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愫听见何婧问:“你为什么要挡脸啊,如果不挡脸会怎样?”
那男生笑了一下,不知做了个什么表情,逗得周围的女生大笑。
她视线又回到了手机上,准备重新开一盘游戏。
身边座位凹陷,好像坐了一个人,她没抬头,准备点确认。
那人出了声:“宁愿玩这个游戏,也不祝我生日快乐吗?前女友。”
粟愫心头一惊,抬起头来,看过去,差点陷入他那深情眼眸中。
“生日快乐。”她木讷地开口说。
池煜川笑笑:“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靠在沙发上:“累了,歇会儿。”
粟愫和他相处这么久,知道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今天这么热闹估计早就已经疲乏。
那边麦霸唱歌,正唱到:“我无法只是普通朋友,感情已那么深,叫我怎么能放手~”
粟愫低头继续玩游戏,结果又因为他在自己身边而玩得一塌糊涂,再次地没过得去这一关。
池煜川偏着头看她打游戏,轻笑了一声:“你这技术不行啊。”
粟愫瞪他一眼:“我只是没给食材升级,我没钻石升级了,等我升级了就可以过了。”
池煜川:“那怎么不买点钻石。”
“我不给游戏充钱。”
他不说话了,侧着头看她专注的侧颜,彩色灯光移动,照亮她的发丝,又擦过去。他说不出话来,想伸出手把人揽在怀里,但他没有这么做。
“想见你一面好难,我好想你。”他轻声说。
他的声音那么轻,她却听见了,手紧张地一抖,把做好的菜给扔进了垃圾桶,接着她再没法做下去。
手机屏幕里的顾客逐渐变了脸色,挥舞着双手抗议,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她低垂着头,游戏已经结束了,她退出游戏。
“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她是看着前方的大理石桌面说的。
说完,她去找何婧她们一起回去,几人也有想回去的想法,收拾东西和她一起走。
四个女生手上拿着外套商量着叫车回学校,走了没两步,蔡思睿嚷着要上洗手间,刚刚几人和另一个宿舍的男生一起聊天,大家小酌了几杯。
蔡思睿说要上洗手间,何婧也要上,两人一人找一个人拿包和衣服,才走了没两米远,卫晴空忽然说:“不行,我也得去一趟。”
说完,她把手上的衣服和包一股脑往粟愫身上一放:“辛苦你了宝贝!”
接着她往前跑两步,大叫一声:“等我一下,我也去!”
冬天的衣服又重又厚,粟愫自己的外套还没来得及穿上,手上抱着三件羽绒服和一件呢子大衣,挎着四个包,手沉沉往下坠。
她就站在KTV的走廊里,因着有人进出而往边上靠了靠,等那几个人影走过,接着就看到了池煜川。
他垂眸看着她手上的衣服,又瞥了眼她身上单薄的马海毛毛衣,踟躇了一下开口:“我帮你拿着,你先穿衣服?”
粟愫摇摇头,因为刚刚在暖气十足的包厢里,双颊是粉色的,她剪刘海了,露出清澈的眉眼。
可能真的累了,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看起来有些呆萌。
池煜川想,如果还在一起,他会直接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捏捏她的脸。
粟愫心想,如果还在一起,她会觉着抱怨今晚不好玩,然后趁没人的时候扑到他怀里。
“不用了,谢谢。”她说。
她这么说,他便不再要求,自动退到她对面,靠着墙,双手插在口袋里。
粟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好侧站着,望着遥远的洗手间。
池煜川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尴尬,开始看手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粟愫心想,如果旁边没有人的话,她也想拿出手机玩一玩,至少时间不会那么难熬,但她不能,她两只手没有一只是空闲的。
她也没问他站在这里干嘛,可能是觉得屋里无聊出来透口气吧。
粟愫兀自想。
就这么等了几分钟,那边三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粟愫听见她们在说今晚某个男生。
等走近了,几个人发现了池煜川,还是蔡思睿和他稍微熟一点,问了句:“男神你在这儿干嘛?”
