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莲珠—— by波兰黑加仑
波兰黑加仑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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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说好那就是好的。”他点点头道,“你去跟车轩讲,叫他明晚安排些精致菜色,我要宴请嘉南郡主。”
他这话刚罢,却听外头风十里禀道:“侯爷,陆司狱来了,可要请他进来?”
下这么大雨还来,白璧成情知是那五人的案子,便坐起身道:“请他进来罢。”

第55章 所为何来
陆长留冒着大雨过来,他一身水汽走进屋里,见白璧成只穿着绡白中衣坐在榻上,边上站着布衣布裙的含山。
“侯爷在睡觉吗?”陆长留愣了愣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我刚刚发了咳症,”白璧成平静道,“含山来给我施针。”
他说罢,车轩捧着托盘进来,送一盏温水给白璧成,顺便带了一盏茶给陆长留。喝罢温水,白璧成方才问陆长留:“长留冒雨前来,必定是有要紧事吧?”
“侯爷吩咐去查言年,我已查到了,王府后巷的确跌死一个叫秋烟的婢女,当时王府报了官,仵作验定是秋烟摔倒之后,后脑撞在尖石头上致死,事发是在深夜,后巷无人出入,直到天明尸体才被发现。”
“那么与言年在外喝酒的门客呢,可否找到?”
“卷宗上为言年做证的门客叫舒泽安,做得一手好诗,却写不来殿前文章,因此考不上功名,只能被豢养在王府。”陆长留道,“但这人好赌,总是在外头欠债惹事,就被王府革除了。我打听了一圈,并没人知道舒泽安的下落。”
“怎么又是好赌?”白璧成奇道,“祝正铎好赌,刀五好赌,虽不知言年如何,但与他交好的门客却也好赌。”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舒泽安好赌,言年十之八九也有这毛病。”含山道,“陆司狱,死了五个人三个好赌,不如查查另外两个人,瞧是不是也爱赌。”
“这又是一个方向!”陆长留高兴道,“办案还是要来侯府商议,我独自想破头也想不出的,同你们讲一讲便找到两个共同点,一是抛尸,二是好赌。”
“既是共同点,那就查查赌坊,他们也许知道此人的下落。”
听了这话,侍立一旁的车轩忽然道:“舒泽安这名字十分耳熟,吉祥赌坊有个烂赌鬼,伙计说他之前的名字谐音输则安,因此改名叫赢起,结果并没有赢,依旧还是输的!”
“输则安?那不就是舒泽安?”陆长留立即起身,“侯爷稍候,我这就去吉祥赌坊,问问赢起是不是舒则安!如若他是,便问问秋烟死的那晚,言年究竟在哪里!”
“等一等!”白璧成却拦住他,“秋烟跌死的案子经过官府,舒泽安给言年做证也留在卷宗上,他若此时翻供,便是承认当年做假证,如此要吃板子还要坐监,因此你贸然去问,他不会说实话的。”
陆长留一想没错,不由问:“侯爷有什么办法吗?”
白璧成不说话,却不咸不淡地瞟了车轩一眼。车轩受了这一眼,连忙道:“侯爷!小的与赌坊半点也不熟!小的知道此事是在茶楼听讲的!小的可是正经人,从不踏入赌坊半步!”
“我并没有说你同赌坊熟,”白璧成微笑道,“但言年的案子很麻烦,嘉南郡主都亲自来催,你若有门路能接触到赢起,不如帮帮陆司狱。”
说别的都罢了,一说嘉南郡主,车轩立即心动了。
“这么一说嘛,小的也能找找人!”车轩摸摸下巴道,“小的这就冒雨走一趟常去的茶楼,问问相熟的茶客,有没有熟悉赢起的,这样可好?”
“好,”白璧成微笑点头,“你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先看着用,不够回来再补上。”
这事情多么好!又能帮侯爷结交郡主,又能帮陆司狱办公事,又有银子拿!车轩嘴角笑到了耳朵根,连声答应着下去了。这里白璧成又问陆长留:“你可打听到秋烟有何背景熟人?”
“唉!说到此事真叫人唏嘘!”陆长留叹道,“侯爷可还记得,几年前有一位被下狱查抄的平州都督胡知行胡大人?”
“我记得,听说他是秦茂楠一党的余孽,证据确凿之后,人就死在大狱里。”
“胡大人与秦家多有走动是真,但并非什么余孽!真相是他有个女儿送进宫去被封作贤嫔,因为争宠得罪了宸贵妃,夏国公忌惮贤嫔有个当朝一品的父亲,因此下了狠手,栽赃诬陷的!”
