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帐有春—— by狗柱
狗柱  发于:2024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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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麻烦,平日我们在这也没什么别的事,举手之劳而已。”
容澈垂下眼帘,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你如此照顾我,叫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从穆千璃的角度,恰好能瞧见容澈浓长的眼睫微动,像一排小刷子似的,在眼帘下布下一排浅淡的阴影,衬得他冷白的肤色更加清透。
无论第几次注视他的容貌,都让人不禁感叹造物主的不公。
容澈当真太好看了,像是一块没有瑕疵的美玉,却也易碎。
穆千璃一想到容澈病弱的身子便有些惋惜,深吸一口气后,道:“用不着如何感谢,你好好养身子,闲来无事陪我喝喝酒,便是感谢了。”
说罢,穆千璃对自己此番言论颇为满意。
她眨了眨眼后,又忽的想起了什么,眸底闪过一抹不自然之色,而后稍微低了些声音,道:“还有……平日你早点睡觉,莫要熬太晚了。”
刚说完,怜玉从厨房中端出了一锅粥,配以三副碗筷,正巧听见了最后这一句。
“小姐,什么早点睡觉呀?”
容澈一愣,下一瞬轻笑出了声,眸中神色了然一切,又像是回想起了昨夜的某些画面,笑意便更深了几分。
穆千璃心虚地抿了抿唇,略过这个话题,三人头一次同桌吃了一顿早饭。
卫嘉离开后,春日进入了尾声。
那一次短暂的降温后,气候也逐渐升温,朝着盛夏炎日而去。
穆千璃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当真认真思虑过了。
容澈模样生得好,更是性子柔软温和,与他相处起来一点也不叫人反感,甚至要更为亲密一些也是能让人接受的。
他在此无依无靠无人关照,且体弱多病或许是命不久矣,为他留下后人,也不必担心往后会摊上什么麻烦事。
无论从何角度看,容澈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但此事进行起来,却并不如想象中的容易。
原本卫嘉的离开给穆千璃创造了绝佳的时机。
可不知为何,她每每潜入隔壁院中,都能好巧不巧碰上还未入睡的容澈。
一来二去,穆千璃先是用前来查看他身子无恙为理由,后又装模作样邀人喝酒。
再之后,她决定更晚些时候再行动,却熬着熬着就把自己给熬睡着了。
一连小半个月,穆千璃一次也没能得手过,就好像容澈有所察觉在故意防备一般。
但怎么可能呢,这事她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容澈也不可能知晓。
“不可能知晓”的容澈坐在屋顶一人饮酒。
时过亥时,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朝隔壁主屋的方向看去一眼,那头却是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今夜也不来了吗?
容澈觉得自己心头没由来升起的这股失落有些可笑。
他当然不可能不知晓穆千璃的意图。
大抵是为了避免家中强硬塞来的婚事,打算在外另找一人发生肌肤之亲。
所谓首先要找到合适的人选,最后竟选到了他身上。
对此,穆千璃的意图刚冒了个头,他便轻而易举发现了。
男女之事,容澈接触不多,也毫无兴趣。
偶然和穆千璃成为关系和睦的邻居,一来是为了掩藏身份,二来是觉得这个小姑娘甚是有趣。
和穆千璃上演一场友好邻居的戏码,算是容澈在扶风镇闲散日子中难得有趣的解乏之事。
直到吃过几次穆千璃热情送来的小菜后,胃里的馋虫便被勾了去,她的确做得一手好菜。
容澈自知自己借卫嘉回家乡之时,故意使计搭上隔壁家伙食稍有卑劣,也不太厚道。
若是穆千璃有何别的需求,他会为了这些美味可口的饭菜,和她带给他的趣意,不留余力地帮助她。
但把自己搭进去,自是不可能的。
上次,便是他掌控之外的意外,有了防备后,这等事自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只是容澈没料到,穆千璃好似挫败放弃后,自己竟然会有些失落。
是因为和她明里暗里拉扯此事有趣,还是因为无意间想到在他这失败,她便有可能择其另外的人选。
容澈眸光一怔,对自己心头生出的这个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他怔神片刻,垂眸看向脚边两个空酒坛,而后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今日他有些贪杯了,大抵是醉了,酒后的思绪离谱可笑。
容澈仰头饮下最后一口酒,拿起三个空酒坛,身姿利落地翻身下了屋顶。
翌日一早。
容澈从床榻上醒来时有些茫然。
屋内太安静了,听不见以往院中穆千璃或是怜玉前来唤他吃早饭的声音,连带着隔着院墙也压根听不见隔壁院子里的动静。
安静得很是反常。
容澈淡着神色起了身,慢条斯理洗漱之后,迈步走出了屋中。
院内,如方才一样安静,隔着围墙根本不知隔壁是何情况。
待容澈走到隔壁宅门前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似乎脚下步子有些急促。
不过好在无人知晓他匆匆赶来,已是在隔壁家蹭了小半月饭食,主动前来也并不奇怪。
容澈抬手敲响宅门。
门内很快有了动静,来开门的怜玉似乎就在宅门附近。
一开门,容澈还没来得及说话,怜玉一指放在唇角迅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压低声道:“先进来吧,别出声,今日早饭得多等一会。”
容澈不解地跨进宅院中,抬眸看见主屋房门紧闭,轻声问:“穆姑娘昨夜晚睡了吗?”
