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后,冰冷的手术台上,李禛缓缓睁开双眼。
还未等适应这具身躯,李禛就被告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身为实验室重金培育的仿生人,她需要和其他仿生人争抢、厮杀,夺取唯一一个“进化”的机会。
别的仿生人:休整月余,人高马大、目露凶光。
李禛:刚醒,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胳膊腿儿。
“进化”之日,暴雨倾盆。李禛扔下沾血的手术刀,艰难地控制着新长出来的手脚,奇行种一般逃出研究所。
一朝从天之骄子沦落到无家可归,观察了一下后代人的工作环境,李禛仔细思索了0.005秒,终于做了决定: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不如就重操旧业,混混日子这样。
——————
作为最高等级的机密,李禛生前的资料沉睡在最高等级的档案库中,无人在意,无人知晓。
而早已遗忘了恐惧的高层们并未将一个仿生人的逃亡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天,名为李禛的女人站在城市的最高点,大笑着向世界宣布她的复生。
在人们惊骇的目光与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
名为李禛的存在,再次向这个世界露出森白的獠牙。
【食用指南】
○1v1,女主三千年前有前男友,男C
○男主师雨楼,辅助型,感情线少
○女主比较疯,无道德感,介意慎入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女强未来架空赛博朋克天选之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禛┃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霓虹夜乱刀舞血,钢铁城暴雨悬天
立意:找回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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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耳畔传来某种有节奏的“滴——”“滴——”的声音,像是炼丹炉炸炉之前的鸣叫,略有些吵闹。
无法操控身体,只有眼睛和嘴勉强能动。脖颈上箍着一个沉重的东西,身上插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管子,但她感觉不到痛。
李禛转了转眼珠,余光瞄到不远处有一片和天花板一样雪白的衣角。
那人在摆弄着什么,瓶瓶罐罐磕碰在一处,交织成玻璃的脆响。
忽然,白衣角的动作顿了顿,似是察觉到她的苏醒。
李禛平静问道:“是什么在响?”
穿白衣服的人说:“是神经检测仪。”
他是个男人,声音很低,带着些沙哑。
“你比我想象中醒得要晚。”
李禛笑了一下。说是笑,实际不过是一声具有愉悦意味的冷哼。
男人放下手中的玻璃容器,走到她旁边不知名的仪器前,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
半晌,他又转过身,看向李禛。这时李禛才能看到他的样貌。
他很年轻,皮肤苍白,脸上挂了个泛着蓝色微光的单片眼镜,挡住一只细长如柳叶的右眼。黑发垂到脑后,被扎成一个乖巧的小辫,一身白袍穿在他身上,颇有些出尘的意味。
男人抓起胸前挂着的卡片,在她面前晃了晃:“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师雨楼,是你的负责人。”
李禛瞥了眼卡片上的字。
很好,一个字都不认识。
她收回目光,“哦”了一声:“我也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吗?”
师雨楼道:“不用。”
他随手在她床头拿起一本小册子,翻开第一页念道:“序号:肆;数据代号……记忆导入数据……排异反应:无……”
一串冗长复杂的名词从耳边滑过,李禛只是低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喃喃自语:“是我吗?”
师雨楼没听见这句话。他合上小册子,转过身,又站在那嘀嘀作响的机器面前,俯身观察着什么。
而在他身后的手术台上,李禛渐渐感受到了一阵困意。
身体传来轻微的麻痹感,神经变得松弛。李禛闭上双眼,陷入了冗长而深刻的沉睡之中。
她好像做了梦。梦中,黑云压城,雷车震鸣,她站在高山之巅,身体宛如秋叶,顷刻间便被撕得粉碎。
倾盆暴雨中,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李禛——这是一个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她是最高的山峦,是正午的烈日,可这已经是千百年前的事了。
千百年很长,但李禛的梦很短。
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这到处泛着钢铁光泽的房间里没有窗,根本看不见时间的变化。
总之,她是被两人的谈话声吵醒的。
“师兄,老师让我把这个资料给你。”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4号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我也很意外。”师雨楼说,“我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她睡过去了。”
李禛手指微动。她发觉自己能控制部分肢体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她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瞥向门口的位置。那扇银灰色的厚重大门被打开,师雨楼拿着个本子站在门口。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姑娘。她的衣着和师雨楼差不多,只是脸上戴着个怪模怪样的面罩。
正因为有这个面罩,她说话的声音才像暴雨前的天气一样闷。
面罩姑娘问:“你给她检查过了吗?”
