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里咕噜,贺岁安扁扁的肚子发出叫声,她尴尬地抿唇,看着桌上的食物不停地咽口水。
祁不砚跟她坐到桌前,他淡淡道:“吃东西。”
贺岁安狼吞虎咽。
她好饿。
昨晚贺岁安自认没出力气,动的是祁不砚,可累的为什么是她,贺岁安一边吃饭,一边想。
贺岁安还牢记着祁不砚的手,含糊不清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弄伤手。”
他夹了一片肉放她碗里:“拿血去喂蛊罢了。”
贺岁安也听祁不砚说过用血来养蛊的事,这虽是他的私事,但她依然想说:“你以后能不能别用血来喂蛊了,用别的可以么?”
“可以。”他答应了。
而几条刚想从窗外爬进来的蛇变惆怅,以后再也喝不到祁不砚的血了,问题是他的伤口又不全是因为它们,它们喝很少的。
红蛇找了个角落,钻进毯子里待着,银蛇想跟它挤一挤,被瞪了一眼,又灰溜溜地爬走。
银蛇随后抢走黑蛇好不容易找到的另一张毯子。
黑蛇欲哭无泪。
贺岁安不知道它们之间的争毯子大赛,见黑蛇自个儿待在没遮掩的地方,扔一块肉给它,黑蛇高兴了,用脑袋蹭蹭她的脚再吃。
幸好隔着一层鞋子,感觉不到滑腻,不然贺岁安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条件反射地踢开它。
祁不砚很平和地看黑蛇。
它叼着肉爬远了。
贺岁安又坐直身子吃自己的饭菜了,她怕用膳时会弄脏披风,解开了,再把袖摆往上捋。
祁不砚转而看贺岁安的手,她手腕正中间也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线,这是被种下了钟情蛊的印记,除非蛊解,否则一直都会在。
他眼睫微动。
所以,贺岁安现在因为钟情蛊,正在爱着他了。
由钟情蛊生出来的爱是真正的爱么——这句话在苗疆蛊书上出现过,很小的一行字,不是撰写的人所写,而是看过书的人写的。
蛊书一代代传阅下来,经过一些人的手,他们会批注,写自己的感想。
祁不砚不再看贺岁安的手腕,握住玉箸的手稍紧,不是也得是,贺岁安就是正在爱着他了,他们不会分离,她也离不开他。
“你怎么不吃了?”贺岁安给祁不砚夹了块肉。
他神色自如继续吃。
他们用膳用了两刻钟,她不知不觉吃撑,想出去走走,消食。下雪不同下雨,不怕被淋湿,穿多点衣服就可以随时出院子了。
贺岁安问祁不砚要不要和她一起,尽管他吃得并不多,但出去也好过整日在房间里闷着。
祁不砚牵着她推门出去。
院中白雪皑皑,贺岁安弯下腰抖了抖花上的积雪,露出深红色的花瓣,抖完花,又抖草。
祁不砚看着她玩,也不知这样有什么好玩的,看着看着,他也尝试抖了下身旁的树,积雪哗啦啦地砸下来,贺岁安目瞪口呆。
她被铺天盖地的雪砸懵了。
根本躲不开。
树上的雪全砸他们身上了,疼倒是不疼,跟打雪仗差不多,贺岁安推掉肩膀的雪:“你怎么不等我们走出去再抖树啊。”
祁不砚仰头看树,再拂去她发顶的雪:“以后会的。”
贺岁安不跟他计较了。
她拍身上的其他雪,耳畔却又响起父母叫唤的声音,贺岁安迟疑地抬起眼,飘着雪的半空再度出现她父母,画面变得真实很多。
他们还在西安古城里,焦灼地拿着手机里的照片到处问人,偶尔朝四周大声喊她的名字,古城景区也放着响亮的寻人广播。
贺岁安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要信,可这一切也太真实了。
祁不砚没错过她的表情。
他顺着贺岁安的视线看向除了雪、云,便再无他物的天空,她昨日也是露出这样的神色,然后头也不回,一路奔向某一处。
祁不砚似若无其事握住她:“贺岁安,你又看见什么了?”
贺岁安如实道:“还是我父母,我知道你看不见,但我想说的是,那些画面太真实了,就像正在发生一样,被投影到我面前。”
他抬起手捂住她的双眼:“是幻觉,别看了。”
“好。”
祁不砚带贺岁安回房,等进去后再放手:“你是不是在雪中待久一点就会出现这种幻觉?”