怜玉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主屋房门忽的传来开门声。
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光亮照入,率先走出一道高挺健壮的身影。
男人眉眼凌厉,面色严肃沉冷,对方视线一扫,容澈便与之四目相对。
下一瞬,是快速从男人身后跟来的穆千璃。
原本高挑的她在男人壮硕身影的对比下竟显得娇小。
穆千璃探出头来,一见容澈,方才明显烦闷不悦的脸色才稍有缓和,出声问候道:“容公子,你来啦。”
容澈眸光一沉,意味不明地看着眼前这个出入穆千璃房间的陌生男人。
视线不移,嗓音沉淡道:“嗯,来了。”

今日的饭桌上多了一人,却并未变得热闹起来,反倒气氛有些怪异。
穆千璃向容澈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杨宥然。”
又转而向杨宥然介绍:“这位是我住在隔壁的邻居,容澈。”
话音刚落,杨宥然看似凌厉凶狠的面容霎时露出一脸豪迈的笑容来:“容兄弟,幸会啊,方才我还怔神是谁人找来,原来是千璃的邻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上哪都能很快和人结交熟识起来,这才搬来两个月,就和邻居一同吃上早饭了。”
穆千璃黛眉微蹙,用筷子戳进一个馒头的正中,算不得太客气地把馒头放进了杨宥然碗里,试图堵住他的嘴:“你别胡说八道。”
这说得她好像别有用心似的。
容澈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神色很淡,轻声回以一句:“幸会。”
相较容澈的温驯有礼,杨宥然却是目光明目张胆地肆意对其上下打量。
穆千璃看不下去了,才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提醒道:“你别乱看,没礼貌。”
杨宥然朗笑着,拿起馒头解释道:“容兄生得俊朗,不像是这偏远山镇养出的人,瞧着气质不凡,我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闻言,容澈蓦地一下抬眸,沉淡的目光直直看向杨宥然,好似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叫人后背霎时一凉。
杨宥然愣了一下,下意识移开目光,就听一旁的穆千璃毫无察觉地解释着:“容公子原本也不是扶风镇的人,是一年多以前搬到这里来的,我与他有缘,又是邻居,相识一场自是要相互关照的呀。”
杨宥然显然不是心思细腻之人,他咬下一口馒头后再朝容澈看去,已不见方才怵到他的那抹视线,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他热情道:“表妹说的是,我也要多谢容兄对千璃的照顾,她和怜玉两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总归是叫人不放心的。”
容澈敛下的眉目微眯了一下,再度抬起时,已不见眸底任何异样。
很显然,这似乎是穆千璃的家事,他一个只想蹭饭的,并不需要插手太多。
但他却敏锐地从杨宥然展露出的态度看出一些端倪。
没由来的,容澈开口时,便话锋一转,唇角又露出了两个浅淡的梨涡:“穆姑娘很厉害,是我承蒙她关照才是。”
说到后面,两个梨涡又肉眼可见地消散了去,转而代之的是眉眼间逐渐弥漫上淡然忧伤:“我身子不好,常年养病,多有虚弱,几乎没能帮得上她什么忙,实在受不起杨公子这声谢。”
穆千璃顿时瞪大了眼,眼底气恼懊悔藏不住,再次一胳膊肘怼向杨宥然,忙安慰道:“容公子,你别这么说,我表哥他粗人一个,不会说话,他不是那个意思。”
杨宥然吃痛地“唔”了一声,迷茫地看了眼容澈,又不可思议地看向穆千璃。
他说什么了?不是哪个意思?
