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帐有春—— by狗柱
狗柱  发于:2024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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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千璃和怜玉扮做男子,便一同在男湢室无人时轮流放风。
那会倒是人一点不多,她们两人都洗完后也没人来过。
不过穆千璃并没有细思这个问题,眼下她更怕容澈问她为何会出现在此。
因为她想破小脑袋瓜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了。
但容澈没有发问,甚至也没有再说话,垂着眼帘就这么立在湢室门前,不知在想什么。
穆千璃微松一口气后,挫败地正打算开口离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楼下忽的一阵异动,在静谧夜色中显得甚是诡异。
两人同时敏锐察觉,皆是脸色一变。
下一瞬,楼梯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虽是清晰掩藏,但一时间还无法分辨出究竟几人。
穆千璃顿时身形紧绷做出防卫姿态,视线快速在周围扫视一周,而后伸手攥住了容澈的胳膊,带着人闪身躲进了容澈屋中。
屋中没有光亮,漆黑一片。
房门悄然关上的一瞬,穆千璃转身将容澈压进了房门和墙壁的夹角中。
“别出声,先观察一下。”
来者不善,但不能贸然行动。
穆千璃压低声音提醒容澈后,才发现自己掌心下扣着的手腕冰凉一片。
她愣了一下,问:“你身上怎这般凉。”
昏暗的光线里,仅能借着窗外莹白的月光看清跟前身影的模糊轮廓。
一抬眼,穆千璃赫然撞进了相距极近的漆黑眼眸中。
他们靠得太近了。
近到面上已感觉到对方压抑呼出的鼻息,能感受他胸膛微微的起伏,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声心跳声也能在静谧空间中清晰可闻。
以及放开手腕后,仍旧包裹而来的一片凉意。
但很快,这股凉意散去,转而代之的是逐渐攀升的体温,和弥漫开来的热稠。
好似方才的一抹凉是错觉一般。
穆千璃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下意识想往后退开一步。
走廊上却忽的声响清晰了起来。
穆千璃霎时止住动作,集中注意力在门外。
她分辨着来人的脚步声,推测他们的人数和意图。
但专注警惕于外的,只有穆千璃一人。
容澈屏息敛目。
朦胧月光下,贴近他身前的少女挑动着他敏锐的感官。
鼻腔蹿入清浅的幽香,细腻温柔,浅淡又扰人心弦。
被她短暂握过的手腕开始发热发烫,冲了许久冷水才压下的体温压根维持不了多久,在她面前便瞬间瓦解。
容澈开始没由来的回想梦中大掌触及过的大腿和纤腰。
分明在梦里感觉是那么清晰,可此时他居然无法再想起分毫。
虚无,空洞。
因此渴望更甚。
从他俯视的角度看去,穆千璃呼吸间微微起伏的胸膛格外显眼。
本就昏暗的光线在他身形下笼罩出大片阴影,显露出别样意味,好似又映出了梦中的画面。
容澈喉间一紧,霎时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视线不再受某些画面侵扰,别的感官却仍旧清晰。
他侧头之时,滚动的喉结发出突兀的一声吞咽声。
穆千璃却忽的向前凑近,整个人几乎要贴在他身上了,自己却毫无察觉:“外面有四个人,我应该都能对付。”
容澈本也想腾出些思绪查探一番外面的动静,可她这样贴着他,他根本无法再思考任何事。
男女之间的差别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明显。
她太软了,浑身上下,好似每一处都是软的,带着扰人心弦的淡香。
曾碰过他脖颈的双唇,曾明晃晃显露在他眼前的长腿。
还有此时,和他胸膛严丝合缝的圆润。
穆千璃借着房门的缝隙,看见那四人竟打算潜入她的屋中。
她眸光微动,正打算要开门行动,却忽的感觉身前一阵异样。
穆千璃愣了一下,垂眸向沉暗的下方看去:“你带了棍子在身上吗?”
