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安拜托下人们转达他们对落颜公主的谢意。
下人摆好饭菜了,照例问贺岁安要不要他们帮忙布菜。她不习惯被人伺候着用饭:“不用,你们可以下去了。麻烦了,谢谢。”
“贺姑娘客气了。”下人也不太习惯贺岁安一口一个谢谢。
她们只是奴婢罢了,如何担得起公主的客人的道谢,或许行走江湖之人皆是这般待人的?
下人们退出房间。
冷花糕呈现透明色,表面有几片花瓣,冰冰凉凉的,为解暑良物,贺岁安却看着它发呆。
落颜公主的结局不好,刘衍在她远嫁南凉国那日首次用灵蛊,想杀了来大周迎亲的南凉国队伍和南凉国皇子,先拿南凉国开刀。
刘衍知道落颜公主喜欢谢温峤,不会想嫁去南凉国。
所以他选择在那日动手。
杀了南凉国皇子拓跋武后,大周注定要与南凉国翻脸,沦为敌对。不过正合刘衍的意,他会以此机会同南凉国宣战、开战。
南凉国算个什么东西,竟敢狮子大开口要大周陪嫁两座城池,刘衍想杀鸡儆猴,叫那些觉得大周已衰落了的国看到,震慑它们。
在迎亲当日得知此事的拓跋武勃然大怒,暴跳如雷。
他认为大周一开始就无意联姻,假装和谈,使阴招设计他们,不是君子所为,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仗,骗他们来迎亲太下作了。
于是拓跋武抓住了落颜公主,恨得牙痒痒,质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抬刀就要杀她。
没杀成功。
反倒是他死了。
刘衍站在城门之上,疾射出了一支涂满毒的箭。
箭矢穿过拓跋武的心脏,手中刀跌落,沾满尘土鲜血,他在抓住落颜公主之前便浴血奋战一回,伤痕累累,中毒箭后虚弱跪下。
他死在了落颜公主面前。
落颜公主亲眼见证拓跋武从一个活人变成一具尸体,他死前还抓了她一下,污血蹭到她身上。
刘衍派人带回落颜公主。
她却猛地甩开那些人,夺了把长剑,奔向城楼,落颜公主要杀刘衍为兄嫂报仇,可还没走近,就被灵蛊控制的人一剑封喉。
不是刘衍命被灵蛊控制的人杀她的,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行事前给被灵蛊控制的人下达了一个指令,那就是必杀伤他之人。
刘衍难得失态。
毕竟拿她当女儿养了多年。
他奔向脖颈流着血的落颜公主,她又恰好站在城楼墙边,被割喉后无力地倒向城墙一侧,整个人坠落,“啪”一声砸到城门下。
落颜公主的武功不差,要不是当日被怒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杀刘衍,没留意到身边的危险,她不一定会死。
刘衍趴到城墙上看着下面的尸体,浑身在颤抖。
他间接杀了阿颜。
以前迫不得已杀了她兄嫂,如今间接杀了她,刘衍痛恨自己,却又很快振作起来,他尚未完成复兴大周的伟业,不能就此作罢。
刘衍对用灵蛊复兴大周一事很执着,阅读过原著的贺岁安自然不会笨到想通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办法来扭转他的观念。
想改变结局只能靠他们。
她拿起桌上的冷花糕,尝了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这份糕点本是饭后用的,贺岁安还没吃饭就先吃它了,还拿了一块给祁不砚:“你也吃。”
他吃她递来的冷花糕。
冷花糕还带着冰的凉意,口感软糯,祁不砚咽了下去,贺岁安端起碗吃饭,她这一顿得吃饱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地方躲起来。
贺岁安风卷残云般吃掉桌上的饭菜,像饿到不行,也没有不顾祁不砚,留下他那一份食物。
祁不砚慢条斯理地放下空了的玉瓷碗,没忘喝杯清茶。
那一碟冷花糕还剩下一半。
贺岁安没吃了。
她没吃,不重口腹之欲的祁不砚也没吃,留着半碟冷花糕。
待他们用完饭,夜色暗沉,贺岁安去点蜡烛,火光亮起,照着整间房,祁不砚就坐在靠近窗边的罗汉榻,矮案上摆了几样东西。
分别是用小小琉璃罐装起来的阴尸蛊、万草花、千年红玉,集齐它们,意味着可以炼化蛊王,然后尝试解开体内的天蚕蛊。
可祁不砚还不能炼。
炼蛊王需要极静的环境,期间还不许被人打扰。
只能将它们收起来,等回苗疆天水寨再炼,他想着,曲指敲了下小琉璃罐,被装在里面的阴尸蛊笨拙地爬动着,爬到罐塞那里。
