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答:“在呢,上午还在办公室看见他。昨天叫他出来,说是家庭聚会。”
家庭聚会?
电梯里除了姜桡,从几个副总到小林总的秘书,都不约而同被这四个字吸引。姜桡保持着安静,眼睛瞄着一旁的楼层显示……其实不是什么家庭聚会,是几个俱乐部里相熟的小孩到她外公家串门,顺便沈问埕也在。
“沈总……成家了?”身后有个年纪大的、早年就认识沈问埕的副总惊讶问,“什么时候的事儿?”被问的没言语,目光指两个电梯里的小年轻,不宜再聊。
下电梯前,姜桡礼貌对几位副总点头再见,离开电梯。
终于,自认和姜桡已经混熟的秘书有了说话的机会,好奇问:“沈总结婚了?”
姜桡被问得心里一咯噔,但脸上维持着无害的笑容,也奇怪道:“结婚了吗?”
秘书想说,刚副总们不是说“家庭聚会”吗?但一看姜桡极有礼貌的无辜笑容,心想,算了,还是不讨论大老板的事比较好。
姜桡跟着秘书到老板办公室门外,小林总正在电话,一看到姜桡笑了一下,顺便在秘书准备关办公室门的前一秒,摆手比了个“不用”的手势。
挂了电话,林泾深认真瞧了一眼姜桡:“任务大啊,姜副总监。”
小林总是个喜好大小事一律以云淡风轻玩笑口吻来说的主,难得正经,倒是让姜桡有点儿严阵以待了。偏巧两人一坐下,秘书就探头说了句:“沈总秘书电话说,沈总刚开完会,直接过来找您了。”
小林总意外一笑,点头后,随口问姜桡:“你俩好久没见了吧?”
姜桡被问得心里打鼓,笑着点点头,权当这是真的。
“那等他吧,反正咱俩谈的,他都能听。咱俩都归他管。”小林总说完,看起了手机。
姜桡“嗯”了声,想想,不太对。大家猜测她是小林总心腹的事儿,肯定没人敢和小林总说,就算有人说了,小林总对这种传闻也不会放心上,因为对他毫无影响……可要是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办公室同时见了沈问埕,她靠着背景挤走顶头上司的传闻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姜桡不好借口离开,不好反驳小林总,只能悄悄拿起手机,翻到沈问埕。
船船桨桨:我在小林总这儿。你过来了?
一定是走路没看手机。
姜桡不得已,只能拨通语音,终于对方接通的一瞬,她挂断了。
客寻酒:?在电梯,马上过来。
船船桨桨:你别过来。
船船桨桨:等晚点儿和你解释。
她快速发完这几条,心怦怦直跳,但却毫无破绽地关掉微信,坐在沙发里继续等。
“沈总说不过来了,”小林总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公事公办地说,“来,我们先聊吧。”
姜桡点点头,笑着说了个“好”,暗松口气。
沈问埕已经走到办公室外边了,收起手机,从敞开的玻璃门望见姜桡的裙角。他估摸姜桡因为付总监走了,怕有人说闲话想避嫌,于是对着一旁办公桌坐着的那位、已经看到自己到了的秘书问了句:“里边儿谁?”
“我们宣传部的姜副总监。”
“和你们小林总说,”沈问埕转身离开,“让他上楼来找我。”
“好的。”秘书认真回答。
沈问埕回办公室没多会儿,林泾深就摇晃着步子迈进来了,顺手把门关上,上锁。他见沈问埕在喝茶,往他跟前沙发一坐:“公事私事?”
“办公室时间,只谈公事。”
“用不着,你办公室没摄像头,偶尔休息一下应该的,”小林总挺高兴地叨叨着,“你周末一回来就消失不见人影,我想和你说话都找不见人。你说说,我为公司这么操劳,你个做大老板的就不能提供一下心理疏导?”
