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呀!”
李辛夷拧了把他的胳膊,朝着他摇摇头。
“娘,爹呢?今天不是休沐么?”
“在里面呢?”沈母朝屋里努了努嘴。
“读书人,就较那点劲,说是没有女儿回门,父亲亲自到门口迎接的。”
沈父疼爱儿女,但也爱面子,这点无伤大雅的东西沈兰棠从来懒得跟他争辩,她跑进屋里,喊道:
“爹爹,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沈父早在屋子门口等他们了,左等右等等不到女儿,那模样可以说是望眼欲穿,尤其是听到外头儿女欢笑声后。
听到女儿叫他,他才假咳了一声,开口道:
“回来了,还带礼物了?”
沈兰棠揉着被打疼的手背:“这个话题刚刚已经讨论过了,不要再提了。”
她连跟家人聊天都这么讲究高效率,怪不得她赚钱。
“除了这个礼物,还有一件事,婆婆邀请我们中秋当晚到谢家吃饭,吃完饭大家一块赏月。”
又是送礼,又是邀请中秋吃团圆饭,这是真把他们家兰棠放在心里,沈母感动地说:
“好啊好啊,我们家兰棠这么受婆家器重,我开心啊。”
沈常安插嘴道:“我早说了,我妹妹聪明又大方,足智多谋,拿下区区谢家根本不在话下!”
李辛夷道:“谢家既邀请我们过去,便去吧,他们看得起我们,我们也不能缩手缩脚惹人笑话。”
“对,我们给妹妹撑腰去!”
“撑腰就别了,你们都回去找找,到人家谢府该穿什么衣服,都给我大气一点别丢了兰棠的脸面!”
一家主母发话,其他人无敢不从。
沈父沈母到外面清点礼物,沈兰棠隐隐地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向他父亲道喜,言语间满是恭维,沈兰棠吸了口气,转换心情,走到李辛夷面前,蹲下来隔着衣服摸着她的肚子。
“宝宝,我是你的姑姑哦,嫂嫂,宝宝有动了么?”
“会动了,尤其晚上闹腾得很……”
谢家送过来的礼物实在是多,上好的苏绣、蜀绣、蜀锦、云锦,还有玉器配件,一人高的珊瑚,紫檀木的座屏,翡翠嵌宝石香炉,象牙雕镂空首饰盒……都是上好的东西,怪不得沈兰棠之前觉得再娶一门媳妇也够用了。
吃饭的时候,桌上一直在热烈讨论中秋当日,该带什么东西过去回礼,一家子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连沈父也参与了进来,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两家礼仪。这里面,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沈兰棠了,反正她就是一个新嫁媳妇,这种回礼的事情,交给大人去做就好了。
沈兰棠毫无顾忌地用手撕了两个鸡腿,还去街头张婶家买了他们家做了二十来年的卤毛豆,卤藕片,一边嗑小吃一边看小说,快快乐乐地在家待了一天。
最终,沈家主人主母一同决定,就中秋那天备两个下人能拿的礼物就行,多了还让人觉得他们沈家受不起,不过,这少少几件礼物就要花心思了,沈母是把自己的压箱宝贝都拿出来了。
不过,再说一遍,以上的事都跟沈兰棠没关系,她倒是想参与来着,但是她才提出可以取她从别的地方新进来的几样饰品,就被她爹娘轰了出去。
好像当爹娘的都觉得大人给大人的回礼就应该由他们承担,不能用孩子的东西,这事关他们当父母的尊严。
沈兰棠:随便吧。
沈兰棠吃过了晚饭才走,这会儿天还没有黑,她才进车内,车子还未发动,隔着帘子听到隔壁工科左事中夫人和她母亲搭起了话。
“是兰棠回来了吧,兰棠如今真真是好了,嫁入谢府不说,婆家还如此看重,这一车车的礼物,真是羡煞旁人了。”
“您家兰棠十五还回来么……”
“什么,谢府邀请你们过去吃团圆饭?这是大好事啊,一家团圆比什么都好!”