他这话,难道不是常见的客套话吗,怎好端端一句话,好像针对了谁似的。
直到吃完早饭,杨宥然都还是没弄明白,刚才他到底哪句话说得不妥了。
不过这倒也不重要。
待容澈离去后,杨宥然再次叫住穆千璃,要再和她谈谈。
怜玉识趣地接了穆千璃手上的活,转身进了厨房。
穆千璃面色一沉,不等杨宥然开口,就先一步直言道:“表哥,你别说了,我不回去。”
杨宥然也皱了眉头,方才饭前他们在屋中,正是在谈论此事。
还未有个结果,便被容澈的到来打断了去。
杨宥然不放弃,执意道:“你出来都好几个月了,你爹气得不轻,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还不如早些回去,同他低头认个错……”
杨宥然话未说完,立即被穆千璃打断:“谁要跟他低头认错啊!我又没错!我回去干什么,难道真回去和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成婚,然后永远被关在后院里吗!”
杨宥然下意识道:“谁说一定是和没见过的男人成婚,也可能是……”
他话未说完,忽的反应过来什么,面色紧绷一瞬,嗓音便赫然止住了。
穆千璃心下烦闷不已,自是没多关注他的神情,只不悦顺势问道:“可能是什么?”
杨宥然喉间发紧,面上不自觉开始泛红发热。
他紧张地挠了挠头,一整个大块头站在穆千璃跟前,却显得手足无措,连开口时语气也不自觉飘忽起来:“也可能是和认识的人成婚啊,这事还能再同你爹商量嘛,不是吗?”
“不是!”穆千璃毫不犹豫反驳道,“谁要成婚啊,谁都不行,认识也不行,我才不向他低头,表哥你别劝我了。”
杨宥然哑然一瞬,黝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穆千璃因着愠怒而鼓起的双颊。
他喉间不可抑制地来回滚动了一下,而后重重呼出一口气来,紧绷稍有缓和:“唉,你还真是个倔脾气。”
穆千璃轻哼了一声,至此不想再多谈论这个问题了:“我意已决,表哥你可不能出卖我啊。”
“我来此无人知晓,你爹也只当我还在外头跑镖,给我来了信让我留意你的下落,我来之前就回信给他说并无消息了。”
穆千璃这才稍微心情舒坦了些,转而又道:“那表哥你什么时候走?”
杨宥然一愣,有些受伤:“我刚来你就赶我走啊?”
穆千璃眨了眨眼:“我就那么一问,你总不能在这待着了吧。”
“怎么不能待着。”杨宥然道,“我们也许久没见了,近来我手头的镖都跑得差不多了,能有好些空闲日子,你既然不走,我便在扶风镇住下,有我在此照应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穆千璃好笑道:“扶风镇就是个小地方,我不需要什么照应啊。”
“怎不需要,我听说前不久扶风镇周边被捕获了一个大贼,贼人手底下的小弟还在扶风镇闹过事,那人虽是被抓了,但指不定后头还会不会有心怀不轨之人,你要真遇上什么危险,难不成还指望你隔壁那个病弱的容公子吗?”
