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帐有春—— by狗柱
狗柱  发于:2024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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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方才穆千璃最后的话语传入他耳中,那双弧度漂亮的双唇彻底绷直,冷下的面色的确与她所以为的温善公子形象完全不符。
饶是如此,他却仍缓和不下神色来,怔然站在原地。
只是,邻居吗?
本该如此的,但他为何莫名生出了几分不愿呢。

几人在画舫上游湖一个多时辰后回到了岸边。
不同于登船时的兴致勃勃,几人好似皆是各怀心事,神色稍有沉郁。
唯有怜玉视线来回在几人身上流转,想了片刻后,提议道:“公子,待到再晚些时候城中还有活动,不如我们这会先去清辞坊的茶馆坐坐吧。”
穆千璃倒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因着杨宥然在画舫上的那番话有了些沉思。
这会被怜玉唤回神来,她有些讶异:“清辞坊?你是说柳州城那个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吗?我们去那干什么?”
清辞坊在柳州城颇为出名,曾被人称为雅街。
整条街道皆是文馆,书舍,茶楼,画馆之类的地方。
穆千璃对此一窍不通,饶是去了也压根体会不到其中乐趣。
怜玉道:“方才船夫告诉我,因着芙蕖宴,今日清辞坊内一间茶馆将举办画莲比赛,茶馆老板拿出自己去年在外域获得的一件珍贵藏品作为头筹奖励,不少文人雅士皆会前去参加,咱们虽是不懂书画,但可以去看看热闹啊,况且那奖品传得这般神乎其神,待比赛结束后,定是会拿出来叫大伙瞧瞧,咱们去见见世面也好呀。”
穆千璃一听,倒是有了些兴趣:“比赛何时开始?”
“船夫说是申时,咱们这会过去,时间刚刚好。”
穆千璃转头问容澈和杨宥然:“容公子,表哥,你们可有兴趣前去?”
杨宥然挠了挠后脑勺,显然还有些云里雾里:“听你的,我都不知道那是啥。”
容澈也微微颔首,表示没有意见。
于是几人出发朝着清辞坊前去。
坐落在清辞坊街尾的茶馆名为云间,隔着老远便见那门前人潮涌动。
“怎这么多人呀。”
怜玉也探头看去:“听说为了那头筹奖励的确来了不少人,或许也有人像我们一样前去凑热闹的。”
云间门前实在太过拥挤,让原本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情而来的穆千璃,是当真有些好奇那头筹奖励究竟为何。
好在他们来的时间不算太晚,大厅内还剩余零零散散几桌空位。
穆千璃选了一个相对靠近厅中台子的座位。
不过也只是相对靠近,实则他们几乎已经快坐到大厅边缘去了。
入座后,穆千璃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番,一见周围四处散发着文艺气质,所见之人皆是一副文质彬彬才富八斗的模样,叫她有些拘谨。
“我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也是头一次一次性见这么多读书人。”
怜玉认同地点点头,穆千璃的过往她自然是知晓的。
读书不努力,上课便睡觉。
不需旁人邀约,若是有机会,逃学一事她总是冲在最前面。
为此,穆千璃打小没少挨打,但到底是女儿家,打得多又不舍得打得狠,没啥效果后,穆老爷便放弃了。
学识上任其随意发展,武艺上多加锻炼,这才有了如今一身好功夫,性子豪迈爽朗的穆千璃。
一旁的杨宥然也是半斤八两,说不定肚子里墨水还不如穆千璃。
他小声道:“这读书人好像长得都一个样似的,一点也看不出来谁更厉害些,谁有望在今日拔得头筹。”
谁有望的确不知晓,但总归不是他们。
穆千璃又转头问容澈:“容公子,你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吗?”
