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盼望此时恭王能为他说一句话,亦或是将心疼的眼神分半分给他。
想象的刺痛不曾传来,他的肩上却覆上了一双温暖而柔软的手。
“母皇!”郁云霁忙将他拎起,“母皇,昨夜是宓儿不节制,将王夫累成这般模样,茶盏不曾拿稳也是宓儿的错,您要罚就罚宓儿吧。”
孤启半分都不曾为自己辩解,她心急之下,直接坦荡荡的将这些话说出了口。
“宓儿你……”老女皇彻底哑了火。
她虽知道女儿有个这样的爱好,作为一个好母皇,她自然看得开,孩子有个爱好怎么了,又不是什么犯了律法的事,无伤大雅。
只是她不曾想,她的宓儿竟会将这些话堂而皇之的说出口。
郁云霁没停:“若非有王夫将我叫起,宓儿怎能这个时辰到了母皇面前。”
“母皇,您最好了。”
“若是带着伤回去,怕是寒了肱股之臣的心……”
老女皇本来气顺了些,听见股肱之臣便又不好了。
她冷哼道:“那就让这帮肱骨之臣瞧瞧,她们自己做的这欺上瞒下之事。”
若非孤姝承这老东西,她的宓儿怎会受蛊娶一个疯子。
架不住郁云霁的央求,老女皇摆摆手,还是冷着脸,接过孤启递来的新茶,这才算是了了一桩事。
月晚将几人送出去后,回来便见老女皇提着御笔,在折子上写着什么。
“可有异样?”她这般道。
月晚回:“不曾,只是陛下如何会怀疑王夫。”
老女皇眸色深深:“你瞧着,宓儿是当真心悦他吗?”
月晚想了想,好像是不作假的,便这般回了。
“宓儿不曾心悦他。”老女皇平淡的道。
她没有同月晚解释,她的女儿,她最清楚了,今日在大殿上之时,郁云霁同他十指相扣,可在她吩咐敬茶之时,孤启的动作逃不过她的眼睛。
孤启这等自毁自残之举,是最入不得眼惹人生厌的,宓儿若是当真喜欢,孤启做出那等举动之时,她该有所察觉的。
老女皇眼眸微眯。
能让她的女儿配合他做戏,孤启当真是有些手段的,可这等自毁之人最是可怖。
“那陛下打算如何?”月晚正色道。
“在菡王府加人手。”
同郁枝鸢别离时,孤启看了她的背影许久,颇有些落寞。
“你为何不曾为自己辩解,难不成你当真想跪在那碎瓷上吗?”郁云霁道。
亏得她受宠吧,若是不受宠,可架不住孤启这么作。
怕是没作几天,她们妻夫两人的小命都要作没了。
孤启袖口中的手缓缓收紧:“……辩解有用吗?”
他在孤家被冤枉了,这么些年哪次不曾为自己辩解过,可又会有谁站在他这边。
“既然没用,又为何要多费口舌,去辩解几句?”
他孤启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也不需要有人站在他身边。
郁云霁反驳道:“可是你又不曾去试,如何知晓辩解没有用呢?”
她很不理解孤启这种行为,他像是一朵盛开道糜烂的荼蘼,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却带着将要毁灭的,死亡又腐败的气息。
兴许是生存环境的不同,她是生在家人宠爱中的孩子,若开口解释便有人倾听。
可像孤启这种主动将错处揽在自己身上的,她实在未曾见过。
“呵,菡王是皇女,是千娇万宠的天之娇女,我等蒲柳,怎能同您相提并论。”孤启唇角勾着一丝笑,那张稠丽的面容上却不带半分笑。
“……别阴阳了,”郁云霁微叹,“可我到底是你名义上的妻主,妻夫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下次我在便不用这样了。”
不用一个人默默承担了。
她知晓孤启在书中是个怎样的小可怜儿,但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时间久了也就跟着淡忘了。
她对上身旁孤启那双凤眸时,听他轻嗤:“你可怜我?”