容澈瞳孔骤然紧缩,身体绷紧,下意识想往后撤,后背却已是抵上了墙壁,退无可退。
穆千璃耳边突然传来的是没有节拍的混乱心跳声。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心跳声。
而是容澈的。
穆千璃下意识抬头,却赫然对上容澈垂眸沉沉看来的凝视目光。
容澈就这么紧盯着她,瞳眸越发深沉,加重的鼻息扑洒在她脸上,本是紧绷的氛围却逐渐变得热稠黏腻起来。
他尝试过自控,却是一败涂地。
她这样靠着他,他怎能没有反应。
比梦境更清晰,比梦境更蛊人。
偏偏她还毫无察觉。
他卑劣的心思被暗色遮掩,一面唾弃着自己,一面又放任感官放大。
以至于,眼下几乎到了不知要如何收场的地步。
穆千璃在这阵诡异的沉默中抿了抿唇。
她猜测容澈应该是被吓到了,她也需得尽快解决外面的麻烦。
穆千璃低声开口安抚他:“你别怕,我很快就解决他们,你的棍子借我一用吧。”
容澈眸光震颤,在穆千璃就要向下探去之时,一把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穆千璃动作一顿,只觉容澈手上力道极大。
她疑惑抬头:“怎么了?”
容澈敛下的眼睫在阴影下微微颤动着,遮掩住他眸底那片压不下的紧张和羞耻。
好半晌,才哑声道:“棍子,还是留给我防身吧。”

那四人为财而来,趁着芙蕖宴期间,城中热闹忙碌,客栈满客,便在夜里潜了进来。
都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也全然没察觉自己已是暴露行踪。
穆千璃冲过去时,她的房门口仅有个矮个子在放风。
她一把将人放倒,等里面人反应过来时,她已顺手拿到了自己放在房门前架子上的佩剑。
利剑出鞘,银光闪现。
客栈二楼传出激烈的打斗声。
容澈侧目朝窗外的方向看去。
穆千璃的窗前,其中一人趁着其余人缠斗之时,背着包袱跳窗欲逃。
穆千璃一个背身躲过其中一人的袭击,并未注意到窗前的动静。
容澈迅速闪身向前,在穆千璃转过头来的前一刻,踏上窗台躬身跳了下去。
客栈中的打斗声很快陆陆续续吵醒了其他人。
率先赶出来的是住在穆千璃隔壁的怜玉,而后是客栈老板,以及一些其他住客。
穆千璃和怜玉功夫了得,再加之住客人多,很快其中三人就被完全制服了。
“大家检查一下自己可有丢失什么东西。”客栈老板惶恐出声,他的店里出了这等事,他得负首要责任。
很快,有人在人去中高喊:“我的盘缠!我藏在柜子里的盘缠不见了!”
怜玉正在对几人搜身,可他们身上除了一些武器,并无钱财。
“公子,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
穆千璃皱眉:“不对,他们是四个人,跑了一个。”
客栈老板一听,顿时更慌了。
正这时,客栈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老板!后院发现一个晕过去的小贼,他身上背了一大包钱财!”
客栈老板顿时眼前一亮,忙小跑着就往后院赶。
刚出声说丢了钱财的那人,以及其余看热闹的都一路跟了去。
穆千璃有些疑惑,她想起自己的确一直在和三人打斗,第四人既是早已逃出,又是如何晕过去的。
客栈老板赶到后院后,下了定论:“他应是想带着偷来的钱财跳窗逃脱,好在我这二楼修得比一般楼房高,把他给摔晕了。”
如此说法好像也说得过去,穆千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才遭偷了东西的那人已经急匆匆上前去翻找自己的财物了。
“是这些,他偷的就是我的东西!”
虽已是夜半三更,但官府的人还是来得很快。
四人被捕,牵涉其中的几人被官兵又盘问核对了一番,这事才终于算是了尽。
杨宥然便是这会才醒来的。
整个客栈像他这般雷打不动酣然大睡的人没几个。
穆千璃刚打算上楼休息,杨宥然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没事吧,受伤了吗,我刚听说客栈里来了几个贼!”
穆千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回答他:“我没事,都已经解决了。”
但杨宥然显然还在刚得知消息的惊慌中平息不下来。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呼声:“杨兄?是你吗,杨兄?”