“你们宣传总监辞职了?”沈问埕单刀直入。
小林总毫不意外,一笑:“就知道你关心宣传部,人家付聪早辞职了,三个月前交的申请,为了我坚持了三个月,答应找一个得力的副总监过来再走,”说完,他强调,“就是姜桡。”
沈问埕点头,在他来之前的决策,签字批准不是他,难怪他事先不知道。底下的工作室多,一个工作室的宣传部总监离职,林泾深也不会向他汇报。
“本来想等有决定再和你说。我正想着是空缺,等六个月姜桡试用期满升她,还是现在直接一步到位。”
在小林总的角度,他当然希望直接提拔她,一步到位,内部稳定。否则职位一空缺,集团内部都有竞争调岗的心思,明争暗斗,不可控。不过这时候提拔,姜桡扛得压力就大了,在外人看来破格提拔的人,都需得做出一番实打实的成绩才能服众。
沈问埕没说话。
小林总瞧着他,这人心思深,多年兄弟都看不出他如何想的。
“你们工作室的事,你拿主意,我只负责签字,”沈问埕对上他的眼睛,“我只问你一句,提拔姜桡是谁的意思?”
小林总继续瞧着他,决定实话实说:“我你还不了解吗?工作归工作,当初招她,我和付聪就是当接班人来招的。提拔她是原定计划。”
言罢,小林总忍不住夸了句:“刚姜桡在我办公室,我把利弊都和她说了,让她自己选。她自己也明白,最稳妥的就是六个月试用期一过就上,但我和她说,就怕空太久,大家竞争来去的无心工作——”
小林总说完,故意停顿,装着够不到茶壶,伸手耍赖:“你给我倒一杯啊,你看茶壶那么远。”
沈问埕瞧出他故意卖关子,嘴角上扬,慢慢地给他倒了半杯。
小林总拿起茶杯,抿了口,在沈问埕的注视下,慢吞吞喝了余下的,这才道:“她是个能扛事的人。”
说完,他又说:“她聊完,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和你问的一样,问提拔是谁的意思。我回答的也一样,实话告诉她这就是原计划。她听了,放心了,直接在我办公室就答应了。”
说完,他第三次打量沈问埕,眼前的男人听完全套,多一个字没给。
两人又聊了些旁的工作,林泾深起身准备走了,沈问埕才忽然说了句:“也就是说,你和付聪招人过来的时候,是准备给六个月副总监的薪水,把人当总监用?”
小林总被问得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降本增效嘛。”
沈问埕颇有深意地笑笑,点了下头,心道,你小子可真是抠到家了。
林泾深心道,进门就问你了,只说公事。他头也不回,赶紧走了。
到深夜,办公室没剩几个人了。
姜桡坐在办公桌后,望着窗外灯火如海,整理着思路。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良久,她都没意识,直到桌上电话铃响了,才被惊醒,拿起来例行公事地:“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姜桡听出是沈问埕,心软和下来,被他两个字从重压的工作堆里拽出来,回到了这个加班过度只随便扒拉了两口沙拉的打工人躯壳里。
“还在加班?”电话里的人问。
这不是明知故问?他打得可是办公桌上的电话。姜桡想和他开句玩笑,但想到今天一整个白天的兵荒马乱,还有即将上任的担忧,忽然没了玩笑的心情。
两个人周末相处下来,彼此心思早就心知肚明,就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可只隔了一天,本该是让人高兴的晋升,却成了最大的障碍。一个和小林总关系好的传闻,都让她不敢接任了,如果和沈问埕扯上关系……“是不是不方便说话?”电话那头的沈问埕再次开口问。
办公室外早就没人了,只有她一个人在整理交接的资料。但她被沈问埕一问,仍旧不放心地绕过办公桌,仔细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人后反手关上了门。
“沈总,”权衡再三,在特定场合里还是公事公办好,“有什么事吗?”
沈问埕仿佛被问住,半晌才道:“没事。”
说完,他又道:“没正事,不是公事。”
他紧跟着第三句话,语气颇礼貌:“抱歉打扰你工作了。你先忙。”
慢一百二十拍的姜桡把电话听筒复归原位,慢慢地琢磨出来了一点儿不对劲,该不是因为那句“沈总”,他生气了吧?
突然,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她以为是沈问埕,赶紧拿起来:“喂?你好?”
电话里答话的另有其人,游戏设计部门的同事说要传过来一个新活动的设计稿,在原有的地图上增加了一个主题活动。那边说的挺兴奋的,问她有没有空现在看一眼,因为马上南京的部门会议就要上会了,想提前和宣传部交流一下。
“挺大的一个活动,帮我看下提案,润一润?”
