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莲珠—— by波兰黑加仑
波兰黑加仑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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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没到午时,去早了也是等,”白璧成安慰道,“再说长留是自己人,谈讲两句一起过去就是。”
含山这才高兴了:“多个人也好,热闹。”
说话间陆长留便走进来,进来刚要行大礼,却被白璧成拦住了。
“同我不必见外了,来了就当自己家,自在些好。”
白璧成有种天生的吸引力,总让人不由自主想亲近他,傅柳风十里是这样,陆长留也是这样。听见白璧成不同自己见外,陆长留笑得嘴巴合不拢,道:“那太好了,我只怕侯爷嫌我烦,不叫我进来呢。”
白璧成笑一笑,却问:“妙景山庄的事料理妥了?”
“是,诸事都同陶大人讲明了,”陆长留道,“他让我先回来办手上的案子,他自己留在吴县,说要访查韦之浩的罪证呢。”
“那么傅柳和虞温呢?”白璧成忙问。
“他们也回来了,虞温与我同路,已经回琴室去了,傅都尉继续巡查驻训去了,他说公事罢了再来见您。”
白璧成刚刚点头,含山已经不耐烦:“侯爷,这已经午时了!红烧肉过了火候便不好吃啦!”
“姑娘在着急什么?什么红烧肉?”陆长留不解。
白璧成于是将找厨子的事说了,笑道:“你若无事就凑个热闹,一起去看看车管家找来的四个厨子手艺如何。”
“我这时候来拜见侯爷,就是想混顿饭吃,”陆长留老实不客气,“有红烧肉吃,那最好了!”
三人便将诸事丢开,带着来登来欢几个,热热闹闹往凭他阁走去。
等到了阁子里,一楼架了许多泥炉安灶,四处堆着案板盘碟,人来人往忙得不亦乐乎。白璧成略站站便往楼上去,车轩早已等在二楼,这时候迎着各位进去,却见二楼铺着黑白花短绒地毡,架着狂草条幅屏风,正中摆一张六座刻连枝寿桃圆桌,配着六个镂空缠枝墩子,窗下另有喝茶的藤几藤椅,除此便是高高低低的芍药花,开得满屋都是。
白璧成向圆桌主位坐了,左右手各坐着含山和陆长留,车轩向下首陪席,却笑问:“侯爷,四位大厨都准备好了,叫他们上菜来吧?”
白璧成瞧瞧桌上,已经摆了解腻的腌萝卜、醉花生、拌海蜇、渍青梅,另有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散着隐隐酒香。
“叫他们送上来罢。”
白璧成吩咐罢了,执壶在手,先给陆长留斟了一杯,又给含山斟了一杯,这才自斟一杯送到唇边抿一抿,只觉得酒香馋人,算算好久没喝了。
然而他抿了这一下,立即被含山夺了杯子。
“侯爷有咳症,半点酒也不能碰的!”
玉州寒冷,在外行军一靠篝火二靠酒,因而将士大多贪杯,白璧成也不例外,但自从咳症发作,他已经克制再三,今日本想开个戒,却被含山夺去了,这一时正要恼火上来,却听门外有人扬声道:“车管家,有师傅送菜上来了。”
白璧成这才将情绪压下,点了点头。车轩见了,忙叫送菜进来,转眼便有两个小厮送来两碗菜,逐一搁在桌上。
“这是哪位师傅做的?”车轩忙问。
“哎!先不必说明!”含山即刻拦住,“不说是谁做的,只品菜,侯爷合口味了再问是谁!”
她这主意一出,车轩却难护住那空,他转着眼睛正要想点子反驳,陆长留却帮腔道:“含山这个主意好!品上了再问是谁,更加公平!”
他俩都这样讲,白璧成自然依从,车轩眼看回天无力,恨得又剜一眼含山。含山哪里理他,却看着桌上两道菜咦了一声,道:“这哪里是红烧肉?分明是雕了花的红烧肉!又哪里是青菜豆腐,简直是开了花的炖豆腐!”