几人闻声回头看去,正是方才被盗财物最多的那人。
他是和穆千璃几人一起从官府回来的。
被唤到的杨宥然愣了一下,先是看着那人好半晌没认出来,而后忽的恍然大悟:“你是……王兄!”
“对,是我是我,真巧啊杨兄,怎会在这遇见你!”
“我来柳州城参加芙蕖宴,今日便住在这间客栈。”
“我也是来参加芙蕖宴的,没曾想今日险些遭小贼盗去了盘缠,还好有位英雄率先制住了那几个小贼,我的钱财才得以找回,那些小贼才能伏法。”
那人越说越激动,目光灼灼地看向穆千璃,好似崇拜:“杨兄,你与这位英雄也相识吗?”
本是听着两人热络寒暄的穆千璃有些困倦了,突然被人提及,一怔神抬了头。
杨宥然也多有讶异:“英雄?哦,她是我……”
穆千璃眸光微变,忙接话道:“雇主!我夫人娘家寄了些东西往柳州城来,便是拜托的杨镖师为她护送,东西安全送达,我甚表感谢,正值柳州城芙蕖宴期间,我便协同夫人邀请杨镖师一同感受柳州城的芙蕖宴,这便在此住下了。”
杨宥然怔着眸子看向穆千璃,听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那人却是了然,很快接受了穆千璃这个解释,自我介绍道:“在下王午,多谢英雄今日行侠仗义,为表感谢,明日我在醉仙楼设宴招待几位,还请赏脸。”
穆千璃闻言连连摆手:“莫要抬举我了,我姓穆,你与我兄弟相称便好,饭席也还是不必了,举手之劳,我也是为自保,实在担不起你这般谢意。”
王午很是坚持:“不不不,我与杨兄也是旧识,能在此重逢已是有缘,而穆兄你又与杨兄认识,便更是缘分,如此关系,请不要拒绝我的一番心意。”
穆千璃很是为难,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杨宥然。
他这会才刚从穆千璃方才的那番话里反应过来,傻乎乎地挠了挠头,道:“要不就按王兄说的吧,我与他也许久未见了,就当是叙旧,你也当认识一位新朋友嘛。”
穆千璃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知要如何拒绝才好了。
她这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怜玉却在一旁凑近来压低声问:“小姐,这回说的夫人是谁啊,还是容公子吗?”
穆千璃一愣。
正巧王午道:“穆兄,方才多亏你了,夫人可还好,应是被吓坏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屋看看夫人,待明日我们在饭桌上再聊。”
穆千璃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她要上哪去看看所谓的“夫人”。
不过当几人相互道别后,她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不由想到了容澈。
他的确有可能被吓坏了。
穆千璃这回是丝毫没抱着任何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前去查看容澈的状况。
敲开门,容澈还是方才见过的那副模样,屋中点了灯,他背着光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你没事吧?”
容澈摇了摇头,好似他连房间都没走出去过,怎会有什么事。
穆千璃微松了口气:“没事便好,贼人已经送官了,事情都解决了,你早些歇息吧。”
容澈不知是被吓得不轻,还是累得困倦了。
他嗓音很淡,有一搭没一搭地又和穆千璃说了几句。
穆千璃往自己房间回去时,正好碰上上楼来的王午。
王午见穆千璃这会还在屋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去了一趟茅房。
这便问:“穆兄,夫人怎么样了?”
穆千璃嘴角一扯。
她方才的确去看了下某人的情况,但并不是她的夫人。
话已是说出口,她也只能顺势道:“还好,他有些被吓着了,不过我安抚了几句,应是没事,这便睡了。”
王午点了点头,冲穆千璃和善一笑,没察觉任何异样:“那就好,那我便回去休息了,穆兄,明日见。”
“嗯,明日见。”
穆千璃目送王午离去,站在门前沉默了好一阵。
她怎还真把容澈代指为她的夫人了,这样下去,明日王午宴请午饭她要如何收场。
总不能真带着容澈说是她的夫人吧。
不过一切还好,她脑袋瓜也动得快。
翌日中午。
王午问起穆千璃的夫人为何没有同行。
穆千璃解释道:“昨日吵了她大半夜,她没休息好,今日身子不适,便在客栈休息了。”
对此,王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便没再多问了。
偏偏怜玉仍旧摸不着头脑,又凑近低声问:“小姐,所以这个夫人究竟是谁啊,难道不是容公子吗?”
