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花下客—— by墨宝非宝
墨宝非宝  发于:2024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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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桡意外,原来之前的证婚人是他?
“最后定的证婚人是姜桡外公,”王灼对沈问埕说,“教过我老婆。老人家是书画家,一会儿给你们介绍。”
沈问埕看向姜桡:“要感谢你外公救场了。”
“这倒没什么,”姜桡说,“我外公喜欢参加婚礼,觉得开心,不是第一次做证婚人了。”
新郎转而说到自己现在企业的老板一直想结交沈问埕,听说他今天来了,特地让新郎帮忙问问,能不能有幸结识一下。王灼对沈问埕真心实意地敬重,只有征询,丝毫没有用旧情强求沈问埕去的意思。
沈问埕倒不觉得什么,听完,看了眼手表,确认在稍后一个电话会议之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人寒暄交谈,答应下来。
下楼前,沈问埕极自然地对她交待说:“我去一下。”
姜桡下意识地回:“哦,好。去吧。”
答完,她才察觉不对,已经晚了。
对话太过自然,自然到仿佛和他极熟似的……楼道里,静了几秒。
新郎像没听最后那两句似的。开玩笑,一个今日结婚的大男人,当然能嗅出男女相处的弯弯绕绕,但秉持着看破不说破的社交礼仪,他当即笑着、给前前老板打掩护说:“正好,正好,还有一桌是咱们过去创业公司的人,都等着你过去‘训话’呢。”
沈问埕听着新郎说笑,和他下了楼。
姜桡则上楼,回了更衣室。
新娘子仿佛等她许久,一下子提着裙子迎上来,没顾上手花,先挽住姜桡的手臂往窗边走,避开闲聊的化妆师和两个伴娘,迫不及待地问:“沈问埕是你老板啊?我老公说的。”
“嗯。”姜桡没否认。
周殊犹豫再三,轻声又道:“我听过他好多事儿,从我老公那儿听的,江湖气挺重的一个人,重情重义,是个好老板,对朋友也没的说。”
姜桡从小和周殊一起长大的,了解她,预感到她的话即将要转折了。
果不其然,周殊顿了一顿,语重心长地接着道:“但是呢,他在之前的创业公司开始,就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好多迷妹。男人吧,一旦‘木秀于林’,就只适合远观了。”
“我和他没关系,”姜桡抓到重点,低声解释,“你老公和你说什么了?”
周殊不答,抿嘴笑着,观察姜桡:“说你和他很熟,熟极了。”
姜桡被瞧得心里突突:“你老公乱说的,不算很熟。之前没见过,南京认识的。”
“不管熟不熟,先把我知道的给你说,”周殊小声笑道,“刚我赶紧帮你问了两句,他有没有女朋友。说是当初创业有一个,两人是同事,为了大局一直没公开。后来闹得不愉快,他回老东家了,估计现在是单身。”
创业同事吗?合伙人?她联想着。
于是,在婚宴开始前,新娘子一直追着和姜桡分析沈问埕是否是一个适合的发展对象。
新郎在婚礼前听了两耳朵,抖擞精神:“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对他有创业滤镜,判断不准,”新娘子把新郎推到一边,“那种人,和他一谈就没准了,我认识好几个都只谈恋爱不结婚的。再说了,年纪大的心眼多,桡桡搞不定的。”
新郎还想往下说,姜桡忙给新娘子系好手花,催促两人婚礼要开始了,这才让两个新人消停了一会儿。
婚礼的第一场入场仪式完成后,姜桡抽空溜到宴席上,准备吃两口垫垫胃,为稍后敬酒做准备。尚未坐稳,她已经看到主宾客桌旁的外公在和沈问埕闲聊……那桌都是最要紧的宾客,邻着主桌,几步之遥。
姜桡握着半杯橙汁,咬着吸管,竟因这一眼开始心神不宁。她生怕外公聊到高兴,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翻出来讲给他听。
沈问埕背对着她这里,无法看到面容神情。
姜桡扒拉了两口饭菜,越发不安,最后还是放下杯子,在满场嘈杂和热闹里,绕到外公椅子后,撒娇地小声说:“您也不吃东西啊?只顾着聊天了。”
外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难得碰上能聊得来的,小沈是个有意思的人。”
沈问埕不想打扰祖孙两人交谈,拿起右手边的公筷,为老人家添菜。
姜桡趁他注意力不在这里,凑在外公耳边小小声说:“他是我新公司的老板,您千万、千万别聊我的任何事。千万!”