“是啊,也难为亲家念着我们,那团圆饭自然是要吃的。”
沈母虽然出身商贾人家,家中经济条件富裕,但沈母作为二房女儿,她父亲几个妾室,偏她母亲没有儿子,母女两人都不受家中重视,从小就受大房还有同父的兄弟姐妹们欺负,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格,哪怕与沈父成婚后,沈父没有妾室,家中唯她一个,她在外人面前,也依旧是软软糯糯好欺负的模样。
这是头一回,沈兰棠听她说话生气这么足,脸上笑容这么明媚张扬。
这或许,便是她婆婆的计算吧。
沈兰棠吸了口气,对兰心道:“叫车夫启程吧。”
“是,张叔,走了。”
马车载着三人,在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奔腾而去。
沈兰棠到家里时还不算太晚, 不过她还没回自己院子,就先被人叫住了。
“兰棠啊,你过来一下母亲这里。”
沈兰棠进了谢母的屋子, 谢母屋里亮着数盏灯, 才吃过饭不久, 里头有股熏香和饭菜香味混合的气息, 不难闻,反而让人觉得舒心。
谢夫人见到她, 便笑呵呵地招她进来:
“兰棠, 你进来,我有一事拜托你。”
“母亲但说无妨, 何必用拜托这两个字。”
“好,我就说了,你可知道瑾儿要被调入城内训练的事?”
“听郎君说起过。”
“我也是你父亲说了才知道, 从昨日起他就进城里来了,如今住在兵部安排的军营里面和众将士一同训练,我本不该因家中身份特殊对待, 只是快过节了,连陛下都法外开恩允许城内的士兵家人前去看望, 有什么要交托的都可放下,我想着他人有家人慰藉, 我儿也该有。”
“军营中伙食不好, 家里做些膳食补汤, 你明日给他带去, 顺带问问他, 中秋之日能不能回来一起吃团圆饭。”
谢夫人所为,意有两种。一是找个由头促进他夫妻二人感情, 二也是真希望儿子中秋夜能回来。
沈兰棠想到自家那天能一家团圆,谢父谢母就一个儿子还见不到,是有点可怜,当即拍胸脯道:
“母亲放心,我明天就去趟军营。”
“好好。”谢夫人喜笑颜开:“那我晚上就要厨房准备起来。”
母亲为子女之心也是真切,谢夫人很快就真情实意为儿子明日的膳食打算了起来,沈兰棠陪了一会就回了院子。
第二日,沈兰棠稍早吃了午饭,到了主院,因军营正午不训练,要抽空说话喝汤也就那会。
谢夫人准备的汤和吃食早已妥善装入了饭盒里,沈兰棠拎着就行,她告别谢夫人,就上了车子。军营在城内,离兵部不远,平日也是内城司的官兵训练场所,谢家有谢氏徽章作为特殊通行牌,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进了军所里。
“小的去通传谢指挥使。”
“劳烦这位兄弟。”
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匆匆离去,本文来自腾讯群五2④9令八192上传,入群可看更多肉文沈兰棠坐在屋内看着两旁,这还是她头一回进军营,虽然只是个小军所,却也颇为好奇。
她正打量,一个身影自院子入口出现,他显然是更衣过后再过来的,身上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袍子,一身浅蓝毫无花样,腰带也是白布一条,唯腰上还系了一块玉,可见古人对玉的看重。
他自见到沈兰棠后脸上就露出浅浅温色,气势稍有收敛,径直走到她面前。
“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带汤药给你。”
里头的兰心很有眼力劲地将饭盒一层层拆了下,总共有三层,一层装了刚出锅的白馒头点心,一层是甜食糕点,最底下的是有用别的容器装盛好的汤。
沈兰棠将盘子取出,放到桌上,再拿出筷子和汤勺,温婉道:“郎君过来吃吧,这都是母亲的心意。”
像谢瑾这样每日体力消耗甚大的年轻男人,是怎么吃都吃不够的,他虽用了午饭,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开动前还道:
“多谢母亲体谅,也谢谢娘子特意送来。”
沈兰棠笑了笑,坐在边上看着他吃。
谢瑾吃饭动作其实很快,毕竟是在军营,总不能一筷子米饭咀嚼一炷香的慢悠悠,但他快归快,姿势仍然优雅,动作有条不紊,如绣娘织锦般流畅雅观,仿佛优雅两个字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沈兰棠近距离观察他吃饭,看着他稍显锋利的眉眼,和一双带着寒气的眼睛,心说这男人别的不说,长得真不错,就穿着这么一身算不得富丽堂皇的衣服也是贵气和俊美十足,单就这一点,嫁给他好像就不错了。
沈兰棠看着美色在发呆,等到他吃的差不多才想起来正事。
“郎君,母亲让我问你,你十五那日能回去吃饭么?”