师雨楼一边翻看刚拿到手的本子,一边道:“查过了。没问题。”
“好吧。”面罩姑娘耸耸肩,“老师最是看重你,想来也不会出差错。我先走了,18号今早出了问题,还需要我盯着。”
师雨楼点了点头。面罩姑娘便转过身,踏出了那道灰色的门,只留给他一个坚决的背影。
她走后,门自动合上,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师雨楼在原地停驻片刻,才将手中资料放在一边,转头来查看李禛的状况。
见那面罩姑娘离开,李禛也不再装睡,睁开眼问道:“师道友,我睡了几个时辰?”
师雨楼愣了一下:“师道友?”
他弯下腰,将她身上连着管子的针头拔掉几个。
“你可以叫我师医生。”
“好。”李禛从善如流,“医生,我睡了几个时辰了?”
“大约三个小时。”
“小时?”
“……也就是一个半时辰。”师雨楼按了按她的手臂,“时代变了,人们不再用‘时辰’作为计时单位……你的手臂有感觉吗?”
李禛感受到小臂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有一点。”
“很好。”师雨楼直起腰,扶了扶眼镜,冷淡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看来数据植入很成功,也没有产生排异反应。”
李禛这次听懂了。他的意思应该就是说,她的神魂和身躯融合得很好。
这是个好消息,以至于李禛原本有些糟糕的心情再次转晴。
“我现在需要抽取你的血液样本,检测有没有隐性的异变。”师雨楼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从一旁拿出一个玻璃针筒,“可以吗?”
李禛微微抬了抬手,将手臂挪到他面前:“我可以说不吗?”
“不可以。”
针管像某种蚊虫的口器一般,无情地刺入手臂。李禛看着殷红的血液涌入针筒,那纯粹的红让她想起了她生前看到的最后一种颜色。
针筒堪堪填了三分之一的血,师雨楼就停止了动作。他拿着针管到一边忙活着什么,忽地问道:“你不问问?”
“问什么?”
“你现在的处境、我的身份、我的目的之类的。”
李禛盯着天花板上的灯:“那很重要?”
“我觉得很重要。”
“那你说吧。”
“……”被她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噎了一下,师雨楼思量几息,才道:“你是仿生人。所谓仿生人,其实就是人造的躯体,制作材料一般是各种合金和生物硅胶。
“不过随着生物技术的进步,制作仿生人所用的材料也越发高等。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与真人无异了。”顿了顿,他又补上了一句,“甚至拥有比真人更高的成长性。”
李禛听着他的话,动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手感和真人果然没有差别。
如果师雨楼不说,她真的想不到自己是人造的。
“我们有专门的人来为仿生人编写程序,这些程序就是仿生人的‘灵魂’。而根据程序和配置不同,仿生人又被划分成多种类型。”
“我是什么类型?”
“你——或者说你们,与其他的仿生人不同。你们是复生者。”师雨楼看着她,“将上古修士一生的记忆转写成数据,再将数据植入到人造身体中。被如此制造出来的仿生人被称为复生者。”
一个沉甸甸的金属项圈圈住李禛的颈部,让她有些不自在。她伸出一只手,捏了捏项圈,一边随口问道:
“那我呢?我的数据来源于谁?”