穆千璃眉头一皱:“不许你这么说他。”
杨宥然不知是自己哪句话惹恼了穆千璃,谈话就此被穆千璃打住了。
不过心大的他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虽然没能劝得穆千璃跟他回遥城,但至少他见着她了,往后在她改变主意之前,就先在扶风镇陪着她吧。
杨宥然这头乐得去寻了个住处在扶风镇安顿了下来。
穆千璃却是烦闷不已。
起初穆千璃是打算给杨宥然寄信去,冒着透露自己位置的风险,让杨宥然帮她盯梢放风。
最后这事被她搁置下来,她压根就没和杨宥然联系。
但杨宥然自己便找了来。
穆千璃躲在这里并不安全,杨宥然能找到她,保不准再过不久她爹也会找到她。
怜玉担忧她总不能一直在外躲着,杨宥然也劝说她不如回家和她爹低头认错。
好似旁人都无法理解她为何一定要这般倔强,也无人真正支持她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烦闷之下,穆千璃今日暂且搁置了趁夜潜入容澈屋里的计划,抱着几坛酒在夜里攀上了自家的屋顶。
穆千璃刚在屋顶上坐稳,好巧不巧,一垂眸又在院中瞧见了没睡的容澈。
她嘴角扯动了一下,心道,他还真是没哪一日会早睡的,好在今日她并没想做什么。
所以穆千璃倒也坦然,冲容澈笑了笑,道:“今日我自己带了酒。”
说罢,还把酒坛举起给容澈看。
容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穆千璃今日似乎真的只是想喝酒而已。
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朝屋里走去。
没过多会,容澈从屋里也拿了几坛酒出来,仰头道:“我陪你喝一点吧。”
穆千璃摇头:“你若身子不适不必陪我,今日我有些烦闷,可能会喝得多。”
言下之意也可能在提醒容澈,她若喝多了,兴许是会醉的。
容澈抿了抿唇,没多犹豫,开口道:“那我少喝一些,陪你解解烦也好。”
不等穆千璃再开口,容澈已然有了要攀上屋顶的动作。
不过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视线一转,落到了被他搁置在一旁好些日子没用的木梯。
容澈不太自然地走过去,好在木梯并未沾有太多灰尘。
木梯靠在屋檐上,他动作慢吞吞地爬上了屋顶。
穆千璃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样子,不禁小声提醒他:“你小心一点。”
不过容澈自然是摔不着的。
待他在屋顶上稳稳坐下后,穆千璃才放心地收回了眼神,仰头喝了一口酒,烦闷不减。
容澈很安静,也如他最开始所说,喝得不多,几乎是穆千璃好几口他才浅浅喝上一口。
一坛酒下肚后,穆千璃思绪开始迷离飘散。
她转头看着相距不远安静坐着的容澈,忽的又涌上了倾诉的念头。
穆千璃并没有很快开口,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容澈俊美的侧脸。
没由来的,她便觉得容澈不会如旁人那样。
至少,不会像杨宥然那样劝她回去低头认错。
看了片刻,穆千璃没头没脑开口道:“容公子,你想知道我为何从家中逃出来吗?”
容澈自是知晓,但还是附和着问:“为何?”
穆千璃双臂环住膝盖,嗓音闷闷的:“我爹逼我和不认识的人成婚。”
开了个头,她便有些止不住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他说,女儿家到了年纪自是要与人成婚的,执掌中馈,相夫教子,那便是一辈子都待在后院里,再无自由可言了,我不愿意那样。”
穆千璃说完转头看向容澈时,发现他眸光深沉,似乎被她的话语带进了某些思绪中。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喝多了看得不清晰罢了。
穆千璃问:“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选择妥协吗?”
“不会。”容澈微垂着眼帘,但很快便做出了回答。
穆千璃愣了一下,只觉容澈好似没怎么思考,心中早已有了这个答案。
容澈抬起头来望着浩瀚的星空,因穆千璃的询问,不由想起了他离开京城远到此处的原因。
被逼成婚似乎只是他所规避的烦心事中最为微小的一件事。
他找着各种借口不归家,他逃避一般地不愿回到京城面对这一切,旁人不知,他自己却明白,他只是不想妥协而已。
不想做父母眼中那个永远不会犯错的儿子,不想做旁人眼中那个好似无所不能的天才。
何为应该,何为不该?