“是这样吗?”白璧成不大相信,“此事连你都知道有假,为何满朝文武没有替着喊冤?”
“夏国公把持朝政,谁敢替胡知行喊冤!再说又牵扯到圣上最恨的秦氏!然而如此指鹿为马,把我父亲气得告假三天不上朝,每日关在书房里茶饭不继,还是沈深春沈将军入朝面圣,来看望父亲随便开解了他,这事才过去了!”
夏国公一党只手遮天的本领,白璧成是领教的,他正在琢磨,却听含山冷冷道:“诬陷人便说什么秦茂楠一党,焉知秦家不是被宸贵妃和她爹栽赃的?试问秦妃好好地得宠在朝,秦家做什么要私铸兵器意图谋反?外头又有传言,说秦家受招安时,留了能填满一座山的财宝没带到京城,他们若要反,在外头铸兵器不行吗?为何非得藏在王府里?”
她这串话问出来,倒把陆长留问得张口结舌,半日才道:“秦家出事时我还是幼儿,并不知具体情景,只不过……,含山你如何知道这么详尽,连秦家有满山的财宝都知道?”
“我?我是江湖游医,当然四处听人讲故事!”含山理直气壮,“陆司狱若要做好官,就要四处走访民情,不能只听底下小吏拍马屁!”
“我这侯府里也不大清静,你们说话也要小心些,”白璧成这时候才插话道,“十景堂有风十里看着,尚可任意说话,若是出了十景堂,再莫谈讲朝中秘事,你俩都听见了?”
陆长留当然说听见了,含山并不领情,却也不再讲秦家,只问:“陆司狱接着说下去,胡知行被下狱抄家与秋烟何干?”
“秋烟便是胡大人的另一个女儿!”陆长留接上文道,“坏了事的官员,女眷要么充作官妓营妓,要么发卖为婢,平州府要巴结裕王,因此先送了一批给王府,就这样,秋烟便进了王府的器物室。”
“我知道了!杀掉言年的是胡家人!他们一定认为是言年害死了自家小姐,才替秋烟报仇的!”含山很肯定地说。
“若是报仇,只需杀掉言年即可,为何要将他烧死,又丢弃在王府后巷呢?”白璧成问。
“报仇这种事,当然要让大家都看见啊!若只是将言年偷偷杀了,那岂不是衣锦夜行?”
含山如此理解也有道理,但白璧成觉得这里头的道理不止如此,凶手也许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须把言年送回王府后巷。他沉吟一时,问:“秋烟这个名字,是入王府后取的,还是胡小姐的本名?”
“我疏忽了没问此事,”陆长留自责,“我这回去查证!”
白璧成点了点头,道:“若是能找到胡家没籍发卖的女眷名册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你再打听打听,胡家可有叫黑玉的小姐?”
“这是什么人?”
“死在官道上的马夫刀五,他曾经折磨死一个叫黑玉的女子。”白璧成悠悠道,“如若黑玉也与胡家有关,这五个案子就是一个复仇杀人案。”
“可是黑玉这名字不像小姐,倒像个婢女。”陆长留挠挠头,“难道胡家不只为小姐复仇,所有受欺辱的都要讨回血债?”
胡知行是平州都督,府里上下人口加起来有几百号人,抄家之后,这些人的际遇都不会好,如果每个人都要报仇,只死五个只怕不够。
那么,这五人横死的案子还会有后续吗?
“侯爷,我先回去查查胡家的发卖名册,若是舒泽安这里有消息了,烦您派来欢来登去州府叫我一声,我立即便来。”
陆长留一办案子就风风火火,找到线索便等不了,白璧成感念他一腔热诚,便道:“你且去罢,有情况我自然打发让叫你去,不过明晚上你把时间挪出来,我要请客,请你作陪。”
“侯爷请客?”陆长留以为听错了,“侯爷,黔州府都说您连府门都不开,如今又招厨子又待客的,像换了个人似的,这是怎么了?”
“你说到换了个人,我突然想到了,一会儿让来欢他们去看看傅柳回来了没有。”白璧成顾自计划,“总之要请客,人多些热闹。”
“侯爷是为热闹吗?我只当侯爷为了嘉南郡主呢。”
含山笑眯眯补上一句,陆长留却睁大眼睛:“原来是请嘉南郡主!侯爷是为了案子,还是为了,为了郡主啊?”
