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外走来一个神态倨傲,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
“那是县令张孝清。”
张孝清?名字是好名字,人不是。
屋子里的人本就是在等他,县令到了后,众人入座开席,首先就是恭维县令,向县令敬酒,众人开怀畅饮,言语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这畅快的一幕却有一个非常怪异的点,自古为官者都有傲气,除对读书人外,在农工商前都是高高在上洋洋得意,更勿论这个张县令,谢瑾敢确信他平日里做了不少为祸乡邻的事,这样一个人,跟一个地方乡绅,甚至于跟一群江湖汉子有说有笑……
几人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眼看酒席即将结束,几人都起身离席。
谢瑾:“李岚,你继续盯着这里,莫青,你跟着张孝清,再分派两个兄弟盯着两边,一定要找到他们在密谋什么。”
“是,大人。”
时间已经不早,谢瑾迅速回了赵府,他才点亮灯火没多久,沈兰棠就回来了。
“你还没睡?”
见谢谢还醒着,沈兰棠很是惊讶,她今晚回来算迟的了。
谢瑾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想着你可能喝了酒,身体会不舒服,想等你回来。”
好贴心!
沈兰棠喝了酒,情绪有点高昂,兴奋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
谢瑾一边给她递过擦洗的毛巾,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今晚都有什么人?”
“就是一些富商,有米行的钱老板,还有开酒楼的庄老板,虽然没有业务往来,但同在一个地方讨生活,打好关系也没有坏处。”
“听起来似乎都上了年纪。”
“那是自然的呀,有钱人不都这样的么,不,应该说人上了年纪才能有钱。”
“就没有年轻点的?”
“倒也有一个,是庄老板的儿子,才二十出头呢,听说也开始掌管家中事务了,还挺上进的。”
“是么?”
沈兰棠洗了脸,用清水擦拭过的脸蛋还是红彤彤的,歪着脑袋问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谢瑾神色淡定,仿佛刚才问这么多问题的人不是他:“没有,我们睡觉吧。”
“嗯,我要先刷牙。”
见谢瑾没有其他想问的了,沈兰棠走到屋外乖乖刷牙。
谢瑾看着一边刷牙一边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沈兰棠,心中也有几分莫名。他方才也就是随口一问,兰棠是她的妻子,那个人也只是正好出现在她身边,两人之间毫无关系,他就是……就是随口一问。
沈兰棠刷了牙又简单擦了身体,就拖着脚步到了床上,喝过酒的她身体比往常还要热几分,像一团小火球似的吸引谢瑾往她身上靠,偏生沈兰棠自己嫌热,好几回都把谢瑾推开,这还不够,她最后缩在角落大腿贴着墙舒畅地睡了过去。
谢瑾闻着身旁逐渐平稳的呼吸,感受着空气里淡淡的酒气,叹了口气。
小酒鬼。
第二天醒来,沈兰棠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着墙,恨不得化身成一只壁虎,被子被她踢的满床都是,就是不沾她分毫。
“……”
谢瑾坐在桌边,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努力了。”
“……咳咳,酒喝多了。”沈兰棠下了床。
一通洗漱后沈兰棠神清气爽,重回智商巅峰。
“我出门了!”
“嗯,早点回来。”
因为时间有限,她每一天都要充分利用,她这些天在布一个局,一个专门针对各个掌柜的局。
沈兰棠深深地认为,人若是想要搞事,必然是太闲了,才会有空想七想八,勾心斗角。若是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就没这闲工夫了。
沈兰棠连同各个老管事依据布庄和店铺工人们的日常表现制订了一个考核表,通过考核且表现优异者有嘉奖甚至得到晋升,没通过的就扣薪水奖金,这几乎就是给中间管理层设定的难关,只因基础工人方面,只要勤勤恳恳做工就能达到考核,工人们没有怨言。还因为有奖金,对他们还有好处。
而大多被掌柜收买了的管理层早已懈怠工作,自然满意达到,为了不被扣钱他们必然要想办法提升自己,或者是想办法推翻这个措施,总之一时半会都要为此事奔波。
分散掌柜和管理层的注意力只是一方面,从长远看,这一系列的措施主要是为了凝聚底层工人的心,让他们和掌柜的离心。那些掌柜对自己亲信很好,油水捞足,却很难惠及基础工人,得让工人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可以依靠的人,说白了,就是砸钱买忠心。
打个工嘛,当然是谁给钱多听谁的,别给我讲大道理!
