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被人扯住一角,郁云霁的话一顿,回眸看向他。
溪洄像是?还有些不清醒,他眼眸半睁,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袂。
“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吗?”郁云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角。
温度正常,只是?单纯的喝醉了。
“殿下,”溪洄还带着?半睡半醒间的迷蒙,他轻声唤,“别走,别走。”
郁云霁缓缓蹲下身,哄孩子一般为他顺着?柔顺的青丝:“好,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安心睡吧。”
得到了她的回应,溪洄松开了扯着?她衣袂的手,反拉住她将要撤回的柔夷。
在拉住那双温软的手后,溪洄牵引着?那只手,轻轻吻着?她的掌心。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嗅。
他显然没了自己的意识,捧着?这只手嗅着?其上的味道?,这只手方还拂过他的发丝,如今沾染着?淡淡的沉香,同晚香玉相交融。
溪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掌心,微凉的鼻尖有意无意间擦过她的指缝,郁云霁脑海中一阵嗡鸣。
她慌忙抽回了手,匆匆为他重新?掖好被角,随后背过身去。
芜之没有看出异样,他方朝着?两人看来:“怎么了吗殿下?”
“我先?回去了,太师麻烦你照料了。”郁云霁朝他颔首,随后大步出了月溪阁。
芜之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轻声嘀咕:“奇怪,太师喜食甜食一事除我之外无人知晓,菡王殿下是?如何知晓的?”
女皇看着?太师长?大,都?不知他的喜好,太师这么快便告知菡王殿下了?
那两人如今是?什么关?系了,芜之愕然望着?榻上熟睡的人。
郁云霁只当孤启同云梦泽先?行回了府。
在她邀约溪洄共饮酒时,便有侍人代为通传了,想来此?刻他已然歇下。
抱着?这样的心思,待她入了车舆,却见里侧窝着?一团暗红的身影。
“孤启?”郁云霁唤他,“我不是?让你先?行回府吗?”
她担心他等的久了会不耐,便叫侍人告知他,让他早些歇息。
谁曾想这段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落入孤启的耳中却变成了另外的意思。
孤启望着?她,将面上的愤然与?委屈悉数收敛,布阵很久的换成淡笑:“我担心殿下,故而在此?等候。”
他顿了顿,补充道?:“引之看不到殿下会害怕。”
“这样吗,”郁云霁颔首,随口问道?,“那云梦泽呢,他可是?回府了?”
她想着?,倘若云梦泽在的话,他兴许就不会害怕了。
孤启掐紧了掌心:“云公子回府了,殿下,夜深了,我们回府吧。”
他不明白,自己在此?等候郁云霁多时,她见他面的第一句竟是?先?问云梦泽如何。
那只狐狸到底有什么好的。
马车辘辘,夜明珠将车舆内照得明亮。
孤启望着?她的侧颜,他想知晓郁云霁究竟对溪洄做了什么,可他知晓这些话不能说。
若是?说出口,便是?他打探妻主的私事,妻夫间即便在亲密,也是?要为对方留出些空隙的,更何况他与?郁云霁的关?系岌岌可危,他不愿郁云霁讨厌他,相比这些,孤启其实更害怕从郁云霁口中听?到他害怕得知的答案。
只要他不问,他便听?不到了。
孤启咬着?下唇,嗅到车舆内的沉香时,他面前?好似还是?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的那一幕。
很碍眼,他每每想到,心头便会止不住的抽痛。
“殿下,今夜可否同引之共饮赏月。”孤启轻声道?。
他轻声征询她的意见,似是?怕被她回绝,小心翼翼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
放在寻常,郁云霁兴许便应下了,可看着?他微敞的春衫内一丝雪白的白绸,郁云霁摇了摇头,缓声道?:“你如今在伤病之中,如何能饮酒,这几日当忌口,饮酒伤身。”
孤启面上的落寞一闪而过,几息间,他问:“那,引之乖乖听?话,今日不饮酒,殿下可否不生引之的气?”
