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谁来找你要钱!”江大姑啐了一口,“而且小南带走的,都是自己花钱买的东西,没占你们程家一点便宜!倒是你们,眼睛都是瞎的,我家小南累得都瘦成麻秆了,她十七八岁在家干农活都没瘦成这副样子!
今天,我就想来瞧瞧你们程家的脸皮到底有多厚,也让大家伙见识见识,能让儿媳妇当牛做马养活小姑子的人家是什么样儿的!”
“小江这两年确实瘦得厉害……”有人不禁唏嘘,谁能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其他人跟着摇头。
程母却委屈直冒眼泪,“谁家当牛做马不用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我哪一样让她沾手了!”
江大姑笑了,“别说的这么委屈,你给小南洗衣服了还是给她打扫房里卫生了?没有吧!我侄女干不出来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事儿!
再说买菜做饭,你们老两口想闲在家不做饭等子女回家来做,也行!毕竟辛苦了一辈子,谁还不能享福了,可你的千金、你的贵子做饭了吗?凭什么就指着我家小南,你还生活在旧社会,专门搓磨儿媳妇吗?!”
说到这,江大姑似乎想起了正题,“你家千金在家呢吧?怎么还不出来,我这么大嗓门她听不见?不出来分辩两句吗?
我想当面儿问问她,军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她这个军属觉悟怎么这么低,白吃白喝哥哥嫂子两三年,一点表示都没有!
还有程登临,我原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想到啊,小南在家给他奶孩子、伺候爹妈,他在学校跟女同学勾勾搭搭。
你们一家子真是不是一家不进一家门,面上光,内里脏!满屋子的腥臊!”
江大姑这连珠炮一样的话语,震得大家伙一愣一愣的。
什么?小程在外面有人?
“你胡说八道……”程母反驳了一句。
“嘭——”
一口气没上来,被气晕了。
得,院里人也不敢看热闹了,忙上来帮忙,郭婶一边儿给人掐人中,一边儿冲屋里喊,“程家有人吗?怡心在不在,你妈晕倒了!”
里头程父和程怡心这才慌里慌张跑出来,把人背起来送医院。
人都不在了,戏也唱不下去了。
不过,江大姑目的达到了,招呼儿子走着。
院里人见识过她那副彪悍模样,也不敢拦,“她、她大姑,就走了?”
江大姑点点头,礼貌道,“今天打扰你们了。”
倒把人说得不知所措。
江大姑走后,家属区的八卦马上就传开了。
有人找上郭婶,“好你个老郭,小江那工作是你联系换的吧,你早知道小江和小程离婚了,一点儿口风不露,还能不能一起聊天儿嗑瓜子了!”
郭婶无辜,“我也不知道里头是这么回事啊!”
其他人跟着感慨,“怡心真是看不出来啊,在外头待人接物温柔大方,没想到在家白吃白喝哥哥嫂子一点儿没不好意思。”
另一个则不屑吐了颗瓜子皮,“你不瞧瞧她身上穿的裙子大衣小皮鞋,那得多少钱,她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哪儿还有钱添家用的。”
又有人道,“程家两口子也是,平常和和气气的,没想到压榨起儿媳妇来一点也不手软!”
“还有小程,看着人模狗样的,呸,男人都一个样!”
这一家子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程家彻底在家属区出名了。
而程登临对此一无所知,晚上回家时,还觉怪怪的,路上不少人看着他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大概猜到这些人可能是知道了他离婚的事儿。
但到了院门口,却听一个街溜子,不怀好意地问他,“登临,女大学生滋味儿怎么样?”
程登临怒火冲顶,一手甩开自行车,准备上去揍他一顿,人却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对他贱兮兮地笑。
他只能忍着怒火回家,刚进院,又见院里几户人家探头探脑地看他。
进门后,父亲黑沉着脸,母亲妹妹眼睛哭肿得像核桃一样。
母亲哭着骂他,“都怪你找的乡下媳妇!引来这么些粗俗、野蛮、不要脸的人!”