他悠哉转过头去:“我有点困了,也想先回去了,你们要和我一起吗?我开车来了可以送你们。”
“哇哦!”何婧惊讶出声。
粟愫心里一惊,几个女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坐他的车。
他又说:“不用有压力,顺路的事,你们不坐我的车我也是要开车回去的。”
话音刚落,有人推开门出来,曾敏琪穿一件紧身的针织连衣裙,衬得身线很好,粟愫觉得她好像又瘦了一些,但该长肉的地方都长了肉。
粟愫刻意不去看他,把手上的衣服给何婧她们,让她们赶紧拿走,她手快酸死了。
曾敏琪声音娇软:“你们要回去了吗?可不可以带我一个呀?”
池煜川连扫都没往曾敏琪脸上扫一下,只说:“你来晚了,车只坐得下我们五个。”
“这样啊……”她略显遗憾道。
池煜川见粟愫穿好了外套,正在拉拉链,结果把头发给拉进去了,她轻轻嘶一声,又把拉链往下拉一点,把头发撇开。
“那我们几个走吧。”池煜川说的是肯定句,他是对粟愫这边的几个女生说的。
曾敏琪站在一边显得有点尴尬,她有些在意如今没人理她的情况。
“那个,可以再加我一个吗?我也想回去了。”
池煜川走在前头,没理她。
何婧声音轻轻的,食指左右晃了晃:“不行欸。”
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走了。
剩下曾敏琪在原地翻了个大白眼。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有服务员帮他把车开出来,他上了主驾,卫晴空打开后排车门先上去,接着是何婧,最后是蔡思睿。
粟愫站在门边愣住,她还想再往里挤挤,四个人的话应该是可以坐下的……
蔡思睿:“你还站着干嘛,快坐前面去,衣服穿得多,后面挤不下了。”
粟愫只好闷着头上了副驾。
池煜川把暖风打开,用手在前面探了探,不着调地说:“你把我当司机了?”
粟愫知道他是对自己说,这种时候也不忘嘲讽自己。
她撇撇嘴没做声。
后排三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池煜川也心情甚好地轻扬嘴角。
全车只有粟愫一个人尴尬得想找个缝钻进去。
这家KTV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粟愫这几天为了应付考试,熬了好几个大夜,到了这会儿犯困得厉害,在车上昏昏欲睡。
强撑着眼皮好几次,她实在撑不住,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
池煜川往她那边看了眼,把车速降下来,尽量避开在修的路段,车子开得稳稳的。
等粟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宿舍楼下了,她是被身后的蔡思睿拍醒的。
三人都有些疲惫,声音懒懒的。
粟愫已经睡迷糊了,伸了个懒腰,解开安全带,下意识地把左手伸过去掐了掐池煜川的脸。
车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半秒后, 粟愫醒过神来,慢慢把手放下,缩回到自己身前,表情有些惊恐:“不好意思, 睡懵了。”
旁边那人, 声音中带着些克制的笑意:“嗯, 没关系。”
粟愫僵着身子开门,脸上表情难看,闭上眼睛一瞬, 想死的心都有了。
几个女生下了车,纷纷向池煜川道谢, 他摆摆手, 开始倒车,然后驶离这里。
卫晴空用手肘怼了怼她:“看不出来呀,你胆儿挺大。”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说:“看不出来呀,你胆儿挺大。”
粟愫抠抠脑袋:“对不起,我真的睡迷糊了。”
几人上楼,各自回宿舍, 粟愫去刷牙洗脸, 想着要不要给那人发个消息解释一下, 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 断都断了,再解释就真的显得自己有点在乎了。
她断了这个念头,爬上床, 抱着草莓熊一起睡觉。
刚躺下,她又想起今天是他生日, 点开他的对话框,敲敲打打,生日快乐四个字在输入框中许久,她又一一删除,再重新打。