“生气,你做什么了?”郁云霁眉头微挑。
她平静的对上孤启的凤眸。
眼前?的孤启分明不曾饮酒,面颊却染上一片薄薄的绯红,似是?儿郎家的娇羞神态。
“殿下先?答应引之吧,殿下若是?不答应,引之便不敢说了。”孤启凤眸中还有点点星光,漆黑的眸底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郁云霁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叫他如此?顾忌,但脑海中过了许多件事,都?不曾发觉异样,她便只狐疑的望了孤启一眼。
“好,我答应你。”郁云霁道?。
她倒是?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件事,才?能让孤启再三争取她的同意。
得了她的应允,孤启长?睫轻轻颤了颤,宛若振翅欲飞的蝶。
车舆内的夜明珠被他遮下,密闭的空间当即黑沉下来。
适应了光亮,车舆内暗下来的一瞬,她的眼前?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荼蘼香渐渐逼近,随后两只馨香的小臂攀上了她的脖颈,那张温热的唇紧紧贴上了她的。
脖颈的温热将她包裹,儿郎的投怀送抱使得荼蘼香向她推近,黑暗中,郁云霁瞳孔微缩,心头却止不住的跳的更厉害了。
孤启同她一起怔了几息,随后伸出丁香小舌,轻轻舔舐着?她的唇瓣。
像是?奶猫儿讨好般,孤启齿关?轻轻磕在她的唇瓣上,不疼,只痒痒的,勾得人心也痒痒的。
“嗯……”孤启发出餍足般的喟叹。
荼蘼香顺着?孤启的舌尖渡到了她的齿关?。
直至他试探着?要以舌尖撬开她的齿关?时,郁云霁按住他的双肩,将他推开。
孤启不解的睁开眼眸,眸中的水意更甚,像是?一汪带着?春意的湖水,他目光缓缓下移,最终看向那双濡湿的唇瓣。
“为何如此??”郁云霁对上他的眼眸,缓缓开口。
她不知晓孤启又受了什么刺激,可他如今这么望着?她,好似方才?他并?不曾做什么,只是?她的误解一般,唯有唇上的湿润与?淡淡的荼蘼香提醒着?她,孤启方才?做出了何等大胆的举动。
孤启面上没有半分她所预料到的情?绪,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眸,随后道?:“引之想饮酒,但是?殿下不许,不得已,引之只得如此?了。”
“好甜,香香的,是?桂花甜酒的味道?。”夜明珠照亮整个车舆,孤启认真的看着?她道?。
他没有半分自觉,好似这样一个吻,只是?他单纯来尝尝酒的味道?。
“待我的伤好了,殿下能陪我喝酒吗?”
像陪溪太师那样,满眼都?是?他,纵容他所有情?绪。
郁云霁眸色渐深,罪魁祸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此?时轻快的将话题岔开。
风吹帘动。
孤启看着?她,没有从她口中听?到想听?的答案,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捏住下颌。
郁云霁手上微微用了几分力,迫使他抬起头来,对上了她的眼眸。
一瞬间,郁云霁居高临下的攫着?他的眸子,不同于往日的温和,她的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这般看着?他:“……莫要耍孩子脾气,好生养着?身上的伤。”
她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可想到孤启那日奋不顾身的挡箭,和太医口中的郁结于心,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话从她的舌尖绕了几圈,再出口已然变了意思。
孤启瓷白的皮肤在她指腹的用力下,已然红了一片,宛若一朵被她摧残的娇花。
孤启像是?丝毫不觉的疼,听?到她的话,他凤眸弯了弯:“好,引之听?殿下的。”
云梦泽说的不错,孤启的确是?一只魅魔。
这张昳美的面孔在她的摧残下仍旧绽开笑意,荼靡香袭来,他面颊上还带着?红晕,当真像极了乖巧可人的小郎君,郁云霁偏过了头,松开了孤启的下颌。
孤启到底救了她,若是?他当真喜欢她,平时多哄一哄也无妨。
儿郎如此?,她总不好将人日日晾在一旁。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孤启能多笑一笑的,他虽为反派,人却不坏,郁云霁真心希望他能好起来。
只是?想到孤启,她便难免会想起今日女皇在大殿上说过的话。
郁云霁垂着?眸道?:“今日母皇在宴席上说的话你也听?到了,难得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原以为孤启会大闹一场的,毕竟这些时日他扬言心悦她。
孤启的性子不同常人,她自然不会信他的话,但他最近……
“我是?殿下的王夫,当体恤殿下,今日陛下在宴席上的话,想来是?为着?让北元使臣死心,毕竟太师这般好的男儿,如何能和亲外嫁,于情?于理都?不合。”他思忖。
郁云霁不曾注意到他蜷紧的指节,顺着?他的话道?:“的确如此?,世?人皆知我与?太师青梅竹马,如今出了这等事,却唯有我的身份能够护得住他,既如此?,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明月将孤启的面照得半明半暗,危险,却散发着?清香。
他的神色仍旧没有半分变化,孤启弯了弯唇角:“是?,殿下良善,自不会袖手旁观。”
“但若是?,太师当真入了王府呢?”