程登临听儿子说他姑婆来了,跟奶奶吵了一架又走了,再加上那些话,他大概猜到了。
他没说什么,洗了手准备进屋休息。
程母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气极问他是不是向着江南,是不是怪你妹妹。
程母主动撕破了家里这段时间来的太平假象。
“我不该怪吗?”程登临平静地问他妈。
这两三年,但凡有一点儿挣钱的机会他都没错过,加班、出差,只为了那一点点补贴,妻子也是,三班倒连补觉时间都不够,他们俩有时候累得回到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沉默机械地吃饭睡觉,教育孩子没耐心,把程皓逼向父母,对妻子越来越不尊重……
这一切,父母、妹妹看不到吗?
他们夫妻是不是像个笑话一样。程登临想问他们。
就这,还怕人笑话吗?
家属区的八卦传播得很快,厂区、程登临的单位都有人知道了。
程怡心不敢再出门,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议论她、笑话她!
总是催促着程父赶紧送她去上学,她想着离开就好了,到了大学里没人知道这事儿,就没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了!
程登临这些年走得很顺,眼红的人和想挤下他的人不少,那些人得了消息,实名举报到了他的单位。
领导找他谈话,程登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保证没有任何作风问题,愿意接受组织审查。”
领导见他这样信誓旦旦,自然相信他,也信任自己的眼光,让他先回去休息两天,等调查结果出来再回来上班。
另一位领导也听了些传闻,两人碰头时道,“小程工作能力为人处事什么都好,就是这大后方不稳,很容易影响工作啊……”
如果再这样下去,实难委以重任!
程登临原本的顺畅仕途就这样有了波折。
回家的路上,李旭一路花式夸他妈,“妈,您真是太厉害了,我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打嘴仗可是他的强项,他妈愣是没给他一点儿施展机会。
另外程登临上班不在家真是遗憾,不然可以狠揍一顿,给他姐出气。
李旭夸着夸着,不听江大姑说话,奇怪问道,“妈,想什么呢?”
江大姑被儿子吵得回神,“我寻思再给你姐寻摸个对象,这回可得好好考察考察人品和公婆。”
李旭却觉得多余,“妈,我姐成绩好,大学肯定能考上,她这一毕业分配就是干部,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般配!”
他妈认识不就公社附近、村里村外那些人吗?这些都配不上他姐!
江大姑闻言,不满地拍了一掌李旭的后背,“那姓程的不是干部?不照样勾三搭四?谁说干部就一定人品好,再说我认识的人不多,但是媒婆认识的多,我早点准备起来,多看几个,一定能寻到合适的,你姐再在学校里找找,这不双管齐下嘛!”
我姐才刚离婚,肯定没心思想这些,李旭想。但考虑到他火辣辣的后背再承受不住一掌,就没敢反驳他妈。
他妈想找就找呗,不嫌白费功夫就行。
说实话,大队、公社这些人,别说他姐,就是他也瞧不上几个。
在他看来,这一片儿算得上好男人的,他是一个,他二哥勉强算一个,再就是瑞哥,再没别人了,他妈能挑到好的才奇怪!
江大姑和李旭回来时,路过红山中学,下车告诉江南了一声“事情搞定了,她不用管了”,就走了。
江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她大姑战斗力那么强,把程家闹得人仰马翻,她只按部就班上班、复习。
月底,挑了一个周末去看程皓。
只一到家属区,好事的人就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道,“小江,你受这么久委屈怎么不跟我们说呀!”
江南黑线,说了你们能替‘我’做主还是怎么的。
“就是,不然你婆婆和小姑子敢这么欺负你?”
还有人奚落道,“小程真在外头有人啊,那你也太可怜了。”
也有人感同身受地气愤,“你就不该离婚,拖死那对狗男女!”