反复好几遍,她实在觉得不该发这条消息出去,正欲退出,池煜川发来一条新消息:
【是想和我说什么?打了这么久。】
她心头一跳,一不做二不休把“生日快乐”四个字发了出去。
等了许久,对方发来消息:【谢谢,早点休息。】
只是这样?也该只是这样。
粟愫放下手机,闭上眼。
黑暗的环境中,指尖上像是聚集了许多蚂蚁,一点一点啃噬她的指腹,竟然全都是摸上他脸颊的触感。
粟愫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嗅到的是熟悉的香味。她买了和他一样的洗衣液留香珠。
又或许是太累,她只是翻身了这么一下就睡着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她以为自己睡在池煜川家,后来猛地睁开眼,伸手往左边一摸,是冰冷的墙壁。
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好几次半夜睡醒,因为被子的味道和他的太相似,她都有些恍惚。
夜晚漆黑,像是坠入一个无底深渊。
粟愫在学校又呆了两天,收拾东西回家过年。
池煜川也收拾了东西先回云深谷。
这几天有空他会去龙博森家,表姨妈前段时间跟着女儿出国旅游,这两天才回,一直给吃池煜川打电话让他来吃饭。
长辈对于喜欢的小辈总是厚爱的,说他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在学校吃不好,睡不好。又谴责龙博森,肯定把自己的外甥当牛马使。
说得严重了,龙博森弱弱反驳:“我怎么让他当牛马了,我对他再好不过了,我还教他追人呢……”
表姐修年假,还有几天才复工,此刻也闲赋在家,听到关键信息:“池煜川你有喜欢的人了?!”简直不可思议!
表姨妈倒是高兴,拉着他问对方长什么样,平时喜欢吃什么,到时候带回家来看看,我们也不卡女方的条件,只要人好,你们小年轻相互喜欢就行。
龙博森:“我见过,”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有点自豪。
“长啥样?”表姨妈和表姐两人八卦凑上去。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人也好,性格软软的,不知道有没有被这小子欺负。”
池煜川反问:“我欺负她?”这真是冤枉,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表姨妈高兴,话语里满是喜气:“那姑娘现在回家没?要是没回去你问问她愿不愿意来我们家吃饭,不愿意就算了不强求。哎哟!这是好事啊!我就怕你这性格以后孤独终老呢,还是你老妈保佑,她知道了指不定多开心!”
龙博森拍拍她,示意这时候别说些有的没的。孙娅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反倒白了他一眼:“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池煜川不介意别人说起妈妈,他认真回答:“大概不能了,她已经回去了,而且我们分手了。”
三人做惊讶状,还是龙博森率先开口:“没事,咱再看看,不合适以后再说,总会遇到喜欢的。”
龙芷媛嗤笑道:“你惹人家了,你这性格肯定你的问题。”
他老实应下:“是我的问题,所以我打算重新追回她。”
“哎呀!这好!追姑娘就是要厚着脸皮,不然追不到的,你不要摆着个架子知道吧!还是我们孙家祖坟好,保佑后辈幸福健康。”
孙娅乐观派,见池煜川还有要追回女朋友的心,也不管追没追到便开始打鸡血般地幻想他已经带着女孩子上门来了。
中午在这里吃过饭,池煜川按照以前的习惯走至厕所的窗户边往外望。
龙博森家在小区的边缘处,从洗手间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小区外的大马路。
此时有人穿着未来星机构的围兜站在街边送小孩上车,然后那老师招招手再返回去,很快就被建筑物遮挡。
龙芷媛来上洗手间,被他这么大个人吓一跳:“你在这儿干嘛,抽烟?”
她想起公司那些抽烟的男同事,可喜欢寻着窗口抽烟。
池煜川说:“透透气。”
龙芷媛指着不远处的马桶:“你在这,透气?”