郁云霁顿了顿,随口道?:“太师无心男女之情?,如今行此?下策亦是?为了保住尊荣与?贞洁,以蒙混过关?,你莫要多想。”
“太师无心男女之情?吗,”孤启轻笑一声,而后话锋一转,看着?她问,“那殿下呢,殿下是?否对太师有情??”
“我与?太师仅是?师生,太师宛若明月谪仙,我怎会对他生出绮念。”郁云霁无奈,如此?道?。
“殿下正直,想来不会对太师生出这样的心思,毕竟殿下与?太师的关?系,若是?掺杂了男女之情?,传出去有损殿下的声誉。”他慢慢缠上来,搀住她的小臂。
古代最是?看中身份规矩,像师生之恋,在他们眼中便是?禁忌,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她确实会受到一些影响。
但郁云霁不怕。
她不会因为自己所谓的名声,而看着?溪洄深陷泥沼,只要她有能力,必然会将他拉出泥泞,而不是?以他的姻缘换取一时的太平。
若是?如此?,整个幽朝的女娘才?该受到旁人的耻笑。
溪洄值得世?间最好的女娘。
“如今母皇应下此?事,君王说出口的话不能再被更改,现在各大世?家都?知晓了此?事,不论北元那边信或不信,如今也是?不可转圜的。”郁云霁思量着?,“尉迟莲霜心思缜密,此?事恐不会这样简单。”
暗红的衣袍被攥出了褶皱。
孤启僵硬的勾了勾唇角:“那殿下要迎太师过门吗?”
郁云霁静默着?,不曾回答。
她不知晓会发生什么,如今剧情?偏离了很多,她也拿不准尉迟莲霜究竟会如何。
但她没有把?握的事,不会出言许诺孤启。
“殿下,能否不生引之的气了,”孤启将眸中的水意堪堪忍了回去,有些慌忙的扯开了话题,“殿下这些时日都?住在书房,如今府上的下人们都?知晓了,引之,引之会乖乖听?话的,殿下何时搬回半月堂。”
孤启抬眸看着?她。
他想回到两人初见的日子,若是?那时起他便乖乖的,郁云霁是?否会心悦他,哪怕一点点。
可这些终究是?不可能的,如今他已然将郁云霁对他的好全然败光,郁云霁身旁那般多的儿郎,哪个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郎君,又不是?非他不可。
这些都?是?他的报应罢。
郁云霁幽幽地叹了一声。
她如今想着?将溪洄带入王府以度过难关?,当时的设想同现在实在是?有极大的差异,如今她也不能在两人中间平衡好。
孤启为她受了伤,如今身子也孱弱着?,她总不能叫人这副模样同她和离。
这样无情?无义之事,她郁云霁做不出来。
“……今夜。”郁云霁道?。
那张美人面微微诧异,随后漾起了笑意:“好。”
破多罗云将茶盏掼在地上,随地啐了口吐沫道?:“他爹的,真当我们好糊弄,王女已然十分给他们面子了,为了一个小小太师,亲自来此?说好话,她们幽朝竟是?如此?!”