贺岁安嗯嗯几声,有些鼻音:“可能是,昨日也是在雪中待了一会儿就看到我父母了,今日也是,我也不明白其中缘由。”
他取下悬挂在炭盆上的茶壶,倒一杯热茶给她。
贺岁安接过茶杯,放到嘴边吹了吹,抿几口,身体变得温暖起来,又觉得不够,厚着脸皮拿祁不砚的手来当天然的暖炉。
祁不砚似不经意地道:“你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你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能的。”
贺岁安之前就对祁不砚坦白过她来自哪里,虽没说细节,但大致都说了,他今日既想知道她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说也没事。
于是贺岁安像找到了能向他人倒苦水的机会,爬回床榻,盖好被褥,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祁不砚坐到她的旁侧。
她拉过被褥也盖住他,不管祁不砚冷不冷,接着开始说自己的奇幻经历,说到被人砸破脑袋的时候,不自觉露出忿忿的小眼神。
祁不砚目光没离开过她。
他垂下眼又抬起:“你说在晕过去看到了什么?”
贺岁安努力地回想:“一道模糊的人影,兴许是路过的人吧。对了,还有古城,不过我当时就是去参观古城的,但是……”
祁不砚:“但是?”
“没什么。”她怀疑自己是被砸迷糊,看错了,那些建筑像是古城的,又不像是古城的,更像这个世界的,充满自然烟火气息。
毕竟拿去当旅游区的古城会被现代人进行各种各样的改造,终究会缺少专属古代的韵味。
这些也不重要。
贺岁安双手搁在膝盖上,掌心捧着脸,眨了眨眼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六月下雪,很美。”
她至今还记得那场景。
“跟这两天下的大雪差不多。”贺岁安补了句,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在不该下雪的时候下漫天大雪,可不就是奇观嘛。
她没注意到祁不砚垂在身侧的手缓慢地收拢着。
祁不砚默念着雪这个字。
他初次见贺岁安时,下着雪;贺岁安从她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时,下着雪;现在她能看到父母的“幻觉”,也是下着雪。
难道贺岁安来的契机是天降异象的六月飞雪,昨日也恰好出现算是天降异象的四月飞雪,那么她会不会……祁不砚凝望贺岁安。
贺岁安身上的被褥滑下膝盖,将它拉回来:“我说完了。”
祁不砚忽而起身下床。
她下意识拉住他。
“你要去哪儿?”贺岁安脱口而出问。祁不砚只道:“我想去衣柜里拿点东西。”
贺岁安松开他。
祁不砚拿了一条靛青色的绸带回来:“你看雪看久了会出现看到你父母的幻觉,那一出去便蒙上眼睛,直到这场雪下完。”
稍作停顿,他长睫垂落,掩了眸光,慢条斯理道:“不过要我在你身边,才可以出去,你知道的,你若产生幻觉,会很危险。”
她看绸带:“没这个必要吧,我不经常出去就是了。”
祁不砚叠好绸带,放到软枕下:“没关系,你若不想戴,这段时间里,你就待在这个房间可好?”
就待在这个房间?
也不是不可以,贺岁安趴到床上躺着:“好吧。”
祁不砚出去了一趟,贺岁安没问他要去做什么,不久后,她听到了封窗户的声音,贺岁安从床上爬起来,极惊讶地看窗的方向。
窗被封得死死了。
少年回来,关上门,坐回贺岁安右侧:“我怕你会忘记,去开了窗,开窗会看到雪的。”
他亲她脸颊还没消失的彩蝶:“你可不能看到雪呢。”
第83章
尽管如此, 但封窗户这件事做得稍微夸张了点,贺岁安却没说什么,祁不砚行事谨慎也有道理,总比她粗心大意来得安全。
不过她是在雪中或看这场雪太久才会出现看见父母的“幻觉”, 不小心看几眼应是无碍的, 贺岁安心想着, 看了一下窗的方向。
可封住窗, 不是还有门?