“嗯。”
龙芷媛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姐姐知道你失恋了很难过,但是你还是要振作知道吧?虽然我是个牡丹,但好歹我也是个过来人,你一个男生大概不懂女生心里想的什么,但是我懂啊!你不如和我说说,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你。”
明明自己也没有过感情经历,却当起了情感大师,池煜川是不信她的,但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大概说了两人的情况,分手的原因。
龙芷媛摩挲下巴:“嘶~我欣赏这孩子,我肯定和她聊得来。”
池煜川白她一眼准备走。
“哎!我还没说完呢,着什么急啊!”她一把拉住他:“你听我跟你分析啊,首先我判断这个女生大概还是喜欢你的,所以你可以再追一追;其次她应该是一个比较现实的姑娘,觉得你们后续没有什么可能就干脆分手,土象星座吧……”
越来越无厘头了,池煜川要走。
“有没有可能!”龙芷媛抓住他:“我是说假如啊,有没有可能你爸知道了,然后给了她一张支票让她离开你啊?”
“啧,不可能不可能,我小说看多了,脑子就是这么看坏的。你当我没说哈,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了,你出去吧,我要上厕所了。”
池煜川无语从洗手间走出来,坐到沙发上一瞬,突然又想起龙芷媛那句话,心中仿若被震动。
池煜川有一瞬间是懵的,回想起国庆那段时间她的反常行为,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追溯起来,特别反常的那天大概是自己在国外和她视频那天,她从来不会主动去他那儿住的,现在想来给小悠悠上课,还能上到什么多晚?
他猛地起身,拿起外套和在厨房收拾的夫妻二人说了声:“我走了。”
还没等龙博森反应过来,人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池煜川去小区物业调监控,说是最近见到了可疑的人总是在小区附近转悠,想查查是不是三个月前见到的那个人。
物业的人员按照时间给他找。
池煜川看到当晚九点十五分,粟愫从小区出来,上了王秘书的车。
他喉头滚动两下,忽然有些发紧,涌出一股酸涩的围绕不去。
“谢谢,我想可能记错了。”他和物业人员说,然后转身走掉。
抵达池家时,家里只有佣人,管家和池煜川说:“董事长还在公司,太太约了朋友组局打牌,小姐还在学校。”
他耐心坐在沙发等,晚上九点,池明杰回来了。
许久不见的儿子坐在客厅沙发处,他又惊又喜,却又有些责怪他长时间不回家,只知道去龙博森那儿,不知道谁才是他的爹。
这会儿便端起架子:“大少爷还知道回来啊,呵。”
池煜川没有闲心和他开玩笑,只是起身道:“我有事问你,到书房说。”
他说完就往楼上书房走,剩池明杰在原地发愣,问了管家一句:“到底谁是爹?”
书房里开着明亮的灯,洒在池煜川的身上,他站得笔直,没有坐下的意思。
池明杰进门关门,走到书桌后坐下:“你坐,自己家不用拘谨。”
他直奔主题:“你是不是去找粟愫了?”
池明杰反应了一秒:“是,有什么问题?”
他那天找过粟愫后,就把事情交给王秘书去做了,后期也只是王秘书告诉他,那女生已经和煜川分手。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做到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池煜川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迟钝,还回忆了一下粟愫这人是谁。
池煜川克制自己:“我有没有说过不要管我的闲事?”
池明杰嗤笑一声:“什么叫闲事?你和那种女生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管?我都和易家谈好了,你和易清歌订婚,我们什么都好说。”
那种女生?哪种女生,她明明是他高悬的月,他贪恋她的冷光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已经是上天的馈赠,池明杰竟然说她是那种女生。
“你要我细数你做过的事情吗?”池煜川脸色如寒霜至。
池明杰上次见到他这么生气,还是在填报志愿的时候。
他明明早在各大竞赛中拔得头筹,清北已经开着车争先恐后来抢他,他却扭头选择了荟大。
那天,父子两人没有哪一个是和颜悦色的。
池煜川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你没资格当我的爸爸,更没资格管我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权利左右我的未来。”
池明杰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时,池明杰把所有的希望全部放在池煜川身上,希望池煜川继承家业,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
他聪明、果决,甚至因为过于冷漠而不会被任何感情绊住脚步,走联姻是最好的出路,集团未来的发展会更好。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周密的计划被池煜川直接反驳,儿子为了破坏他的计划竟然扭头选择了荟大。
那一次,他许久没和池煜川说话,父子俩吵得天翻地覆,池煜川搬去云深谷住了一段时间,开学后,直接入住宿舍。
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池明杰想,行,他要读荟大那就让他读,谁知道,又突然冒出个粟愫。
此刻,书房的气压一低再低,池煜川冷静出声:“你要我细数你的罪证吗?”