怜玉声音很轻,但容澈就坐在近处。
她话音刚落,容澈便没由来的抬头看了过来。
穆千璃心下一惊,也不知容澈听见了没有。
若是听见了,也太叫人尴尬了。
她忙用手肘碰了碰怜玉:“莫说了,周围这么多人,别被听了去。”
怜玉小声地“哦”了一声,视线偏去正好与容澈对上视线。
一见这张俊美漂亮的脸庞,她的目光忽的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容澈眉梢微挑,回以怜玉一个询问的目光。
但怜玉自然没可能回答什么,忙不迭移开了视线。
正这时,王午热情询问:“还未请问这位兄弟大名,也是杨兄和穆兄的朋友吗?”
穆千璃正被莫名将容澈代入自己夫人身份一事烦闷着,一听王午这般问,忙接过话头开口道:“这位是我的家兄,容澈。”
容澈一愣,杨宥然则是当即瞪大了眼。
他才是家兄!
但最初穆千璃已是介绍杨宥然为她雇佣的镖师,这会介绍容澈为她的家兄似乎更为合理,而他也没办法再改变身份了。
可这样一来,岂不显得她和容澈亲密无间,而他则是个外人!
屋子里其余人并未注意到杨宥然的憋屈和怒意。
王午一听容澈竟是有恩于自己的英雄的家兄,对其瞬间热情起来。
容澈有礼回应,一桌子人有说有笑十分和谐。
王午建议道:“昨日我便在柳州城中玩了一日,芙蕖宴上赏荷最佳的时间正是午后,坐上湖中画舫,沐着日光,湖边一片景象尽收眼底,待会饭后便让我为几位安排一艘画舫,保准让各位能以最佳的角度观景。”
穆千璃忙拒绝道:“王兄,你已是请我们吃了一顿饭,若再让你安排画舫,就真的让我过意不去了,既是交朋友,你便莫要如此客气,多谢你告知我们画舫一事,下午我们会自行去看看的。”
王午本还想坚持,但杨宥然也同样站到了穆千璃这边。
又拉扯了几句,王午这才作罢了。
王午昨日已是去过了画舫,下午便不再与几人同行。
他将几人带到湖边的码头前,道:“湖面上停着的那些画舫都可在船家这订下,这会时间还早,应是许多画舫都还空着,那我就先送你们到这了。”
“好,多谢王兄。”
告别王午后,几人按照他说的前去码头询问了船夫,果真画舫大多都还空着,他们便选了湖中央的位置,那儿自是最佳的观景点。
待画舫靠岸,穆千璃率先兴冲冲地登上甲板。
船身因着上人后有些摇晃。
等穆千璃视线在甲板上扫视一周后,一回头,见杨宥然的大块头一上船后,船晃得更厉害了些,而容澈被落在最后一个上船。
容澈淡然抬眸,没多看杨宥然眸底闪过的一抹显而易见的狡黠,而是直直看向穆千璃的方向。
下一瞬,他抬腿跨上甲板,另一只脚还没踏上来,身子微微一偏。
“小心。”
甲板上“噔噔”几声明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穆千璃下意识的呼声。
穆千璃原本是想扶人手臂,可一伸手,就正好握住了容澈抬起伸来的手掌。
双手交握,四目相对。
掌心蓦地一热,连带着脸颊也不自觉要发热了。

握住双手的两人好似愣住了,又或许愣住的只有穆千璃一人。
她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刚才没想触碰他的手的,她分明是朝着他的手臂而去,怎就牵住了他的手。
而容澈的大掌落入穆千璃柔嫩的掌心中,也并未有要立即抽出来的意思。
时间好似在这两人之间停止了下来。
一旁的杨宥然瞧见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
他只是想着随意捉弄一下容澈,竟没想到穆千璃三两步就冲了上去。
两人还牵上手了!
那两人不动,杨宥然彻底急了,忙上前打断道:“千璃,你没事吧!”