外公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好,好。”
沈问埕将一块儿葱爆海参夹到外公的盘子里。
姜桡从两人自然的互动里,看出外公对他颇为欣赏,自然对沈问埕也多了几分佩服。文化圈的老人家什么人没见过?难得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后辈从初相识就能如此投缘。
“你外公说,”沈问埕自然地拉开一旁空着的、没有人坐的椅子,“你的字,也不错?”
姜桡注视着那把椅子,想,他想让自己坐?
“一会儿要敬酒,”沈问埕拿起转盘当中的橙汁,给她倒了半杯,“吃两口菜。”
如果记得没错,她酒量不是很好。
人家主动拉椅子、倒饮料,她不好始终站着,顺水推舟坐下来。
“我酒量挺好的,”她嘟囔,“上次电梯间是意外。那晚上是告别宴,还有前公司的客户在,过去对我都挺照顾的,所以喝多了。”
沈问埕把盛着橙汁的玻璃壶放回去,笑着,不言不语地瞧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还是别逞强了,宴厅里可是有六十几桌。
姜桡读出他的心思,又说:“敬酒伴郎是主力,我拿烟的。”
两人看上去是,她说的多,他说的少,但颇有点儿默契在身上。都能猜到对方的心思,仿佛认识了很久的人。
“刚才我和小沈聊书画,”外公笑着在一旁说,“他是懂这个的。他还正好见过前年拍卖会上难得出来的那幅字,再问,他就不肯多说了。”
沈问埕对老人家一说话就带着笑意,尊敬有加:“小时候见过,印象不深了。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姜桡自然清楚外公说的是那幅拍出近四百万的字画,那幅字始终在藏家手里,二十几年前才被拿出来,换了另一个主人,前年的那场拍卖会都是从藏家手里借来展出的……她突然想到沈问埕的幼年经历,怕他小时候家里和上一任藏家有交集。如果是这样,难免被勾起不好的回忆。
想到此处,她马上接了话:“您不能总聊自己擅长的啊。如果大家都聊不过您,以后就没人和您说话了?对吧?”
外公笑呵呵地,不再往下说了。
外公被邻座敬酒的间隙,她端起玻璃杯想喝。
“是不是有人给你讲过什么?”沈问埕低声问,“和我有关的。”
姜桡刚帮他绕开话题的意图太明显,他看得明白。
她不得不放下玻璃杯,小声答:“讲过几句。”
沈问埕毫不意外。
“但你别问我谁讲的,”姜桡低声叮嘱说,“我答应了,绝对不说是谁说的。”
沈问埕倒不好奇,已经想到是谁了。
就是那个忍不住要说,说了又怕传到他耳朵里的男人——从没谈过恋爱,却热衷于撮合身边每一对有可能发展的男男女女成为情侣的业内技术大佬。
“你不会猜到是谁了吧?”姜桡盯着他,预感不妙。
“我身边的人,我了解。”他不置可否。
姜桡懊恼,求饶地看着他:“我答应过——”
沈问埕领会到她的意思,直接道:“我自己猜的,和你没关系。”
姜桡开心一笑,放了心。
沈问埕在她低头吃菜时,多看了她几眼。
不得不承认,和她聊天挺有默契的,上句没说完,对方就能接下句。
姜桡再次端了玻璃杯,终于把那口橙汁喝到了。等她回看时,沈问埕正巧被来打招呼的新郎拍了一下肩膀。他靠到椅背上,偏过头,听新郎说着什么。
她放下杯子,吃着菜,边吃边想,和他说话倒是挺同频的,聊天一点儿都不累。

周殊不知怎地,面色不悦,见着姜桡就把她拉到怀里说了句:韩兴野来了。
姜桡定在那里,周殊又说,宾客名单照着王灼父亲的意思,添了几桌生意上的朋友,她想着未来公公的好友,总归是老一辈的,她作为儿媳妇小辈儿,不好随便删减,就粗略看了看,没留意到这位韩姓新贵。
“疏忽了,是我疏忽,”王灼在一旁自我检讨,“一会儿你绕开来,那几桌都别去了。”
姜桡没吭声,见周殊手花松了,慢慢帮她解开,重新绑好。
“不可能不去的,”她将花瓣整理妥当,低声对新娘子说,“再说了,当年的错不在我,躲开的也不该是我。”
王灼想劝,被自己老婆伸胳膊挡到一旁了。周殊怕姜桡外公听到,平白给老人家添堵。