还小的时候, 他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家庭和别的家庭不一样的地方。
他由母亲带大,大多数时间都和母亲生活,偶尔能见到父亲,也只是匆匆一面。
他的记忆里, 是灰蒙蒙的天, 开着轿车的父亲, 以及穿着朴素的母亲。
构成了他童年记忆里挥之不去的画面,他不爱那种阶级差别。
小孩子最懂究竟谁才对自己好,一个一年都见不了几次的父亲, 每次见面就会引起母亲的伤感的父亲,还不如不要。
那时的他不知道抑郁症的存在, 也不知道母亲每日都在想什么, 只是母亲那一双眼睛越发凹陷乌黑。
直到孙芸将他带回老家,直到她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等长大一些,他懂了感情的存在,以为母亲对池明杰是爱而不得。
可后来,他终于能和表姨妈见面的时候才知道,哪里是什么爱而不得, 池明杰是踩在自己爱人的背脊上才走到如今的地位, 他毁掉的是母亲的一生。
他无尽冷漠, 根本谁也不爱。
池煜川黑暗的童年全是池明杰造成的,他是罪魁祸首。
尽管在母亲去世后, 池明杰把他接到了自己身边抚养。可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就对池煜川不上心。
直到发现儿子的天赋异于常人才重视起他来,这份“爱”起源于利用。
往事种种浮现在心头, 池明杰能坐到这个位置靠的不是一般人的手段。他看着怒气正盛的儿子,不再与他争吵, 只是坐下来沉默着。
他承认最初的居心不良,可同住屋檐下,他也曾推掉手上的工作,只是单纯为了陪儿子参加比赛,吃个饭。
人年纪大了,总是会开始感怀伤秋,想要弥补曾经,可走进池煜川的内心哪里有那么容易,他弥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弥补过来。
屋子里仅有细微中央空调运作的声音,池明杰不再说话,眼神也不再聚焦在儿子身上。
这是他示弱的表现。
池煜川懂这个讯号的意义,胸膛起伏好几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问他:“你和她说了什么?”
荟市的这天,下了一场冻雨,冷得不行,树枝上结了一排冰棱子,室外气温低至零点,呵出的寒气在空中凝结成型。
池明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是真的长大了,逐渐有了自己年轻的模样。池明杰依旧不想放弃,开始和他分析利弊。
池煜川说:“我不能选择谁作为我的父亲,但我经常幻想,假如你不是我的父亲就好了。你可以对自己的妻子做到心狠手辣,我自然不奢求你会如何善待我喜欢的女孩。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她,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你这么想联姻,那你就自己联姻去吧,别和我说这些,我不会听,也不可能听。”
池明杰还没说完的话堵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怪难受的。
池煜川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荟市的冬天真的很冷,池煜川从池家离开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雪籽,时不时有几粒落进他的衣服里,一阵一阵的凉意往身体里钻。
他走了好几步才想起今天是开车来的,又折返,上车。
车内皮质内饰也很凉,他开了暖气,空气中冷暖气交替。
池煜川鼻头一酸,眼圈红红,瞳孔上起了一层薄雾。
那是他心爱的女孩,他都不舍得让她落一滴眼泪,可与他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竟然直接践踏她的自尊心。
他后悔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还去责怪她铁石心肠。
雪籽落在挡风玻璃上,弹跳两下后滑落。池煜川拿出手机买好票,离开这里。
粟愫回家后两天,便去当地有着悠久历史的御家上厨酒楼工作。
实际如今家里并不需要她再出去打工,但她闲不下来,又临近过年,酒楼生意很热闹,酒楼忙得脚不沾地,招聘启事就没撤下来过。
她心里不平静,不想闲着,不然脑袋瓜会想很多。
粟元正本不让她去,她随口胡诌了个借口,说是新故事需要积累素材,粟元正这才放她去。
饭店工作自然没有以前在机构教小孩轻松,粟愫上完第一天班回来,洗完澡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准备做到小年就不做了,在家里好好休息。
青州入冬后,天色只是发着灰,气温却并没有荟市的那么低,通常都是几度到十度这样的天气。