郁云霁没应声。
“你凭什么可怜我。”孤启挣开了温暖的手心,初春的凉意将他手心的温度一点点带走。
“郁云霁,别以为为我说几句话就如何了,我不需要你可怜,”他眼尾又覆上了一层病态的薄红,“你我都是烂人,你有母皇的疼爱又如何,没有父君,依旧是可怜虫。”
他愉悦的笑着,颇有几分挑衅的看着她,像是在期待她的反应。
郁云霁平静的看着他,久久不语。
这话若是让原主听见,兴许早就气愤地将他按在地上了。
可她不是原主,即便她将这故事看上千百遍,这些事上也不会与原主共情。
孤启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面上的病态也跟着渐渐退却。
“不是可怜,是关心。”他看见郁云霁一脸认真的道。
她的神情太过真挚,孤启就这么对上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眸,神魂便能被她深深的吸进去。
关心,关心谁,他吗?
在这世上,除了他的生父便没人关心他的死活,自他生父过世之后,更不曾有人关心过她半句,这个词汇实在是太过陌生,却不想是从郁云霁口中再度听闻。
当朝拿着人命当草芥的纨绔皇女,一个最擅奇巧淫技的酒囊饭袋,关心他。
她何曾拿着人命当过人命了?
孤启真的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大笑的眼尾渗出几滴泪。
“哈哈,哈哈哈……”
郁云霁从袖口翻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朝他递过去。
他笑弯了腰,可那带着一股淡淡花香的帕子递去的时候,他还是一脸厌恶地将她手中的帕子拍开。
那方绣着夜来香的帕子,就这么飘飘荡荡的随着风,落到了地上。
“菡王殿下,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想做什么?”孤启凤眸还带着血丝,宛若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不得不承认,不论他做出何等狰狞的神情,这张脸都是极美的。
“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郁云霁平静的道。
孤启眉头高高扬起:“我将此事挑到明面上,是要听菡王殿下说实话的。”
“你是我的夫郎,我自然关心你。”郁云霁屈指抵了抵额角,“别闹了,这里的风大,回家吧。”
说罢,她没管孤启究竟是怎样的神情,将那只寒凉的手再次握紧。
她说,回家吧。
孤启不知晓自己是如何跟着她上的马车。
父亲死后,他便没有家了,家是仇恨,亦是奢望,得不到的才是奢望。
郁云霁同他说,跟她回家。
孤启面色倏忽警惕,皇室之人,没有哪个心思是浅的,她说的这些话,无非是想诱哄他放下戒备,然后将来若是想对他做些什么便好说了。
当真是好算计,这样的混账竟是也换了口味吗。
他这般想着,却听郁云霁问他:“你身边可有小侍伺候。”
他不喜热闹,实则是冷情惯了,不似寻常大家公子出嫁般,身边带着好几个侍从,他不喜人多伺候,便只带了一个心腹。
“有。”孤启淡声道。
郁云霁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却倏地冲撞起来。
马车本就宽敞,两人坐得极为舒展。
而今突遭变故,一时间车里的人与那些个值钱的物件一同开始东倒西歪,震动不已。
到底是女子,身子稳当些,当即稳住了身形。
而孤启却抓不住一个可靠的扶手,一时间如同被风吹的摇曳的浮萍。
最后的变故极猛烈,马车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孤启整个人被震得朝着她扑来。
“啊……”孤启惊呼一声。
他不是习武之人,身子骨也不大好,如今像将要溺亡的人试图抓到救命稻草般,微微瞪大的凤眸里罕见的带了几分慌乱,就这么稳稳当当的扑在了她的怀里。
孤启原就被晃得头晕眼花,猛地扑到一个绵软的怀抱中,顿时被一股清甜的香气包裹。
那是一股他从未闻过的花香,不知是什么名贵的花,竟是能清甜又不腻人,他扑在这处,顿时方才的郁结消失不见。
只是……
孤启摔得身子绵软,而今便是想起都有些困难,他撑着身子半脱离那个怀抱,便又迎来一阵冲撞,结结实实栽进郁云霁的怀里。
他爹的,这群人绝对是故意的。
郁云霁一连两次被他埋胸,面色腾升起了几分薄红:“你……”
“别,别动。”孤启艰难的挤出声音。
什么时候不好,偏现在开始了,贞锁这东西同受刑有什么区别。
还有,郁云霁身上到底是不是有什么秘制春|药。
原本方才受了惊,孤启面色一片煞白。
眼下却浮上了一层潮红,连带着那双凌厉的凤眸都晕了水汽,面色难看的紧。
他就这般趴伏在自己身上,郁云霁当真是一动也不敢动。
这些年来她洁身自好,连男朋友都没有一个,更莫要说肢体接触了。
而方才孤启的动作的确将她吓到了,她倒也说不得什么,身在女尊社会,哪有是女子吃亏了一说,该是男子委屈才对。
只是怀中的身子绵绵软软,她就是想将他扶起,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她方将手覆在孤启的肩头,便听他喑哑的闷哼一声:“嗯……”
似是痛苦又似是愉悦,那双眼眸带着冷意,偏混着薄薄的水汽带了勾人的意味。
他半跪着趴伏在她怀中,伴随着难耐的闷哼,她的大腿似乎被什么触碰了一瞬。
郁云霁大脑当即宕机。
马车外有人温声道:“无意冲撞了菡王殿下,还请殿下海涵。”
郁云霁倒是没什么事,可如今若是将帘子落下回应,必然会被瞧见这一幕。
她正想着如何将孤启扶起,眼前突然大亮,马车帘被人掀了开。
马车妇慌慌张张的将帘子撩开道:“殿下,您可还好?!”