姜桡神色如常,面对余下两个伴娘和三个伴郎,同他们说笑间,分好烟酒,商量好稍后敬酒敬烟谁来主挡。新娘这边儿虽主力敬烟,但喝酒也避不开,姜桡这个酒量最好的伴娘自然首当其冲,成了主力。
周殊因为心理上不待见韩兴野,有意绕来绕去,酒过三巡,终是来到了那桌。
韩兴野显是早瞧见她,目光越过新娘新郎,注意力全副放到了她的脸上。姜桡在前面二十几桌喝了不少杯,正是微醺醺的状态,眼似含着水。
韩兴野私心想看到她仍是一个避让的样子,让他能以此找到她“仍在意”的蛛丝马迹。
“刚韩老板和我们聊,说和姜小姐是旧相识。”有人说了话。
刚在新郎新娘没过来敬酒前,知道详情的已经借着酒意,把韩兴野和“白月光”的故事大肆渲染,给在满桌绘声绘色地讲了一番,着重强调了“错过”。是以,大家早就等在这儿看,看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姜桡来到这里的反应。
新娘子不悦,要翻脸,姜桡悄然拍了拍她的后腰,暗示她今日是大喜日子。酒桌上的玩笑话,不必往心里去,她既跟着敬酒,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是旧相识,”姜桡借着微醺的醉意,笑着,说了句客套话,“好多年没见了,韩总。”
谁没有过遗憾,桌旁满座的人旁观他们俩,都不免联想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已失去”,为姜桡和韩兴野唏嘘着。
“能喝一杯吗?”韩兴野目不斜视,瞅着她,“想敬你一杯。”
姜桡一笑:“没问题,当然可以。我们陪着新娘子过来,当然要敬酒的,和谁喝都没问题。不过要韩总先等等了,从辈分高的开始敬酒,是规矩。”
“好,”韩兴野喉咙口发干,把领带松开,就势解下来,轻声道,“不急,你们慢慢敬。”
姜桡没再瞧他,低头打开一盒烟,跟着新娘绕到桌子另一边,开始了寒暄。
婚宴上一旦有这种“复杂关系”的苗头出现,很快就能点燃整桌的热闹气氛。原本新郎新娘只需要意思意思喝一口的,宾客全都一个个干了整杯。伴郎们不得已,一杯杯陪着干。
很快,新娘子把烟敬到了韩兴野身旁的一个男人,那人接过来,笑着道:“一会儿到韩总那儿,是不是要喝一杯了?”说话的人看向跟在一旁的姜桡。
姜桡笑了笑,捏着两盒烟,瞧伴郎手里的拿着的红葡萄酒和茅台。瞧这架势,稍后难逃一劫,要喝红葡萄酒,怕不止要一杯,茅台的话一口干了说不定能干脆利索点儿。
她合计着,瞧见对面坐着的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突然离开座椅、满面讶然和惊喜,毫无预兆地推开座椅,离开桌子。这一桌里,那位的社会地位最高,他一去迎,自然大家都望过去——
姜桡也随大家,扭头,看向身后。
本该在大堂正当中主宾桌的沈问埕,不紧不慢地穿过走道,和迎过去的老板们笑着点头,寒暄了两句后,向她这桌走来。
这人怎么过来了?
姜桡盯着他,心不受控地怦怦跳着,直到高大的男人站到她眼前。
他用足够大半桌人能听清的声量,问她:“喝了不少?”
“没,”姜桡的感官像被无限放大了,明显感觉着胸膛跟着呼吸的节奏起伏着,心跳得厉害,“还好。”
剩下半桌,越是听不分明,越是凝着神,竭尽所能竖着耳朵听。那几位迎他来的老男人倒酒的倒酒,本想拉开座椅沈问埕让一个座,但显然“问埕之意不在酒”,在这位佳人身上。倒酒的悄然放了瓶子,让座的自己坐了。
沈问埕稍低了头,见她耳朵泛红,推测她的酒醉程度:“不是说只敬烟,不敬酒吗?”……喜宴上的事情,怎么说得准。她想。
“我是伴娘,帮喝酒应该的,”她抿起唇角,想了想,又说,“大喜日子,喝酒高兴。”
不管沈问埕为何而来,算间接替她解了围,她心里开心,说话柔和了不少,与应对旁人的态度全然不同。
沈问埕瞧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同上次喝酒了一样,含着水光似的。她一沾酒就爱笑,客客气气的,倒是不管怎么醉,说话都有逻辑。
“高兴就好,”沈问埕顺着她,稍稍停顿,问说,“要蜂蜜水吗?让人给你冲一杯?”