容澈目光淡然地在厅内扫视了一周,而后显然无趣地收了回来。
他当然来过,如今圣上重文,京城中各处不同类型的文馆好几十家,再到类似这样的比赛活动,更是每月都要举办好几次。
不过他还是有所隐瞒道:“嗯,来过一两次。”
穆千璃点了点头表示了然,毕竟容澈身子也不好,就算此前并不是在扶风镇这般小地方,估计也不太经常出门。
比赛正式开始前,厅内嘈杂混乱,微微听去,便能听见不少人都在热议那份头筹奖励。
穆千璃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去,一边侧耳听旁人聊天,一边小声和怜玉讨论着。
容澈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厅内流转,最后又总会没由来的落在穆千璃身上。
不能多看,他便移开目光,但很快在无意识下,不知为何又落回她身上。
如此反复,在旁人看来好似平常,他心头却明显感到异样在不断涌上。
目光中的少女好似的确很兴奋,那股新鲜劲停不下来,一双黑眸灵动地四处张望。
她的嫣唇一张一合,与怜玉不知又说了什么,捂着嘴弯下眼来笑得娇俏。
以往他总提醒卫嘉莫要关心过多。
但眼下,关心过多的,似乎成了他自己。
悄然而生的,无法控制的。
甚至比那个旖旎的梦境还要更早,他似乎就已经对她关心过多了。
容澈生平头一次,读不懂自己的心思,找不到问题的缘由。
就连在画舫上,无意间偷听到她的话后生出的不愿之情,也不知为何而来。
申时一到,茶馆内一声锣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去。
“欢迎各位前来参加本店举办的画莲比赛,相信各位已有所耳闻,咱们老板对此次比赛尤为重视,甚拿出珍稀藏品作为头筹奖励,现向大家展示此物,若得各位青睐,便请各显神通拔得头筹,方能将此藏品带离。”
穆千璃闻言,眸子顿时一亮,还以为要等到比赛结束才能看到那传得神乎其神的藏品,没曾想主人家一来便亮底牌了。
众人屏息凝神,翘首以盼。
很快,由两人共同台上一个展示架。
“在揭晓之前,烦请各位先行熄灭桌上的烛火。”
这会穆千璃才发现,此时虽是白日,但大厅内的光线并不算太过明亮,厅中四面的窗户皆有布帘做遮挡,室内的大部分光线便来自于每桌上点燃的烛火。
怜玉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是为何?”
穆千璃熄灭火光,便小声猜测道:“该不会是夜明珠之类的东西吧?”
杨宥然道:“如此一间小茶馆,怎会这么大手笔,若真是夜明珠,这些人还不得抢疯了。”
说得也是。
柳州城算不得特别繁华之地,如此一个规模不大的画莲比赛,应是不至于拿出如此贵重的奖品的。
但这也都只是猜测罢了。
没多会,在众人议论纷纷下,整个大厅的烛火几乎都熄灭了。
室内光线暗了下来,仅有屋外耀眼日光透过窗帘洒入几缕。
“各位请看这边,马上揭晓我们今日比赛头筹奖励。”
唰的一声,厚布被揭开。
原本光线沉暗的台子上绽出一抹微弱晶莹的光亮,叫人看不清晰,却又忍不住凝神看去。
随着底下热议声渐大,台上一人点燃火光,朝着那晶莹两处传去火苗。
“这……”
“这是……”
讶异惊艳声不绝。
穆千璃也终是在探直了身子后看清了台上的珍稀藏品。
竟是一盏水晶莲花灯。
铜制灯座,在光芒掩照下散着幽深的光泽,灯座之上,淡粉色的水晶晶莹剔透,不知是用何等工艺雕刻出莲花的形状,栩栩如生,精美夺目,内里莲座上暖黄的火光照入水晶之中,再折射向外,连周围的光圈都变得绚烂多姿起来。
穆千璃看得出神,不由自主喃喃低语:“好美。”
的确好美。
这盏莲花灯算不得多么昂贵之物,但胜在造型精美,做工巧妙。
如此大一块完整的水晶,在不被破坏造成瑕疵的情况下,雕刻出莲花的形状,精美独特的造型,漂亮夺目的光泽,无一不叫人惊艳。
的确是能作为吸引这么多人前来关注的珍稀藏品。
赠妻女,赠心仪之人,亦或是摆在家中作为装饰品,也是叫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底下看客都沸腾了,文人雅士跃跃欲试,想要尽快进行比试,夺得这精美之物。
“让各位久等了,现在,我们的画莲比试正式开始,规则很简单,想要参加比试的客观向我们店中随意一位小厮进行报名即可,按照报名先后顺序登台进行作画,需得在一炷香时间内完成画作,最后由我们当家的进行选评,择一最优画作选出优胜者。”
这话一出,底下瞬间忧喜参半。
听起来规则的确简单,似乎很容易就能参加,但也正是因为简单,所以茶馆内不少本只是打算来看热闹的人也想要前去试上一试。
画莲比赛在那盏莲花灯现出后被推上了热潮,竞争十分激烈。
穆千璃目光仍旧落在那盏莲花灯上,不由感叹:“这位茶馆当家的难不成是做慈善的,如此一个小小的画莲比试竟拿出如此珍贵的奖品。”
容澈视线淡然往台上扫过一眼,但很快移开,终是在开口时有了正当理由看向穆千璃。
他开口道:“并非慈善,茶馆当家的应是赚翻了。”
“为何?”