贺岁安没打扰祁不砚。
沐浴过后,她安静坐在床榻,慢悠悠地用巾子擦湿发,分析今晚要做的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
祁不砚回床榻,从贺岁安手里拿过巾子,她擦发有一会儿了,发梢还是很湿,往下滴着水,他随便一碰,指尖便有明显的水渍。
“你有心事。”祁不砚坐到贺岁安身前,看她的眼睛。
贺岁安下意识否认。
“我没有。”
祁不砚五指穿过她潮湿的发间:“是么,我感觉你这两天好像有心事,总是坐着发呆。”
“你想多了,是这两天变热了,我不想动,看起来就像发呆,我哪有什么心事,没有。”贺岁安仰起脑袋,脸如白玉无暇。
说罢,她拿回巾子,让他也去沐浴,今晚早点休息。
祁不砚如贺岁安所愿。
他走到屏风后面,解开蹀躞带的扣子,挂到屏风上,一件又一件靛青色的衣衫也脱落,银饰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贺岁安瞄了屏风那头几眼,她今晚跟打了鸡血似的,吃饱喝足,精神得不行,主要是不精神也不行,这事可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她也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异常,尽量跟平日一样。
屏风那边的水声停了。
贺岁安依稀看到一道颀长的人影踏出浴桶,祁不砚正在穿另一套干净的衣衫,没发出太大的银饰声,他晚上睡觉只穿贴身里衣。
当贺岁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全程看完祁不砚穿衣服时,她捂住火辣辣的脸深埋进软枕里。
虽隔着一道大屏风,但大致的身体轮廓还是能看到的。
祁不砚一出屏风,看到的便是贺岁安趴跪着,撅着屁股,不停地将脸埋进软枕里的这一幕。
他走过去。
“贺岁安。”祁不砚坐到床边,垂首看她怪异的姿势。
贺岁安一听到他叫她,立刻像根弹簧弹起来,抹了抹额间的汗:“今晚是不是更热了?”
祁不砚并不感觉热,但贺岁安看起来确实很热,都出了汗,他伸手过去探她额头,温度也比较高,他收回手:“你很热?”
“我很热。”
她又去找人拿冰盆了。
白天要的是四个,今晚一次性要来八个,全摆床边,寒气四溢,房间里的温度顿时下降。
贺岁安忍住想盖被子的冲动,悄悄地拢好薄纱裙,发现没能阻挡寒气,躺回床,违背良心说:“这样凉快,舒服多了。你呢?”
她不仅没盖被子,还把它踹到床尾,不给祁不砚盖的机会。
盖了被子,会变暖和。
祁不砚是不怕冷的,感受到低温就会陷入沉睡是他体内的天蚕蛊的本能,正因如此,不用担心他会有不舒服,乃至生病。
“还可以。”祁不砚躺在床外侧,能感受到的冰块寒意比躺在床内侧的贺岁安要多得多。
烛火灭了,房间陷入仿佛无尽的黑夜中,她侧躺着看向他。
祁不砚能感受到她的视线。
他也变为侧躺。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贺岁安鬼使神差地朝祁不砚伸出手,温凉的手指触上他精致的眉眼。
祁不砚长得好看是贺岁安初次见他便知道的事。
但以前刚认识时,看着这张脸,多少会带点胆怯,因为她清楚祁不砚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和善,贺岁安也见过他杀人的模样。
如今看,却少了胆怯,似乎多了些别的,会是什么呢,贺岁安茫然地想,手指还停在祁不砚的眉眼之间,他轻眨了下眼。
他长睫扫过她。
她被扫得一痒,收回手。
过了片刻,贺岁安又伸出手拉过祁不砚的宽袖袍,忽然想说:“你对我来说,是一个真正的人,不是只存在书中的虚构人物。”
祁不砚很少会有较大的情绪起伏,贺岁安见过的有两种,一种是在他出手杀人时,一种在他和她做一些很亲密的举动时。
贺岁安对祁不砚坦白一切的那天也想过他得知真相会如何。
没想到他反应很淡。
情绪看起来也没太大起伏。
贺岁安换位思考过自己若被他人告知是书中人物时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感到天翻地覆的。
她不知道祁不砚心中是怎么想的,贺岁安此刻只想和他说说自己心中的想法,不想憋着。
祁不砚习惯地卷着贺岁安披散在床上的长发:“我知道。”
源源不断的困意向他袭来。
他垂了垂眼,又抬起。
不知为何,祁不砚今晚不想入睡,正想掐住掌心压下睡意时,贺岁安握住了他的手,钻进他的怀里,一副要抱着他睡觉的姿态。