在她咄咄逼人的视线下,师雨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我不知道。他们送来什么数据,我就植入什么数据。”
李禛放下手,无趣地翻了个身,平躺在实验台上。实验台太过窄小,她半个左臂直挺挺地戳到外面,被白晃晃的灯一照,仿真皮肤惨白到刺眼。
师雨楼接着道:“现在是下午6时,等下我的助手会带你去临时宿舍。”
李禛晃着腿:“我现在浑身无力,恐怕走不了。”
“没关系,他会推着你走的。”
正如他所说,没过多久,实验室的门就再次自动打开。一个干瘦如猴的男子走进来,恭敬地看着师雨楼:“师兄。”
师雨楼矜持地点点头,指了指李禛:“4号醒了,带她去观测室吧。”
瘦猴疑惑道:“4号?她终于醒了?”
“下午2点左右醒的。”
听到师雨楼的回答,瘦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李禛默默看着他,对目前的状况有了一个基础的猜测。
显然,“复生者”很重要。而作为复生者的她迟迟未苏醒,这件事给师雨楼和他的助手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不过李禛毫不自责,因为这事也不能怪她。
得到师雨楼的首肯后,瘦猴拿出随身带着的折叠轮椅。李禛坐到轮椅上,瘦猴便站到李禛身后,推着轮椅,慢慢走出了实验室。
大门缓缓在身后合上,挡住了实验室内部的模样,也挡住了师雨楼的身影。
出了门,左右都是长长的走廊。这条长廊呈现出一种白色,但李禛仔细观察,发现这种白色中还掺杂着一丝金属的流光。
瘦猴推着李禛向右走去,轮椅的轮子碾在地砖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在寂静的长廊中格外引人注意。
每隔一段路,长廊一侧便会出现一些结构类似的铁门。这些门,均是紧紧关闭着,阻挡着向内窥探的视线。
李禛注意到,这些门前都有一个牌子,写着她不认识的字。还有一个黑色的方框状凸起,她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她指节轻敲轮椅的扶手,忽然道:“小猴子,你是医生的师弟吗?”
瘦猴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姓侯?”
李禛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信口胡说道:“因为我会读心。”
“真的假的?”瘦猴狐疑地扫了她一眼,“我确实是师兄的师弟,也是他的助手。”
“那你叫什么啊?”
“你不是会读心吗?”瘦猴疑惑道,“你可以读我心啊。”
“……读心这种秘术,怎么能随便使呢。”李禛随口糊弄过去,“所以你到底叫什么?”
瘦猴道:“我叫侯百秀。”
“好,好,侯百秀。”李禛慢声道,“我看医生很亲近你,你一定是他的得力助手吧?”
侯百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露出一个憨直的笑容:“倒也不是,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李禛轻轻笑起来,眼中却闪过异样神色:“别谦虚了。医生有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师弟,可不就是如虎添翼嘛?我说——医生的师妹,就没有你这样贴心的助手吧?”
“你怎么知道师兄有师妹?”侯百秀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刚醒吗?”
“医生和他师妹交谈,没避着我。”李禛隐瞒了自己装睡偷听的事实,“就是戴面罩那位,她可是独自一人来找医生的。”
听到她说师雨楼没避着她,侯百秀心里那点戒备便消失了:“你是说孙曼英孙师姐吧?她也有助手的。”
似乎是不愿多谈,他没有继续说。
见侯百秀对这些信息比较谨慎,李禛眼珠转了转,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那个宿舍,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有些距离呢,我们现在在14层,观测区在23层。”提到这个,侯百秀神色微动,“那里面住的,大部分是像你这样的人。”
像她这样的人?也就是比她早些苏醒的复生者们了?