贺岁安看门。
这时, 门外来了几人,侍女是过来收走碗筷的, 她们送膳食到房间后会估摸着时间又折返。
听到叩门声的贺岁安习惯性地想下床去开门, 以前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开的门, 但祁不砚此次先贺岁安一步开了门, 让人进来。
下人们鱼贯而入收拾桌子。
她们动作很轻。
等她们快要收拾好时,有人偶然抬头看过紧闭的窗户,那处有被用木板从外封死的痕迹。
这是作甚, 莫非是窗户坏了, 怕被颇大的风雪吹开,方会出此下策?但也没必要封住,那岂不是永远打不开窗,瞧不到院子了。
她们只是一介下人, 疑惑归疑惑,也没过问便退出房间了。
已经坐起来的贺岁安见她们走了, 又百无聊赖趴下,掰手指, 而祁不砚玩着她长发、丝绦。
贺岁安转过脑袋,半张脸压在软枕上, 另外半张脸对着祁不砚,她揪了揪他的衣摆:“苏姐姐他们还没知道我回长安。”
“你想怎么样。”
贺岁安低声道:“我认为得跟他们说一声的。”
她的长发与丝绦沿着祁不砚的指缝滑落,他抓住了:“你想去见他们,当面跟他们说?”
床边的炭火散发着暖意。
贺岁安翻过身,正躺着面对床顶,心口因呼吸起伏着,双手放在被褥外面,有点红:“倘若可以,我是想见他们一面的。”
前几天,她只给他们每人写了封信就一走了之了,像是心生怯意,然后找了个必须离开一段时间的借口扔下他们独自解决刘衍。
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上次叫祁不砚送信,这次又叫他转达?贺岁安不太想这样。
祁不砚不再玩她的丝绦,收回手时腕间蝴蝶银链轻轻地响:“你要是想见他们,可以在我们成婚当日见,这几日不要外出了。”
贺岁安扒拉出软枕下的靛青色绸带:“成婚当日我是肯定得出去的,也要蒙上这条绸带?”
“要。”他说。
她坐起来,手里的绸带很柔软,蒙在眼睛上肯定不会不舒服:“但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我眼睛明明没事,成婚却也要遮眼。”
祁不砚接过绸带,轻柔地绑到贺岁安的双眼,给她试一试:“外面有雪,遮眼是最稳妥的。你现在试了,可感觉到难受?”
难受倒不难受,她就是不太适应自己陷入黑暗中无法视物。
贺岁安拉下绸带,重见光明,视线聚焦后第一个看见的人便是面前的祁不砚:“不难受。”
她将绸带放回原位。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刻。
贺岁安用脑袋很轻地撞他胸膛,祁不砚身上的银饰被她撞得晃动,她道:“我好无聊。”
住在崔姨的石屋,也能出去替对方买东西、找东西,到处走,透透气的。现在倒是不能随便出去了,连踏足房外也得三思。
古代世界又不比现代,捧着台手机就能很快速地度过一日。
贺岁安摸他腰间骨笛。
她观察骨笛上面的雕纹来打发时间,看久了,有点晕。祁不砚穿的衣衫有复杂的图腾也就算了,用的骨笛也是,似乎还会变化。
祁不砚掌心压到贺岁安的脑后勺,此处被人砸过,虽好了,但他仍然想碰,再顺过她落到腰背的长辫子:“你想要什么?”
贺岁安捧着脸想了想。
“话本。”
她在现代是最后一批的文理分科生,贺岁安选了理,整天面对一大堆公式,学累后,为转变心情,她会去看小说放松神经。
“你帮我买十几本话本回来吧,我整日待在房间里,一天能看一本呢。”贺岁安眼含渴望。
祁不砚环视一遍房间。
兴许是他们在一起生活太久了,她竟然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出去的。”
即使不去帮贺岁安买话本,祁不砚也得去准备成婚时要用的物件,他穿好靴子,离开床榻:“好,我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贺岁安点头如捣蒜。
她看着他走出房间,门开得很快,关得也很快,贺岁安只看到一闪而过的朦胧大雪残影。
寒意还没来得及进来就被门板隔绝在外了,贺岁安裹着被褥在还算大的床榻上滚动,臃肿得如蚕蛹,绑好的辫子又乱了点。
在大冷天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容易睡着的,她也不例外。
时间慢慢地过去。
贺岁安的眼皮往下垂。
“贺姑娘?”落颜公主听闻他们回来了,想过来看一眼无缘无故失踪了三天左右的贺岁安。
快睡着的贺岁安推开身上的被褥,朝房门走去,想开门给人进来:“公主找我有事?”