他们寄予他的期望太多,却从未有人听取过他是否真的愿意,他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穆千璃也同样不是心思细腻之人,但此时却是明显看出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好似将容澈的情绪也带着沉了下去一般。
她回过神来补救,笑道:“我还以为不会有人和我一样呢,怜玉和表哥都说我倔,但我觉得你说得对,既是还有办法改变,就不应该放弃。”
容澈也在穆千璃轻笑的嗓音中抽回思绪来。
转头看去,月光下的少女笑得娇俏,弯下的眉眼好似月牙。
穆千璃并非艳丽的长相,可容澈很喜欢瞳眸映入她笑脸时的光景。
灿烂,夺目,好似月光般皎洁,又甚比骄阳般热烈。
她长得很漂亮,是清新恬淡的长相,不需胭脂水粉的点缀,干净又纯洁,自信又鲜活。
容澈不知自己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多久,久到她原本迷离的眼神开始不自然地飘忽,不太清晰的思绪也注意到他有些反常的注视。
穆千璃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小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容澈仍旧看着她,心下某些没有缘由的思绪渐起,好似自然地顺势问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表哥看上去很关心你的样子,若是你不愿与不认识之人成婚,怎不考虑和他喜结良缘呢?”
说完这话,容澈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目光中,穆千璃微张着双唇,好似下一瞬就要露出一副被点醒般的恍然大悟的模样。
容澈自己问出口的问题,却叫他紧张到呼吸一窒。
这种感觉令他不适,却又不可控。
直到穆千璃皱着眉头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喜欢他那一挂的,我有别的法子,才不要和他成婚呢。”
容澈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唇角刻意地压下不知为何要扬起的笑意。
他仰头喝下一大口酒,意味不明地点点头:“也对,你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穆千璃似乎没听见他几近自言自语的低声,跟着也喝了一口酒。
而后,容澈唇角的笑实在压不住了。
他转头看向她,主动提起酒坛与她相碰:“那你加把劲,祝你早日成功。”
穆千璃一愣,望进容澈含笑的黑眸中,顿时心虚地垂下了眼眸,语气却是干劲十足:“借你吉言,我会努力的!”

在穆千璃那样的回答下,容澈一觉醒来几乎快把杨宥然这个人给忘了。
直到他照例去到了穆千璃的院子里。
“容兄,早啊。”
容澈站在宅门前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淡淡地扫过好似一副主人姿态站在院中的杨宥然,才再次迈步跨入了院中。
容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但杨宥然似乎没察觉对方并不想与他交谈的意图。
他反倒热情迎了上来,开口却是:“你怎每日都来千璃这,怎不在自家吃饭?”
容澈走到石桌前,余光瞥见厨房里正忙碌的穆千璃和怜玉,不咸不淡回应一句:“杨公子还未离去呢。”
杨宥然一愣,挠了挠头傻笑道:“你我瞧着一般岁数,以兄弟相称便好,别公子公子的,多生疏啊。”
而后也不管容澈神色多冷淡,还一本正经回答他:“我昨日已在扶风镇找好住处了,千璃不跟我回去,我便在这陪着她。”
容澈抿了抿唇,并不想和他多言,便在石桌前沉默地坐了下来。
但杨宥然似乎还有话要说,三两步跟了过来,就着容澈身边的位置坐下。
“千璃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邻居间是当友好相处的,可若是来往太密切,叫乡亲邻里瞧见了,怕是要说闲话了,你家就你一人在此住着吗?”
容澈侧目看了杨宥然一眼,眸光沉冷,显然不悦。
但他还没开口说什么,穆千璃已先一步洗了手从厨房里出来了。
杨宥然就此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穆千璃身上,咧着嘴一脸灿笑,问:“表妹,今日吃什么?”
“春卷,还有肉粥。”
杨宥然欣喜地咽了口唾沫,期待地搓了搓手:“真好,又能每日都吃上表妹做的美食了。”
话语间,穆千璃压根就没看杨宥然,反倒是敏锐地注意到容澈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她下意识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容澈一愣,愕然抬头,低声道:“不是的。”
他有些踌躇,好似在为难什么。
穆千璃察觉不对劲,瞥了眼正准备继续聒噪的杨宥然,忙带着容澈三两步往旁边走去了些:“怎么了,是身子有何不适吗?”