“今日参加比试之人不说百余,也有数十,其中不乏有来自各地小有名声的文人雅士,一盏莲花灯造价不贵,虽是精美但不至于稀有,茶馆仅选一位作为获胜者,但其余人的画作在比试结束后却仍归他所有,所以参加的人越多,对于茶馆当家的来说便越是赚。”
穆千璃听得双唇微张,做出“哦”的口型,但仍在看那盏莲花灯。
“虽是如此,但那盏灯真的好漂亮,也不知究竟谁人能拔得头筹。”
容澈眸光顿了一下,从他的角度,正巧能看见穆千璃眼中倒映的景象。
目不转睛,一动不动,直盯着那盏莲花灯。
“很喜欢?”
“嗯。”穆千璃毫不犹豫地点头,而后才终是回过神来,依依不舍移开了目光,朝众人一笑,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不过也就是看看罢了,就算不是这么激烈的比试,我也比不过任何人,自是与那莲花灯无缘的。”
怜玉也惋惜地跟着点头,穆千璃不擅于此,她也亦然,杨宥然就更不用说了,和她们俩半斤八两。
杨宥然抿了抿唇,安慰道:“别灰心,表妹,这作画比试不适合咱们罢了,下次若是有何比武比试,你自能大展身手一举拔得头筹,不论是何头筹奖品,都将被你收入囊中。”
杨宥然说完,对自己这番言论甚是满意。
容澈那小子在那好似说得头头是道,不是就把穆千璃越说越低落了,相比之下,他这般说来,穆千璃一定能阴云转晴的。
但岂知,穆千璃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仍旧闷沉沉的:“比武比试能有什么奖品,这些年咱们参加得还少了吗,不是送刀就是送剑,好不容易有一年是送衣服,没曾想竟是一身铠甲,那玩意沉得,我自拿回家就再没碰过。”
杨宥然一愣,顿时哑然。
他自不会懂,穆千璃平日再怎么大大咧咧,到底是个女儿家。
她擅武,却并不是不喜欢那些漂亮精美的小玩意。
就如此时这盏莲花灯,是个女子瞧见都会移不开眼,这玩意不贵,却因着来自外域并非随时想要便能买到的,比武比试也绝不可能以这等物件作为男子居多的比试的头筹奖品。
杨宥然顿感挫败,一时间也不知要如何安慰穆千璃了。
正这时,容澈缓声道:“你喜欢的话,我想去试试。”
穆千璃愕然抬头看向容澈:“你要参加比试?”
杨宥然本就郁闷着,一见容澈又要来掺和一脚,有些不满道:“咱们就随便看会儿得了,既是得不了这奖品,待会便早些离去就是,你这一去试试,无法胜出不说,还耽搁时间呢。”
容澈只微微侧眸,明显对杨宥然沉了脸:“你怎知我便无法胜出呢?”
杨宥然皱眉:“这还用看吗,这儿这么多厉害之人,你怎么胜出,还是不要去丢人了。”
穆千璃张了张嘴,或许也想说什么。
但容澈已不再搭理杨宥然,还是转头来问她:“喜欢那张莲花灯,对吗?”
穆千璃无法否认,自是应声:“是喜欢,可是……”
她顿了一下,并非如杨宥然一样担心容澈浪费时间或丢人,只是道:“你若没兴趣不必勉强的。”
方才,容澈几乎都没看那莲花灯一眼,包括现在,他或许都不知道那莲花灯长什么样。
容澈视线扫过一旁的杨宥然时,眼尾便带了笑,唇角浮现梨涡。
他对自己此时的举动深感幼稚,却无法抑制自己目光落回穆千璃脸上时,那好似胜出一般渐浓的喜色。
容澈抬手示意小厮来此的同时,轻声道:“我的确不喜这般花哨之物,但若我能够拔得头筹,穆姑娘,我能用这盏莲花灯换你往后比武比试的头筹奖励吗?”