“王女,我们该当如何,”侯莫陈妹箬皱着?眉头,“国主极其看中太师,为此?夜不能寐,若是?被她知晓……”
“好了,”尉迟莲霜捏着?眉心,不耐的打断两人,“造假一事被人当众拆穿,我们北元的威严一落千丈,在众人眼里,早已不是?值得敬佩的草原狼女,而是?成了偷梁换柱的小人,此?番若是?想将太师带回去,必定要损失一大笔了。”
破多罗云面上愤愤,她还欲说什么,被尉迟莲霜抬手的动作制止。
尉迟莲霜看着?桌案上的那把?剑,陷入沉思。
她的母父都?是?草原英勇的女娘儿郎,更是?身受牧民们的敬仰,却在一场战乱中葬身,国主亲征,但她的母父再也没有回来。
彼时,尉迟轻烟年纪尚小。
她母皇年轻时风流,皇嗣众多,她身为大皇女,想要在这样的条件下存活却也不易,更何况她还带着?年幼的妹妹,幸而不少?将领皆是?支持她的,待到她爬上那个位置,却在众人的震惊下,将王位禅让给了王妹。
她不惧不满的声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做上了北元的“摄政王”,只为皇妹能够安稳的生活。
但因着?她的疏忽,皇妹竟是?被北元的逆贼所伤,流落到了中原,皇妹走失半年,曾被幽朝的太师所救,从那日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知晓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只是?皇妹自从回到了北元,便像被人下了蛊,她一度怀疑,是?不是?幽朝那位受人敬仰的太师,为了掌控北元对她的皇妹下了手。
“轻烟喜欢,便为她带回去。”她淡声道?。
依旧如当年一般,若有人阻拦,她手中的剑也不是?吃素的。
溪洄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雪地中奄奄一息的小孩,那日的雪很大,十几岁的小女娘像是?受过极刑,趴伏在雪地中,已然没了生气。
那女娘生得好看,但一眼便叫人知晓,她不是?中原人。
彼时幽朝与?北元势同水火,北元内乱严重,不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有无数个女孩同雪地里这个孩子一样,被冻死饿死,亦或是?受尽虐待。
他虽知晓卦不可算尽,人不可介入旁人的因果?,可他还是?救了那个北元的小孩。
小孩的伤很重,但在他亲自照料下,恢复的还算不错,那段时日的月溪阁也多了些欢声笑语,他不曾打探她的身份,因为溪洄深知,一旦知晓了她的身份,眼前?的欢声笑语就好似一场梦,若是?他得知了,梦便该醒了。
他冷惯了,难得又这样的热闹,一时间也舍不得让月溪阁重归冷寂。
可越是?怕什么,便越会来什么,她的身份终究是?暴露了,北元的大王女亲自来将她接回,小王女临行前?扯着?他的袖口,央求他同她一起回到北元,自他拒绝后,小王女便如同换了个人,她各种威逼利诱,溪洄仍旧不为所动。
如今种种,皆是?因他而起。
“太师。”芜之为他擦着?额角的汗唤他。
溪洄睁开眼眸,天刚破晓,微光透过竹帘洒在桌案上。
案上在一众文书中,还放着?一小卷信件。
他疲累的闭上了眼眸:“……昨晚发生了什么?”
芜之搅动着?碗中瑶浆蜜勺的手微微一顿,玉勺同碗底相撞的声响清脆,引得溪洄侧眸。
“昨夜是?菡王殿下亲自将太师送回来的,太师醉的不省人事,殿下是?,将太师抱回来的,”芜之努力让自己面上神色寻常,“殿下将太师安置好,嘱咐芜之为太师备下醒酒的瑶浆蜜勺,怕太师次日头昏,但太师睡得很沉,芜之便想着?待太师醒了……”
芜之后面还在说什么,溪洄没有再去听?。
他听?到自己昨夜是?被郁云霁抱回来时,拢在锦被上的指节蜷了蜷。
他已然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溪洄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指尖,他只能想起,昨夜郁云霁生了他的气,随后他同她一起去亭下饮酒,后来呢,他可曾对郁云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心头跳得有些快,他竟是?在害怕郁云霁因此?远离他。
第43章
瑶浆蜜勺的甜意将他冒头的那一丝慌乱压下, 温热的甜水连带着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殿下还曾说些什么吗?”溪洄淡声道?。
芜之摇了摇头:“不曾,殿下嘱托完便离开了?。”
他?早已得知了?太师要嫁给菡王的消息,但仍偏头?忧心的问?溪洄:“太师喜欢殿下吗, 芜之总觉得,太师待殿下是有所不同的。”
溪洄将玉盏放置在手旁的桌案上,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喜欢郁云霁吗?