李禛一手捏着皱巴巴的衣角,正欲再问,却听侯百秀道:“进电梯了。”
她抬起头。只见在两人的面前,赫然出现一扇冰冷的银灰色大门。这扇由未知金属建成的大门被擦得锃亮,朦胧地照出两人的身影。
侯百秀伸出右手,在灰色大门侧边黑色屏幕处刷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李禛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紧接着,那块黑色屏幕“嘀”的一声,绿色小灯闪了闪,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
【核验通过】
大门应声而开。
李禛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被他推着,进到了所谓的“电梯”中,又看着侯百秀按了几个按钮,电梯就“噌”地一下,向上升起。
这一切,都是李禛未曾接触过的新奇东西。
电梯侧面似乎标识着地图。但千年过去,李禛与时代脱了节,难以判断其他楼层的具体用处。她颇有些遗憾地移开双眼。
银色的空间狭小而逼仄,四面却能朦胧地照清人的相貌。李禛抬起眼,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忽地心头一动,微微皱起眉来。
镜中人的样貌竟与从前的她并无不同,只是更清瘦些、脸色更惨白些。
李禛摸着自己的脸颊,将细碎的短发挂到耳后,心中暗自思索。这新身体与她一模一样,难道就是给自己的“数据”准备的不成?
只是阴差阳错,她身死道消,唯有一缕残魂跨越时空,取代了原本的“数据”,附着到了这具与她相性极好的身体上。
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来了,是谁这么喜欢没事找事,居然想要复制她的数据?
可惜还未等李禛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失重感便自脚下传来,电梯门缓缓打开。
没有过多逗留,侯百秀推着她走了出去,映入眼帘的,又是一条白色的长廊。
廊顶森冷的光打在两人身上,金属质感的墙壁给人平添几分寒意。死寂的气氛在周围蔓延,被擦得光可鉴人的天花板上,映照出李禛向上看的模样。
喧哗吵闹的声音自走廊尽头传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心烦。侯百秀眉头动了动,俯下身低声说:“是其他复生者。”
李禛了然。
看来她的同类,是群闹腾的家伙。
她也能理解。古往今来,能成事的家伙多少都有点问题——偏执、傲慢、骄纵、自我,想让他们像老鼠一样安静地躺在笼子里,那可比登天还要难。
白色走廊呈“L”形,两边同样有着道道紧闭着的门扉。走过一段长廊,拐弯处赫然出现一道厚重的铁门,像是断龙石一般阻挡了二人的去路。
侯百秀故技重施,伸出一只手。“滴”地一下,房门顺滑地从两边滑开。
几乎是在门开的同一时刻,十几道目光朝着李禛钉过来,如同万箭齐发,饱含好奇、探究以及不怀好意等种种情绪,瞬间便将她淹没。
门后长廊上站着22个人。
他们男女皆有,均是赤脚站在地上,穿着和李禛同款的单薄白色衬衫和同色的肥大裤子,前胸和后背用红字标注了编号。
同李禛一样,每个人脖子上都戴着银色项圈。项圈有两指宽,由金属制成,上面也刻了编号。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侯百秀有些局促。他紧张起来,语速就变得极快:“你在4号房,刷掌纹可以进入房间,明天早上8点我带你去实验室复查……另外,多加小心。”
连珠炮一样将所有事都交代完毕,唯有最后一句“多加小心”,他放慢了语速,说得极为慎重。
李禛点头:“我知道了。”
侯百秀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大门严丝合缝地关闭,长廊重新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密室”。
收回落在机械门上的目光,李禛看向室内众人,友好地翘起嘴角:“我是4号……请多多关照?”
“多多关照?”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所有负面的情绪瞬间倾泻而出。不知是谁第一个笑出声来,总之,眨眼的工夫,空旷的走廊便被讥讽的笑声填满。
李禛眨眨眼,似是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看着她迷茫的样子,笑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刺耳。
“关照?好啊。”
一个身材壮硕、形容猥琐的男人走上前,轻佻地将一只手搭在她轮椅的靠背上,“我们会多多关照你的,新人。”
他刻意在“关照”二字上加了重音,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不怀好意。
那哄笑的声音更大,乱糟糟地,像是一千只一万只苍蝇一起振动翅膀。
李禛瞥了眼这个高壮男人的编号。13号。13号自鸣得意地笑着,没注意到她冰冷的眼神。
“好了好了。”
良久,那哄笑声才如波浪般沉寂下去。一个女人走出来,对李禛露出一个难得的友善微笑:“4号,欢迎你来到鼠场。”
她是6号。
6号在这群人里颇有威望。见她出来打圆场,其他人也偃息旗鼓,只看好戏般打量着李禛,倒是不乱糟糟地哄笑了。
李禛问:“什么是鼠场?”