“都为。”白璧成平静如水,“你快去查名册吧。”
陆长留忙着去查案子,不再管嘉南郡主的闲事,拱拱手便走了。一时热闹之后,十景堂的正屋又只剩下白璧成和含山。
“侯爷,车轩也去查案了,还是我去通知厨房准备明晚的宴饮罢。”含山道,“您说是请那厨子做好,还是请楚行舟做?”
“请客当然是那厨子,他可是桃源楼的大厨。”白璧成歪在枕上,理了理中衣的腰带,“楚行舟做的菜,嘉南郡主未必喜欢,他打下手帮帮忙就好。”
含山原本对宴请嘉南没什么想法,但听见白璧成拉踩楚行舟,她忽然有点不高兴。
“那是,郡主这么高贵,我师兄可伺候不起。”
她说罢要去,白璧成却唤道:“你等一等。”
含山以为他要哄骗两句,说些楚行舟做菜也很好吃之类的话,便洋洋自得地转回身来,却见白璧成起身走到书桌边,抽了张拜贴出来搁在香炉上熏一熏,随即钤上清平侯府方的小印,递给含山。
“车轩去查吉祥赌坊了,你这就跑一趟裕王府求见郡主,把我的拜帖送上,请郡主明晚来赏光便是。”
“这就……,侯爷,外头下雨哎。”
“下雨打伞啊,”白璧成奇道,“让来登招呼车夫套车,你带着来桃去就是了。”
含山噎了噎,低低道:“等雨停再去请也行啊,而且,非要我去吗?让来登或来欢跑一趟不就行了?”
“你去,显得我重视。”白璧成郑重道,“你不是牵挂着侯府要有尊贵主母吗?怎么这点小事都不肯做?”
“肯做~,我这就去~。”
含山转过身撇了撇嘴,正要往外走,白璧成又叫住了她。
“总之是请客,那就做到最好,你顺路去一趟琴室,请虞温来奏两曲助兴。”
“侯爷!”含山睁圆眼睛,“我一个师兄伺候她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
“你有四个师兄呢,这才出了两个,别那么小气嘛!”白璧成风轻云淡,“再说你也要找虞温的,你们那四只思木盒子逗起来没有啊?”
他也一脸认真地关心,含山也被堵得没话讲,只能点头说:“好!好!好在邱意浓在坐监,否则也要来献艺才是!”
“不急,”白璧成微笑,“嘉南与我长来长往,等邱神医坐监期满,也可以到黔州来,给嘉南配两服调养气血的方子。”
含山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陆长留来之前,白璧成还在厌烦她瞎撮合嘉南,就这一会儿工夫,白璧成恨不能今日便迎娶嘉南!
迎娶嘉南。
这四个字忽然怼上来,像有一只手猛地捏住含山咽喉,叫她实在喘不过气来。她转身出了正屋,廊下的白翅子大鹦鹉又叫起来:“要钱的来了!要钱的来了!”
是,我就是个要钱的,终究是要离开的。
含山忽然心塞,她抄起风十里隔在廊下的油纸伞,撑开时自嘲着想,人终究要给自己打伞,哪能指望别人给你送呢?
雨比刚刚小了很多,含山撑着伞走在侯府湿漉漉的庭院里,雨后微腥的空气伴着初秋的凉风环绕着她,带着一缕略显轻狂的惆怅。
等到了凭他阁,含山先交代了那厨子明天请客,这才把楚行舟拉到一边,道:“你跟我去找虞温,他也在黔州。”
“虞温在黔州是最好不过了,”楚行州大喜,“若是找齐了四个人,我们就能打开师父留下的盒子。”
一说到这事,含山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
“你们若想知道冷师伯的下落,只需约齐四人打开盒子,这么多年为何不打开呢?”
“没有姑娘手上那串九莲珠,思木盒子凑齐了也打不开。”楚行舟笑道,“九莲珠是关键的钥匙。”
“钥匙?”
含山抬起手来,望着凝脂如玉的腕上挂着的羊脂美玉,忽然明白娘亲留下的,也许不只是一只手串。

第57章 吉祥赌坊
马车到了裕王府前,含山拿了白璧成的拜帖要下车,楚行舟却拦住了道:“姑娘宽坐,这帖子小的去送吧。”
含山略打量他,道:“还是我去吧!你这样五大三粗的上门去,别坏了嘉南郡主的名声。”
楚行舟听了这话,却笑一笑道:“姑娘真是好性儿,别人要把侯爷抢去了,您还替人做打算呢。”
含山正要下车,这又转回身来:“这话有趣,难道侯爷能是我的?”