总之,看热闹的、可怜她、落井下石的……什么话都有,江南无所谓,大姑已经帮她把事儿都做了,程家的丑陋行径人尽皆知,她想要的效果也达到了,也就不想跟她们浪费时间了。
于是,她抽出被握住的手,笑道,“谢谢你们关心,但我要带程皓出去吃饭,赶公交,就不跟你们聊了。”
说着,快步离开。
她一走,后面的人又开始八卦起来,“小江,真是不一样了。”
其他人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江南一身碎花衬衫配黑色半身裙,长发编了两个辫子盘起,虽然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依旧土气,但比起以前可是大变样了。
原主在车间工作,经常会弄脏衣服,所以她的衣服多是深色、耐磨的或者工装,哪儿穿过这么亮眼的衣服,再加上精气神也跟以前加班时的疲累萎靡不一样,
这样一瞧,就打眼了。
可这样的改变,又引出了一大批恶意谣言,比如江南在外头也有人之类的。
江南对此一无所知,她到了程家院里,敲门喊程皓,却无人反应。
江南问院里其他人家的小孩,“程皓今天出门玩了?”
小孩摇头,“没有,程皓最近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了。”
江南了然,他们离婚的“后劲儿”到了。
于是,她站在院里喊程皓,“程皓,我给你带了小人书,《小兵张嘎》和《哪吒闹海》,今天电影院放《大闹天宫》,你看不看,不看我走了!”
江南站了会儿,听见屋里头传来争执声,程皓想出门,却被拦住。
她笑笑,心有成竹地等了会儿,不要小看这些童年偶像对孩子的杀伤力。
果然,没等多大会儿,程皓开门出来了,程母还拽着他的领子,见到江南的一瞬间,才尴尬松了手。
程母若无其事地拉了拉衣服,才冷脸斜眼道,“怎么,嫌把我们家搅和得还不够,还有脸来!程皓没有你这样祸害他爸爸的妈妈!”
程登临之前回家等待调查的事儿,吓住了程家人,程母更恨江南和她大姑一家了。
江南笑笑,从包里拿出小人书递给程皓,程皓兴奋地抢过,低头翻看起来,根本不顾程母难看的脸色。
江南又向程母道,“我不来,您不要程皓的生活费了吗?”
说完,又掏钱给程皓,“你后两个月的生活费,拿去给你奶,我们就得走了。”
她得让所有人知道,她没有弃养和不要程皓,让程皓受到的影响最小化。
程皓头也不抬,反手将钱递给他奶奶,江南让他放下书走,他不愿意,“噔噔噔”跑回家,挎了书包出来,把小人书宝贝地放在书包里,要一起带着走。
江南没管他,接下来把答应他的事儿都做了一遍。
到国营饭店吃了红烧肉,买了汽水和山楂条去电影,汽水和山楂条混在一起吃,酸得他一边兴致勃勃看,一边挤眉皱脸。
送程皓回家的路上,江南再次提醒他,“最近看你笑话的人不少吧?”
程皓点头,心情骤然失落。
这段时间,不管大人还是小孩,见面就问他知不知道他爸妈离婚了,又问他是不是他妈不要他了。
他奶奶也成天在家说他妈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差点儿搞掉了他爸的工作,让他们全家喝西北风,还让他不准认他妈。
他觉得这些人好烦!
还有妈妈也是,说会给他带好吃好玩的,他就一直等、一直等,但从他爸休假等到他爸上班,他妈都还没来。
程皓就信那些话,他妈真的不要他了。
那他也不要她了。
到今天他妈来找他之前,程皓都想好了,他不要理他妈了,也不会给她养老!
程皓的反应在江南意料之中,程母不搞这些小动作、叉烧哪天变成好儿子她才奇怪。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吧?”江南低头看向程皓,“如果有人嘲笑欺负你,你就跟他们说今天我带你做了什么,让他们回家找他们没离婚的妈妈带他们来,不来就输给了你,他们没资格嘲笑你。”
程皓果然重新开心起来,眼睛亮晶晶地问她,“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江南想了想,回答,“不确定,但三十天内肯定会来。”
程皓沮丧,“你不能多来几次吗?”他想每天都能这么开心。
江南好笑,“我要上班挣钱呀,没钱怎么玩?我只能带着你上公园里干坐着,那样你乐意?”
程皓赶紧摇头,妥协了,“那好吧。”
到家的时候,他冲江南招手,“下次早点来!”