沈兰棠这个措施颇有成效,才下去两天,就在工人里面引起了不小的议论,而管理层也是一脸难色。
上下矛盾一出,沈兰棠就能空出手来做其他事情,所以说人嘛,就是不能太闲。
眼看着事情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直至几日后——
“什么,张大人要请我们吃饭?”
沈兰棠和赵夫人对视一眼,一个县令要请一个商人吃饭,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沈兰棠耐心问道:“有说是为了什么事么?”
来传报的下人摇摇头:“不清楚,那人没说。”
“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夫人上前两步,握住沈兰棠的手:“妹妹你说,会是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但不管如何,我们都得做好被为难的准备。”
张县令邀二人吃得是午饭,沈兰棠她们不敢怠慢,准时到了县衙。赵夫人来县衙次数不少,跟里面的人也有交道,她塞了钱到主簿身上,好声好气地道:
“方大人,大人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您通融一二给我们提个醒吧。”
方主簿摸着胡须道:“大人的事,我一个小小主簿如何知道,不过大人肯定有大人的想法,两位,请进吧。”
他有用的话一句没说,钱还照收不误。沈兰棠和赵夫人对视一眼,只能进去。
张县令邀请他们共进午餐的地方就在县衙里头,此处作为县令一家生活休息场所,算得上是张县令私人领域。
沈兰棠之前听谢瑾说到过这个县令,但见面还是第一回 ,和她想象得差不多,是个端着读书人和官员架子,一脸官味脑满肠肥的中年人。
“赵夫人,许久不见,这位就是你新聘的大掌柜,我听说夫人聘了一个年轻女子当大掌柜,想来这位沈大掌柜一定很有本事吧?”
沈兰棠起身作福,言辞恭敬地说:“大人过誉,小女只是家中经商略通一些经商心得,得夫人信赖占着几日大掌柜名声而已。”
“不妨不妨,沈掌柜一定有自己的本事。来,请坐吧。”
张县令坐下后,两人才入座。
“今日呢,请夫人前来其实不是我的主意,是应我一位朋友的建议,这位朋友夫人也是认识的……”
两个中年男人从隔间掀起帘子走了出来,赵夫人瞬间脸色大变。
“侄媳好久不见啊,近来可还好。”
那二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沈兰棠在听到他们叫“侄媳”时猜到了他们身份,自沈兰棠进入赵府,就听到有人叫嚷着要赵夫人将家业交给族里长辈,恐怕就是面前两人了。
赵夫人夫君只一个妹妹早已嫁人,除此以外,就只有他的几个叔伯,这些人不但不帮着扶持家业,还想将它夺走,所谓血缘,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大人!”赵夫人变了脸色,重声道: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侄媳不要生气,我们只不过求大人给我们一个和侄媳好好说话的机会,若不是侄媳近些日子防范着我们不肯跟我们见面,也就用不着劳烦大人了。”
“是啊,侄媳,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好坐下来讲呢。”
两人自说自话,已经坐了下来。
“侄媳啊,你怎么不懂我们的苦心,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经商那些弯弯道道,成天在外面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多辛苦,我们是想为你分担,你一个女人家,在家安心带孩子不好么?孙女孙儿不可爱么?”
赵夫人听了他们的话,只觉得无耻至极,她怒道:
“两位叔伯若是真想为我分担,为何不替我管理店铺而非要从我手上拿走先夫留给我和孩子们的产业,这既是家产就没有让给他人的道理!”
自先夫走后,赵夫人为这事跟他们吵了无数次,倒也懂得反击了。
“既然是家业那我们作为叔伯代为管理又有什么不对?”两人依旧厚着脸皮。
“你……”
“夫人啊。”张县令忽然笑眯眯道:
“我记得夫人的大女儿已经十二岁了吧,再过两年也到寻夫家的年龄了,赵诚兄有个外孙也差不多这个年龄是吧?”