姜桡答应了,对方紧跟着说:“这个是青训营的灵感,你肯定有想法的,下午和几个老板过了一下,还没对外。沈总和小林总也看了,沈总尤其喜欢。”
姜桡“嗯”了声:“先发吧,我晚上给你看。我明天也去,等到了南京有空和你聊,没空就直接给你润一下文字,你看着用吧。”
对方千恩万谢,秒速发了方案过来。
设计图打开,姜桡目光定在电脑屏幕上,是长城活动,第一页背景照片好巧不巧正是居庸关。
今晚算小家宴,吃到半截,沈问埕出去打了个电话,一回来就沉默不语的,弄得董善和太太闻青与心里打鼓。董善胡乱猜是和姜桡有关,悄悄和闻青与说后,在闻青与暗示下,夫妻俩一人一杯轮番上,合伙把沈问埕灌了个半醉。
闻青与见气氛稍稍缓和了,才拐了山路十八弯,问到了姜桡:“董善说你先喜欢人家的?有什么故事没有?”
沈问埕摇摇头,仰头就是半杯。
还不够醉,闻青与给一旁的老公递眼色。
董善对这位老友的酒量心知肚明,喝到天亮都不见得能看见他真醉,但鉴于老婆大人把人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好不配合,于是实话说:“我俩是你介绍认识的,一直记着你的好呢,青与一听你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心里高兴,没别的意思。你吧,平时不爱说自己的事儿,但好歹我俩不是外人,说说没事儿的。”
“对啊,”闻青与给他添酒,“在家里了,更没必要装着百毒不侵的。”
沈问埕和他们两个分别有十几年的交情,倒是从没把这对夫妻当外人。人家夫妻舍命陪君子陪他喝到都快醉过去了,不过是看他不痛快,想开解开解他,确实没必要嘴硬。
“真没什么故事,”沈问埕慢慢回忆,“就是……”
两个字顿住。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自嘲一笑:“挺喜欢她的。”
有些人接触接触着,就是普通朋友,有的人越了解越想多知道一点儿。姜桡是后者。
他对姜桡进行那一轮面试前,和宣传总监付聪聊过,付聪提到她,赞许有加。
付聪问姜桡,为什么转换赛道,想到电竞这边儿来。
姜桡说的简单:一,她喜欢这个游戏,做喜欢的事能发挥最大的潜能;二,她想做一些帮人成就梦想的事;三,她喜欢工作带点儿理想化,喜欢为大家的成功喝彩。
“至少这里有一半不是传统职场传统社会,有一半的时间面对的都是虚拟世界和竞技比赛,尤其比赛时候,只有输和赢,简单很多。”姜桡如是说。
很多都和他年轻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虚拟的世界对沈问埕来说,是个简单干净的地方,遇到的游戏伙伴也许第一次相遇就是最后一次,不必考虑对方在真实世界里姓甚名谁,经历过什么,年纪多大,面容如何,没有任何现实利益牵扯,也不需要维护什么人际关系……简单到,让人能卸下全部人格面具。
后来他了解到更多的姜桡,仿佛是年轻版的另一个他。因为出生家庭不错,和之后的变故,太早经历了人情冷暖。曾待你如亲生子的亲戚转脸看你一眼都嫌累赘;曾和父辈称兄道弟的长辈们,伸出援手者寥寥无几,不落井下石已是大善人……因为相似,所以感同身受。
“这种事,说不清楚。”沈问埕总结说。
沈问埕说完,掏出手机叫司机来接,他明天还要出差,去南京。他虽酒量大,不至在这对夫妻家里喝到醉,但怕影响明天到南京开会的状态,不想太晚回去。
没想到微信里,竟然难得有一条属于她的未读微信。
沈问埕上一次看着一个未读消息出神,迟迟不打开的经历,还是在微信未开发前的短信时代……以他对姜桡这段时间的了解,升职总监对她的影响极大,极有可能,这是她想要撇清关系的一条微信。
沈问埕一直拖着,就是怕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姜桡从始至终都是碍于同事关系不好拒绝……刚还在想,扯了这么长一段日子,该找个机会到南京聊一下,敞开聊完,成不成的都有个方向。
这么晚了,她发消息是?