家属院里的邻居们看这母子俩出去一趟回来好的跟什么似的,都啧啧称奇,道是江南会哄孩子。
江南没听到,紧赶慢赶才赶上了去往红山公社的末班车。
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头排的是一个头上贴着纱布的女人。
江南多看了一眼,感慨在这车遇上伤患的几率也太大了。
前有赵瑞,后有这个女人,伤得还都是脑袋,何等巧合。
下了车后,江南看那个女人提着行李包往招待走,倒是没在意。
只没想到,才回宿舍没多久,她刚洗漱完毕就又见到了那个女人。
朱老师带着她敲开了江南的门,不好意思地问她能不能借住。
“岑知青的介绍信过期了,招待所不让住,现在天又黑了,回大队不安全,只能到学校借住一晚。”朱老师解释道。
江南倒是无所谓,只是,“空床倒是有,但我没有多余的铺盖,至于倪老师的床,我不能做主。”
本地三月份夜里温度不高,没有铺盖肯定会冻病的。
朱老师听她答应了,高兴道,“我有一床多的。”
说着,回去抱了一床被子来,就这样,江南贡献了一张凉席和半壶热水,招待这位女知青住下了。
等人裹着被子上床休息,江南开始坐到书桌前复习,今天带程皓疯玩了一天,她的学习计划还没完成。
感觉有人看她,江南回头,发现女知青坐在上床,恍惚地看着她。
“你要参加高考吗?”女人问。
“对。”江南点头。
她上辈子也参加过,岑静秋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但考得不好,断绝了回城的机会,她接受不了,就抛夫弃子,逃回了家。
下乡八年,家中早已物是人非,哥哥嫂子添了三个孩子,把她和妹妹的房间占了,她连个睡觉的位置都没有,但她还是赖着不回乡下。
她知道高考恢复,就意味着政策放松了,城里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挨家挨户驱赶下乡知青,她不想再回农村,不想顶着烈日下地,晒得皮肤枯黄,也不愿再忍受臭气熏天的旱厕,担心蛆虫爬到脚上……
然后哥哥嫂子给她介绍对象,想让她早些嫁出去,她接受了,打算一边准备七八年的高考,一边稳住哥哥嫂子,只等高考后离开家。
没想到,她又落榜了。
没办法,她只能结婚。
再婚后的那几年,是她二十多年人生中最轻松的日子,比少年时在娘家还舒坦:她住着宽敞的大房子,不需要工作,每天闲暇看看书、听听音乐,给二婚丈夫和继子做做饭、洗洗衣服……
一切都很美好,但是好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几年后,那个男人因为走私贩私、贪污受贿被枪毙了,家里的钱财都被查封了。
她再次变得落魄,她想离婚,婆家却不放她走,想让她找工作养活继子,她费了好大力才逃脱。
而后因为没有工作经验,她只能做苦力活,穷困潦倒,最后还是笑笑找了过来。
想到未来儿媳妇,岑静秋会心一笑。
原来被她抛弃遗忘的儿子一直念着她,那个被她伤害的男人十多年都没有再婚。
岑静秋望着那个渊渟岳峙气宇轩昂的男人,她后悔了。
她跟赵瑞结婚也是权宜之计,下乡后日子太苦太累,她连自己的口粮都挣不够,没办法只能找个当地人结婚,好歹不会饿死。
正好碰上了被相亲逼烦的赵瑞,两人一拍即合,结婚生子。
她原以为两人之间没有感情,所以走得干脆利落,没想到那个男人被伤得一辈子没有再婚。
(赵瑞:???)
在儿子为他们的复合百般筹备时,她同意了,但没想到赵瑞的母亲不同意,好不容易等老人去世了,赵瑞却出了车祸。
儿子继承了赵瑞的一切,即便没过多久赵瑞公司分裂,儿子手上产业大幅缩水,她的生活依旧很舒坦。
没想到,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回到了年轻时候。
岑静秋欣喜,她还没有寄出那封离婚书,一切都还来得及,所以她第一时间收拾好行李,赶了回来。
今生,她要挽回一切遗憾!
江南觉得这个女人可能精神不太好,一路上都在恍神,现在也是,眼神哀伤又怀念,而后又振奋,眼睛都冒着光,想来也是个有故事的。
不过,不关她的事。
见女人不再跟她搭话,江南继续刷题。
而赵瑞,看着突然回来的岑静秋,很震惊,难道他真的不是重生,而是穿越平行世界吗?