白璧成顺着看去,才知含山所言不虚,上来的红烧肉只得四块,盛在粉青莲瓣碗里,通红透亮自不必说,奇得是肉皮子上镂空雕着四个字:福、禄、寿、禧。
“红烧肉上刻字?”陆长留吃了一惊,“在京里也没见过。”
“这倒罢了,你看看青菜豆腐罢!”含山指着说,“盛豆腐的白瓷大斗笠已经难寻,豆腐还要切作一朵朵盛开的花,又用青菜做枝叶陪衬,飘在水里像画一样,怎么吃呢?”
白璧成默然无语,心里却不喜欢,只觉得如此做菜太过奢靡。车轩心下却想,这两道菜像是在秀刀功,是了,肯定是凑数的那个楚行舟!
一念及此,他可算是轻松了,起身夹了一块肉送进白璧成的碟子里,笑道:“做工虽花哨,也不知滋味如何,侯爷尝尝。”
白璧成嗯了一声,夹了些半肥半瘦的尝尝,只觉得咸甜适口,也算不错。他搁了筷子刚要发表看法,却听陆长留在右边说:“味道也不错,只是没有惊艳之感。”白璧成一惊,又听含山在左边道:“肉是肉,滋味是滋味,分家分得真明显。”
他们吃着不好吗?白璧成暗想,为何我觉着不错?
“那这豆腐呢?”
车轩舀了半块豆腐搁在白璧成碟子里,白璧成挑些来吃,亦觉得滋味尚可,然而含山却撇撇嘴:“若是不雕成花,这豆腐也算可口,但是雕了花的豆腐难道不该更好吃些?”
“不要只是我们说,”陆长留却问,“侯爷,您觉得如何?”
“我……,”白璧成说,“我也这样想。”
“这两道菜,叫做中看不中用,”车轩哈哈一笑,“来欢,撤下去,你们找些米饭拌了吃吧。”
这一时撤了下去,另外两道即刻送了上来。这次呈上的菜肴看着十分正常,红烧肉浓油赤酱,青菜豆腐绿的绿白的白,然而刚放齐备了,含山便皱眉道:“这青菜豆腐不吃也罢,瞧瞧盆边浮一层黄澄澄的油,这是放了多少油啊?”
陆长留夹了肉吃过,道:“红烧肉很香,也是太油腻了。”
他边说边找只青梅搁在嘴里解腻,白璧成最怕油腻,听陆长留和含山这样讲,他连尝也不想尝,便道:“换下一个。”
做菜油腻,必然是万大发的手笔,车轩这样想着,又笑眯眯送走第二个。第三回送上来了,这次的菜看上去清爽多了,含山尝了一匙子豆腐:“这和上一个截然相反,是一滴油也没放啊!侯爷,虽说您饮食要清淡,但这样的水煮菜哪里能行?”
然而白璧成最爱水煮菜,听见便眼睛发亮,赶忙盛了一勺送进嘴里,品一品正要说好吃,却听陆长留咦了一声:“红烧肉倒也罢了,青菜豆腐却极好吃!”
“我也觉得这个好,”白璧成终于插上话,“这道水煮的青菜豆腐,没放油却滋味十足,比放了油的还好吃!”
车轩眼睛微转,暗想没放油比放了油还好吃,难道不是桃源楼大厨才能有的绝技?是了!十之八九这个就是那空的手艺!
“侯爷若觉得这个好,那第四个也不必尝了,”车轩立即说,“叫他们公布开来是谁,就定下这个罢!”
“咦,车管家为何如此着急?”含山不同意,“四位师傅都做了菜,若是不尝一尝,岂非叫人憋屈?”
“也说不准更好的在后面呢!”陆长留也说,“车管家,只管叫第四个厨子送上菜来!”
车轩只恨含山多事,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吩咐来欢道:“去催一催,让最后一位师傅快快上菜!”