“这有何不可?”楚行舟失笑,“白侯智勇双全,乃当世俊杰,姑娘想要白侯常伴左右,是理所应当的。”
含山与白璧成相遇至今,从不敢想让白璧成常伴左右,她永远抱着“赚些银子有吃有住”的念头,只敢把白璧成当作一个临时的钱袋子。听楚行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由吃惊道:“我?”
“是啊,”楚行舟压低声音道,“嘉南郡主固然尊贵,但在姑娘面前,这尊贵也不算什么,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含山眨了眨眼睛:“可是……,可是我已经跑了出来……”
“外头还有咱们秦家军呢!还有您手上这串九莲珠!”楚行舟再度低低提醒,“若说缺着什么,咱们还缺一员猛将!”
“猛将?”
含山惊疑未定地看向楚行舟,楚行舟却双目放光,认真地点了点头:“姑娘,霜玉将军之骁勇善战,乃是当世无双啊!”
含山脑袋里嗡的一声,略略理解娘亲为何不将她送回黔州。
楚行舟见她脸色急变,也知自己操之过急,不由笑一笑道:“姑娘莫怕,秦家军何去何从,都由姑娘说了算!小的只想提醒姑娘,这天下的男子,只要姑娘想要,那都是先紧着您的,切莫拱手让人啊!”
只要我想要,那都是紧着我的?
这念头在含山脑海里飘来飘去,让她觉得十分不真实,从小到大,她只敢求个温饱,什么也不敢要,就连夏日的冰冬日的炭都不可求,更不要说要个人了。
车下,搁罢脚凳的来欢等了半日不见含山出来,不由扬声道:“姑娘,您可下来罢?”
含山恍然一惊,撩起帘子递了拜帖道:“刚下了雨地上精湿,我不下去了,你把侯爷的拜帖送上,就说侯爷得了桃源楼的大厨,明日酉时,恭候郡主来侯府尝尝新茶点。”
本来送帖子就是来欢的事,达官显贵的管家长随彼此熟识,传话传帖子十分便宜,来欢并不知白璧成为何叫含山跑这一趟,此时爽快接了帖子便往王府大门跑去。
“姑娘这是想通了?”楚行舟笑道,“这天下只有姑娘不想要的,没有姑娘不敢要的。”
“这话之前没人同我讲过,”含山认真道,“我一直觉得,这天下只有我不敢要的,没有我能要着的。”
楚行舟点头叹道:“小的嘴笨,多话并不知该怎样讲,只希望早日聚集思木盒子,能请出师父来,他自然有话转告姑娘。”
他俩说着话,来欢已送罢帖子回来了,他麻利着搁好脚凳,跃上车辕道:“姑娘,郡主回话会叫人送到侯府,咱们这就可以走了。”
“好,去空离琴室。”含山道,“去请虞温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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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山去了之后,白璧成起身套了件雾青袍子,走到窗下瞧瞧盆景。
铁骨铮铮的松柏,被困在方寸之地,被凹出令人欣赏的姿势来,看着精致漂亮,只怕早已死了心死了根,譬如是株死树了。
白璧成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住进侯府之后,着实没办法打发漫长岁月,便找来这些盆景。有几年他用盆景了悟人生,比如放弃了自在生长的广阔天地,也能呈现另一种精彩。
这道理曾是他的支撑与安慰,然而不知为什么,从妙景山庄回来之后,他越看这些盆景越别扭,他也终于发现,之前自我麻醉的道理都是歪理。
谁会放弃自在生长而甘愿屈从之姿呢?
改变在麻木的壳上啄开一条裂缝,裂缝便不可阻挡地扩张开来,这改变是从妙景山庄再见傅柳开始的吗?不,还要早,是从邱意浓道破他中毒的真相开始的?不,也许还要早,是从含山闯进他的马车开始的。
想到含山,白璧成冰冷的目光变得柔和了。
他并不能确定她的真实身份,虽然他捉住了一丝端倪。他也不知道含山在想什么,但他希望含山能够明白,只要他愿意,哪怕她真的只是游医呢?
但如果她不愿意,就算他是清平侯又怎么样?
落寞代替柔和占据了白璧成的眼眸,他叹了一声,拈起小耙子想给盆景松土,却又失去了兴趣。就在这时候,车轩在外头唤道:“侯爷,小的回来了。”
“进来。”
白璧成将小耙子“当”地丢在瓷盆里,转身走回榻边坐好。
“哎哟我的爷,小的出去这半日,他们也不知道给您送杯茶!”车轩看着空空如也的榻几道,“就算猴崽子粗心,那么含山呢?大姑娘怎么也不管事了?”