御家上厨是青州的一家很有名气的老字号酒楼,这家酒楼后来扩成了酒店,只不过粟愫不是在那家酒店工作,而是在原来的老字号。
酒楼后期生意越做越红火后,重新装修过,大厅尽显富丽堂皇,来这里吃饭的也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人。
这天,粟愫正和同事一起在收拾包厢内的残羹冷炙,呼叫器里领班让她过去一趟。
这几天快到小年了,饭店的客人急剧增加,此时又正好是晚餐的高峰,传菜的人员不够了,只能从各个岗位来调取。
粟愫被调去的是一间很大的包厢,有同事悄悄告诉她:“那间包厢在开同学聚会,里面有帅哥哦,不止一个。”
同事在匆匆忙忙传菜的途中还不忘告诉她:“抓紧机会。”
粟愫只是笑笑,没当一回事,毕竟现在实在是有够忙的,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心听八卦。
等到了包厢,敲门进入,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包厢里都坐着谁,只知道有很多人,里面好大一张桌子,大家声线都很年轻。
粟愫把菜放下准备离开,突然有人不确定似的喊了她的名字。
“粟愫?”
粟愫下意识回头望过去,只看到一个燃着红头发的男生,穿一件棒球外套,浑身透露着不羁,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
“还真是粟愫!”
“粟愫,谁啊?”
“我小学同学啊!”
“是哪个粟愫?校花那个?”
“我去,还真是,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简直等比例长大。”
很多人七嘴八舌地参与了讨论,粟愫的呼叫机里传来声音,让她尽快回到后厨,那里需要她。
她没想起来对方是谁,只说道:“抱歉,我现在没空。”
红头发的男生走过来:“我啊,李书衡!不记得了吗?”
粟愫想起来了,那个在她屁股后面追了她很多年的小学同学,只是,粟愫本来已经忘记他的模样,如今再见到他无法对号入座,只能依稀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但我现在有点忙,抱歉。”
她说完,准备转身就走,结果就在这转身的一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其实和李书衡坐得很近,只是她进门后只关注手头上的事情,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
强忍住狂跳的心脏,她匆匆出了包厢,才能喘上两口气。
池煜川怎么会在这里?这间包厢不是同学聚会吗?池煜川一个荟市本地人,怎么会和自己曾经的同学认识?
她跑去后厨去了另一个包厢传菜,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她恍惚想起来曾经池煜川说过在青州呆过一段时间,暑假也说是来找老朋友的,或许他以前在青州读过书。
又或许,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女朋友,陪女朋友来参加聚会再正常不过。
心绪飘散,直到她再次来到池煜川所在的包厢外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进去后要看一看他的身边是不是坐了一个女生。
开门,迈步,把菜放上桌,转身。
这一套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她也看到了,池煜川身边的确坐着一个女生,还是一位很漂亮的女生。
正准备走,李书衡又跑过来:“哎,粟愫,你现在在做什么?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老同学还是联络一下感情嘛,下次有同学聚会我再叫你。”
粟愫的呼叫机又响了,她真的很忙,此刻也庆幸自己很忙。
“抱歉,实在太忙了,下次吧。”
她说完,夺门而出。
这下确认了,心也死了。
李书衡不太甘心,却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又坐回原位。
有女生嘲笑他:“李书衡,你挫不挫啊你,从小到大追粟愫那么久,人家甚至差点没记起来你是谁!”
旁边人跟着笑。
“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她真的是我的女神来的,直到现在也还是。”
有人在旁边接一句:“估计她也不记得我了,不过她这张脸倒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变过,等比例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