菡王是如何的荒唐与残暴,幽朝百姓无人不知,马车妇兢兢业业生怕为此掉了脑袋。
却不想瞧见这香艳的一幕。
郁云霁面上还带着酡红,尴尬的对上马车妇的视线,才发现帘外站的不止马车妇一人。
“是小人冲撞!求殿下饶命!”马车妇当即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你好歹将帘子落下啊。
郁云霁脚趾蜷缩起来,自欺欺人地闭上的眼眸。
帘外人不是旁人,正是书中男二,云氏庶长公子云梦泽。
马车帘外的公子默了良久,温声道:“实在是抱歉,我并不知晓殿下……扰了殿下的雅兴,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小郎。”
她听到围观百姓无不窃窃私语。
“完喽,云家公子今日难逃此劫。”
“待会不知要如何凄惨呢,云公子这难得的貌美,不知会不会做成人立……”
“人立”是书中菡王研究的手段,她喜爱美男,而美男一旦玩腻了,便会派人将美男的口与耳中灌下秘药,这些药一旦灌下,人便活不成了。
而美男的尸身停放三日,便还能同活着般稳稳立在地上,不会腐坏也能保持美貌供人欣赏。
云梦泽当她不耐烦了,复又道:“若是,殿下仍无法消气,小郎明日带着家母登门致歉……”
“无碍,云公子下次当心些。”郁云霁疲累的道。
孤启已然从她的怀中爬起,想必如今恨死她了,她还需早日回府安顿,免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病,她届时无法收场。
只是她这话一出,整条街上当即静可闻针。
菡王这样的罗刹,也有不为难人的时候,还有她方才的语气,这前所未有的温和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走吗?”马车内是孤启不耐的冷声。
云梦泽美眸轻眨,随后道:“菡王殿下慢走。”
街上百姓脸色各异,便见马车帘落下,那辆奢华的马车渐远。
一女子惊异:“王夫竟是敢这样同菡王说话么,且菡王还唯命是从?!”
“阿姐,今日简直同做梦一般,菡王莫不是被夺舍了?”
云梦泽看着远去的马车,陷入沉思。
菡王府。
孤启将自己关在屋内,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她刚穿过来,对这边的东西还不大熟悉,尤其她现在的风评如此,要解决的事怕是不少,孤启不出来,她倒也省了心。
郁云霁顺着小道往里走,却发现这府里大有乾坤。
原主不仅将温泉汤池做成了专门的小殿,还将对夫侍用刑的地方装扮的辉煌非常,长鞭金环口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专人每日换新。
郁云霁痛心,以前有便有吧,现在的花销是花的她的银子。
从未听闻那个皇女府上有温泉,文中提及菡王的温泉池顶得上恭王半个府了,可见其的得宠程度。
“殿下,您今日还不曾看人立。”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个小侍,他细声细气的出声,反倒吓了她一跳。
郁云霁看着他:“我每日都去?”