谢瑾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歉意神色:
“十五当夜城里有许多活动,需增派人手参与巡逻,恐怕不能回去。”
“这样啊。”
沈兰棠心说父亲母亲得失望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这男人看起来就是个一心为公的。
她想了想,道:“我会安抚母亲的,十五那日,我家里人也会过去吃饭,一家子人热热闹闹,想来母亲也不会寂寞。”
谢瑾握住沈兰棠的手,深情道:“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
沈兰棠反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夫妻这些心照不宣的话语,无需多说。
喝完汤后,沈兰棠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像是军营每日训练之类的,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沈兰棠才起身收拾了饭盒回去。
谢瑾送她到门口,两人才出门,就见到一少女匆匆忙忙地从房间前面的小路上跑出去,像是刚刚站在门口听似的。
“和熙郡主?”谢瑾惊讶道。
沈兰棠目光从她一旁侍女手上拎着的饭盒扫过。
和熙郡主脸色一红,立刻掩饰般地挡住饭盒,磕磕绊绊道:“我,我来给哥哥送饭!”
小梁王也在殿前表演人员当中,这几天也在军所接受训练。
沈兰棠若有所思。
“既是如此,我让人叫小王爷出来。”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会叫他的,谢瑾哥哥你们忙吧,不用管我!”
看着这冒冒失失的姑娘,谢瑾眼中也有一丝疑惑,不过他不是爱打探究竟的人,她既如此说了,他也就没再继续纠缠。
“既如此,兰棠,我送你出去吧。”
“好。”
沈兰棠朝着和熙郡主行了个礼,与谢瑾一道经过她身边。
沈兰棠到家之后将谢瑾不能回来这件事告诉了谢夫人,谢夫人果然失望,但她也不是没有预料到,很快恢复过来道:
“回不来也就算了,对了,兰棠还有一事,宫里来消息,十四晚上皇帝与太后将邀请百官及其家眷,正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女眷,十岁以下孩子参加,当日男女分席,女眷由太后皇后安置,百官与陛下另外在一处。”
那可是好大阵仗了。
“那我当日该做什么准备?”
“兰棠不必准备,陛下宴请百官,那么多夫人小姐在,该是顾不得兰棠的,当日吃着喝着就行。”
有了谢夫人这句话,沈兰棠心里也有了底。
“兰棠明白了。”
沈兰棠送汤就是农历八月十号了,转眼就是十四,不说晚上,单是下午开始府里就忙碌了起来,备着所有要进宫的主子们的衣裳打扮。
除谢家两位在朝为官的男主人外,家里要进宫的一共有五个,谢家两房夫人加少夫人,再加一个谢瑛,拢共五个,几个孩子不去,还太小,也不是皇帝单独宴请的家属宴,没必要去。
五个主子各带一个仆人,就是十个,虽说人多不显眼,但皇帝跟前无小事,众人还是忙着给主子们调配服装首饰。
到了下午申时末刻,总算是都准备妥帖了。
沈兰棠按着约定时间走到主院,只见谢夫人穿着一身诰命夫人服装,谢夫人也是有正经夫人品阶,她的夫人绶号名为“典淑”,若以相对应的官方等级来看,是个正儿八经的二品夫人。
谢夫人一身紫色夫人服装,只头冠从简,却也是高贵典雅,不愧夫人之名。
再看其他三人,无不端庄优雅,就是沈兰棠自己,也是在对襟窄袖短衫外还套了一件深蓝色绸缎面料的长褙子,着色花样都往端庄的挑。
见到沈兰棠,谢夫人也是满意,只是道:“兰棠年轻,若是穿红色外衣,就更好看了。”
“兰棠容色普通,穿了红色不免浪费,还是留给其他姐姐们。”
“你呀,来来,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谢夫人也是随口一说,众人上了马车朝着皇城赶去。
今日皇城内车流如织,纵使调了许多内侍禁军疏通,也不免堵塞,谢家还是有地位的,很快就被疏通进了皇宫。
晚间宴会在御花园进行,御花园内建筑物多而繁杂,且集中,早些时间宫里就将琐碎花盆移到别处,以芳和殿为中心开辟了一处宽阔安静场所。如今此处早已布上矮桌座席垫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玉碟碗筷。