答案不该是?肯定的。
他?的确同郁云霁一同长大,但他?见识过她的残忍, 亦是?知晓,如今的郁云霁不是?当年那个?伤害无?辜百姓的人,但终究是?有这层身份在,她不是?与他?一同长大的皇女了?, 她是?另一个?人,另一个?闪闪发亮的女娘,是?对男子有着致命吸引的女娘。
但他?是?太师,是?溪洄,若是?同他?在一起, 郁云霁便会?名声有损, 沾染尘埃。
他?是?她的太师,一日为师,终身便不能站在她的身旁。
这样的心思是?不可以生出的,可他?望着心头?冒芽的绿意,却不忍掐断。
他?的心头?荒芜一片, 难得有着一抹绿意生长,罢了?, 如此也好, 只要他?能克制住,不去招惹郁云霁……
“兴许是?心悦吧, 芜之也不明白,太师不曾教过芜之,”芜之自顾自的道?,“太师只教给 芜之如何救人了?,不曾告知芜之什么是?心悦。”
“太师当真想入王府吗,可太师的身份如何能为人做小,即便是?菡王,亦或是?将来的储君,都是?不可的。”芜之仍喋喋不休,“若是?太师不愿,芜之愿意同太师一起入道?观,太师去哪儿,芜之就去哪儿。”
“……怎样都是?好的,”溪洄淡声应,“既然陛下安排好了?,那便听从陛下的安排入王府吧,尊荣什么的,也不过是?虚名,殿下同王夫心意相通,怎能因为我将正夫的位置让出,待大局定下,我便带你搬离王府。”
芜之有些不舍的看?着周边的陈设:“太师早就有打算了?吗,我们一定要搬离月溪阁吗,芜之在这里长大,真是?好舍不得。”
“尉迟轻烟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尉迟莲霜的心思深沉,此番她前来,必然还有别的目的,我们当小心谨慎,”溪洄到,“入住王府,左不过也是?一样的,同殿下商谈政事也方便些,你若舍不得,便带上几样喜欢的走吧。”
天光渐亮,殿外那棵粗壮梧桐的枝叶经风穿透,沙沙作响。
郁云霁缓缓睁开眼眸。
书?房的床榻的确不如半月堂的舒适,再加上前些时日政务繁忙,她也不曾睡过几个?整觉了?,如今稍饮了?薄酒,睡得也更沉些。
待她睁眼,已是?卯时,窗边的竹帘已然将屋外的光亮遮住了?些,不会?很刺眼,是?恰到好处的柔和。
眼前的景象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与踏实,自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归属感?是?她在这个?世界不曾有过的,一瞬间的舒适使得她放松下来。
郁云霁下意识的想要动一动胳膊,却发觉胳膊不知何时被人束缚住,竟是?动弹不得。
她侧眸,看?向禁锢她的罪魁祸首。
孤启睡的不大安稳。
他?昨夜不知是?何时,将自己?身上的锦被全然堆在了?床尾,兴许是?夜里觉得寒凉,便下意识的靠近她,钻进了?她的被子里,如今他?缩在她的身旁,将她的臂抱得紧紧的。
像是?只粘人的猫儿。
孤启的墨发披散在身后,将半个?床榻都铺散开来,墨发的弧度将他?半张面?颊遮盖住一些,他?呼吸匀称,埋在她的臂侧,正在酣睡。
此时的孤启没了?往日的疯癫,乖巧的依偎在她的身旁。
他?兴许是?在睡梦中将寝衣蹭开了?些许,如今寝衣的领口敞开许多,将他?的锁骨与胸前的薄肌露出些许,白瓷般的肌肤宛若上等的碧玉,连带着他?锁骨处的那一点小小红痣也分外勾人。
孤启的颈子几乎要全然隐匿在那片墨发当中,颈侧的淡青色脉络随着他?的呼吸忽隐忽现,原本光洁的颈子衬的愈发白皙。
郁云霁看?向他?的眉眼。
睡着的孤启敛去了?锋芒,他?像是?格外信任她,紧紧贴着她的小臂,也不知他?正在做什么美梦,如今唇角微微勾起,像是?一块可口的糕点。
他?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吗。
郁云霁望着他?的睡颜,神使鬼差的,她探出一指,轻轻的覆上孤启睡得泛了?薄粉的面?颊。
待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孤启长睫轻轻颤了?颤,像是?被她惊扰的要苏醒。
郁云霁收回了?手,望着繁复的床顶,但鼻尖萦绕的荼蘼香使她无?法?再思考旁的。
“殿下。”门外是?弱水试探的唤她。
郁云霁定了?定心神,道?:“进来吧。”
她靠着身后的引枕,见到弱水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些,王夫还睡着。”
弱水下意识看?向她身侧紧紧依偎的郎君,虽看?不见孤启的睡颜,但那身段便是?难得的好。
殿下果然是?极其宠爱王夫的,即便同王夫先前有和离之约,但如今看?来,两人也是?般配至极,不容外人的置喙。
她慌忙错开了?眼睛,垂首禀报:“殿下,云公子在正厅候着了?,公子说?有事同殿下商议。”
“让云公子稍等片刻,我马上便来。”郁云霁道?。
她知晓云梦泽前来必然是?有正事相商,艰难地将手臂从孤启的臂弯中抽出来。
经她这么移动,孤启眉头?微微蹙起一些,郁云霁当即将被角塞到他?的怀中,他?眉心皱起的弧度总算落下,抱着一团锦被继续酣睡。
云梦泽捧着一盏茶,氤氲的茶气将他?的面?庞遮住,晨光为他?的面?庞勾勒出柔和的光泽。
郁云霁勾唇道?:“云公子,怎么一大早前来?”