祁不砚怀里多了一具香软的身体,闻着属于贺岁安的味道,逐渐放松下来,不再抗拒睡意。
这段时间的夜晚温度会比白天低,床边还摆了那么多冰盆,温度就更低了,祁不砚在陷入了沉睡之前,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她。
他的呼吸声很浅。
贺岁安闭着眼,却没睡。
与此同时的谢府。
谢温峤仍然彻夜未眠,他要将近日发生的事进行整理。
蒋雪晚的摄魂蛊被崔姨取出,她现已恢复正常,将在卫城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谢温峤,然后锁自己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她恼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在集市上拉住那匹失控的马,就该放任它冲过去,撞死或踏死阿宣。
蒋松微去开解蒋雪晚。
谢温峤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也和蒋雪晚不熟悉,没过多干预他们,独自静坐在书房内办公。
刑部积压的案件不少,谢温峤白天要处理上头安排下来的公务,晚上要挤时间出来暗中调查卫城一案,他几乎没怎么休息。
谢温峤坐在书桌前又看了一遍有关卫城的卷宗。
烛火被风吹得晃动。
他起身去关掉身后的窗户,刚关掉窗户就听到了敲门声,朱伯又过来给谢温峤送补身子的膳食,还说要看着他吃完再走。
谢温峤有时办公办得太入神,放在一旁的膳食凉了都没吃,朱伯便是知道他的性子才这般。
而谢温峤也知道他固执,暂放公务,去用膳食。
朱伯坐在谢温峤对面看他吃,他们虽是主仆,却胜似亲人,不讲究那些礼节,常同桌而食,没分得那么清,也是谢温峤要求的。
看着谢温峤一口一口吃着自己做的食物,朱伯很满足。
谢温峤心想着事,加快吃饭速度,被朱伯训斥一声,又放慢速度了,他知道朱伯心疼自己。
谢温峤还没来京师考中状元前,在青州过的日子清苦。
青州段府的段老太爷惜才,亲自教导过他一段时间,可当时的人都看不起寒门出身的他,段老太爷的孙子还曾嘲讽、辱骂过他。
他们又是贵人多忘事的,在他功成名就后,不记得这些事。
当初段老太爷的孙子段大公子因买幻蛊被抓,友人问谢温峤处理此事是否夹带私情,相当于问他是不是还记着当年的受辱。
他的回答是没有。
谢温峤没骗友人,他的心思全然放在朝廷之事上,至于过往,过去便过去了。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揪着那些事不放。
其实谢温峤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喜,用落颜公主骂过他的话来说就是古板、迂腐、固执。
谢温峤吃饱了。
他放下碗筷道:“朱伯,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朱伯起身端起放了碗筷、菜碟的托盘:“公子你也要早些歇息,别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不分昼夜地办差,切记身体要紧。”
“我会的。”谢温峤口头应着,见朱伯出去,又回书桌前。
他提笔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有一位参加公主府晚宴的客人说看见了他掷出匕首,刘衍为什么要杀跟他素不相识的贺岁安、祁不砚?谢温峤实在想不通。
即使想不通,谢温峤也要秉公处理,那位客人却不愿意作证,刘衍是没什么实权的王爷,但谁愿意出面指证王爷,招惹麻烦呢。
此案只能搁置。
谢温峤又抽出一张画了图腾的纸,图腾是蒋雪晚画的。
灭蒋家满门的人手腕上有这种图腾印记,图腾不复杂,像一枚玉玦。蒋雪晚知道阿宣肯定不是幕后主使,请谢温峤帮忙查。
蒋雪晚刚恢复正常时问过是谁帮她解蛊的,被蒋松微告知是一个叫崔姨的人,蒋雪晚奇怪她为何突然来帮素昧平生的自己解蛊。
这世上没无缘无故的帮助。
定是有原因的。
蒋松微又跟她解释,这个崔姨自己主动说认识贺岁安,可能是贺岁安拜托崔姨过来解蛊的,
蒋雪晚总觉得不对劲。