来客中女眷众多而官员人数固定,因此百官另安排了一处,也在离芳和殿不远的水榭楼阁旁。
谢家被安排在离中央太后皇后凤座最近的左第三排位置,皇帝下令,除非在朝中有正职,否则单有爵位的皇亲贵族此次不必前来,因此筛选掉了一批闲散皇亲国戚,也使得谢家只排在仍有正职的几位王爷以下。
时间慢慢过去,空着的位置也渐渐坐满了人,等到座无虚席,一道长长的声音响起:
“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福寿永康。”
只见一个身着华贵宫装的老妇人在宫女和皇后的搀扶下缓缓向着众人走来,她身后是三位已婚皇子的正妻,连同两位受宠的公主。一行人缓缓走到正上方主位,各自归位后,太后才道:
“众卿免礼。”
“谢太后,谢皇后娘娘。”
太后娘娘年逾七十,看着和蔼可亲,是位慈祥的老太太,皇后娘娘也五十有余,纵然保养得宜,脸上也已见岁月痕迹。
她后面三位皇子妃却是年轻美貌,沈兰棠行礼完成,抬首之时偷瞄了眼上方几位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这一眼望过去,她不由稍怔了下。
原来三位皇子妃中有一位是汉克族人,其实四皇子妃是汉克族人一事兆京皆知,她的父亲是汉克族一族族长,汉克族是整个塔得尔地区最大的民族,亦是部落,据闻他拥有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是靖朝管理塔得尔最大的盟友。
话说如此,但沈兰棠此前没有见到过她,也没有想到这位异族的四皇子妃竟然如此美丽。
与汉人女子的柔美不同,这位汉克族人皇子妃浑身充斥着一股冰雪般冷肃的气息,就好像皑皑雪山上一只盛开的冰莲,高傲不可攀。还有美丽纯粹的瞳孔中映出的倨傲的气息,让沈兰棠想起了上辈子在野生保护动物自然馆里播放的宣传视频中看到过的,一种叫做黑鸢的鸟。
安静的时候乖巧文静,却拥有极其敏锐的视力和警觉性,狩猎时毫不迟疑。
这位来自塔得尔的美人公主同样敏锐,沈兰棠才多看了一眼,就差点被她捕捉到了,沈兰棠心尖一颤,连忙收回目光在心中默念:
阿弥陀佛,漫天神佛三清天尊在上,四皇子妃虽然美丽,但我心中一心一意只有戚姐姐。
不说美貌吧,首先这位是四皇子妃,那皇子妃那就不行,不管是大皇子妃还是太子妃,四皇子妃,都是她不配接触的存在!
沈兰棠向漫天神佛祷告了一遍,内心获得了安宁,正好今日戚桐君也在,她是陪伴她婆婆来的,座位在右侧中间位置,沈兰棠向她偷偷撇去一眼。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戚桐君也正巧望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两个新交好的女孩儿在那儿“浓情蜜意”,仿佛上课时背着老师扔纸条,享受得就是这种禁忌感,完全没注意到她们二人动作尽数被上方女子收在眼底。
自入场开始,上坐上那个美丽,冷艳,高傲的女子就关注着右中坐席里美的出众,仿若夜空中的启明星般耀眼的女子。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她的目光循着视线看向左三一位妙龄女子,但很快无趣地收回了视线,看着那张巧笑倩颜,她眸中微光闪烁。
如谢夫人所言,来的宾客这么多,太后果然没空理睬她,宫人一碟一碟上菜,撤菜,有条不紊循规蹈矩。
期间有歌舞表演,还有众臣女自告奋勇表演才艺,多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机会难得,众人纷纷主动请缨,在太后,也在诸位夫人面前露个脸面。
此类活动,已经跟相亲有点挂钩了,自然与已为人妇的沈兰棠绝缘,她只安心坐在位置上观赏便可。
“兰棠是吧?兰棠是三月份嫁过去的,初为人妇,可还习惯?”
沈兰棠正一边神游天外一边欣赏歌舞,冷不丁听到有人叫到她的名字,慌忙回神。
“回禀太后。”
她学着其他人起身,欠身后恭恭敬敬地地回答:
“父亲母亲为人慈爱,对我宛若亲女,连叔叔婶婶都待我甚好,我在家中一切都好,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如此便好,瑾儿是我外甥孙,你便是我的孙媳妇,若是受到欺负你尽管与我说,外舅母给你做主!”