不是,书里没说啊。
小侍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她:“您不仅每日都去,还要求三日添一个人立,且月小姐也时常来伴您欣赏,还答应将最貌美的人立送与月小姐……”
郁云霁眉头轻轻蹩起,她真是低估了原主的变态程度,不仅是要将人做成标本,还要要求好友一同来欣赏,甚至以礼相赠。
她对小侍口中的月小姐有些印象,月小姐名周子惊,闺名枝月,两人自小交好,周子惊乃将军之女,虽是纨绔不成体统,好歹是榄风楼的老板,算是门可靠的营生。
……也没可靠到哪去,是在原主撺掇下开了小倌馆,名声仅在南风馆之下。
“胆子太大了。”郁云霁喃喃道。
将一群活死人堆放在大殿里,还日日来欣赏,当真是丧心病狂。
小侍引着她进了身前的大殿,殿内熏了檀香,却莫名阴风阵阵,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郁云霁总觉得这些人立都还活着。
原主挑选的美男的确都是少有的绝色,他们无一不是含羞带怯的立在那处,像是恭候君主大驾,少数几个人立睁着眼眸,眼眶中镶了宝石,或是抚琴或是做翩翩起舞状。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惊人,太过震撼,她感觉自己被人扔进了万尸坑。
郁云霁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她努力不让指尖颤抖:“把这些,秘密处理掉。”
“殿下?”小侍惊愕的看着她,小心翼翼道,“您哪里不满意了,奴改。”
郁云霁皱了皱眉,她生理心理同时不适了:“本殿这些时日想换换口味。”
这下小侍了然。
她们殿下是什么人,既然说了要换口味,定是要将这批小郎君处理掉,换成新的人立。
小侍应了声是便下去了,想来原主是没少这般做过。
四下无人之际,郁云霁总算是再也忍不住了,疾步奔出宜尚阁,恶心的劲头才算缓了些。
要想将这些人立处理掉,为了不引人怀疑,还是暗中运处去,届时再寻和尚来诵经超度为好。
“禀殿下,月姑娘到。”她身边的弱水来报。
她话音未落,身后便有一女子爽朗的大笑着:“我的菡王,怎么一个人在宜尚阁,不等我一同观赏了吗,我那边今日可是来了一批好货……”
“枝月。”郁云霁努力让自己正常些。
周子惊一掌拍在她的肩头:“怎么听说你对你家那疯子唯命是从,可别真心喜欢上了。”
郁云霁淡笑着后退了些:“哪里唯命是从了,我可是菡王。”
周子惊怪异的看着她:“眼下谁人不知菡王是个惧内的,夫郎说走绝不多留,诶,咱们先前说好的,这孤家疯子,你不玩儿了,得给自家姐妹把玩把玩。”
两人谈笑间,一小侍捧着盒子正巧经过。
听完两人谈及此,小侍的脚步不禁慢了些。
郁云霁扬眉对上周子惊神采奕奕的脸,心中不禁咋舌,真不愧是原主的好姐妹,两人是一个德行,书中的结局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周子惊喋喋不休的道:“旁人看不出来,我可是看出来了,你对他可不一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想他松动些后一举拿下?”
洞门后的小侍立着耳朵,闻言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怎会,”郁云霁笑着搪塞,“快去用膳吧,正好让你见见王夫,当真是好容貌。”
她拉着周子惊朝正厅去,周子惊嘀咕:“还真宠上了?”
半月堂,孤启正捧着字帖端详。
这是当年恭王遗落在孤府的,他日日临摹,如今已能将这笔迹模仿有八分。
孤启缓缓将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像是在透过这张纸,抚摸着恭王的面颊。
“主君,奴有要事!”小侍捧着锦盒奔来。
孤启将手中的字帖收好,这才看了含玉一眼:“什么事?”