她们见面的次数不算少,却也绝不算多,尚未深入发展关系,贺岁安不至于时刻记挂着她体内的蛊,蒋雪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贺岁安要拜托人替她解蛊,不应该找祁不砚?不过他之前拒绝过替她解蛊,找他是不太可能,转而找别人也说得过去。
尽管有点牵强,但蒋雪晚还是信了,因为没有别的解释了。
谢温峤也以为崔姨是贺岁安找来替蒋雪晚解蛊的人,并未派人去调查崔姨,对方是来救人,不是来害人的,总不能见人就调查。
书房内,烛火静静燃烧。
谢温峤看了纸上的图腾很久,图腾一般象征着个人或组织。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玉玦图腾,脑海里浮现的是刘衍。可能是谢温峤每次见刘衍,对方身上总佩戴着玉玦,留下来的印象太深了。
不过长安佩戴玉玦的人很多,这不能说明什么。
谢温峤放下纸。
没灯火的房外一片漆黑。
另一头的贺岁安正是在一片漆黑中睁开双眼,她脸挨着祁不砚的胸膛,手抱他的腰,腿压他的腿,衣衫交叠,极为亲昵。
贺岁安想从祁不砚怀里退出来,发现他的手也搂着她的腰。
八个冰盆努力地发挥着它们的作用,祁不砚处于沉睡状态,贺岁安也差点被冷到想打喷嚏了。
她轻轻地挪开他的手。
奈何祁不砚搂得很紧,贺岁安一时之间竟然挪不开他的手。
贺岁安急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唯有用点力掰下祁不砚的手。
须臾,他的手掉落在床榻上,腕间蝴蝶银链晃荡了几下,在夜间发出偏阴森的铃铛碰撞声,幸好祁不砚并未因此醒过来。
贺岁安得以钻出祁不砚的怀里,翻身下床,穿好鞋,抬头看了一眼他,她倾身过去拉下祁不砚滑到手肘的袖摆,遮住蝴蝶银链。
祁不砚双手垂在身侧,靛青色衣摆下的双足也微微袒露着。
贺岁安打开衣柜,拿出装有一把防身匕首的包袱往肩上一背,又放下几封信到软枕旁边,打开房门就径直朝公主府的后门走去。
拂晓时分,天色将明。
床榻上的祁不砚眼睫微动,醒了,他现在是面向里面,原本应该躺着贺岁安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他坐了起来,看向房间。
房间也没她的身影。
盆里的冰全融化成水了。
祁不砚余光扫见软枕半压着几封信,信封外都写有对应的名字,苏央、沈见鹤、蒋松微等等,其中一封写的是他的名字。
他拿出那封信,打开看。
贺岁安依然不是很会写繁体字,但祁不砚能大致看懂她想表达的意思。他看完后,神色平静地将信塞回信封,起身穿衣。
祁不砚最后扣蹀躞带时发出较响的“咔哒”声。
他走到窗前,推开半合的窗,拿起骨笛吹了一下,笛音很短促,稍纵即逝,是召唤毒蛊的,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没过多久,毒蛊应笛声而来,攀爬上窗台,还有公主府附近的蝴蝶。祁不砚抬手,几只蝴蝶落到他掌心上,翅膀缓缓地扇动。
祁不砚没系银饰的长发被晨风吹起:“带我去找贺岁安。”
蝴蝶与毒蛊这次都没动。
少年五指并拢。
她这是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第78章
听到笛音赶回来的黑蛇似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嘴巴微张,叼着的肉掉了下去。它不敢捡,找了老半天的肉应该吃不了了。
红蛇的扁脑袋不停转动。
它虽很少碰贺岁安,但对她的气息很熟悉, 眼下却感应不到半分, 就像贺岁安凭空消失了。
银蛇不动声色地爬远一点, 装作很尽心地感应贺岁安的气息, 哪怕它现在是感受不到一点, 也不想叫主人觉得自己没用。
祁不砚捏住一只蝴蝶,在快捏死它前, 松了手。
蝴蝶迅速飞到半空。
这群蝴蝶是祁不砚用骨笛召过来的, 它们没得到他的允许是无法飞远的, 只能围着他打转。
祁不砚离开窗台, 平和地洗漱,不急不缓地往发梢系贺岁安说过好看的小铃铛,再把她戴过的银饰抹额戴到额间, 叮当响。
他推开房门, 往外走。
要想出到大门,必须得途径公主府的假山楼阁,祁不砚看到了落颜公主,她也看到了他。
落颜公主很少会过问暂住在公主府的贺岁安、祁不砚要做什么事, 但今日见他孤身一人,贺岁安不在, 她便有了想问问的冲动。
在落颜公主的印象里,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更何况, 他们当前还面临着来自刘衍的危险,应该要减少分开才对。难道是贺岁安还在房间里休息, 祁不砚只是出来走走?