姜桡摇摇头,总觉这对话似曾相识,没深琢磨,客气道:“我想喝了,自己去拿。”
她没注意,不止这桌,旁边几桌都静了下来。大家一看是主宾桌的沈问埕来了,那些认识的、不认识他的都压抑着兴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这位素来只闻其名、难见真身的沈老板。
沈问埕见她逻辑清晰,没再多劝,开心的日子,开心最好。
他算了下时间,没法再待下去了,直接对她说:“我那边还有事,要先走。你自己行不行?”
“你去忙,”姜桡说,“我可以的。完全可以。”
说完,她为证明自己没事,对他展颜一笑,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沈问埕静了片刻。看这样子,怕和那天在电梯间差不多程度了。
他看向新郎王灼,交待说:“我把车留在这儿,你晚点儿帮我把人送上车,”说完,自然而然地跟了句,“司机认识路。”
王灼纵是跟过沈问埕多年,都被最后一句整懵了半秒,但很快就醒过来,立刻回说:“没问题,有我呢。今晚上她都不可能喝了,有我和周殊呢,你放心。”
沈问埕这才把注意力从面前的姜桡身上移开,先后和这桌上几个老板们点头招呼,方才亲自去迎他的五十几岁短发男人再次起身,热情地握住沈问埕的手,重重握紧:“今天碰上了缘分,等改日约个时间,一定要请沈总单独吃个饭,好好喝一杯。”余下的人见实力最雄厚的这位如此做了,不甘落后,跟着起身热情握手、告别。
韩兴野始终旁观,不言不语地瞧着,最后不得不站了起来,想做出送沈问埕的样子。
沈问埕仿佛才看到韩兴野一样,只是漫不经心地对他略一点头,没想握手,连话都没多给一句。
沈问埕当着满桌人的面,照着新郎的肩轻拍了下:“再说一句恭喜,下次聚。”
“好!下次咱们单独聚。”王灼深知这是在抬自己,感激的话不能此刻说,心里尽是感动。
姜桡本以为他要走了,已经做出要说再见的架势。
沈问埕却看回来,低头观察了下她嫣红的面颊,想单独叮嘱一句,但想想,还是没说什么。新郎新娘在,问题不大。
在众目睽睽下,饶是她微醺了,都觉出了暧昧至极的氛围。
她面颊更红了。
万幸,沈问埕确是急着走,没再说什么,和来接他的人一道离开了。贵客提前离开,新郎和新娘的父母都亲自送他去了酒店大门外,这一桌的敬酒也随着这个插曲提前结束。大家都是有眼力的,看到沈问埕和姜桡一来二去轻声交谈的样子,早将两人关系于心中搭建完备。
韩兴野的那档子旧事烟消云散,没人再提一句。
新娘子一回到主桌就迫不及待问她:“一看就是为了你过去的,那气压,”周殊连着往下说,完全不给她反应回答的机会,“你看后来韩兴野都站起来了,他一点儿面儿没给,直接把手给收回来了,我马上就想,我这结婚的日子挑得好!今天绝对是诸事皆宜的大吉日!”
姜桡撑着下巴,昏呼呼地,脑海里不受控地回放着方才的一幕幕。
“你和他说过,你和韩兴野?”周殊问。
姜桡轻摇头,怎么可能。不过这事不是秘密,稍有心问,很容易知道。
“他是给你撑面子故意的?还是对你动心思了?”周殊追着问。
姜桡摇摇头,想想,又摇摇头……“王灼不是说他江湖义气吗,肯定是撑面子的,”她解释着,也不知是对周殊解释,还是对自己内心,“刚走前,他不是还抬了一下你老公吗?他那人……估计就那样。”
身旁新娘子再说什么,姜桡都没再用心听,左耳进来,右耳直接出去了。
姜桡在前半场挡酒在前,眼下喝多了,大家都心疼她,留她在主桌休息。她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不停在微信里划拉着,翻着翻着,翻到了好多天前。客寻酒。
自从南京回来,两人从没私下聊过微信,看上去……不就是普通同事?