“有事儿啊?”董善嗅出不同寻常的气场。
“没。”沈问埕简单答。
他终于点开,看到内容——
船船桨桨:到南京了,有空咱们聊一下吧?
姜桡把同事要开会的资料看完,没仔细看微信上的上百条未读,怕看到沈问埕的回复。那层窗户纸虽说很薄,薄到透过去能隐约看到对方的影子,但毕竟没有捅破,她仍害怕是自己多想了。倘若人家沈问埕没那个意思,就彻底尴尬了。
她看软件上叫车等待时间太久,决定下楼,直接拦出租车。
人刚出了办公大楼的门,没走到路边呢,瞧见马路对面,站在早就关闭的专卖店大门口有一个身影像极了沈问埕。
姜桡第一直觉否认了这个想法,身后整座大楼都是公司的,如果是他,不在公司楼下,跑到对面专卖店干什么?尤其还是大半夜的,人家早就关门了。
她掉头往另一个方向去,很快,很快对面的人影也朝着她要去的路口走,越近,她越觉得是他……直到两人隔着一个红绿灯,姜桡确实看清他的五官,惊讶地站定了。
沈问埕趁着绿灯走过来,有些好笑地瞧着她:“越跟着你,你越走得快。”
“我以为不是你,”姜桡想了一百个问题,不知道该先问哪个,只好先说出最大的困惑,“你不在公司楼下,站马路对面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沈问埕答,“等你下班。”……姜桡懂了,他在避嫌。
姜桡后知后觉想起发他那条微信,紧张起来,她还没想好南京聊什么,怎么开场聊呢,一晚上都在给新春长城活动改策划案了……她一紧张就喜欢装若无其事,捕捉到他身上清浅的酒气,问:“你喝酒了?”
沈问埕点了下头,掏出车钥匙,指露天停车场边的一辆车。那辆车她认识,是他私人的。
“你酒驾了?”姜桡震惊。
“代驾,”沈问埕好笑,怎么给她留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印象,能误会他酒驾,“本来想叫司机开,怕你不想让司机看到,叫了代驾。”
姜桡点了点头,没说话。她本想在南京谈,顺便明早飞机上组织一下语言,在脑子里过一过“稿子”,能让两人既有愉快的谈话氛围,又能解决实际问题……但大半夜两点多沈问埕喝酒了,叫了代驾赶到公司楼下,明摆着是来接自己下班的。
摊牌这件事,确实不能拖了——
“过来找你,”沈问埕突然开口,“是想说两句话。”
姜桡意外,没想到话到嘴边被他抢了先。
“我之前没说,是因为误会你有男朋友,搞清楚情况以后就一直想找个好时机,比如到了南京再说,”沈问埕停了几秒,又道,“我们认识的地方。”
和她不谋而合。
姜桡没吭声,等着他。
沈问埕很是慎重,把措辞再在心里过了一遍,认真道:“我们也接触一段时间了,我是真心的。你要觉得我还可以,能不能——”他有一瞬的紧张,怕词不达意,索性直白道,“做我女朋友?”