容澈起身前往台下候场只是,穆千璃心头没由来的漏跳了一拍。
她怔愣地看着那道清瘦的白衣身影缓步走向台下。
周围嘈杂声不断,她耳边却只回响着他温柔的低声。
杨宥然在一旁又气又不屑。
自己本是为了安慰穆千璃说出的那番话,竟成了容澈搭上穆千璃的踏板。
杨宥然闷声道:“他到底哪来的自信,一个病秧子,难不成真以为自己能胜过在场的所有人吗?”
穆千璃仍在怔神,似乎并没听到杨宥然的话语。
反倒是怜玉,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道:“说不定容公子这是深藏不露呢?”
穆千璃眼睫微颤,忽的侧头看了怜玉一眼。
杨宥然见状,忙接话道:“千璃,我说容澈那人不对劲吧,他当真有两幅面孔,你看他现在这模样,哪还像平日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秧子。”
“表哥。”杨宥然这话实在不好听,穆千璃脸色蓦地一下就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说容公子此举若当真赢得莲花灯,打算用那莲花灯加害于我吗?”
杨宥然一愣,哑口无言。
他噎了半晌,才毫无底气道:“他也没可能赢啊……”
但无论容澈是否能拔得头筹,他既是前去参加比试,便明显是一片好心。
穆千璃喜欢那莲花灯,他便毫不犹豫报了名,试上一试,总归是有了几分机会。
杨宥然对容澈的针对之意太过明显,明显到穆千璃已压根不觉自己对容澈已经偏袒至极了。
穆千璃没打算再多说什么,心下对于容澈是否能够拔得头筹也并不是太在意。
他有这份心,她已是十分开心了,别说是一次比武比试的头筹奖品,就是更多她也没觉得不舍给他。
正想着,怜玉出声道:“容公子上场了。”
穆千璃收回思绪,说是不在意,还是连忙朝台上看了去。
容澈一袭白衣翩翩,分明周围也是差不多浅色穿着的人,他却鹤立鸡群。
高挺的身姿,正好立于台子正中,高出旁人一截,白皙的肤色令他身处人群中也尤为显眼。
实则,就算没有这些其余的因素,光是容澈那一张好似找不出瑕疵的俊脸,也足以吸引住大片目光。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人注意到提笔开始作画的容澈。
“中间那人是从何处来的,此前怎未曾见过?”
“或许是从外地来的吧,该不会是个强劲的对手?”
“瞧着像是有两把刷子的样子,但到底还是个年轻人,比比看才知道。”
旁人这般说来,穆千璃也有所感觉。
容澈从提笔起势那一刻起,好似周身气场便有了变化。
他神情专注,动作流畅,面上丝毫不显紧张,在众人瞩目之下也游刃有余。
就好像,这只是与他过往经历相比,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场面罢了。
但穆千璃的目光仍是被定在了那处。
这是她头一次看容澈作画,隔着相对较远的距离,她并不能看到容澈画上的内容,但他作画的模样却清晰映入眼中。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容澈叫人移不开眼来,叫她惊艳,也叫她目光流连。
“千璃,千璃?”杨宥然在一旁急得直唤她。
穆千璃却只是略带敷衍地回应:“表哥,有事待会再说。”
一炷香时间过半。
容澈缓缓收笔,似乎已经完成了画作。
在最后将要在画卷上留下作画者身份的印章时,他动作微顿了一下。
一抬眼,他的视线略过台下一众朝他看来的目光,径直与穆千璃的交汇在了一起。
穆千璃一怔,而后回以一个笑容。
她很肯定,这绝对不是在浪费时间,无论容澈最后胜出与否,他作画的模样当真令人赏心悦目。
容澈勾起唇角,浅淡的梨涡在光照下若隐若现。
他很快收回眼神,重新提笔,似乎是在画作下方落了款。
他并非印章,而是用笔落款,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大抵是上台来凑热闹的。
所以待容澈下台后,其余人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在了剩下的人身上,压根就没把容澈放在眼里。
容澈迈步走回桌前,穆千璃目光追随,待他走近,便连忙道:“辛苦你了,可有累着,喝杯茶吧。”
杨宥然不屑地轻嗤一声:“连一炷香时间都没到,能累着什么,容兄,你莫不是画不下去了?”