他不急不慢,只要不关乎恭王,便不是什么大事。
含玉气喘吁吁:“是,是菡王,菡王同周家纨绔一起,说要将主君……”
他将所听闻的,一字不差告知了孤启,顺便将他的猜想一并提出。
孤启淡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像是对此漠不关心,将含玉屏退。
孤启将妆奁拉开,巴掌大的妆奁极高,打开后却内有乾坤,内层的妆奁里放着一沓沓泛黄的纸,上面还能隐隐瞧得清墨迹。
这都是他这些年以来对恭王的心意。
两人身份有别,他的心意亦不能宣之于口,家中人皆是默认了孤善睐是她的恭王夫,他没有机会,便将心意通通写在纸上。
母亲不喜他,亦不喜他的生父,无他,继父当年得罪了人,仇家将他当做孤善睐掳了去。
身为男子,他名节便已经坏了。
后来孤家将他接回去之时,父亲已然停灵第三日,母亲不重视他,便是连病了都不得医治,他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堂堂尚书府,便是宠侍灭夫,看着正君病死,将嫡子逼疯,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他们轻贱。
“老天便是如此不公,”孤启捏着笔杆,唇角带着冷意,“孤善睐,凭什么呢,凭什么是我替你挡灾,恭王夫又凭什么是你,这些原本都是我的。”
原本被掳去的该是孤善睐,而他堂堂嫡子才是恭王正夫。
可老天弄人,偏他就是暴虐无情的菡王之夫,而挂念已久的鸢姐姐是旁人的,母亲甚至的自发提出让他替继弟做菡王夫,即便他心如铁石无所顾忌,仍旧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他不甘心。
他想要逃离这个四角的精致牢笼,想要向他的鸢姐姐剖开心,让她看看自己对她是如何的迷恋。
可他不能,若非郁云霁点头,他连这菡王府都出不去。
心里一个念头叫嚣着,恨意愈发的浓烈,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通通付出代价。
郁云霁轻贱他,要他侍二主,他偏不如了她的意。
覆上了手中精巧的匕首,锋利的刀片映出寒光,也映出他那张惊艳的面容。
“好啊,那就玩玩,”孤启垂着眼睫扯唇笑道,“郁云霁,我陪你好好玩儿……”
他倒要看看,是郁云霁先死,还是他先亡。
看谁能笑到最后。
“王夫还不曾来吗?”郁云霁问身旁的侍人。
小侍颇有些为难:“这,王夫将自己关在半月堂,奴唤不应,下人们实在不敢……”
他欲言又止,郁云霁明白他的意思。
依着孤启的疯劲,若是有人胆敢擅闯,他便将那人拖下去杖毙了。
周子惊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闻言乐了:“郁宓,郎君嘛,若是还新鲜着,三言两语哄哄便好了。”
郁云霁颇有些头疼:“他可不是寻常的郎君。”
周子惊啧道:“怪姐妹考虑不周,那你当如何,难不成堂堂大女子,还要纡尊降贵去请他不成?”
周子惊也不敢断言过多,眼下这菡王夫的确不是寻常男子,寻常男子此刻就该在一旁候着看茶,可他倒好,将自己反锁在屋内,甚至还要妻主去请。
女子就该振妻纲,让堂堂女儿去哄小郎君,这如何使得。
“不必了,我自己来。”一道冷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这一声方出,郁云霁背后一凉,惹得周子惊回头看去。
孤启换下来那雀金裘,着了海棠红坠珠描金襕衫,鬓边用镂空金发扣束起一缕,配着那张脸,是极致的蛊与媚。
周子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孤启没有看她,冷眸对上郁云霁:“不劳您纡尊降贵。”
郁云霁屈指掩了掩唇,不知怎的,她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偏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孤启看得她心中发毛。
“菡王夫当真如传言所说那般惊为天人!”周子惊回过神来,朝着郁云霁道。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楞头女子,这些年她吃过的好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看见孤启的一瞬她还是怔住了。
郁云霁拍了拍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周小姐也同传言那般,叫人大开眼界。”孤启轻轻一笑。
她周子惊在京城是什么名号,没比郁宓好到哪儿去,孤启明显是在讥讽她。
他一个男子,他,他怎么敢的!