酷爱哗众取宠的13号抢答道:“这里就是鼠场。”
6号斜睨了13号一眼,直看得他惶恐地缩了缩脑袋,才收回眼神,简明扼要地解释道:“鼠场是我们给23层观测室起的名字。我们——”
她捏了把脖子上的项圈:“我们就是被养殖的实验老鼠,所以这里被称为‘鼠场’。4号,欢迎来到鼠场。”
说罢,也不给李禛开口说话的机会,6号站到她身后,双手扶在轮椅后,不容拒绝地开口:“我带你去你的房间……你的身体还没适应吧?”
李禛道:“嗯,下肢没有知觉。”
6号扫了眼盖在李禛膝盖上的毛毯,又自然而然收回目光。
在长廊的两侧,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标注了序号的门,门后就是复生者们的房间。
轮椅碾过地板,骨碌碌地响着。李禛的身体随着轮椅摇晃。
6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李禛,像个屠夫一般,精细地衡量她这一身的肉值几斤几两,那视线如火焰般灼热,几乎要将她的身体烧出两个洞来。
几秒后,她停下脚步。4号门近在眼前。
李禛学着侯百秀的模样伸出手。因新身体终年不见天日的原因,她的手很苍白,像是雪白的骨头;她的动作也很慢,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钝。
这只终于落到屏幕前。绿灯亮起,4号门缓缓打开,她却没有急着看房内的布置,反而扭过头,平静地注视着6号:“不进去坐坐吗?”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又默契地一触即分。
6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了。我回房了。”
说罢,竟真的别过头,毫不犹豫地走了。李禛放下手,呼出一口浊气,扯了扯盖在她腿部的毛毯。
毛毯下,她绷直的小腿肌肉渐渐放松下来。
轮椅进入门中,4号门自动关闭,挡住了道道探查的视线。李禛停在这个小房间的最中央,扫视着房间内部的摆设。
房间不大,其中摆设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桌椅,右上方有一个不小的窗。室内还有一个小小的盥洗室。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李禛停在原地思考片刻,忽地扶着轮椅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她说了谎。不过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隔着衣物捏了捏小腿的肌肉,轻微的钝痛感让李禛舒展了眉头。她赤着脚走到桌子前,伸手拉开了桌子的第一个抽屉。
里面什么也没有。
再抽开第二个。
仍是空空如也。
第三个抽屉里倒是有一些生活用品,有一些她不知道具体用处。
李禛脸上未见异色,抬手将抽屉推了回去。
仰起头,正好看见那方窗户。粉色的晚霞透过窗栅,涌动的薄云转瞬间翻滚成另一个模样。
李禛眼中闪过异色。不假思索地翻身到桌子上,伸手去够那个窗。
手指触到绯色的晚霞,却没触摸到外界的风,反而像是撞到了实体的壁障上。
她神色微变,伸手拂过那层壁障,便见漫天晚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凑近甚至能听到滂沱的雨声。
李禛立刻明白过来。早在她生前,便见过一种特殊的画影石,能储存影响并放映,想来这窗户也只是高级些的“画影石”罢了。
稀奇归稀奇,但她见惯天下奇珍,对这东西也没什么过多的兴趣。
这么想着,李禛微微摇头,躺到那张单人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不管怎么说,在鼠场的第一夜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翌日清早,侯百秀来接她去实验室复查。看到李禛安然无恙、神色自如,他也舒了口气,眉宇间的忧色淡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早,走廊空荡荡的,一个复生者也没有,全无昨日的混乱,这更是让侯百秀放松了不少。
两人出了铁门,一同进到电梯中。电梯门合拢,狭小的空间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按钮亮起、电梯下落。空气变得十分安静。侯百秀捏着衣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禛看着自己的影子,忽然开口问道:“你害怕他们?”