听到她的声音,云梦泽当即起身,朝她行了?一礼:“殿下。”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郁云霁坐在他?对面?,笑道?:“究竟发生了?何等事,累得公子行色匆匆来此。”
方才她不曾注意,此刻却见云梦泽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都不曾被他?遮住。
云梦泽微微垂首掸了?掸衣袂,便听她关切的问?道?:“云公子这是?昨夜不曾睡好吗?”
“斯玉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告知殿下。”话毕,云梦泽抬起眼眸看?着她。
见他?一脸正色,郁云霁敛起了?面?上的笑意:“发生了?什么?”
“斯玉一介儿郎,不敢妄言,此时该交由殿下定夺。”云梦泽看?着她,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
郁云霁面?色微沉,她一时间没有言语,直至晨光透过正堂,落在她的面?颊上,晃了?她的眼睛。
她原以为是?什么,可待此事从云梦泽口中说?出之事,她几乎不会?怀疑此话的真假。
云梦泽说?的委婉,可此话不论如何委婉的转述给她,都是?她的皇姐修书?派人送去了?国公府。
郁枝鸢要他?做她的谋士。
她的皇姐,这位原书?女主,是?位心思缜密的皇女,她既然能在母皇不器重?,且没有外力支持的情况下脱颖而出,便必然有她自己?的手段与计划。
书?中曾提及,她的这位皇姐府上有众多的幕僚,而云梦泽,便是?她的其中一位。
似乎是?因着她的到来,原本春初便该成为她幕僚的云梦泽,此时才收到了?如此消息,这些事情她全然知晓,如今听完也并不意外。
这些都是?原书?该有的剧情。
郁云霁静默了?几息,随后笑看?着他?:“既然皇姐要云公子做幕僚,此事便该云公子好生思量,云公子为何要告知我?”
云梦泽眉头?轻轻皱了?皱,温声道?:“斯玉没有旁的意思。”
“我知晓,”郁云霁深深吸了?一口气,朝他?笑道?,“多谢云公子将此事告知于我,我能否问?上一问?,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否愿意做皇姐的幕僚?”
云梦泽本该是?郁枝鸢的蓝颜知己?,她见他?第一面?之时,便曾想过此事。
只是?后来两人关系亲近了?,她便渐渐淡忘了?此事。
书?中的原主暴虐无?能,将孤启囚禁于此,幸而得郁枝鸢相救,而云梦泽在以幕僚身份出现后,则是?变相加剧了?原主与孤启的死亡。
她原以为安置好孤启,自己?便也脱离了?剧情的掌控,现在想来,原书?的剧情一直都在缓慢进行,这样一来,云梦泽入府做了?郁枝鸢的幕僚,她离书?中被陷害的剧情也不远了?。
如今她有心争抢皇位,女皇又?站在了?她这一边,郁枝鸢不会?察觉不到她的转变,而她不曾按照原本的剧情虐待孤启,郁枝鸢便不能顺理成章的将她抹杀,便要另想它法?。
不论她与郁枝鸢关系有多亲密,只要两人的身份在此,便永远犹如天堑。
当所有的亲密关系都与利益挂钩,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再不能像以往那般了?,郁枝鸢是?生长在皇家的人,不会?不知晓这个?道?理。
可她没想到的是?,云梦泽会?将此事告知于她。
云梦泽是?定国公府培养出的儿郎,又?涉世已深,他?能将其中的利益牵扯看?的太清,郁云霁不会?当他?今日起个?大早,是?特意来将这些事当做闲话说?给她听的。
但她亦不会?干涉云梦泽的决定。
“斯玉同殿下是?朋友吗?”云梦泽避而不答,只这般问?她。
郁云霁不置可否:“目前是?,但倘若以后云公子站在了?皇姐那边,你同皇姐捆绑在一起,而我与皇姐之间发生了?什么利益冲突,待到那时兴许我们便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