手刚碰上门闩就立刻缩了回来,她的睡意全无。
红蛇缠绕在门闩处。
贺岁安一碰门闩便碰到了红蛇蜷缩成绳子似的身子,煞是冰冷、黏腻,是专属于蛇的触感,昨日红蛇也曾牢牢地缠住过她双手。
“你这几天遇到事了?”落颜公主的声音在房外再次响起。
“我没事。”
隔着房门跟人说话不太礼貌,况且对方还是这座府邸的主人,这是贺岁安想开门的原因,她开门时完全可以不看外面的。
贺岁安弯下腰,保持些距离,小声对红蛇道:“你能不能让开,我就给人开个门而已。”
红蛇一动不动。
不知是听不到她说话,还是听不懂她说话,又或是不想理。
落颜公主见贺岁安迟迟不开门,不由得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当真没事?”
面对红蛇的冷漠,贺岁安无奈:“我真没事,就是感染了点风寒,不方便见公主,怕会过病气给你,公主今日先请回吧。”
红蛇收紧缠住门闩的尾巴。
她跟它对峙着。
可贺岁安实在是太怂了,拿拴住了门的红蛇没办法,伸手去抓开滑不溜秋的它?还不如叫她敲晕自己来得痛快,贺岁安做不到。
另外两条蛇趴在地上,看他们一人一蛇。它们是不会参与进去的,虽不知红蛇为何爬上门闩那种地方休息,但它们管不了。
贺岁安泄气了。
她不敢招惹这条蛇,尤其在经历过被它毫不留情绑了这件事后,贺岁安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隔着门,落颜公主看不见里面:“你生病?请过大夫了?”
今日送膳给他们的下人没有向她提过此事,说是看起来一切安好,就是有一件怪事,他们把房间的窗给封住了,不知缘由。
贺岁安不惯于撒谎。
她咳嗽了一两声:“不是很严重的,休息一下便可。”
落颜公主能慢慢地听出贺岁安今日不想出门与自己相见:“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贺姑娘休息了,需要什么吩咐下人。”
“谢谢公主关心。”贺岁安发自内心地感谢她。
落颜公主没再多说,带自己的贴身侍女知墨离开了,她今日是抽时间过来的,还有事要办。
贺岁安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听外面没了动静,确认她们是真走了,她回床榻发愣,发完愣,把辫子拆开又按照原有痕迹编回去。
几条蛇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看它们。
半个时辰后,贺岁安呼呼呼地睡着了,拆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长发散落在并不大的掌心里。
祁不砚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贺岁安坐着床边的春凳上,上半身趴在床榻,脑袋是歪着的,压着被褥,小脸被炭火熏得微红。
贺岁安穿得并不多。
她连披风也没盖,穿的是寻常长裙,双脚套着欲掉不掉的绣花鞋,因为烧了炭,又不开窗,大股寒气进不来,所以很温暖。
又因房间设有另外的通风口,就算不开窗也没太大的关系。
贺岁安的袖子还滑到手肘上,露出一大截皓白的手腕,睡觉不太安分,时不时皱两下鼻子。
她忽然蹬脚。
绣花鞋滚落在地。
祁不砚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将贺岁安抱起来。
她被抱起的那瞬间,仰了仰脸,但还处于睡眠状态,梦呓几声,双手无意识地抬起环住祁不砚的脖颈,呼出来的热气息落给他。
红蛇早在祁不砚回到房门时就感应到主人的气息了,在他开门进来前提前松开门闩,在他开门进来后和银蛇、黑蛇爬出去。
祁不砚把贺岁安放到床榻。
她双手还在他脖颈上。
贺岁安不松开祁不砚,他就无法站起来,祁不砚也没拉下她的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看贺岁安,看久了似是能数清她的眼睫毛。
穿书以前的贺岁安便被父母养得很健康,在学校里也要跑操,所以她整个人是白里透红的,皮肤细腻到看不见什么毛孔。
祁不砚用手指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贺岁安闭着的薄薄眼皮。
她缓慢地睁开眼。