“谢太后娘娘,兰棠记住了。”
“哎。”
随着太后点头,沈兰棠这才坐下。
经过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沈兰棠不觉后怕反而安心了,这就跟上课点名的“雨露均沾”一样,属于官方流程,既然她已经被关怀过了,那之后就没她事了。
果然,如她所想,之后太后又关切了其他人,再没特意关注过她。
众人入座时还未天黑,眨眼一个时辰过去了,上来的饭食虽然都是小碟,但胜在品种繁多,吃着吃着也就饱了,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歌舞表演都看了,眼看着天上的月亮越来越明亮皎洁,宫人上前撤掉了矮桌。
太后起身:“皓月如镜,星辰似斗,大家也不要拘在殿中,且去花园赏月。”
正好此时一湖之隔的水榭处也传来众人笑声,太后道:“看来皇帝也也吃完饭了,众夫人随我来吧。”
众人这才一一起身,跟随宫人走出宫殿。
御花园分左右两园,中间有一人工湖相隔,湖中亭台水榭,两岸莲花盛开,在月色下如梦似幻。
靖朝虽无男女大防,但今日邀请五品官员以上,多是早已成家有子嗣的中年男人,而女眷这边来了许多新媳妇和未婚少女,不只靖朝,历来数朝都视已婚有子的男子与年轻女子单独相处为不伦,为防嫌隙,百官和女眷中间依旧隔着一线水榭。
要说这御花园,还是有很多好东西的,毕竟是皇家花园,这大晚上的,竟然也是满园盛开,姹紫嫣红,芬芳一点不输白昼。
沈兰棠还见到了一种呈斗状,披针形,花托为绿色的花,在月光下它仿若一个绝世美人,圣洁不染尘埃,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月下美人,昙花?
沈兰棠对自己不认识的花草感兴趣,走得慢了些,再一看前头,由太后皇后组成的小分队被团团簇拥着,根本看不到人,正所谓里三层外三层,一点间隙也不留给他人。
沈兰棠自觉自己没有本事挤进核心层,干脆落在后头闲散逛了起来。
一个柔美得融入月光中的声音自幽香中响起: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兰棠快速扭过头,露出雪白牙齿:
“我才疏学浅,就算过去了也和不进姐妹们的话题,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后头赏花了。”
“倒是姐姐,怎么也过来了?”
戚桐君细咬着唇,银月般的脸庞上莫名有几分娇憨和狡黠:
“我与妹妹正好相反,我是怕我过去了,其他姐妹无从发挥,岂不是招人厌恨,要留得一丝善心才好。”
说罢,她快速左右看了眼,羞粉色的脸庞露出心悸,拍着胸口道:“幸好没人听见。”
沈兰棠和宝珠都被她逗笑。
“既如此,走,姐姐,我们姐妹赏花去。”
“好。”
两人一道走在石阶上看花赏月,晚风拂面,恣意浪漫,隔着几处花丛,能闻见少女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好似水中倒映的杨柳枝条,细嫩的柳叶在夜风的浮动中随着水波涤荡开……
沈兰棠和走到一处池塘边,坐在岸边大石头上逗弄水下的鱼,沈兰棠说了几句什么,女子掩嘴笑了起来。
“这是在聊什么?”
一道清朗男声突兀响起,沈兰棠怔怔回过头,就见戚桐君快速站起了身,朝着男子行礼:
“臣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这竟是四皇子?!