岑静秋回家时,赵瑞正在补渔网。
他拉架受了伤,大队特许他在家修养几天,赵瑞索性趁着队上人都下地了,把渔网拿出来补补。
早几年他帮过附近农场里一位下放的农学教授,那位教授教了他一手草鱼的人工繁殖技术,他和李旭偷偷在翻过两座山后一处水塘里育种试验,没想到,真的让他们养成了。
这几年,他们每年育一次种,端午、过年前各起一次塘,赚两次过节钱,虽然次数不多,钱也不算太多,但不影响他们日常上工挣工分,也就不容易被人发现,风险很低。
年前意外抓了两三条养的半米多长的,拉网时用力就大了点,鱼没挣脱,网让他们拉坏了,一直没机会补。
岑静秋就是这时出现在了门外,眼神怀念又迷离,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看到赵瑞发现她时,又含羞带怯地笑笑。
赵瑞也怔住了,被眼前这状况。
原本他应该在这几天收到岑静秋的离婚信,没想到人突然回来了。
而且看样子有些奇怪,赵瑞心生警惕。
赵母出来倒水,也发现了进门的岑静秋,惊喜道,“静秋,你回来了,”转而又向屋里的赵川泽喊,“小泽,你妈回来了!”
转眼就见开心的赵川泽跑出来,抱住了岑静秋的大腿。
岑静秋眼神充满爱意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没给过这个孩子多少爱,这个孩子却惦记了她十多年,这一次,她不会再缺席他的成长了。
赵瑞看着她的眼神动作,再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眼神凌厉,心里已经浮现一种猜测,顿觉恶心。
“静秋,你怎么大早上回来,吃了没?”赵母又奇怪道。
毕竟从城里到公社的公交车七点才发车,将近九点到公社,再从公社走回来,怎么也得十一点了,现在才八点多,岑静秋怎么就到了?
岑静秋对重生前厌恶驱逐她的赵母记忆犹新,忽然见这么和蔼可亲又关心她的婆婆,很是不习惯,简单解释了下借住在学校,又犹豫回道,“还没吃……”
然后就听赵母道,“那我去给你做!”
又见她额头上有伤,担心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赵瑞才拆纱布呢,你也受伤了,没事吧?”
不等岑静秋回答,又念叨道,“这才开年就一个个受伤,可不吉利!等会儿我去摘点柚子叶回来,给你们熬水洗澡,去去晦气。”
说着,让赵瑞去给岑静秋拿行李包,转身进厨房生火热早饭去了。
岑静秋这才有和赵瑞说话的机会,激动紧张地不知如何开口时,赵瑞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你怎么回来了,亲自来办离婚?”
岑静秋闻言,震惊抬头,看向这个身着粗布补丁衣裳也不减气势的男人。
眼前的赵瑞竟然不比日后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差多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岑静秋回忆着十多年后的赵瑞,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四十多岁时的他依旧魅力十足,所以,在儿子说他一直惦记着她时,岑静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即便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漂亮,也没有任何资本,他还愿意跟她复合,岑静秋被这份坚定不移的爱感动了。
对比着不同年龄段的赵瑞,岑静秋脑海中忽然涌现一个模糊的想法,又不敢确定,只能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离婚!”
赵瑞从岑静秋对儿子和母亲的态度改变中生了疑,如果说刚才还不十分确定,那么她这副震惊模样基本证实了他的猜想。
“你不是要结婚了?”他说,“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好像是姓周,对吧?”
岑静秋心惊,赵瑞怎么知道的,他去过宁城打听了,还是……
他也重生了!
见双方都已了然,赵瑞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回来想做什么,带走赵川泽吗?可以。”
他可以支付抚养费。
“不,我不是!”岑静秋急忙解释,“我想上天给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这辈子我们一家人可以不留遗憾……”
“你在做什么梦呢!”
赵瑞被恶心得不行,打断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在知道你上辈子做的那些事后,还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你?”