车轩刚刚催过,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第四个厨子出菜了。
这回的两道菜送上来,卖相却是最正常的,既没有雕花切花,也不曾多油或少油,摆盘亦是中规中矩,没有丝毫的哗众取宠。
“这菜不用尝,已经输了,”车轩立即唱衰,“油多的好吃,油少的合侯爷口味,雕花切花的至少花了心思,这什么都没有的,不如不尝了。”
含山也觉得新上的菜没什么特色,但车轩说了,她偏要作对,特别比齐了筷子道:“上都上了,为什么不尝?看着平淡的,说不定另有惊喜。”
她说着先夹一块肉放进嘴里,刚咬了一下,不由得愣了愣,紧接着三两下吞了这块肉,又另夹一块放进嘴里,眼睛慢慢睁圆了。
“这红烧肉真好吃,”陆长留已经说出来,“看着清淡,滋味却浓厚不腻,好像加了一味……”
“山楂!”含山道,“炖肉时加了山楂,带着一丝酸甜,好吃不腻,侯爷您尝尝是不是。”
白璧成只吃烤肉,对黔州各种炖煮肉没什么发言权,但今天招厨子,题目是他准可的,自然要拿出样子来,但这一次的肉放进嘴里,果然有些说不清的清甜味道,既咸鲜又爽口,显然比雕了花的好吃。
“红烧肉的确不错,但第三个师傅的青菜豆腐很好吃,”白璧成说,“我喜欢水煮菜。”
“侯爷喜欢哪个就留哪个,不必听他们的!”车轩忙道,“这是侯府选厨子,不是别的地方选厨子!”
陆长留正要评点桌上的青菜豆腐,听了车轩的话,便乖乖闭嘴不打扰了。含山却不管,自顾伸匙子进菜盆里舀豆腐,拨了一下却奇道:“咦?”
“怎么了?”白璧成问。
“这豆腐,是淋上蛋液煎过的。”含山皱眉道。
“没错,”陆长留这才接话,“因为这一手,原本没滋味的青菜豆腐变得喷香好吃了。”
“可是用了油,侯爷不喜欢!”车轩赶紧说,“侯爷,豆腐又淋蛋液又用油煎,那就谈不上清淡了,您说是不是?”
“车管家说得不对,侯爷要多吃些肉蛋增强体质,光吃水煮菜可不行,”含山不同意,“再说了,若非之前饮食上照顾不周,侯爷的病也不会拖延至此!”
她明知白璧成是中毒,和水煮菜没关系,还要这样讲,白璧成不由瞅她一眼,心想含山别的都好,就是遇上车轩就小气,为了怼他是一步不能让的。
果然车轩立即蹦起三丈高:“姑娘这是冲我来的?是说我没照顾好侯爷?要说便明白说出来,少在这含沙射影的!”
白璧成微蹙眉心,心知又要拉架了,然而没等他开口,含山却笑一笑道:“车管家,我虽然瞧你不顺眼,但这事却不干你的事,饮食一事本该是厨房经心,你人贵事忙,就算是个哪吒,也有照管不到的地方,哪能事事都赖在你身上?”
她破天荒地替车轩说话,别说车轩,连白璧成和陆长留都听蒙了,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含山又柔和声音道:“之前的事都不说了,就说之后的事,等换了新厨子,只做水煮菜是不行的,用蛋液裹了煎过的豆腐就是好!”
“哟,姑娘说了半天,意思是第四个厨子好了?”车轩怪声道,“您喜欢那是您的事,选谁还得侯爷说了算!侯爷,您快说说,要选哪一个?”
白璧成一时犹豫,他并不想让含山失望,但第三个师傅送来的青菜豆腐又着实好吃。陆长留这次倒乖觉,笑道:“淋了蛋液煎豆腐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留下第三位师傅,叫他日后也这样做就是了。”
“陆司狱说得是!”车轩得意,“侯爷,要么就选第三位?”