睡眼惺忪。
祁不砚的脸近在咫尺,贺岁安表情愣愣、呆滞,她其实看着是睁开眼,像睡醒了的样子,实际上还是沉睡在自己梦里的。
他看出来了,没出声。
他们相视少顷,贺岁安突然凑近,亲了亲祁不砚的唇角。少年的手一顿,他半垂着的睫毛似颤了下,掀起眼帘,眸底倒映着她。
钟情蛊,竟能让贺岁安在睡梦期间也爱亲近他。
可不知怎的,祁不砚总能想起蛊书上的那句话,他有点理解不了,什么叫真正的爱,爱也有假的?他不是在帮贺岁安爱上他么。
祁不砚指尖微微泛白。
贺岁安蜻蜓点水般亲了他一小口就要缩回脑袋了,祁不砚却握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相碰,唇齿相缠,他身上的淡香气息渐渐地熏染给了贺岁安,薄唇摩挲过她唇瓣,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依然托着她后颈。
贺岁安身子有些发热了,本来就被炭火烘得暖乎乎的。
她的意识迟缓地回笼。
贺岁安也意识到他们正在接吻,腼腆地错开头,长发落腰间,下巴搁到祁不砚肩上,脸颊软肉擦过他的耳垂,却更似耳鬓厮磨。
她才刚睡醒,鼻音变重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约是一刻钟前。”
祁不砚现在的唇色很艳红,跟贺岁安的颜色差不多,这是他们接吻时不可避免产生的摩擦。
她没看,揉了下眼。
贺岁安往房间的桌子看,被细绳捆着的十几本话本就在上面,她蠢蠢欲动地想过去翻看。
于是贺岁安翻身下床,去解细绳,一本本地看话本的名字,瞧着都是合心意的,翻开其中一本,看第一页便有看下去的欲望了。
她放下书,转身看他。
“下着雪的长安大街好不好看?有机会我也想看看。”贺岁安就是随口问一句,没别的意思。
因为祁不砚今日出去了,她没能出去,所以想从他这里得知。昨晚他们是天黑了才回到长安,看不清,况且白天和晚上也不同。
祁不砚:“尚可。”
她也不问了。
贺岁安告诉祁不砚,在他出去后,落颜公主来过这里一趟。
祁不砚捡起贺岁安在睡觉时掉到春凳上的丝绦,橙色的丝绦充满生机:“她来找你有事?”
“不是。公主见我离开几日,好心过来问我的情况。”贺岁安双手撑着身后的桌子,肩胛骨微突起,面对着坐在床榻的祁不砚。
祁不砚颔首。
无聊了许久的贺岁安想看书,又不想扔祁不砚一个人在那坐着,拿起最上面一本书走向他。
贺岁安走了几步,忽想起红蛇:“你的蛇呢?”
“出去了。”
祁不砚取下腰间的骨笛放好,知道她应是想拉着他趴躺在床上看书:“你想找我的蛇?”
贺岁安两步并一步地回到他身边:“公主来找我的时候,我想开门给她进来的。”
“然后呢。”
她感觉自己有点像在告状,脸色讪讪的,却还是道:“你的红蛇爬在门闩上,我开门都开不了,只能找个借口请公主先回去。”
祁不砚直视着贺岁安:“是我让它这样做的。”
贺岁安呆若木鸡。
他牵过她的手,拉她坐下,直言道:“我不想让你看到雪,开门有可能看到雪,所以是我让它这样做的,你不开心了?”
贺岁安没有不开心,就是想跟祁不砚说说罢了,得知是他令红蛇做出此等举动,也不会产生不满。她脱开鞋,圆润地滚进床了。
祁不砚闻到贺岁安的气息贴近自己,他不自觉靠过去。
靛青色衣衫压着橙色裙摆。
裙带勾了勾银饰。
贺岁安以手托腮时捏了自己的脸一把,发现好像多了些肉,这段时间吃太好,没办法,而祁不砚似很喜欢含吻她脸颊的肉。
念及此,贺岁安看他。
祁不砚面部线条柔和,常年在苗疆天水寨孤山的洞里或屋里炼蛊的他很少晒到太阳,皮肤有种病态的白皙,又有少年的青涩感。
他长相是偏阴柔、妖冶的,五官深邃、立体,像山间妖魅,无害中又暗藏着天生的邪恶。
贺岁安收回目光。
可她如今并不怕他了。
即使贺岁安深知他品性如何,因为她只要清楚一点便足够了,祁不砚是不会伤害贺岁安的。
贺岁安集中注意力看书。
结果翻书途中,贺岁安再次分神,留意到她的手真的很小,主要是祁不砚骨节分明、很是纤长的手就在旁边,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默默将手缩回被褥里,闷闷道:“你翻书。”
翻书的任务便落到了祁不砚手上,贺岁安不用动,看就行。她认真看书,祁不砚侧着头看她脸颊的那只快要消失的小彩蝶。
贺岁安发觉了,捂住自己的小彩蝶:“你看它干什么呀?”