第十六章 问埕之意不在酒~
司机在车上准备的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她捧在手里喝了一路,酒醒大半。
回家的时候,司机照上回的路线,驶入车库,停到了独门独户的楼下。姜桡隔着车窗玻璃看到落地玻璃门外的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惊讶了一瞬,认清人脸后,忙不迭和司机说了句“谢谢辛苦”,下了车,三两步跑到男人跟前,笑弯了眼:“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下个月吗?妈知道吗?”
“等你半小时了,”面前的男人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总觉得送她回来的车有些眼熟,等看清车牌,不认识,“谁的车?”
姜桡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支支吾吾道:“我们……公司的。”
江文序笑:“这不是你这个级别的车。”
姜桡没来由地心里发虚,没底气地抿起嘴:“嗯,老板的,正好在周殊婚宴上碰到,就蹭他的车回来了。”
江文序搂她的肩,进了楼门。他在电梯里给她三两句说,周殊发消息给他,说她婚宴上碰上初恋男友。刚到家行李都没开箱的亲哥哥一听,直接下楼等着接人。
亲哥懂自家妹妹,等姜桡洗了澡回到客厅,没忙着追问为何坐了沈老板的车回来,而是问起韩兴野,姜桡摇摇头,蜷缩在沙发里,想了很久,说了句:“当初觉得他对我好,那个月身上就剩一千了,刚月初,都舍得买八百多的东西送我。还是不实用的一个小东西……”
也是这件事彻底打动她。他最艰难时,两人约会吃得便宜,饭后没地方去,压马路当消遣,她在一个小路口看到几个摆地摊的卖玩具手办,大小都有,其中有她最喜欢的。她多一眼没敢看,怕他认为自己想要。当晚送她回家后,韩兴野原路回去买了下来,她想要却不敢看的那个。
姜桡是个不喜欢倾诉的人。
那段感情从开始到结束,江文序都不在北京,没机会和她深聊过。这段过去,今晚初次听。“人是会变的,”他了解妹妹不需要多余安慰,只是总结说,“怎么办呢?”他语气轻松,笑着又道,“人这个物种就是这么复杂。”
“所以,”姜桡把半张脸埋在沙发靠垫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哥哥,却在想着今夜过于暧昧不明的片段,“不开始就好了,没开始,就没有变的机会。”
江文序回视姜桡:“也是个方法。”
说完,他又道:“我这两天还怕你和那个王和砚断不干净,挺好,就这么想,先玩儿两年再说。那个人,自视甚高,什么都想占个上风,不像你能过一辈子的人。”
姜桡原本不想多聊王和砚,但实在好奇:“你眼里……有看得上的人吗?”
江文序摇头。极少,少到可以算是没有。
他比姜桡早生了十年,那时父亲还在,后来父亲一走,母亲带着改姓的姜桡回到外婆家,他跟着爷爷奶奶,经历了被追债,不间断转学,退学跟着跑生意……经过家里最风光时,也过过最不堪的日子,人间万般辛苦,不敢说全吃尽了,八九千也差不多了。这些男人是个什么样,皮下骨头几两重,是黑是白,他一眼能瞧出个大概,自然很难瞧上。
“如果……,”姜桡想到沈问埕,不好直白问,拐了个弯,“也不是如果,我是想,能找到那种实在的,诚心一点儿的。至少要做到,我付出一分,能还我一分,我也不要多了,公平就可以。”
江文序好笑地靠到沙发靠背上,瞅着妹妹说:“祝你好运。”
姜桡难得和哥哥见一面,聊到四点多。
临去睡,她没忍住,佯作不经意问:“哥你听过我们大老板吗?姓沈的那个。”
“沈问埕?”江文序摇头,“不认识,听过他的事儿,人还行。”
江文序卖关子,有意不往下说。
姜桡撒娇地瞅着他:“哥。”
江文序笑起来。……“不说算了。”她直接转身,上楼。
“有个过去帮过他的小老板,早年做生意的,算是一开始给他钱的,给了十来万?差不多这个数,白纸黑字写了本金,利息很低。后来那个小老板生意做不下去,生病走了,你那个沈老板创业成功以后,百倍给了人家家里人。小老板早年帮过不少人,还人情的没几个,更别说他这种真金白银还的了。”
江文序最后玩笑道:“如果这事儿不假,人算是可以的。这种人做老板,亏待不了你。”
后来哥哥去睡了,她都没睡意。总觉得天要亮了似的,她往窗帘外一望,是月色太好,才有了天将明的错觉。
微信里,有不少红点点,她滑下去,最后,看到王和砚每天按时问早晚安的消息。
再往下,就是仍然没有任何聊天信息的客寻酒。
去应酬了?还是约会?