“车管家哪能这样就决定?侯府的厨子掌管的不是一道菜两道菜,是整个厨房!依我看,得叫这四位师傅上来见见面,才能定夺选哪一个。”
含山大声说着,又把手探到桌下去,顿了顿白璧成的衣袖。白璧成知道她的意思,换厨子的根本原因,是要管束饮食,以免再有乌蔓藤混入其中,至于谁做的菜好吃,究竟还在其次。
“含山这话也有道理,”白璧成点头,“车轩,你叫他们都上来,辛苦了半日,也让我们见一见真容。”
若非白璧成在此,车轩简直要开骂!之前说不见厨师只定菜的是含山,现在说不能只凭菜色不见厨师的也是含山,这丫头翻来倒去为所欲为,更可恨白璧成对她百依百顺!
英雄难过美人关!车轩咬着后槽牙想,侯爷这么个大英雄也不例外,要栽在这小妮子手里!
他咬碎了牙也是无法,只得吩咐来欢去叫四位师傅上来,随着一阵脚步声响,鱼贯进来四个厨子,高矮胖瘦形态各异,有满脸谄媚的,也有神色冷淡的,不一而足。
“四位师傅,侯爷已然尝过菜了,叫你们来是想问问话。”车轩起身道,“请问这红烧肉上刻字,豆腐又雕成花的,是哪一位?”
他说话时微带笑容,仿佛这两道菜很叫人满意一般,那空见了,连忙一步跨上前,堆了笑巴结道:“回侯爷的话,回车管家的话,刻字雕花是在下的活计,做得不好,叫侯爷和车管家见笑了。”
“你做的?”车轩脸色微变,“我记得桃源楼的菜,并没有这些花样儿!”
“桃源楼的客人哪里比得侯爷尊贵,”那空笑眯眯说,“一般的食客自然一般的打发,伺候侯爷却要拿出十足功夫来!”
“原来你就是桃源楼的大厨,”含山笑道,“放着名店名厨不做,到侯府深居简出,这有什么意趣?”
她明媚娇美,又坐在白璧成身侧托腮巧笑,虽是未出阁的打扮,那空也认定她地位不低,因而恭敬回话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不喜欢热闹,只喜欢安静,能在侯府精研厨艺,是修来的福分。”
含山晓得他不说实话,笑着点一点头,转而问道:“那么第二回 送上来的,又是哪位师傅呢?”
四人中便走出个身材圆胖的,抱一抱拳道:“小的万大发,见过侯爷。小的原是在虽县车马店开饭馆的,因为菜做得好,朋友便送了个外号,叫做万龙肝,是说无论什么菜,小的都能做出龙肝的滋味来。”
“万龙肝?”陆长留听了好笑,“万师傅,您吃过龙肝吗?”
万大发倒也老实,摇着头说:“小的不曾吃过,也不曾见过。”
含山噗嗤一笑:“您若吃过见过,只怕也不在这了。”
“万师傅做得也不错,只是油大了些,我有些克化不了。”白璧成不愿为难老实人,简单点评两句揭过去了。车轩这才又问:“第三回 送上的,是哪位师父?”
这次走出来的是个高瘦的厨子,他神情冷淡,行礼后也不说话,依旧垂眸站着。
“这位师傅是饶山海饶师傅,他此前在大儒包学义包老先生家里做事,因为包老先生举家回乡,饶师傅不愿跟去,这才想到咱们府上来。”
包学义是进士出身,厌恶官场而不肯进仕途,于是在黔州设馆教书。起先奔他来的学生极多,但包学义轴,一心力捧寒门学子,对家世好的反倒苛待,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他追逐清名,反倒不愿把子弟送与他教。包学义日渐贫寒,终于熬不住关了书馆,要回乡去了。
听说是包大儒的厨子,白璧成倒有些感叹,心想他家里的厨子也脾气清落,见人不肯示好,与包学义一脉相承。
“原来饶师傅在包老先生家做厨子,”陆长留却接话道,“难怪你青菜豆腐做得好,听说包老先生不沾荤腥,他讲鸡鸭鱼肉都是肮脏物,吃多了要生出满肚子的浊气来。饶师傅,可有此事?”