赵夫人一时间如遭雷击,她猛地站了起来:“你们竟敢!”
沈兰棠也听得直皱眉,心思打到一个十二岁女孩身上,真是无耻。
赵夫人身子摇摇欲坠:“你们竟敢,我决不允许,决不!”
那个叫做赵诚的男人得意地道:“侄媳不要这么快否决嘛,按我们两家关系,若是两个孩子能结秦晋之好也是亲上加亲,是大好事嘛。”
赵夫人愤怒嘶吼:“我决不允许!”
张县令在旁幽幽道:“那也是没有办法,总归两家若是结为一家,这家业也就是本家的了,这全看夫人如何打算了。”
“你们,你们……”
张县令是在逼自己,要么将家业交给二人,要么就要逼迫把女儿嫁给赵诚的外孙。
他们这是在逼自己在家产和女儿之间做选择!
赵夫人声如泣血:“就算张大人你是一县之长,也不能掺和我们儿女亲事!”
张县令这时也把脸面抛开了,他盯着赵夫人冷冷道:“那就试试看我能不能!”
赵夫人浑身发抖,眼睛里渗出血丝,若不是有桌子支撑身体,说不定此时已经倒下了。她脚步微挪走向张县令,柔软的神色逐渐变得狰狞:“你,你们……”
“夫人你醉了!”
沈兰棠一步上前,快速拉住赵夫人的手,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朝着几人笑笑,道:
“夫人先前喝了酒,现在还没醒呢,我先带夫人回去,改日再来致谢。”
沈兰棠扶着赵夫人,慢慢往外走,身后赵诚还嬉笑着说:
“侄媳,好好想清楚,我那个外孙也是一表人才。”
赵夫人手指一紧,沈兰棠撑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夫人,我们走吧。”
赵夫人闭上眼睛,强撑着往外走。
两人互相依偎着走出县衙,外头有人在等,见赵夫人两眼无神地走出连忙上前扶住。
等进了马车,赵夫人猛地握住沈兰棠的手,喉咙里发出哭腔:
“妹妹,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想个办法,我绝不允许我的女儿嫁给赵诚的外孙!”
沈兰棠反握住她的手,用力道:“我有办法的,夫人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许是从认识以来,沈兰棠就从未让赵夫人失望过,听着她安慰的话,赵夫人的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
“姐姐别急。”沈兰棠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有办法的。”
—运气守恒定律
话说沈兰棠“考核”指标下去没多久, 一日她正在店里,一个工人匆匆跑进来,急声喊道:
“大掌柜, 大掌柜不好了!布庄管事说你的考核太过严苛不合事实, 现在在庄子里闹起来了!”
沈兰棠下这个措施时就想过会有布庄的毒瘤不服管教, 再被早有异心的掌柜管事一怂恿就闹事,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
“带我过去!”
话不多说, 沈兰棠立即赶往布庄, 她到布庄时,布庄正闹哄哄的在闹罢工, 不少显见是钱掌柜的人的在旁起哄,地上零散地倒着被踢翻的染料还有做到一半的布,一地狼籍。其余工人无措地站在边上, 一副上前劝说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的样子。
沈兰棠快速扫了一眼,心中有数, 她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怒喝一声:“你们都在干什么?!”
“大掌柜……”刚被任命为管事的柳志明匆匆跑过来:“大掌柜这……”
“我知道了。”
沈兰棠也没想他一个刚上任的年轻管事能处理好这事, 她上前一步,冷冷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实工人大声喊道:“夫人给我们的考核表太苛刻了, 是有意要降我们薪水, 我们不同意!”
“严苛?哪里严苛?是一天织三丈布严苛还是一天染十匹布严苛?你, 你是织布坊的吧, 你说你一日织布多少?”
被沈兰棠指着的女子嗫嚅着说:“四五丈。”
“很好, 还有你,你一日染多少布?”
“回大掌柜, 十四五匹!”
沈兰棠目光泛着冷光,面无表情地盯着闹事的男人:“那你看,是什么要求严苛了,还是有些人日常消极怠工,不好好工作,还眼红别人工作勤奋能得奖金,才叫着喊着要推翻这项制度?”