穆千璃回神,无语地看了眼杨宥然。
险些摇晃摔倒的是容澈,她能有什么事。
至此,掌心的温度似乎又高了些,触及着手掌感官,提醒着她正拉着容澈的手。
穆千璃没搭理杨宥然,只垂下眼眸,手上用力扶着容澈登上画舫。
“你没事吧?”她低声问容澈,交握的双手也在此时放开来。
容澈摇头:“抱歉,我刚没站稳。”
两人轻声细语交谈着,分明已是分开的状态,周围却好似弥漫起黏腻的热稠,看得杨宥然直着急,忍不住就压沉嗓音不悦道:“容兄,走路还是要看着脚下,你本就身子不好,要是哪磕着碰着了,叫我们接下来还怎么游玩啊。”
容澈抬眼,默不作声地看了杨宥然一眼,眸中神情很淡,像是压根就没被他这番言语所触动什么。
但下一瞬,他往穆千璃身边走了两步。
敛目时,浓长的眼睫遮掩眸中神色,叫人只听见他的低声,而瞧不见表情:“杨公子说的是,抱歉,穆姑娘,给你添麻烦了。”
杨宥然惊讶地盯着容澈,怎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好像他嚣张跋扈地在欺负人似的。
果不其然,穆千璃闻言,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表哥,容公子只是方才没站稳而已,你如此说话,是否有些过分了。”
“我……”杨宥然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不知要怎么说下去了。
上次他绝对没看错,容澈这张温润表皮下,是一副倨傲又狡诈的模样。
他激怒他,想让他在穆千璃面前露出真面目来,却没曾想将自己倒打一耙。
穆千璃没等杨宥然继续开口,转而安慰容澈道:“你别在意,你并未给我添麻烦,我们一同出游玩得很开心不是吗?”
容澈这时才重新抬了头,好像当真被穆千璃的话安慰住了一般,眼尾略带笑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船要开了,我们先四处看看。”
游湖的好心情散落在除了杨宥然以外的每个人身上。
他沉默地看着容澈从他身边路过,没有看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但明显到已无法忽视的危机感令杨宥然咬紧了后槽牙。
不仅因为他夺走了穆千璃的注意力,更因为穆千璃正在毫无察觉地遭他蛊惑。
画舫上传来大家四处分散后的脚步声。
杨宥然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便见怜玉去了后方,容澈进了船舱,穆千璃则在甲板正前方迎着船只开动扑来的湖风。
“千璃。”杨宥然上前唤她。
穆千璃闻声回头,因着方才的事还有些不悦,但也没和杨宥然摆脸色:“怎么了?”
杨宥然走到穆千璃身边与她并肩站着。
他默了一瞬才缓声开口道:“抱歉,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别与我置气了,好吗?”
穆千璃很快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容公子,我也并未同你置气,只是你方才那话的确太过分了,你以前很少这般针对旁人的,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与容公子有什么矛盾吗?”
出发前,怜玉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而此时,他也同样回答:“我与他能有什么矛盾,我没怎么,但表妹你是否觉得,你对他的关心实在太过了。”
穆千璃微蹙了下眉,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心虚,否认道:“何来太过,我与他合得来,又是邻居,平日来往密切一些并无不妥,近来也只是因为他的随从告假回了老家,他独自一人无人照顾,我多关照一些便更无不妥了。”
穆千璃当然心虚。
她虽说得头头是道,但她的确于容澈有超出邻里关系的另一层意图。
因着这个意图,她的确没办法不多注意他,也自然要有更多接近他的机会。
但这个意图,自不能让旁人知晓。
对于穆千璃的解释,杨宥然找不到反驳的地方,但他危机感仍在。
“饶是你如此说来,我心中还是觉得发慌。”
穆千璃一愣,错愕地转头看向杨宥然。
此时,杨宥然不似平日那副傻乎乎的模样,极为认真地也看着穆千璃。
视线交汇,穆千璃似乎从杨宥然眼中读出了某些情绪,顿时便更惊讶了。
不过她还没说话,杨宥然已开口又道:“千璃,你说你不想与人成婚从家中出逃,我想你只是心中还未有那个你愿意与之相守一生的人,我想成为那个人,也在努力成为那个人。”
穆千璃双唇微张,怔着眸子更说不出话来了。
她对于感情的确有些迟钝,在此之前她从未察觉杨宥然对她有这般心思。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她性子活泼爽朗,杨宥然总爱和她玩,她也把自己当男孩子似的,和他一起爬山上树,捣蛋闯祸。
他们是表兄妹,也可以是好朋友。
但全然没可能是另外层面的关系。
穆千璃还是开了口:“表哥,你知我心中从未有过这些心思的,男女之事甚是复杂,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一人自由自在多好,你还是别对我抱有这样的心思了,你这样叫我以后如何和你自然相处。”
杨宥然闻言,霎时有些激动起来:“我早便知晓你会拒绝我,我也并未想过要你立马答应我,但你说你从未有过这些心思,那你为何对容澈不一样?”