她愣在那儿许久,突然伸手,轻声说:“车钥匙给我。”
沈问埕未料是如此一句回答,难得反应慢,以为听错了。
“车钥匙,”姜桡小声说,像忽略了他的话,“你家在哪儿?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
姜桡故意转移话题的技巧源自职业本能,他从一开始就看在眼里,甚至很欣赏。她这种极快的反应速度能化解大部分尴尬,让在场的人都保有面子。
沈问埕嗓子有些干,一时说不出话,好像是喝酒多了,要补充些水。
“我开车技术一般,”姜桡接着演若无其事,“没代驾技术好,你一会儿别嫌弃。”
沈问埕终于找回了状态,把车钥匙轻轻递过去,陪着她往下演:“没事儿。”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姜桡转了身,先往停车场走去。其实她心里早就是一片兵荒马乱了,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坐进驾驶座,和他一人车上一人车下,谁都瞧不见谁。
她怯场了。这段感情她拿不起,更怕日后放不下。
刚看着沈问埕,姜桡一瞬想到了很多,脑子突然乱糟糟的,怕做错决定。假设没有这次在外人眼中的破格升职,她都不会逃避成这样……姜桡在车里等了好久,月下的人影终是走近。
沈问埕虽然下班时间去喝了趟酒,但是从公司直接去的,导致这个袒露心声的时刻显得格外用心似的,还穿着今天办公时的全套西装。刚他在等姜桡时,还考虑过是不是把西装外衣脱了,能让两人都自在一些,后来转念一想,正式一些也挺好的。
只不过这些考量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沈问埕开了车门,今晚第二次坐到副驾驶座上,系安全带时,已理好情绪,语气轻松地打破了车内僵局:“头有点晕,缓一缓再走。”
姜桡心一软,没拒绝:“要不要我回办公室给你冲……”
蜂蜜水没说出来。这个词,似乎有两人之间的特殊回忆。
好像在南京的电梯间里,被误会作普通同事的他曾问她,要不要蜂蜜水……这时候提起似乎不合时宜。
“没事。”沈问埕找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口,缓缓润了润喉。他见姜桡不语,怕她越想越多,柔声说:“别放心上。”
姜桡越被安慰,越是心软,配合着说:“知道,你喝多了。”
沈问埕忍不住笑了,瞧她:“倒不用算在酒上,我从没有完全喝醉的时候,酒品一直不错,潜意识里能控制自己,”说完,想了想,自我剖析道,“喝多误事。”
姜桡意外,沈问埕察觉她神情变化,问:“怎么了?”
“我也……”姜桡发现两人相似点实在多,“从没真喝多过,喝多少都能坚持回到家才彻底睡着。如果谁看到我喝醉了,多半是装的,为了应付场面赶紧走。”
“喝到醉没安全感?”他问。
“可能吧。”姜桡答。周殊也这么说过她。
沈问埕忽然止住话语,好笑地又喝了一口水。
姜桡奇怪:“笑什么?”
沈问埕叹了口气,半是打趣说:“你是怎么做到刚拒绝了一个人,就能没事儿一样陪他聊天的?”
姜桡没想到他绕回到这里,险些接不上话。她停了几秒,和沈问埕对视着……“可能……过去陪人喝酒练出来的。酒桌上喝醉的人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她努力把话题扯远,“早练出来了,不管喝多的人说什么,都能陪着聊。”
说完,她启动汽车,强调说:“而且第二天都能忘了,绝不记人家醉酒后说的话。”
“我没醉。”沈问埕说。
“好,好,没醉。”她顺着他说。
沈问埕打开车窗,吹起了自然风。
姜桡怕他吹风吹得头疼,担心地看了眼。
“今天看你们工作室的提案,正好要做一个长城的活动,一开始他们提案上是居庸关的照片,我一看就想起青训营的长城,让他们搜搜慕田峪的,也参考参考。”他说。
姜桡没法告诉他,她帮着同事修改提案的时候,看到了沈问埕在文档上的这句批注。平级同事之间互相帮忙是常事,也是默契,既然帮了就是人家的功劳,当然不能让大老板知道。
当然,她更没法告诉他,看到那条批注后,她想起了在青训营的他。
姜桡含糊“嗯”了声:“要不还是先开吧?路上聊?”
虽然晚,但毕竟在公司楼下,不方便。
沈问埕没再坚持,给姜桡开了导航:“麻烦你了。”
“没关系,过去应酬多的时候,我经常送喝多的朋友回家,”她说着,把车开出了停车场,“有一回我一个人弄两个男的去酒店,可费劲了。”
沈问埕想象了一下画面,想象不出。
姜桡怕他误会,解释说:“饭店的人帮我搬上车,酒店的人帮我搬下车。我只负责开车。主要是不放心他们,要不然就叫代驾了。”
“两个大男人,你叫代驾,他们也吃不了什么亏。”
姜桡被逗笑:“不行,我从小就这样,凡是在我眼前的,不管男女老少,我都想保护到了。虽然两人加起来有四个我了。”
沈问埕看着她开车的侧脸,想到周殊说,姜桡哥哥早年做货运生意被人陷害吃官司的过去,那时兄妹俩本是安排好的都跟着妈妈,哥哥坚持留在了爷爷奶奶身边,姜桡最后也非要转学到爷爷奶奶家读书,谁都拦不住。后来等她哥哥生意有起色了,她才回到北京。
年少的她对周殊说:“你知道吗?人忽地一下就会没的,什么都能再来,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只有人是最重要的。”
周殊无法感同身受,但把这话记住了,学给沈问埕的时候,还能学出姜桡说这话的样子。
沈问埕算过时间,她在南方爷爷奶奶家读书的日子,他正在北方读大学。两人像交错的两条线,尚未相遇。当他开始看到曙光时,她正在最不见前路的黑夜里。
而现在,刚刚好。
姜桡不清楚他的想法,见他不说话了,关心地望过来一眼。恰好,沈问埕目光深邃地瞧着她出神,她忙避开来,继续看前路。
“没醉。”他告诉她。
姜桡笑笑,没说话。
如今的两人,倒是不用猜了,都摸透了彼此的心意。
沈问埕猜到她逃避的理由,重新理了理思路。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就先缓一缓,继续接触。赶上升职这件事,确实不是个好时机,等等看,总有水到渠成之时。
“对女孩子来说,”沈问埕忽然问,“两人在一起,最看重什么?”