“快要消失了。”
蝴蝶是一部分一部分地消失的,此刻还剩下半只翅膀,再过片刻会彻底消失,不留痕迹。
贺岁安哦了声,继续看书,直到双眼泛起干涩的疼意,她闭目休息一会儿,祁不砚也侧躺下来,脸对着贺岁安,却没闭眼。
他叫她:“贺岁安。”
“嗯?”
贺岁安枕着自己的胳膊,身上盖有厚被褥,听到祁不砚的声音,她发出一个音节来回应。
祁不砚却不说话了。
她本想问他叫自己是不是有事的,但房间太温暖,在等他说话的功夫,贺岁安很快陷入半醒半睡中。
天一冷,她也贪睡了。
短短的一天里,她睡了两回,这一回,贺岁安直接一觉睡到天黑,她是被尿意憋醒的,今日都没出去过,更别说去方便了。
贺岁安越过睡在外侧的祁不砚,动作小心翼翼,还是不叫醒他了,她不想上茅房还被人陪着。
还有,祁不砚最近睡得仿佛不太好,眼底有一层浅色阴影。
他在天冷时会有嗜睡之意。
可他也极会忍。
贺岁安希望祁不砚好好地睡一觉,她拿着靛青色绸带离开床榻,轻手轻脚走向房门,他要是在房间里,毒蛊是不会守在附近的。
虽然贺岁安是拿着遮眼绸带出去的,但她没有蒙上。
其一,会看不见路,有祁不砚在,他会牵着她走,问题是她没叫醒他;其二,也不是必须得遮眼,她不往雪里看就是了。
“咔吱”一声,贺岁安推开了并未上锁的门,走了出去。
公主府的每一所庭院都会有一间茅厕,他们住的院子自然也是有的,贺岁安径直往那处去。
她也不用经过雪地,只要目不转睛地顺着廊道走即可。
风吹过,几片雪花飘来。
贺岁安脚步一顿。
廊道寂静,残存的风声刮过她的耳朵,还有雪的冷意。
说实话,得知看这场雪的时间一长就能出现看到父母的幻觉后,贺岁安有些被诱惑到了,哪怕是幻觉,她也想再看看他们。
贺岁安捏紧手中的靛青色绸带,犹豫几番,还是决定迅速地冲向茅厕,她解决完就原路返回。
风雪不断,簌簌作响。
贺岁安加快步伐。
不能在外停留太久,她感觉自己会经不住诱惑的,贺岁安又扶起裙裾跑了起来,廊道的木板被她踩踏出轻微的声音,咯吱。
将要跑近房间前,贺岁安恢复平常的速度,怕声音会吵醒祁不砚,不快不慢走了段路,深呼几口气,调顺气息,这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她僵住了。
祁不砚不知何时离开床榻,坐桌子旁,似淡然地望着房门。
贺岁安扬起手中的绸带。
他还是看着她。
她慢慢地走过去:“我是拿着绸带出去的,我没看到雪,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回来了。”
祁不砚看贺岁安拿着的绸带:“那你遮着眼出去的?”
“不是。”她老实道。
“我遮着眼哪还能看见路。”贺岁安拉他的手,居然破天荒的有一丝凉意,要知道祁不砚的体温常年只在偏热的范围内波动着。
若这么说,拿绸带出去也是多此一举,但这是祁不砚给她的,贺岁安不想辜负他的心意,想着就算暂时不用,也带在身边。
祁不砚指尖微动,表情没变化:“你为何不叫醒我。”
“我觉得没必要。”
贺岁安绞着衣角:“我想你睡一个好觉,下次不会了。”
祁不砚揭过这一篇,像无事发生地笑着道:“好,我们吃饭。”桌上摆有热气腾腾的菜肴。
准时送来晚膳的下人在贺岁安还没从茅房回来前就走了,祁不砚便是被下人的敲门声唤醒的,一睁眼,身侧没了贺岁安。
他现在给她装一碗饭。
而贺岁安绑起散发,赶紧去洗漱,不想祁不砚等自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