穆千璃有些紧张了。
当然不一样了,她还想着靠容澈对付她爹给她安排的婚事呢。
穆千璃敷衍道:“什么不一样,没什么不一样啊,我都说了,我和他只是邻居。”
杨宥然板着脸严肃道:“千璃,他并非你表面看到的样子,这人心机深重城府极深,你得离他远一些,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谁?”
“容澈啊!”
穆千璃几乎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杨宥然竟同她说,那个身娇体弱,性子温和,又谦逊有礼的容澈,城府极深?
穆千璃觉得离谱又好笑:“表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真的,我没骗你,没胡说八道,你正是被他伪善的外表骗了,他在你身边隐藏真面目,定是居心叵测!”
穆千璃眨了眨眼:“所以,他图什么?”
穆千璃并非大张旗鼓出远门,即使她家中的确富裕,但在外并未太过显露,最多算是生活还不错,但远不至于叫人大费周章来骗取她的钱财。
穆千璃若是最初没有那个计划,或许会对此思考些许,但眼下她的计划正在实施中,还一次都没得手过,真要说图色,反倒是她图容澈,若容澈也图她,她当是开心都来不及,更不会避。
而且这些,也都只是一种最坏的猜想罢了,将其结合到容澈身上,毫无依据,毫不现实,无一不显荒唐离谱。
杨宥然咬了咬牙,显然也想到了这些。
但他仍是道:“不论他图什么,他的确是表里不一。”
“何以见得?”
杨宥然回想起自己察觉到的那些细枝末节,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表述出来。
况且此时穆千璃显然对他所说的话没有半点相信,那些细节压根不足以让她信服。
杨宥然默了一瞬,很快有了思绪:“千璃,你好好想想,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的模样压根不像是这偏远乡镇的人,他虽装得像是柔弱,好似家境贫困无依无靠,却明显带着矜贵之气,说是大户人家在外的少爷也不足为奇。”
穆千璃抿了抿唇,这下有些不知如何反驳杨宥然了。
因为他说这事,好像的确存在,她也有所感觉。
但这又如何。
穆千璃道:“谁人没有自己的秘密,我同样并非偏远乡镇的姑娘,也一样来到了扶风镇,他在外掩人耳目,我亦然,可这并不能说明他有何坏心思,若他不愿向旁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何需去追根究底。”
虽说容澈身上的确有些疑点,但穆千璃与他相处两个多月,不说知根知底,但也基本算是熟识。
人人皆有苦衷,她为躲避家中逃离在外,也不会随意向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就连来柳州城参加芙蕖宴,她也乔装打扮掩人耳目,那容澈为何不能。
穆千璃并不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识人不清,但眼下,她的确与容澈相处融洽,对方也并未有任何使坏的意图。
出门在外自当多有防备,但若疑神疑鬼,岂不谁也无法结识了。
至此,穆千璃对于这个话题已然没有耐心了。
她沉声道:“表哥,此事无需多说了,我自己心中有数,容公子于我而言,也真的只是邻居而已。”
杨宥然张了张嘴,显然还想再说什么。
但穆千璃已是转身,跨下甲板的台阶,转而前去后方和怜玉汇合了。
通往前方甲板的船舱门前,一道高瘦的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船舱门遮挡了他的身形,却挡不住甲板上传来的任何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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