“我叫她出去办事了,”白璧成淡漠道,“你可打听出什么了?”
“小的急急忙忙赶回来,正是打听出要紧消息!”车轩笑道,“那个赢起果然就是舒泽安,他不只在吉祥赌坊玩,各个赌坊他都去,欠了一屁股的债,因为总有人去王府要债,才被裕王哄了出来!”
白璧成微微颔首,却又问:“他欠了那么多债不还,债主就由得他去吗?”
“哪能由得他去?但他是个光棍,没房子没地没家眷,逮到了不过是打一顿,听说他十根手指头只剩下八根,还债被剁去两根!可那又如何?这人还是照样欠债照样赌。”
这样油盐不进的人说好办也好办,只需银子给够就是。白璧成略略思忖,道:“你设法把他约出来,咱们见一见。”
“见他何须约出来?”车轩笑道,“随时去吉祥赌坊都能找到他!侯爷要同他清静说话,只管在楼上开个雅间就是。”
一听能见到舒泽安,白璧成也不耽搁,起身道:“去叫他们备车,再到账房支一百两银子来。”
“侯爷,这可是陆司狱的案子,为何又要我们出钱?”车轩替着肉痛,“咱们侯府只靠清溜溜的俸禄,不过是府里人少花销少,这才能够支撑,但也顶不住一把把地往外送钱啊。”
白璧成走到内室换衣裳,听他如此絮叨,却道:“你不提我倒忘了长留,叫马车从州府门口过一过,带上长留同去吉祥赌坊。啊,是了,不要用四驾金辕车,太招摇,随便套一辆车就是。”
车轩知道他想做的事,自己是劝不住的,只得委屈着应了一声,转身出去筹备。
侯府马车到州府时,陆长留还没找到胡家的发卖名册,一听要去赌坊,他便放下手头事,兴兴头头跟着白璧成到了春风街。
这条街是黔州府最繁华热闹的地方,顶级的生意和最好的铺子都云集于此,这其中就有吉祥赌坊。
和别的赌坊不同,吉祥最爱张扬,一座三层高楼,门脸堂皇轩敞。刚从马车下来,车轩便指着赌坊的牌匾道:“侯爷您瞧,这块匾是书法散仙黄芮以的墨宝。”
陆长留听了不由吃惊:“黄芮以字是好的,但脾气太坏,吉祥能请动他也不容易。”
“陆司狱只知其一,并不知黄芮以最讨厌做君子,他写匾就两条规矩,第一肯给钱,第二凭高兴,别说赌坊了,青楼他也题过!”
车轩说得十分起劲,引得白璧成望一望他,道:“侯府外的市井闲事,你知道得还挺多。”
车轩脸上的笑立即冻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然而白璧成已经举步踏上了赌坊门前的红毡。陆长留同情地拍拍车轩,也跟着白璧成走了进去。
吉祥赌坊外头漂亮,里面更加富丽,且厅堂不设赌具不见赌客,进去便有衣着整洁的伙计迎上来,堆着笑招呼道:“几位贵客,今日可约了什么局?”
“约局?”陆长留不懂,“此是何意?”
伙计一瞧他们是新客人,立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他们引到一面刷红漆洒金粉的花墙前,墙上分楼层钉着许多小木牌,题着各类赌局的名称。
白璧成驻足望去,见小木牌上写着二三十种赌局名字,叫人看得云里雾里。他随手指了指,问:“这归海局是什么?”
“就是外头赌档的鱼虾蟹。”车轩小声解释。
“那这个点梅局呢?”
“这个是推牌九。”
“逐鹿局又是何意?”
“这个更简单了,就是比大小啊!”
白璧成一连问了几个,见车轩简直对答如流,他似笑非笑瞅着车轩:“车管家真懂赌坊,那么我再问一个,这里写着的芥子局是什么?”
他一声车管家,一句你真懂赌坊,已经将车轩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道:“不,我不知道!那几个我能知道,也都是听说的!”
“车管家不要怕,你只管说出来就是,”陆长留笑着解围,“我也好奇这芥子局是什么呢。”
“这我真的不知道,”车轩哭丧脸道,“这牌子挂在三楼那一行,入局门槛肯定高,不是一般人能约上的!”