容澈温笑着接过穆千璃递来的茶杯,好脾气地回以杨宥然:“我画完了,这幅画需不着一炷香时间这么久。”
穆千璃灿着眸子眨了眨眼:“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你以前也时常作画吗?”
容澈想了想,道:“不算频繁,但也不少。”
以往他时常需要做的事情,可不止作画一项。
穆千璃点了点头,没有追问,而是朝台上探了探头:“我们坐在这都看不见台上的画作,也不知待会主人家可会将所有画都展示一番,我还挺想看看你的画是什么样子呢。”
容澈道:“应是不会,主人家既是开办这个活动,便是有意收藏画作,不论好坏,交予他了便是他的所有物,为了其价值,自不会随意向人展示。”
杨宥然凑上前来:“那容兄,你觉得你那幅,是好是坏?”
穆千璃斜了杨宥然一眼,正要开口说什么。
忽的一个小厮快步走到他们桌前,恭敬道:“公子,我们当家的邀您前去二楼雅间,还请您赏个脸,让小的为您带路。”
桌前几人皆是一愣。
穆千璃问:“你们当家的找他干什么?”
怜玉有些兴奋:“难不成容公子的画作胜出了?”
杨宥然自是不认:“比试都还未结束,何来的胜出。”
小厮只是微垂着头,回应道:“这个小的也不知,小的只是按当家的吩咐的办事。”
几人仍旧不解,容澈却是淡然起身:“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心。”
眼看着容澈跟着那小厮一路上了二楼,穆千璃才终是收回眼神,和怜玉凑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容公子为何会被茶馆当家的单独邀见,莫不是当真被那当家的瞧上了他的画,拔得头筹了吧!”
不过穆千璃倒是难得认同了杨宥然的话,道:“可表哥说得对,比试还未结束,这要如何胜出,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何呢?”
三人频频向二楼雅间的方向看去,但隔着围栏,房门紧闭,内里是何情况根本无从知晓。
底下大厅中的作画比试仍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正当这一批作画者结束后,茶馆的人忽的上台暂停了比试。
“本店今日的作画比试到此结束,我们当家的已经择选出他最为心仪的作品,由于获胜者不愿透露姓名,我们也不便将其身份透露,感谢各位的参加,也感谢各位看官的赏脸,本店将免费为每桌送上茶点,还望各位多多谅解。”
此话一出,大厅内顿时哗然。
有人怒有人急,有人好奇也有人欣喜。
店内小厮们开始纷纷为各桌送上茶点,不论周围如何喧腾着,结局似乎已经定下了。
穆千璃目瞪口呆:“怎就突然结束了,可容公子还未回来啊。”
怜玉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难不成容公子他真的……”
“不可能!”杨宥然想也不想就打断否认。
而此时,二楼雅间内。
茶馆当家的是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中等身材,衣着华丽,一张脸上乐得都合不拢嘴,手足无措地站在容澈跟前,像是想靠近,又不敢太过造次。
“慕容大师,当真是您,当真是您啊!”
容澈眉心微蹙,无言地看了一眼茶馆当家的,嗓音淡冷道:“不必如此称呼我,上次我便已是说过了。”
茶馆当家却是完全控制不住眼底的仰慕之情,颤着眸光,激动道:“我是怎也没想到,还能再与你见面,当真是太巧了,您的画作当真能够送给我吗,我能向旁人展示吗,若是可以,我能挂在府邸正厅内吗!”