姜桡心知肚明他的意图,但人家问得正经,她只能如实答:“人品好,有共同话题。”
沈问埕点点头,再次确定了想法,继续吹夜风。
姜桡挺怀念过去的自己,没受过感情上的伤,什么都敢相信。
她边开车,边回想身边男人在路口说的一番话,确信那不是玩笑。可她不敢,怕扛不住流言,更怕本来挺好的关系弄糟,或是真谈了一段就分手……困难重重,开始太难。
又或者,万一他一时兴起,过一阵就不喜欢了呢?
翌日一早,她被闹钟惊醒,手机里已经有了沈问埕的一条未读消息。她打开——
客寻酒:这就是私人号,都是非工作上的朋友。工作归工作,个人生活归个人生活,其实我人品还不错,你多了解就知道了。
他的措辞挺严肃的,但莫名让她从中读出了一丝诙谐。看时间,天还没亮时发来的。
沈问埕的意思她猜得到,这是私人号,她如果不排斥抛开工作身份从朋友做起,那就从这里开始,抱着在一起的目标认真接触。如果她不想,那就忽略掉这个微信账号。
她再读了一遍,想起昨晚他问的问题,不禁又是一笑。
姜桡关掉那条消息,带着愉悦心情翻看起工作消息,批量处理完,火速收拾行李箱,将出门前,沈问埕竟又发来一条新的。
客寻酒:南京在下雨。
船船桨桨:你到了?
客寻酒:最早的航班。
客寻酒:工作了,南京见。
第二十八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
姜桡刚落地南京,上了公司的车,前座来接的宣传部同事递来一张刚打印出来的名单:“亚运会教练和选手的入选名单,今天刚出来的。”
姜桡看上边都是熟悉的名字,随口说:“我在机场大厅看见咱们的地广了,效果还不错。不过只有地堆没有互动浪费了。”
“机场不像商场地铁站这些地方,进工作人员难申请。”
“不用人,摆二维码,抽奖互动,就是要和游戏运营搞一下。”姜桡说。
“巧了,早上大老板到的时候也说了这个,”同事说,“后来,说交给我们宣传部去想。”
姜桡一听到是他,心一轻,“嗯”了声。
她看向窗外,艳阳高照:“早上这边儿下雨了?”
“早上下过,”下属笑着说,“总监你运气好,一过来雨就停了。”
姜桡笑了笑,望了一眼外头,刚巧车开过城墙。上次看见这城墙,还是那晚吃小龙虾。
新公司开张挑了一个大吉大利的时辰,她是最后一批到的高管,大楼门外敲锣打鼓的队伍和舞狮团队早已准备就绪,姜桡一瞧还有不到十分钟,把行李箱堆到楼下前台,前台保安身后大小堆了二十几个各式样的箱子,一边给她摆,一边笑着说:“你们这些大忙人啊,都脚不沾地地飞啊。”
姜桡虽不认识人家,但还是笑着附和了一句:“没办法,都是打工人。”
保安笑着说:“刚前台秘书和我说了,今天来的都是高级别的,而且是咱们整个集团最赚钱的?”
没等姜桡答,身后带着秘书出来的小林总打趣说:“不是最赚钱的,是最给公司赚钱的。”
人多眼杂,小林总仅是对姜桡和她身旁两个高管点了下头,就往前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