沈兰棠被拉着,也连忙行礼:“臣女谢沈氏见过四皇子殿下。”
“两位免礼。”
四皇子五官算不得格外出色,只是一身气势矜贵非同寻常,加上华衣美服,称得上一位美男子。
此时柔柔月色里,他目光凝视着戚桐君,语气温柔似水。
“我与桐君妹妹许久不见,倒是生疏了。”
戚桐君语气尊敬而疏离:“殿下说笑,桐君已作人妻,自然不能同幼时般粗鲁无礼。”
“妹妹何须自谦,妹妹哪里是粗鲁无礼,分明是天真可爱,而且我看你和小时候也没怎么变,连着不爱热闹的性子,也和从前一样。”
听到这话,沈兰棠蹙了蹙眉,大着胆子看了眼面前的四皇子。
在此之前,她对四皇子只有他与玄心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印象,虽然不满却也觉得是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她能清晰看到他的脸庞,他身上犹如夜晚的荧光般流动的松木的味道,沾染在锦服上淡淡的熏香气味,白玉发冠上璀璨夺目的蓝色宝石,衣服上金丝暗纹绘制的巨大狮形,以及,他脸上看似温柔似玉实则虚伪的笑容。
沈兰棠眼底流过一道暗光,忽然轻轻扯了扯戚桐君的衣服。
黑夜里,一道怯怯的嗓音忽地响起。
“戚姐姐,这儿太黑了,我有些怕,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四皇子仿佛这才看到她般地转向她,戚桐君忙道:
“好啊,这儿是偏僻了些,母亲该担心了。”
她福了福身,道:“殿下,民女和妹妹先行告辞了。”
说罢,就拉着沈兰棠转身离去。
四皇子眸中冷光闪过,却也没有阻止。
沈兰棠和戚桐君快步走出,直到绕过一座假山才慢下了脚步,沈兰棠往后看了看,确认没人跟上来。
“吓死我了。”
戚桐君咬着嘴唇,神色惶惶:
“兰棠,方才……”
她脸色发红,神情顿涩,仿佛难以启齿,半晌后,她才轻声说道:
“四皇子殿下,曾于我倾诉过心意,但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双柔软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掌,沈兰棠嗓音郎朗道:
“姐姐果真好眼光,依我看来,谈公子比四皇子俊俏百倍。”
戚桐君一个怔忡,抬眼对上她眼中促狭光芒,她心中因为见到四皇子而生出的不安和羞耻如流水般缓缓消逝,胸口被一团热气充斥。
“连皇子殿下都敢打趣,你也真够大胆。”
“嘘,慎言慎言。”
“好了,姐姐,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得赶上大队伍了。”
“好。”
经过这遭,两人也怕了,不远不近地跟在大部队身后,再不单独离开了。
御花园中欢声笑语正浓,这种团圆和谐时刻,即使少了个人也无人察觉。
四皇子的王府在皇宫不远的地方,远远的,仿佛还能听到那座璀璨宫殿里的轻歌声,和那里的热闹不同,这座巨大的王府冰冷,冷清,连带着屋内的装饰,都仿佛波澜不起的一摊死水。
四皇妃的宫装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来到兆京快一年,她始终不习惯汉人的装扮,尤其是宫装,这样的服饰,上了马还能打架么,还能在每年一度的赛马场上赢得荣耀么?
“参见王妃。”
站在门口的宫女见到她,连忙行礼,她们的脸上带着看到怪异生物般的惧色和排斥。四皇妃一如既往仿佛没有看到她们,高傲地跨入她的寝宫。
她的寝宫以深沉的红棕色为基础色,连同殿内四根顶梁柱都由红漆漆成,若是善于管理内务的女子,在房间里布置些许花草,屏风绘制鸳鸯,再加上窗帷床纱,夏日阳光透进的时候,柔软的纱帐随风舞动,自然显得温柔多情,然而这个房间里,除了最基础的箱子桌椅和梳妆柜镜,什么都没有。
“公主。”
一个五官同样充满异族特质的中年妇人从内屋走出。
四皇妃安静地坐在梳妆柜前,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塑像,半晌后,她提起梳妆盒里的一只眉笔画眉,灯火撩拨,平面镜里映出她对于汉人来说过于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还有与众不同的眸色。
绿色瞳孔宛若静夜中的鹰隼,冰冷地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怎么又没点灯,说了多少遍了,人不在也要点灯,把所有灯都亮起来,我堂堂齐王府还承担不起油灯费用么?!”
男人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一声重响后,他发出一声沉闷的斥骂。
“王妃也在……”
他喝了些酒,进来时身形晃晃荡荡,见到坐在镜子前的女子,他的动作顿了顿,辱骂声稍歇。
“王妃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太后也在,怎么不多陪一会?”
四皇妃的嗓音和她的气质一样冷淡:
“花园里那么多人,不多我一个。”
“你,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你说得对,这么多人,的确也顾不上你。”
“你早点休息吧,本王今天喝了酒,就睡在偏殿了。”
说罢,他就径直进了屋内,还再与他的妻子多倾诉片刻衷情,皇子妃握着眉笔的手紧了紧,木质的眉笔发出嘎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