从昨日开始,侯百秀就对其他复生者表现出了相当强烈的忌惮和担忧。李禛相信,这种情绪一定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
那些复生者,他们会做什么?又或者说,他们做过什么?
侯百秀抿了抿唇,强装镇定:“没什么。”
李禛道:“答非所问。”
她的声音被四面铁壁困在狭窄逼仄的电梯间中,因此染上了奇异的机械感,听起来有些冰冷失真。
而从她口中轻描淡写吐露出的这四个字,却比任何指责和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侯百秀惨白着脸,抖动嘴唇,想要负隅顽抗。然而最终,他还是低声回答道:“观测室不禁止互相残杀。”
“哦?”李禛意外地扬起眉,“不禁止互相残杀?”
叮咚。电梯门适时打开。
侯百秀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人听到一样:“准确来说,是没有有效的惩罚机制。”
和普通的仿生人不同。复生者对材料和技术的要求极高,成功的却是少之又少。
每个复生者的诞生都要耗费研究人员不少心血。
而复生者的死亡,更是一种浪费。
实验室方面无法将“死亡”作为惩罚复生者的手段,更不可能用酷刑损害复生者珍贵的躯体。
因此,即使出现某位复生者杀害另一位复生者的事故,凶手本人也顶多会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惩罚罢了。
甚至实验室方面还隐隐鼓励着这种行为……
但幸运的是,复生者们也不想打破这个心照不宣的平衡,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动手。
听着侯百秀断断续续的叙述,李禛敲敲膝盖,心中明悟:怪不得昨日6号那样看她,想必是在评估她有没有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可能。
一旦确认她有能力打破鼠场已成型的“势力格局”,那复生者们恐怕会联合在一起,先干掉她。
进一步延伸思路,复生者们抱团求生而非各自为战,实验室对于他们之间的争斗又持放任态度,是不是就说明,创造这批“复生者”的目的本就和“争斗”有关?
他们想将复生者培养成战争兵器?而在过程中产生的死伤,本质不过是一种自然的优胜劣汰?
李禛斜倚在轮椅的扶手上,眼睫低垂,挡住心中思绪。
至于侯百秀为什么昨天不告诉她这个消息?李禛没有刨根问底。这本就不是很重要的事,况且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无非就是助手们被下了禁口令,抑或是侯百秀想要明哲保身,不想过多掺和复生者的事。
见李禛不问,侯百秀也放松了些,步伐却是更快。两人一路无话,顺利地来到了师雨楼的第五实验室门口。
第3章 第一滴血
两人进入房间时,师雨楼正专注于他手中的瓶瓶罐罐。见他们过来,他只是随口道:“感觉怎么样?”
这句是问李禛的。
“还不错。”她想了想,“现在能拧断一个人的脖子。”
师雨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恢复得还真快。”他不咸不淡地说着,“侯师弟,你给4号注射营养液。用左边柜子里的那个。”
侯百秀“哎”了一声,从左侧柜子掏出个巴掌大的装了液体的袋子。
师雨楼接着解释道:“你现在还在观察期,身体状况不稳定,不宜吃外界食物。营养液能确保你获取足够的营养。”
李禛视线停留在营养液包装的红云标志上,目光微微凝滞。但她很快无所谓地伸出手,敛去了神情中的戒备。
相比抽血的针头,输液的针头要小很多。闪着寒芒的针头准确地插入血管中,另一头的袋子被高高挂起,袋中营养液缓缓流动。
一袋营养液慢慢地输完了。侯百秀离开去做别的事,室内只剩下师雨楼和李禛二人。
师雨楼将试管归拢到一处架子上,慢条斯理地脱下了手套。
水龙头被打开,激烈的水声响起。师雨楼洗净手,这才关上阀门,亲自给她拔掉输送营养液的软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