听到她这么说,站在边上的大多工人脸上都露出不满。
眼看气势上要被压过,起头闹事地连忙把手上的布往地上一扔,大声地喊:
“从前老爷在的时候从来不搞这些有的没的,但老爷一死,夫人就开始搞事,我看就是夫人看不惯我们想赶我们走,大伙儿,我们要保住我们的工作!”
他这一吼,早就跟他串通好的几个工人也应声起哄,院子里再次吵闹起来。有人爆起一把推翻还晾着布的竹竿,发狂地猛踩了几脚,其他人也被气氛带动跟着打砸起来。
沈兰棠看着事态变化,立刻呵斥:“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肆意妄为,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沈兰棠此番还带了几个家丁过来,他们立刻上前跟他们扭打在一起,然而寡不敌众,眼见着就要落败,房间里钱掌柜冷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喝着茶,且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如何解决难题。
沈兰棠目光扫过众人,包括站在边上跃跃欲试却又习惯性退缩的其他工人。她早预料到这种情况,在过来之前,她就跟家丁道,让他们故意落败,有时候,武力的胜利不是最好胜利,攻心才是上策。
沈兰棠上前一步,高举手臂大声道:
“你们谁将这些闹事的人制服,我就奖励每人五两银子,若是人多,每人二两!”
此话一出,原本在边上不动的人也都蠢蠢欲动起来,沈兰棠继续加码:
“自我当上大掌柜以来,可有不履行自己诺言过?这次闹事的人中不少是庄子管事,将他们拿下后空出的管事名额将在你们这些人中优先挑选。”
听到这话,那些人全都按捺不住,生怕自己慢了似的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一个压住闹事人的手一个压住腿,没两下的功夫就将人都制服了。
“大掌柜,大掌柜,我们已经把人制服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沈兰棠微微一笑,道:“很好。”
蹲在屋子里观察情况的钱掌柜暗道一声不好,他原意只是见这个新来的大掌柜几个措施就把他在布庄的威严压住,想借力找回面子,顺便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举措给推翻,没想到这转眼功夫,形势就逆转了。且他看出,经过此事,那个妇人在布庄权威更甚之前了。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沈兰棠看着姗姗来迟的钱掌柜,微笑着说:“钱掌柜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到?”
钱掌柜老脸微红,故作镇定神叨叨地道:“我方才出去了,听到有人闹事才匆匆赶回来。”
“那掌柜的来晚了,我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
钱掌柜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沈兰棠也没理睬他,转向众人道:
“今日所有协助擒获闹事者的,每人奖励二两,这两位大哥表现英勇,奖五两。”
两个大汉连连喊:“谢谢大掌柜,谢谢大掌柜!”
“今天大家就将布庄打扫干净,有什么缺的重新买,还有这些人全部辞退,尽快招新人进来,柳管事,这事你负责。”
“是,大掌柜!”
沈兰棠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钱掌柜正眼,仿若他并不存在,若是之前钱掌柜肯定要展示他掌柜的威严,但这会儿他的人都一个个被摁在地上,他哪里还有威严可言。
这事在沈兰棠心里就算过去了,那几个闹事的被辞退后还被扔进了县衙,但至于县衙有没有接收我们就不知道了。
过了一日,沈兰棠在路上走着,两个男人跟在她身后。
“就是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丢掉工作!”
“一个女人还想管我们?”
眼看沈兰棠就要走到大街上,两人大喝一声,从拐角走了出来。
“沈大掌柜!”
沈兰棠回首望过去,就见两个男人猛地朝她冲了过来,两人刚踏出两步,扑腾一下,就跟电视里点了穴道似地膝盖一弯直接倒在了地上。
沈兰棠:????
肿么回事?
沈兰棠左顾右盼,正好有人来找她,见到这情景立刻大喊了出来。
“好你们,被赶出了布庄还想找大掌柜麻烦,来人,给我打!”