容澈摇了摇头,他背对着杨宥然的方向,脸上为难中又带着几分委屈之色,只能被穆千璃一人瞧见。
他低声道:“算着日子,卫嘉应该也快要回来了,我也麻烦你大半个月了,如今你家里人来了,我想我也不应过多打扰你与家人团聚才是。”
穆千璃瞪大眼,不知容澈怎突然生出这般莫名其妙的理论来,明明刚才都还好好的。
很快,容澈又继续道:“而且杨公子说得也对,我每日这般到你院子来,来往太过密切,叫乡亲邻里瞧见了,怕是要说闲话,我倒无妨,但不能因此影响了你,卫嘉还未回来这几日我便先在街上的餐馆随意对付一下,待卫嘉回来便好了。”
穆千璃眉头一皱,这下算是明白容澈怎忽然情绪低落了。
“卫嘉离开这么多日,连封信也没寄回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而且你本也身子不好,外头的吃食,一顿两顿便罢了,怎能天天吃顿顿吃,你每日从家中进进出出的,光是为着吃饭就要耽搁不少时间,还如何养好身子。”
容澈张了张嘴:“可是杨公子说……”
穆千璃打断他:“你别听他胡说!他打小就爱瞎管我的事,胡乱替我做主,我可从没这么想过!我已经照顾你大半个月了,若要有人说什么,早便说得天花乱坠了,可外头哪有什么流言蜚语,你什么都没影响我,我本也答应了卫嘉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你可不能叫我成为失信之人。”
说罢,穆千璃像是当真来了气,气呼呼地走回石桌前,毫不客气地指责杨宥然:“表哥,你怎可和容公子说这样的话,你别胡乱替我的事做主。”
杨宥然一愣,下意识往容澈的方向看去一眼。
但他只瞧见一道清瘦的背影,身姿修长,却毫无攻击性。
杨宥然解释道:“我也没说错什么啊,男女有别,容兄这般一日好几次地往你院子里来,叫旁人知晓了会怎么看,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若要说男女有别,更不应时常来我院中的人是你啊。”
杨宥然惊愣:“为何是我?我是你表哥啊,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怎不能时常来你院中?”
“容公子早已在扶风镇住下一年了,镇上都知晓他身子不好在此养病,我也来了两月有余,我与他是邻居,对他多加照顾也是应该的,可你,昨日刚到扶风镇,这就日日往我院子里跑,旁人压根就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与我什么关系,说不定就要说闲话了。”
杨宥然顿时哑然,一方面觉得穆千璃似乎说的有道理,一方面自是仍想时常来与穆千璃待在一起。
这时,容澈缓缓转身走了回来,在两人沉默间开口道:“穆姑娘,我觉得不然我还是回去吧,吃食的问题,我……”
穆千璃不等他说完,连连摆手:“不,我答应了卫嘉要照顾你的,就算未曾受到他的请求,我也不会看你独一人在家无人照料,你不用回去。”
方才穆千璃还未怎么细想,这会转念一想,霎时反应了过来。
她快速坐到石桌前,一本正经对杨宥然道:“表哥,你不能再来我院中了。”
方才还说不常来,这会直接让他不来了。
杨宥然慌张道:“若旁人问起,便明说我是你表哥便好了,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能有什么流言蜚语,还有容兄,你要真想照顾他,那我不多言便是了。”
穆千璃摇摇头:“你外貌特征太过明显,很是引人注意,我不是怕人说闲话,我是怕走漏了消息叫我爹发现了端倪,我爹不是傻子,他随便一打听,需不着多少信息,就能推断出是你来了扶风镇,你与我来往密切,他还能不知我也在扶风镇吗?”
“可是……”
“别可是了,表哥,我当真不想被抓回去,我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待我成功,我自会回家的,你说过不会出卖我的。”
说到解决的办法,站在一旁的容澈微挑了下眉梢。
杨宥然有苦说不出,咬了咬牙,好半晌才闷声问:“你打算如何解决,可有我帮得上忙的?”
穆千璃闻言,严肃的面容霎时闪过一抹心虚的不自然,飘忽的视线不懂掩藏地下意识看了眼容澈,又飞快移开:“不用帮忙,我自己能行,你别暴露我,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杨宥然惋惜地点了点头,很是不舍,但也别无它法,只最后争取道:“我刚听怜玉说你们过几日打算进城参加芙蕖宴,我也想去看看,待芙蕖宴过后,我再离开吧。”
穆千璃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原本是打算去的,但是我们若是进城了,容公子独自一人留在家中岂不无人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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