“老先生不爱吃荤腥是真,但老先生贫寒,不能时常大鱼大肉也是真。”饶山海低眉道,“只不过我们做厨子的,只管做主人爱吃的,别的不管。”
白璧成听了,点头道:“你的青菜豆腐做得极好。”
饶山海谢了夸奖,默然退回去站着。他如此性格,倒叫白璧成担心,侯府水深,饶山海这样清高的只怕不行。
众人的目光便聚焦在最后一个厨子身上,那人身材健硕,穿一身灰布短衣,眉宇间有股子沉静之气。
“你叫什么名字?”白璧成问。
“在下楚行舟,见过侯爷。”
然而这名字刚说出来,含山便咦了一声,脱口道:“你是楚行舟?楚楚可怜的楚,千里行舟的行舟?”
“正是。”楚行舟面不改色道。
白璧成见含山有异,便笑一笑道:“你们四位各有所长,究竟用哪一个我还拿不定主意。这么样,四们请跟车管家去楼下歇息,我们讨论一下再定罢。”
那空听了,不由瞅了含山和陆长留一眼,暗想:“什么人出的馊点子,说去打点车轩,管事的明明是这两位!”
他虽作此想,却不敢多话,只能跟着车轩来欢下楼去等消息。二楼清静下来,白璧成却问含山:“你认得那个楚行舟?”
含山不想叫陆长留知道,便伏在白璧成耳边说:“侯爷,他是刀光,邱意浓告诉我,刀光就是楚行舟!原来刀是厨子的刀!”
白璧成一惊,心想:“冷三秋这四个徒弟倒也有趣,妙手是个医生,吟心是个琴师,我只当刀光剑影是学武之人,谁知刀光竟是个厨子?如此看来,剑影也不会是舞剑之人!”
如此推断下来,冷三秋未必是武林中人,含山的娘也就不是习武之人,那这丫头究竟是何来历?
他略略思忖,却道:“若是只选做菜的,要楚行舟就很好,但要打理侯府上下的餐食茶水,我倒觉得那空合适。”
“侯爷说的是,桃源楼的大厨总比只会做菜的要强。”陆长留附和道,“只是要那空知道,入府后做肉做菜,都不许雕花了。”
“我的意思,那空和楚行舟都要,楚行舟只管我的饮食,那空管整个侯府的。”白璧成望向含山,“此举如何?”
“侯爷英明!”含山正色道,“小的从没见过如此英明的侯爷!”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会溜须拍马。”白璧成起身:“你叫楚行舟和那空上来吩咐吧,我坐得乏了,要到三楼登高赏景,长留陪我去即可。”
含山知道,白璧成是让她与楚行舟自在见面,她于是起身相送,等他们上了三楼,才俯身向楼下唤道:“车管家,请楚师傅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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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他阁的三楼果然入目开阔,凭栏远望,黔州城一隅仿佛尽在眼下,陆长留陪着赏玩一时,却发出一声长叹。
“好好地为何长叹?”白璧成不解,“遇到什么事了?”
“说来不过就是那个案子,”陆长留揉着额角道,“五天死了五个人,弄得我毫无头绪。”
“五天死了五个人,那就是五个案子,为何交给你一人?”
“这……,我也不知,”陆长留苦笑道,“我从南谯回到黔州,他们都说手上事忙,就把五个案子全都给我了!”