想太多了,姜桡警告自己。如果不想太暧昧,就要利索地退一步。
她让思绪到此打住,趁着酒醒,打开工作邮箱,在系统里审批通过了十几个项目预算,打开一封顶头上司的群发邮件,宣传部的新一批广告客户的植入今晚上线。
这一批广告植入,都是她带来的客户资源,从跨国品牌到快消,一个“空投”活动就有二十九个植入。历往之最。
紧跟着,上司跟着群发邮件,秒发了一封仅对她个人的邮件:“不愧是我重金挖来的,开门红漂亮。”
还是工作让人踏实。她反复告诉自己。
睡不着是注定的了,姜桡索性搬了个椅子,到阳台上,吹着风,打开游戏界面,想看看真实的活动效果。
耳机刚戴上,仿佛注定一般,“客寻酒”上线。
凌晨四点。
长长的好友名单里,仅有他们两个在线。
她手指轻敲着屏幕,犹豫,要不要打招呼。
一条组队邀请,悄然跳出来。
姜桡盯着那条邀请,像怕被人围观似的,又悄悄去看了一眼好友名单,确认只有他们两个后,终于接受。
耳机里,没动静。
“在吗?”她试探问。
他“嗯”了声。
好像听出了一丝丝的醉意?
“你是不是……应酬刚回来?”姜桡小声问,主要怕家里人听到。
“见了个朋友,”他的声音,像在耳畔,“喝了两杯。”
她“哦”了声。
漫长的沉默,隐隐地,两人都有呼吸声穿过耳机,传入彼此耳中。
深夜使人难清醒,黎明前更如此。将睡未睡,似醉非醉。
“去训练场?”他忽然打破僵局。
姜桡答应着,从阳台回到卧室,找到一条长毛毯,裹着自己,往床脚的小沙发上一蜷缩。
游戏画面里,两人来到训练场的靶场。
面前的一排排枪械,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把把换过去,从手枪到步枪,再到冲锋枪……最后,换上了狙。
姜桡觉得自己干站着,不是回事儿,挑了个趁手的冲锋枪。
狙是利索,一枪一块靶子。
她这个冲锋枪,火力太猛,一扫一片。
耳机里,除了枪声还是枪声,像真置身于靶场……虽然弹无虚发吧,但她都觉得冲锋枪太吵了,默默地,换了另一个型号的狙击步。
“怎么忽然半夜上来?”沈问埕在一声枪响后,问了一个本该在最初就问的,“睡不着?”
她被问住。确实睡不着。
原来说话直接的人,一旦喝了两杯,句句都能直戳要害。
想的事杂七杂八的,但其中八九都是关于他。
这她当然不会说。
“今天新活动上线,想第一时间看效果,”姜桡把话题往工作上大跨步扯,“就上来了。”
“凌晨四点半?”男人的声音,继续揭穿她的话,“看新活动效果?”
“是啊,”姜桡嘴硬到底,至少也不算说谎,“就是为了工作。沈总过去没和我工作过,我的工作狂属性是有口皆碑的。”
话说出去,等了许久,等来他平淡的一个“嗯”。……仿佛在回应她那句“沈总”。
隔着耳机,不见人,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也摸不透他是真醉假醉,只是隐隐觉出他不大爽快。谁惹他了?还是,感情问题?前任?或者……谁都不知道的、未公开的现任?
姜桡胡七八糟地猜想着可能性,耳边,是一声、一声、一声的狙击枪声。
“看你现在的工作量,加上筹备训练营,”沈问埕似乎喝了口水,语音不是很清晰地打断她的思路,“还有时间兼顾我的特助吗?”
特助?她反应了一下,哦,是那个,上司和小林总说过,游戏体验方向的。
“好像,不太行了,”姜桡虽然觉得四点多讨论工作,有点儿奇怪,但还是认真说,“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时间上,游戏熟悉度上,都有更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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