容澈此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一心想着要拔得头筹而不留余力作下这幅画,即使他只是胡乱在画作下落款,但仍是被眼前这个爱画如命的茶馆当家的认了出来。
不过他能认出来也并不奇怪,在此之前,容澈也没想到竟会如此巧合。
两年多以前,这位茶馆当家的曾作为一位名画师的友人入京参加了一场名画大赏。
名画大赏是当今三皇子殿下在民间举办的,容澈则是被赶鸭子上架,应是被三皇子请求帮忙撑场子,前去现场作画。
容澈的画功的确了得,亦或是他本就天资聪慧,大多事物只要他花心思接触,便能达到远超常人的水平。
所以,他那日遵从三皇子的请求,在名画大赏中显露身手。
眼前这位茶馆当家的便是其中一位狂热的观赏者。
大赏之后,茶馆当家的甚至花了大功夫打通关系,只为见上容澈一面。
容澈在当时对其并无太大印象,只淡然点头打过招呼后便匆匆离去了。
后来,是因为容澈听人说,那名画大赏进行了三日,那位激动前来见他之人就在厅内观赏了三日他的画。
对此,容澈讶异之下,算是稍微对他有了点印象。
但从没想过,会这么巧在柳州城碰上这人。
而这人显然喜好名画,又深深被他的画功所折服,钻研许久还曾多次临摹他的画作。
如今,他算是较为认真在台上作上一幅湖边睡莲,便就这么被这人一眼认出了他的真迹。
至此,容澈对此人的狂热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我出门在外是为办事,还请不要公开我的身份。”
茶馆当家的连连点头,就听容澈又补充道:“连同我同行的几位也莫要透露。”
茶馆当家的听完后,立刻吩咐了小厮去结束了比试。
他心心念念的慕容大师在此,哪还有别的画能入得了他的眼,当然也按照容澈的意思,没有将他的身份透露分毫。
茶馆当家的询问道:“慕容大师,您怎想着来参加我这小店的小比试,如此得您一幅画作我当真受宠若惊,除了那盏莲花灯,您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容澈此前分析得没错,茶馆当家的最初举办这个活动便是为了广收画作,所以只给出一盏莲花灯作为奖赏。
但若是容澈的画,就是十盏莲花灯都不够换的,他自不会吝啬于花大价钱换以崇拜之人的真迹。
“不用。”
茶馆当家的一愣,这下反应过来,容澈当真只是为了这盏莲花灯而来。
旁人或许会被这个噱头所吸引,可容澈何许人也,一盏算不上稀世珍贵的灯,竟也能入他的眼。
平日容澈并不会说这么多,但此时,他站在半透的窗前,目光落向一楼大厅内正好能看见的那桌前。
穆千璃的身影若隐若现在窗户纸后。
看不清晰,容澈却落定了目光。
他轻声补了一句:“她喜欢,只要那盏莲花灯就好。”

拿着装有那盏精美漂亮的莲花灯的盒子走出茶馆时,穆千璃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往外走了几步后,穆千璃还是忍不住确认:“那位当家的当真就这么把莲花灯送给我们了?”
容澈看上去毫无异样,也完全不像是在撒谎:“嗯,我也没想到竟会在此遇见以往的师兄。”
杨宥然还是觉得不对劲,问:“你在何处学的画,能和这茶馆当家的师从同处?”
容澈压根没想搭理杨宥然,他默了一瞬,而后抬眼看向了穆千璃,眼里蔓起一片担忧,声音低低地道:“抱歉穆姑娘,我是不是不应收下我师兄赠予的莲花灯,叫你觉得为难了。”
穆千璃一听,连忙否认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绝无此意,你不都说了,你与你师兄久未相见,他又见你进步神速,对你的画颇为欣赏,这才将莲花灯直接赠予你了,你也算是凭自己的真功夫赢得了奖品,没什么不应该的,我只是觉得,既是你赢来的,便应当归你所有才是,我拿着好像不太合适。”
“嗯,归我所有。”容澈敛目,眼睫微动了一下,答话很快,“所以我将它送给你,穆姑娘你可愿收下?”
穆千璃心尖一颤,抱着木盒的手指没由来蜷缩收紧了一下。
她难抑心中欣喜,但还是小声道了一句:“真送给我吗?”
“嗯,希望你喜欢。”
穆千璃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只是一番平常的对话竟叫她生出些许紧张来。
好半晌,她才微垂了眼帘,道:“谢谢,我很喜欢。”
傍晚时分。
他们找了间酒楼吃过晚饭,便打算再逛逛芙蕖宴的夜市后再回去休息。
芙蕖宴已进行到高.潮,今日的夜市甚比昨日更为热闹。
街道上不仅各类小摊小贩不断,还有热闹新鲜的街头表演,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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