于是两人被一顿痛殴。
若只是如此,沈兰棠也不会为此挂心,毕竟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又过了一日,她正在路上匆匆走着,前头走来一个大白天喝醉酒的男人,沈兰棠正在想事便低着头没有看到,眼看两人就要撞上,那醉汉突然“啊”了一声,捂着屁股痛苦地□□起来。
沈兰棠这才被惊醒,酒气熏的她拔腿就躲开十来米。
嗯,不对,最近这坏事怎么都躲着她呢?
沈兰棠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谢瑾,我觉得我身上有一个保护神。”
某天晚上,洗完澡后,沈兰棠神秘兮兮地说。
谢瑾:“……”
“真的,你不信么?”
沈兰棠就把最近发生的两件事都告诉了他,最后她得出结论:
“肯定是因为我身上的守护神,否则你怎么解释这个事情呢?”
洗完澡后的沈兰棠脸上一点脂粉都没有,满头青丝落下,只有一个木簪插进发带束发,看起来就像山间走出的精灵。
“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神佛。”
沈兰棠:我以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我都穿越了。
看沈兰棠眼珠子转悠,知晓她素来大胆,谢瑾连忙阻止她的奇思妙想:
“这或许就是偶然,你知道有些人有时候运气是会好的。”
这倒是真的,她上辈子第一次买彩票时深有感触。
“好吧,好吧。”沈兰棠无趣道:“就当我多想了。”
她翻身的时候亵衣卷上去一个边,腰身纤细莹白,又因为刚刚洗过澡,还透着格外的水润。谢瑾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被刺伤了眼睛似地立刻挪开了。
少许后,他嗓音喑哑地开口:“兰棠,你想不想……”
“什么?”沈兰棠揉着眼睛道:“我好困,明天还要早起,你还有话要说么?”
“……没有了。”
又过了一日。
这一日沈兰棠在店里帮忙,两个侍卫守在暗中,忽然一人道:“快看,是那个人。”
另一人扭过头去,凝神仔细看了会,道:“谁?”
“就是之前在酒楼和夫人一块吃饭的那个年轻人。”
“…………他怎么了么?”
同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那日谢瑾经过酒楼时,明显朝着那小子多看了几眼,谢指挥使虽然年轻有为,家世贵重,但毕竟也是个年轻人,见到自家夫人和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自然会不喜。
而且,现在这个年轻人……
“他手上拿的什么?”
“好像,是一盆花。”
“是秋水莲是秋水莲!”他激动道:“我听闻有一种水莲在秋日开花,他抱着这盆秋水莲是干什么?”
他同伴看着男人走向沈兰棠时脸上盈盈笑意,无语地摇头。
“当然是送花给夫人了!”
“这怎么可以!”他激动道:“夫人是大人的夫人!”
“哼,看我的。”
对面楼下,庄公子捧着一盆莲花,怀揣激动心情走向店中女子。
自见到那位沈大掌柜起,他就被她的自信,坦然,博学多识吸引,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在熊熊燃烧,虽然赵夫人说她已经有夫婿了,但他觉得这,并不重要!
“沈掌柜。”
沈兰棠回过头,见到庄公子,她心中略微惊讶,很快露出笑脸。
“庄公子怎么来了?”
“我偶尔得了一盆秋水莲想要送……”
一块破碎瓦砾在墙上跳来跳去,正跳到花盆底部,水流刹那间冲了出来,娇贵的秋水莲枯萎了。
庄公子:“……”
沈兰棠:“……”
“谢瑾,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就是前段时间运气比较好,根据运气守恒定律,白天我的坏运气影响了庄公子,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听完整个故事的谢瑾:“……你说得对,是运气原因。”
年轻人,好好干,有前途。
,不行,我夫君身上还有伤
沈兰棠和赵夫人日常都是早出晚归, 今日下午就回来了,正巧谢瑾在家,就上来看。
“嘘。”
沈兰棠在嘴边做了个动作, 悄悄关上门。
“在路上哭累了, 这会睡着了。”
“发生什么事了?”
沈兰棠叹息, 将在县衙的事情告诉了谢瑾, 谢瑾的脸都黑了。
“他一个县令而已,哪来这么猖獗的胆气。”
“县令官不小了, 在这个县城够大了。”
谢瑾冷不丁问:“县城外呢?”