陆长留空有一个做尚书的爹,却没有半点纨绔膏粱的脾性,他为人宽厚,又勤快爱逞能,旁人遇上棘手的案子,自然都推给他。
“既是如此,你说与我听听,瞧我能不能帮你分担一些。”
“侯爷愿意听是再好不过了!”陆长留高兴道,“我早就想来,只是不敢打扰。”
“我每日也是枯坐无事,能动动脑筋也很好,”白璧成笑道,“只是有一件要先说明,这些案子都不说与我有关,你可能做到?”
“侯爷放心,”陆长留拍拍胸脯,“您只要清静,不要出名!”
白璧成微笑颔首,道:“你把那五个案子说来听听。”
“这五个案子连续发生了五天。第一天死的是兰香馆的老鸨潘红玉,被发现死在兰香馆后门的墙根底下,一刀贯穿心脏而亡。第二天死的是城南的药材商祝正铎,是淹死在瓦片村外的小河里。第三天死的是裕王府的门客言年,他死得最惨,被烧死在王府的后巷!第四天死的是书生袁江望,他被吊死在客栈后院的梧桐树下。第五天死的是马夫刀五,他是在官道上被发现的,整个人戳在官道边的林子里,只露着一个脑袋,是被活埋的!”
陆长留如数家珍一顿说,倒把白璧成听得眉头微锁,这五个案子桩桩凶残,的确让人头痛。

第51章 故人滋味
五个人集中在五天被杀害,这事情怪怪的,说起来像是巧合,然而又让人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只有这五天吗?”白璧成问,“之前或者之后,再没有发生其他案子吗?”
“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从潘红玉开始到刀五结束,一共五天。”陆长留答道,“用魏真的话说,黔州府每天都在死人,但连续五天有凶杀却是罕见。”
白璧成沉吟一时,又问:“去妙景山庄的路上遇见你,你说在吴县办案,办的是哪一宗?”
“是药材商祝正铎那一宗,他有间分铺设在吴县,我找不到别的线索,就想去吴县碰碰运气。说来也巧,祝记就在祁老板的瓷器店旁边。”陆长留道,“侯爷还记得祁老板吗?那个胖子。”
“我记得他,能言会道,胆子大人也机灵,”白璧成回忆着说,“他对祝正铎有印象吗?”
“我离开山庄之前,特意找祁胖子问了祝正铎的事,因为两家铺子挨在一起,祁胖子又好结交,因此他熟悉祝正铎。据他说,祝正铎做生意有一手,很会赚钱,就是有两个坏毛病,一是好赌,二是好色。”
“好赌,好色,”白璧成笑一笑,“多少事都是从这两件上来的。”
“但是祝正铎不敢玩太野,因为他家里有个悍妻,祝正铎见她像老鼠见猫似的。他不敢在黔州玩,只能躲到吴县去玩,每每借口到吴县巡店,其实去赌钱逛青楼。”
“他在吴县可有相好的?又或者欠着谁的赌债吗?”
“我也这样问祁胖子,这家伙并不知祝正铎丢了性命,只说不敢曝人私事,怕祝正铎的凶悍娘子知道来找他麻烦。可是我同他讲,若非我们手下留情替他七人隐瞒,他现在就在黔州蹲大牢了!”
“你这样一讲,祁胖子必然说了?”
“当然是说了!祝正铎在吴县常去光顾一个叫紫樱的私娼,她素常在家设赌局揽客,因而祝正铎每次来吴县都去找她。”
“你从庄回来时,可有顺路去吴县走访紫樱?”
“去了呀,可惜扑了个空,街坊说她是平州府人,这两天关了生意回家了。”
白璧成略略沉吟,问:“她是一直要关生意,还是祝正铎死之后忽然关了生意?”
“街坊讲她生意好,做得兴兴头头的,不像要关张的样子,这次是突然决定关门回家。但也有人说,官府不捉她这个私娼,都是因为县里的葛师爷是她恩客,这下葛师爷死了,紫樱怕官府找她的麻烦,这才溜了。”
这么说来,紫樱忽然离开未必是为了祝正铎,也许是因为吴县官府变了天。白璧成略略沉吟,又问:“除了紫樱,祝正铎可有其他来往甚密的人?若者有没有与谁结过梁子?”