周子惊瞪大了眼眸,看向郁云霁:“郁宓。”
她满脸震惊的写着:你不打算管管你家夫郎吗,郁云霁一时也无奈。
“枝月,少说两句。”郁云霁这般道。
周子惊看看孤启,又看看郁云霁,眉头扬得老高:“好你个郁宓,终还是个重色轻友的。”
孤启安安静静的夹着碟子里的菜吃,丝毫不像大家主君那般,为妻主布菜添酒。
郁云霁倒是没什么,周子惊看得嘴都合不上了,一时间看向郁云霁的眼神都带着诧异。
“你们两个恩爱非常,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周子惊哀叹一声,“京中满是你郁宓同王夫在车舆里调情和惧内的言论,郁宓啊郁宓,你终是变了。”
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郁云霁屈指抵着额角,扬手将一块荷花酥塞进她的口中。
事实证明,周子惊是幽朝最碎嘴的女子,便是糕都堵不住她的嘴。
“对了,你可知云家要与你皇姐定亲了。”周子惊嚼着荷花酥随口道。
郁云霁微微侧眸,便瞧见孤启原本夹着菜的银箸僵住,面色亦是不大好看。
“云家的哪位公子,当真是好福气。”郁云霁状作不知问道。
书中的确是有这么一段,女主与云家嫡次公子订婚,却被孤启出面搅和了。
可眼下不行,这件事会大大刺激到孤启。
郁云霁有了新的主意,但这些并非在她的掌控之中。
孤启是整个剧情的变动,倘若她刺激到了这人,孤启怕是会为了嫁给恭王不顾一切。
只要她还想活命,便要想办法化解这次订婚,转而让女主喜欢上孤启。
否则只要孤善睐在,孤启便会在黑化的边缘徘徊,她便性命难保。
“自然是云竹曳,庶长公子云梦泽忙于云家生意,怕是婚事还要再晚些,主要是没人入得了人家的眼。”周子惊这般道,“还得是云家啊,算是幽朝唯一一个不分嫡庶培养男子的世家了。”
幽朝男子地位不如女子,家中嫡公子还好些,庶公子多不被当人看。
而云家,如今不论嫡庶,都能顶起半边天。
男子们无一不想嫁入云家,做这享福的夫郎。
郁云霁颔首,了然道:“话是如此说,只是,皇姐好似有心仪的男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银箸从孤启手中脱落,掉在了白玉小碟上。
周子惊侧眸看了孤启一眼,顺势回:“此话当真,你那清风霁月的皇姐成日跟个仙儿似的,还能下凡喜欢上凡人吗?”
郁云霁微微摇了摇头,颇有些惋惜:“云家嫡次公子虽好,想来却不能令皇姐如意。”
接着,她如愿以偿的瞧见孤启攥白了指节。
“那可是云家啊,你竟是连云家都看不上,郁宓,你到底是怎么了?”周子惊痛心疾首。
是啊,那可是世家第一的云家,士商嫡庶两手抓的云首辅。
她道:“是了,那可是我皇姐,我自然想她娶个称心如意的男子,怎能为了世家联姻,辱没了她心仪的男子呢。”
周子惊表情愈发的怪异:“郁宓你是不是病了,这是你能说出的话吗?”
男子不过玩意儿,京城最纨绔最心狠最以利当先之人,竟然将男子如此当回事。
实在是难以置信。
郁云霁时刻观察着身旁人的神情,她知晓的,孤启那般在意郁枝鸢,听完此事如何不会心神一动,只是她方才所说要打探心仪之人,也不过是说与他听。
女主哪里有什么心仪之人,追她的男儿郎倒是一抓一大把。
只是此时她需要孤启放下对她的戒备,两人早晚也是一家人,总这样怪累的。
孤启就是一把悬在她头顶上的剑,她实在不想为着小命成日提心吊胆。
“云家嫡次子这门姻缘是多少世家求都求不来的,”周子惊还在喋喋不休,“你皇姐她……”
孤启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何人如此有福气,竟能入了恭王殿下的眼。”
郁云霁心生一计,在脑海中过了寥寥数个人名后,她将矛头指向一人。
“皇姐心仪的,是云家庶长子云梦泽。”
周子惊叼着的鸡骨也掉落在盘中,她惊得合不拢下巴:“云梦泽?”
相传,那可是极为精明的男子,处理生意与家事亦是铁血手段,男子如此能干,京中人议论纷纷,不知他将来的妻主能是何许人。
只是,郁枝鸢与云梦泽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八竿子打不着。
原来传闻中,如谪仙般风光霁月的恭王殿下,竟是喜欢这种精明又擅断的男子吗。
郁云霁心中默念一声对不住,继续道:“可你们也知晓,云长公子成日忙于账务,目前无心婚事,母皇选了嫡次公子,我不知晓罢了,既然知晓,便不能让皇姐受委屈。”
“不愧是郁宓,能为恭王殿下仗义执言的也只有你了。”周子惊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