落颜公主随口问:“祁公子,贺姑娘呢,还在房里休息?”
“出去了。”
祁不砚浅笑,言简意赅。
落颜公主回过神来只能看到少年迈向公主府大门的秀长身影,银饰在初升的太阳底下发亮。
她微怔。
贺岁安出去了?
为什么突然出去,还不与祁不砚一起?落颜公主唤来下人,问她们今早有没有见到贺岁安,下人面面相觑,回答皆是没有。
知墨猜测道:“我听祁公子说话的语气像是知道贺姑娘出去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兴许是他们打算办什么事,需要先后行动。”
落颜公主挑眉,并不多管闲事:“可能是吧。”
“对了,昨日贺姑娘问奴婢借了些银两。”知墨险些把这件事忘了,“不多,十两银子罢了,奴婢便自作主张借给贺姑娘了。”
落颜公主讶异。
十两银子是不多。
可贺岁安忽然问知墨借十两银子作甚,以前她和祁不砚连千两黄金都归还给她,分文不取。
瞧着不像缺钱的人却张口问人借钱,着实有点奇怪,不过就十两银子,甭说是借,即使要走也没事,落颜公主还嫌少了呢。
要多点也没关系。
她对知墨说:“你做得很好,若贺姑娘以后还要银子,直接拿给她便是,不用请示我。”
知墨:“好。”
落颜公主对贺岁安此人还是挺有好感的,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讨喜,贺岁安便是,落颜公主见她第一面就喜欢贺岁安了。
其实也是有原因的,落颜公主在皇室中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也认识不少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贺岁安有种说不出特别。
不是说她的性格。
也不是说贺岁安的长相。
而是她身上透着一股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气质,给人感觉贺岁安并不属于这里,却又违和出现了,很矛盾地融合到一起。
落颜公主抽回发散的思绪,将稀奇古怪的念头抛掉。
知墨忽露出踌躇的表情。
“有事?”落颜公主半倚着围栏,喂水池里的鱼吃东西,自从得知是刘衍杀害了她兄嫂的真相后,她性情有所变化,很少笑了。
也知道真相的知墨硬着头皮道:“王爷他派人送来了一些礼,说是给公主您当奁资的。”
落颜公主抛鱼食的手停在半空,忽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
守在不远处的下人没听到她们聊了什么,只听到落颜公主毫不掩饰的笑声,她笑得响亮,不拘小节,却无半点公主该有的风范。
落颜公主低声呢喃:“刘衍他以什么身份替我准备奁资,又有什么资格替我准备奁资。”
知墨心惊胆战。
生怕叫人听了这话去。
落颜公主抚了抚镶嵌着各种珠宝的宫裙,被硌到手也无所谓:“好啊,那我得去看看我的好皇叔会给我准备了什么奁资。”
知墨随她去,不忘转述刘衍的话:“王爷说,您离开大周那日,他还有份大礼要送给您。”
“大礼?”
落颜公主脚步一顿:“他有没有说那份大礼是何物?”
知墨摇头,也对刘衍的举动感到不解:“没有,王爷只说,希望您到时会喜欢那份大礼。”
落颜公主笑了一声。
倘若大礼是刘衍的性命,她想自己定会非常喜欢的。可绝对不会是这个,他说会在她远嫁南凉国那日送她大礼,为何偏是那日?