“这位贵客说得对,芥子局是小店新近推出的独有项目,别家都没有的。”
伙计这样一说,白璧成更加好奇,于是说:“我们既然来了,就要试试你们独有的,这芥子局究竟是什么?”
“芥子局一局六个人,凑齐便开局,入局每人五千两的押注,谁能赢到最后,另五个人的二万五千两都是他的!”伙计发出诱惑的声音,“贵客想想,二万五千两雪花银呐!这岂容错过?”
“可这入局五千两也够吓人的。”车轩喃喃道,“我若有五千两才不来赌坊,买个铺子置些田产岂不是好?”
在豪赌和买田置业之间,车轩居然选后者。他说者无意,白璧成却听着有心,暗想此人虽然喜欢玩两把,头脑还算清醒。
“这五千两的芥子局,你们能约出去多少?”白璧成又问伙计。
“来约的不多,但还是有。”伙计笑道,“如今有一个待开局,还缺两席,贵客可有需要?”
“你说到现在,都没告诉我芥子局如何玩法?”白璧成问,“是赌什么?”
他话音刚落,便听着一个娇媚慵懒的声音:“赌的是命啊!贵客敢不敢玩?”
白璧成应声回眸,只见楼梯上缓步下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她穿一件大红描金边透纱裙,发髻高挽,发间一支滴露步摇晃得花枝乱颤,一双斜飞而上的狐狸眼似睁非睁。她走到花墙前,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白璧成,满脸的轻蔑。
“黔州府里玩得起芥子局的少之又少,小女子等了几日,还是凑不起一局呢。”
“这是芥子局的局官赤棠,”伙计介绍道,“二位若要入局,只需拿出一万两银子的押金,便可登记。”
“我想知道芥子局为何赌的是命,”白璧成不急不忙,“所有赌坊都赌钱,你这里为何赌命?”
“赌命才刺激啊,”赤棠声音沙哑,像是酒喝多了坏了嗓子,“入局的贵客都要喝小女子亲手所酿的无根引,五杯都没事,只有一杯有毒,谁喝那杯有毒的,就要一命呜呼,出局啦,哈哈哈哈哈!”
她灼目的红衣和沙哑的笑声一同填塞了赌坊的厅堂,配着外头阴沉沉的雨天,有股说不出的诡异,
“你们这哪里是设局赌钱,这是害人性命啊!”陆长留愤怒道,“黔州府居然有这些明目张胆的杀人营生!我这就去报告州府,查封这间赌坊!”
“贵客息怒!赤棠说着玩的,五杯无根引皆无事是没错,那有事的一杯也只是迷药,让贵客睡一觉便起身了,不过是图个刺激好玩罢了!”伙计慌忙安抚道,“咱们芥子局接待了那么多客人,不都欢蹦乱跳的出去,哪有一个死在这里的?”

“迷药也不行……”
一听芥子局玩的是迷药,陆长留差些要表明身份拿人封铺,却被白璧成一把拽住了。
“这迷药对身体有损害吗?”白璧成态度和婉地问伙计,“可是外头流行的蒙汗药?”
伙计眼看着陆长留要吃人似的,正在后悔说错了话,听白璧成这样讲,连忙道:“那当然不是!是在医馆里配得安魂散,喝了之后只睡那么一小会儿,图个气氛而已。”
他刚说罢,赤棠却发出一声冷笑:“二位爷,进赌坊是找刺激寻开心的,顾着补养不如去街尾的良医馆,里头都是黔州挂牌的良医,开两剂大补茶回去喝比上这来要好!”
听她这番嘲讽,陆长留先就沉不住气,却依旧被白璧成拉住了。
“若是我约定芥子局的两个位子,要等到什么时候开局?”白璧成问。
“三天之后便能开局!”伙计答道。
“好,我今天出来得急,身上没带许多银子,等我明日再来约局。”白璧成道,“请你们照顾照顾,给我们留两个位子,莫要给别人约去。”
好赌的人虽多,但能拿出五千两银子来赌的却不多,眼见有客上门,伙计眉花眼笑:“好说!从这时候起到二位来约,无论谁来都要往后排排!”
“说得真好听,五千两银子的局有几人能玩得起?”车轩却没好气道,“这样大的生意上门,还不快些开间雅室来,把你们的点梅逐鹿归海的局官,统统叫来陪我们爷玩一通!”
吉祥赌坊都是小局,一局最少六人,最多十人,各设房间赌去,唯独有贵宾雅室不设赌局,进去的要赌什么,只叫局官来伺候,当然收费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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