房间安排在我一层了,紧挨着,”他低声问,“你要怕有人说闲话,让人直接换。”
姜桡想想,点头。倒是该换。
沈问埕站直身子:“走,出去看表演。”
他先一步,略猫了腰、低头,走出烽火台的石洞门。
姜桡慢了半拍,在心里把两人没连贯逻辑的对话过了一遍,貌似,在主动提醒她换房间、避嫌,怕她被人说闲话……还有那几句,像是说,两人仅是临时上下级关系。
乍听着都像朋友间的闲聊,不能深想,深想下去更像一层压着一层的“只可意会”。
第十九章 桃花开?
当所有人都拿着缆车票,心满意足地往缆车那里去时,姜桡悄悄往前疾走两步,在沈问埕耳边说:“你跟大家下去吧,我没买缆车票……”
沈问埕脚下一顿,对前头的少年道:“你们坐缆车下去,大巴在停车场等着。”
这一句,回头的可不止一两个。
姜桡面对十几道目光,抱歉笑着,干干地道:“我忘买缆车票了。”
“我们两个走下山。”沈问埕接着说。
“不等你们?”有人问出重点。
“不用。”沈问埕答。
这一刻,众人想,仿佛沈教练是副总监的领导,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场。大家对“客寻酒”这个隐藏版大佬十分敬重,唯恐他得罪领导,没法升职加薪,纷纷说,愿意和两人一起下山。
姜桡愈发内疚,怕大家为了自己都走着下山,以眼神暗示他:你和他们走吧。
不知天太黑,还是月不够亮,总之他没瞧见。
沈问埕抬起手腕,瞧了眼时间:“你们晚下山一分钟,大巴司机就要多等一分钟。好意思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确实不好意思。
沈问埕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走。别看他刚见这批新人没多久,大家还真服他,不敢再叽叽喳喳,跟着几个临时选出来的队长、副队长撤了。
姜桡倒背着手,眼瞅着大伙往缆车去。此处,只留了她和他。
“司机在山下等你?”她没话找话说。
“没,”沈问埕指了一下前路,让她先行,“我自己开过来的。”
姜桡不小心露出了一副“这老板还挺接地气”的神情。
沈问埕看懂了,不禁一笑。
“笑什么?”她喃喃。
“我也不是一步登天坐到今天这个位子的,”沈问埕边说,边跟着她走石台阶,“创业的时候哪有什么司机。”
原来被他猜到了。
沈问埕刚要和她说话,电话进来,不得不戴上耳机,调整到工作频道。
两人就这么沿着下山的石路,不紧不慢地往下走,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怕他过于专心打工作电话,一个不小心踏空。
一开始还好,最后回头次数多了,沈问埕忍不住按了静音,对她说:“我会走路,你自己看好。”
姜桡不好意思笑笑,扭头回去,专心下山。
“中午的四喜丸子,挺不错的。”身后的男人突然说。
姜桡吓了一跳,回头。
“看路,”沈问埕已经结束工作电话,快走两步,走到她身边,“不用一直回头看我。”
她“哦”了声,忽然并排而行,有些不习惯:“是挺好吃的。”
说完,她紧跟着补充说:“中午是凑巧了,正好我们这桌在吃,你特助过来看见了,想买给你们尝尝,我才让圆圆买的。”
说完,她想想,又说:“挺普通的一道菜,我都不记得里边儿有什么了,你还记得?”
沈问埕等她一句跟着一句说完,才道:“有——十六个肉丸,细粉丝,白菜。还有香菜、葱末,姜。”
说者仿佛有意,听者怎会无心。
晚风拂面,她的脸竟被风越吹越烫。反反复复地,她不停给自己灌清醒汤,不是没谈过恋爱、年纪轻轻刚入情场的大学生,更不是……第一次被男人细心打动的小女孩了,别当真。
“平时喜欢看电影吗?”沈问埕恰到好处地问,仿佛主动岔开话题。
她松口气,笑着说:“喜欢。”
“都喜欢什么?”
“很多,”她回忆,“特别小的时候,最爱看《东邪西毒》,看了好多遍。”
沈问埕重复着这个名字:“台词挺经典的。”
“是啊,”她提到喜欢的电影,自然开心,“好多句,我都能背下来。”
“‘如果感情是可以分胜负的,我不知道她是否赢了’,”身边的沈问埕忽然背出来,“‘但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这是……电影台词。
沈问埕见她不语,怕她不高兴,解释说:“是电影台词,我挺喜欢的一句。”
姜桡笑了笑:“知道,我还记得。”
明知道是台词,她还是被触动了。
等回到酒店房间,姜桡蹲在行李箱前,盯着满箱子的衣服杂物频频走神,像还能闻到他车里淡淡的香气。当时好奇问,没想到当真是“香”,她问时,沈问埕从储物箱里掏出来了一个小檀木盒,递给她,说,就是这个香的味道。
而这个深红的檀木盒,如今就在她的床头。沈问埕随手送她了。
正走着神,房间座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来,那边竟是个熟悉的声音:“船船姐,来看你们啦。快,来,训练房。”
Doudou?
“你怎么来了?”
“先来,先来再说。等你!”doudou果断挂断。
姜桡没耽搁,换了干净裙子,一打开房间门,就见隔壁走出来的男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和她出来的。不是她没换房间,而是根本没得换,全满了……姜桡见他短发微湿,想,该不会刚洗完澡?
“刚洗完澡。”沈问埕见她的目光,随便胡了下头发。
平日里,他在公开场合都不得不讲究一下仪表,难得来这边儿,没几个人认识他,就没想着吹干。衣着也简单,宽松的黑色短袖和运动长裤,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
姜桡总有种重回大学校园的感觉,出了宿舍楼,一拐弯见着了刚从澡堂子出来的同年级男生……“你要觉得不合适,我去换一下?”沈问埕察觉她眼神的不对劲。
姜桡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不换了?”他问。……这对话,越来越不对。
“挺好的,”姜桡说,“明天正式开始集训,记得穿工作装。”
这话说的,仿佛她真是他领导。
沈问埕从十几岁之后,就没被人如此“管”过了,感觉还不错。他来到姜桡面前,瞧着她用个暗红色夹子胡乱挽起来的长发,只这一眼,那夹子的红就落到了心里。
偏她还换了一身白,裙及脚面,稍一挪动便是步步生莲。
他像误入了月夜宫廷,兜兜转转寻不到来路,一转弯,却见水榭轻幔后的一影红,似宫灯,似红烛,又确确实实是位佳人。
在今夜前,沈问埕从来都以为自己是坐怀难乱的真君子,而今,却不敢说了。他不自觉地,将这佳人锁在目光中,低声问:“这层的电梯在两头,你想往哪边儿走?”
挺正经的一句话,从语气到内容都是。
姜桡没敢回视,随便一指。也不晓得指的是东南西北。
沈问埕没说话,也没动。
离得近,她像能闻到他身上的水汽。
“快走吧,”姜桡小声催,“他们在楼下,要一直看我们不下去,该上来了。”
沈问埕一笑。
这男人本就是眼含春水,这一展颜,哪里还有平日办公大楼里的样子。要知道,今天中午,他带着几个副总走进食堂,敢当面迎上去打招呼的人都不多。
“他们不敢上来,”他告诉她,“没工作牌,谁都不能上休息区。”
有这个规矩吗?她怎么不记得?
“我给他们定的规矩,”沈问埕像在回答她的疑问,“他们自在惯了。要不这么说,早就上来敲你门,找你聊天了。”
姜桡恍然。
“你要怕碰上太多人,坐东边的电梯。”沈问埕给了一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