她并不认为刘衍会是单纯地想送她一份礼,他怕不是另有所图。落颜公主转头吩咐知墨派人去庆王府盯着,有动静便回报。
知墨领命:“是。”
就在她们要去看刘衍送来的奁资时,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昨日比较炎热,今日倒是变凉快了点,落颜公主沿着长曲廊走,避开雨,知墨紧随其后。
斜风细雨,气温微降。
长安外的一个小村庄,一名少女背着包袱,撑一把竹伞往前走,纱裙在风雨中拂动,身影变得略模糊,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贺岁安伸手去接一点雨水,原著的剧情到底能不能改变呢?
按照原著的发展,长安这几天会连续下雨,短时间内,温度骤降,由热变冷,最后在四月底下雪,出现四月飞雪的奇观。
今日下雨了,几天后,四月飞雪也即将来临,长安的天气正顺着原著走,剧情尚未可知。
贺岁安记得,她穿越当日也下雪了,很突然的一场雪。
不过那正值高考完不久。
是六月飞雪。
她当时还穿着母亲做的裙子,冷得直打颤,所以记得很清楚。一阵裹着雨的风吹来,贺岁安拿稳竹伞,小步小步地走着。
贺岁安要去找崔姨,崔姨对刘衍失望后,关掉了在长安的那家拍卖行,带着阿宣离开长安,却也没走远,住在长安外的小村庄。
崔姨仍然放心不下对灵蛊执着到“走火入魔”的刘衍。
不是担心刘衍会出事,而是担心他会拿灵蛊去做伤害人的事。崔姨不想再留在长安,但又想留意长安情况,于是在长安外住下。
原著提过崔姨离开长安后,身体不如从前,没提为何,只写她不能再很好地使用蛊术,蛊术处于半废状态,谁也帮不了。
贺岁安出长安找崔姨的主要原因是,崔姨不会害自己。
还有一个原因。
安全的地方太难找了。
她短时间内找不到很安全的地方,找崔姨是个很好的选择,身边有认识的人会安心很多,尽管她们二人并不是那么熟悉。
贺岁安在小村庄找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崔姨的下落。崔姨和阿宣通常是戴面具示人,村民一听贺岁安的描述就知道她找谁了。
他们住在村子东侧,倒数第二间石头屋里,很容易找。
雨天难行,贺岁安的裙子上满是溅到的泥,她扶着裙裾慢慢走,怕泥土太滑,导致摔倒。
等贺岁安去到石头屋时,裙子半湿了,她没理,收起竹伞,叩门道:“崔姨,我是贺岁安,您在里面么?我有事找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开门的是阿宣。
阿宣往贺岁安身后看,没其他人:“是你?你怎会来此,不对,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在此的?”
贺岁安被风吹懵了,没听清阿宣问什么,也就没回答。
崔姨也过来了,像是重病一场,没昔日的精神气,忽然消瘦了很多,她怀着疑惑走到门口,看着贺岁安:“你来找我?”
风雨刮得贺岁安眼睛红、鼻子红的:“嗯嗯。”
大部分长辈都会喜欢乖乖的后辈,上了年纪的崔姨也不例外,她看贺岁安的眼神变柔点。
雨还在下。
崔姨叫阿宣让开,给贺岁安进屋里来,被雨淋生病就不好了,她看着也不像身强力壮之人。
令崔姨感到惊讶的不是在这里见到贺岁安,而是在这里见到贺岁安一个人,祁不砚却不知所踪。
贺岁安抱着包袱进去。
阿宣关上门。
崔姨拉了张椅子,示意贺岁安坐下:“坐吧。”
贺岁安双手接过阿宣递来的热茶:“谢谢崔姨,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您暂时收留我一段时间,我会给您付银钱的。”
“收留你?”崔姨怀疑自己刚听错了,“你来找我,是想请我收留你?祁不砚怎么会不在你身边?祁不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现在没事。”贺岁安抿了一口热乎乎的茶。
崔姨抱臂看贺岁安。
她半信半疑。
“祁不砚没出事,你来找我收留你?”崔姨依旧不太能理解,“他让你来的?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小村庄里?”
贺岁安含糊道:“我必须得和他分开一小段时间。”没回后面那个问题,企图蒙混过关。
崔姨“啊”了一声。
这句话听着像他们闹别扭,贺岁安要跟祁不砚分开一小段时间。崔姨脑补了这个解释,但她依然想知道贺岁安是怎么找来这里。
为防止刘衍通过毒蛊找到他们,崔姨带阿宣离开长安前便隐藏了气息,而且贺岁安又不是祁不砚,身上又没能找人的毒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