沈兰棠默默回望着他。
谢瑾仰头看着天空, 此时此刻,他和沈兰棠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
他们的信也该到了吧。
“老爷老爷,瑾少爷的信到了!”
一个老仆匆匆跑进院子,镇远侯谢明渊已经年过七十, 因为长年锻炼,他的体型看着依旧矫健魁梧,当然跟年轻时候不能比。
虽然早已两鬓斑白, 但精神矍铄,加上气场撼人, 远远望去,仿佛还能与北方蛮子大战一百回合。
屋里, 谢老爷子正在吃饭, 闻言抬起脑袋,
“这小子, 终于舍得来信了。”
谢瑾受命回乡, 他起身之前皇帝已经派人快马传出了这个消息,按理来说他们就算再慢也该在三日前抵达桐乡了, 可是迟迟没有消息,不仅人没到,连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都没看到他们踪影。
谢老爷子便知道事情不妙,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孙子放心,他未将此事传至兆京。
“拿来。”
谢老爷子打开信封,看完来信,半晌,他呼出一口气,道:“孙媳妇没事。”
“那少爷呢?”
“他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
“那少爷在信里写了什么?”
“他说,他遭遇山贼掉下山崖,此刻身无分文让我们给他带钱过来,他还说——还说仓安县县令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让我过去给他撑腰。”
“走,既然孙媳妇都落难了,我这个当爷爷的只能给他们撑腰去了!”
第二日,再见到赵夫人,赵夫人眼眶下面一圈黑,脸色憔悴。
“姐姐昨夜没有睡好?”
赵夫人苦笑一声:“如何能睡得安稳。”
沈兰棠正欲说什么,管家匆匆跑进来:“夫人,夫人不好了!掌柜们联合管事说夫人刻意刁难他们,他们不想干了,刚刚在店里闹,现在人都走了,说……”
“说什么?!”
“说除非夫人一个个向他们谢罪道歉,否则他们是不会再回去了!夫人,这些掌柜在布庄做了这么多年,往来生意收付钱款都是他们负责的,要是他们都不干了,我们店面,店面要怎么开下去啊?!”
“什么?”赵夫人昨日才被张县令威胁一番,如今又听到噩耗,一时眼前发晕差不多站不住脚。
“姐姐。”沈兰棠赶忙拉住她的手:“你要稳住,这就是他们的阴谋!”
因为沈兰棠一连串措施下来,底下工人和掌柜离心,眼见形势不对,几个掌柜和赵家人通了气干脆闹起来。这样一来,本就腹背受敌的赵夫人更是雪上加霜,说不定就在巨大的压力之下选择屈服。
“姐姐,你信我么?我说会保护你和两个孩子,你信我么?”
赵夫人看着神色坚毅的沈兰棠,咬着唇,艰难点头。
沈兰棠露出笑颜:
“谢谢姐姐,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能退让,既然姐姐相信我,就让我来反击,我保证,会将事情处理好。”
赵夫人含着泪默默点头。
沈兰棠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出房间。
谢瑾就在外面等着她。
“夫人还好么?”
“当然不好。”
“我们……”
沈兰棠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官宦人家家中不乏有许多蛀虫,一个个附着在光鲜亮丽的权贵表面,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人家侵蚀成一个空壳,权势固然能保护她不受外人欺负,但内部蛀虫还是交给我吧。”
其实也正好,她之前还担心那些人若是耐心潜伏在店里,等自己走了,说不得会使绊子欺负赵夫人,如今全都闹起来了也好,正适合她“打扫干净”。
赵氏布行最近真是多灾多难,前段日子赵老板刚去世,前两天店里面又不知道闹什么,店门都关了,等到再开,店门口拉起了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
店铺关门,清仓甩卖。
这时候还没有清仓甩卖的概念,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要紧,哪怕店开不下去了东西也不会贱卖,拿来以物换物也是好的。
许多人起初只是围观,直到店小二们一匹一匹的布给拿了出来,全都很不要钱似地堆在了柜台上。
旁边还写着什么“原价五两现价一两”,“原价两百文,现价五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