岑静秋被这话伤到心疼,但又认为赵瑞在赌气、口是心非,于是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等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我们一切回到原点……”
“谁告诉你我在等你?”赵瑞无语,岑静秋的话简直让人听不下去一点。
真是荒谬可笑。
岑静秋语塞,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儿子,是赵川泽跟她说的,并且信誓旦旦。
赵瑞顺着她的眼神一瞧,冷笑一声,还真是岑静秋的好儿子,竟然能为了她如此颠倒黑白,“早先我是为了赵川泽,害怕后妈进门让他受委屈才没再婚,后来身边别有用心的人多了,不想让人钻空子才不考虑,怎么可能为了你!”
岑静秋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嘲弄,涨红了脸。
“你不是为了跟我复婚,才把妈气住院的吗?”岑静秋不放弃,看着他喃喃道。
赵瑞大怒,捞起桌上的梭子就砸向抱着岑静秋腿的赵川泽,“小畜生!”
赵川泽被砸得疼又被他爸凶狠的表情吓到,“哇”一声哭了出来。
赵瑞置若罔闻,气得大喘气,“他为了一个抛弃他的妈,把辛苦养大他的奶奶气进医院,居然还敢栽到老子头上!”
赵母听到赵川泽的哭声,连忙出门来看,又叫过孩子去,搂在怀里哄,“你们两口子有话好好说,拿孩子撒什么气!”
她在厨房里隐约听着小两口是在吵架,但不好插嘴,就没出来,没想到儿子居然打孙子!
赵母索性不进屋了,就杵在院里盯着他们,看他们还吵不吵。
两人确实不好继续,赵瑞劝了好久,才让她带着赵川泽回去了。
赵瑞这才接着道,“岑静秋,你别想什么和好不和好的,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不是你说离婚就离婚,你想挽回就能挽回的,你和赵川泽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害死我妈的凶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母子,我和你根本没可能!”
医生说他妈的身体调养的很好,如果没有受气,还可以活好几年的!
岑静秋哭了,“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但这一切重新开始了,这辈子妈好好的,赵瑞,你不能用还没发生的事来定我的罪!”
赵瑞觉得她这逻辑挺好笑的,“岑静秋,你说实话,如果我没有上辈子的成就,一辈子都是个泥腿子,你今天会回来吗?所以,你不用诡辩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
我告诉你,上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立遗嘱,我的一切应该都由赵川泽继承了,他那么孝顺你,你也享受到了吧?早知道我养出来的是这么个畜生,我就是把钱丢水里听响儿,也不会给你们母子留一分!
哦,对了,赵川泽上辈子没跟你说吧,我出车祸前一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好让你们母子相亲相爱。这辈子如果不是他年纪还小,我也会把他扫地出门的!
现在,你不用跟我虚情假意说什么想挽回、想重新开始的话,我不接受,这婚,我离定了!”
赵瑞将赵川泽为她编织的谎言一个个剥开,岑静秋被打击得摇摇欲坠。
她连连摇着头,“不,我不信,我不离!”
赵瑞无所谓,“你不同意的话,我会到法院起诉离婚。”
事实婚姻如果双方同意离婚,直接散伙也行,正式一些的,需要到登记机关先补办结婚证,再办离婚证;如果其中一方不同意,可以直接到法院起诉离婚。
岑静秋并不怕,咬牙道,“我没有过错,法院不会判离的!”
赵瑞笑了,“那咱们就耗着,我会一直起诉,期间分居,两年后婚姻关系自然解除。”
他敢耗,岑静秋却耗不住的。
结婚几年,赵瑞自认还算了解岑静秋,岑静秋贪图享乐,吃不了苦受不得累,以前下乡是迫不得已,现在她知道改革开放后的未来,绝不会愿意窝在这个小乡村里吃苦。
如果是为了他上辈子创造出来的那个未来,那可就让她失望了,赵瑞这辈子不打算离开村里发展。
岑静秋哭了,撕心裂肺。
惊得赵母又赶出来,一边训斥儿子,一边安慰儿媳。
听赵瑞说要离婚,赵母不同意,“别家离婚,是那些知青跑了,没办法才离的。你这……静秋都回来了,为什么要离!而且小泽还小,你就舍得让别人笑话他是个没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