“祝正铎为人大方,凡事又想得开,从不与人结仇,若说有谁同他过不去,那就只有他的娘子。”陆长留道,“他娘子姓关,生得膀大腰圆,嗓门又大,一说话把脖子上的青筋都拉扯起来,像是要吃人一般,莫说祝正铎,我头回见她也吓了一吓。”
“女子杀夫,大多是被逼到无可奈何,祝正铎惧内之名在外,说明关娘子过得不错,应当不会起杀夫的念头。”白璧成分析道,“此案的突破处,还是在祝正铎的死法上,你说他是淹死的,却又咬定他是被谋杀,这是为何?”
“祝正铎被发现时,人是五花大绑跪在河边,只将头栽在水里!经仵作验尸,说他是溺毙后被弃尸的,因为祝正铎口鼻干净,没有河中的泥沙。”
“这么说来,这凶手不会是祝正铎身边人,若是熟人,必然设法伪装成他失足溺水,以免查到自己身上,就像许小约对许仁那样。这次的凶手却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祝正铎是被杀的。”
“侯爷所言极是!而且将尸体绑起摆出跪姿,像是实施某种惩罚。”陆长留道,“因此我和魏真四处打听,想知道何人与祝正铎结仇,却是打听不出!”
白璧成思索良久,却问:“那么其他几起案子呢?有没有类似惩罚的场景?”
“另外四起并不如祝正铎这样明显,侯爷您想,一般抛尸的丢下便跑了,谁会特意摆弄尸体?”
“这话很对,”白璧成赞同,“只不过祝正铎惧内,他不会把所有事都告诉关娘子,紫樱只怕知道得多些,应该去平州问问她。”
“我已经让魏真去平州了,让他打听到情况便送书信回来,祝正铎的案子只能等一等,我现在头痛的是裕王府门客的案子!”陆长留抓脑袋,“三天两头来催,可把我急坏了!”
“是裕王来催你吗?”白璧成不解,“这位门客有何过人之处,让裕王如此挂心?”
“若是裕王倒也好了,他重视了,州府也就重视,自然会加派人手侦破此案,我也能脱手一桩案子!”陆长留叹气,“然而来催的是王府的嘉南郡主,也不知她与这门客是什么关系,一副要替人报仇雪恨的样子,恨不能住在州府盯着我!”
“嘉南郡主来催你?”白璧成也怔了怔,“被害的这位门客多大年纪?相貌如何?可曾婚娶?”
“我见到言年时,他已被烧成一段木炭,哪里能看出相貌如何?只不过听人提起,说言年今年二十四岁,也算仪表堂堂,他只身在黔州,尚未娶妻呢。”
“既是烧成了木炭,又如何知道他的身份?”
“言年随身带着王府的出入腰牌,牌子是精钢所制,因此没有被烧坏,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陆长留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侯爷!您说会不会有人冒领他的身份?真正的言年并没有死?”
白璧成不置可否,却说:“言年被烧死在裕王府的后巷,这倒是匪夷所思,王府前后守卫森严,若在巷子里放火烧人,只怕没等被人烧死,就有护院冲来救吧?”
“言年也是被抛尸的!他是被烧死之后挪到王府后巷的!”陆长留道,“现场除了言年的尸体,再没有被其他被焚烧的痕迹,王府里的人也说,根本就没嗅到过一丝烟味!可见现场并没有起火!”
也是抛尸?
白璧成一惊,忙问:“那么另外三个案子呢?被一刀贯胸的青楼老鸨,被吊死在客栈后院的书生,被活埋的马夫,也都是抛尸吗?”
“吊死的书生袁江望肯定是抛尸,此事仵作已然论定,袁江望脖颈上的勒痕不对,分明是被人勒死后再挂到树上的。但青楼老鸨潘红玉是否是抛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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