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莲花—— by君子生
君子生  发于:2024年04月26日

关灯
护眼

祁不砚正低着首,垂着眼,他需要配合贺岁安的身高,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只要他看向她,都没办法不配合贺岁安的身高。
不然的话,祁不砚会看不清贺岁安脸上的表情,也就不能学习并且感知她的情绪。
贺岁安握住祁不砚垂在肩前的小辫子,弹了下发梢的银饰。
叮当叮当。
小铃铛银饰发出清脆声音。
贺岁安解下小铃铛银饰:“借我戴戴。”虽不知落颜公主到底意欲何为,但对方既邀请他们去参加晚宴,那她穿戴不能太寒碜。
之前祁不砚给贺岁安的那些银饰都被她放在客栈房间里了。
“好。”他用丝绦绑好贺岁安的长辫子尾端,给她系上小铃铛银饰,银色落在黑色的发间。
她又看祁不砚戴的抹额。
不过只是无意地扫一眼而已,不知是不是贺岁安的错觉,祁不砚的眼似弯了弯,曲手伸到发后,解开能固定住抹额的链子。
缀银流苏的抹额戴到了贺岁安额间,带有祁不砚的体温,她还保持着仰头看他,眨了下眼,烛火下,小脸粉白,鼻梁小巧高挺。
抹额有系带,可以调节松紧,戴在贺岁安额间也很适合。
马车停下了。
知墨站在马车外唤他们。
贺岁安掀开帘子走出去,车夫早已摆好杌凳,她踩着下去,一抬头,发现这里是公主府。
朱门前摆放了两头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旁有守卫守着,他们身后的高墙耸立,檐角错落,雕梁画栋,尽显公主府的尊贵与威严。
知墨轻车熟路地走进公主府,为贺岁安、祁不砚引路。
守卫认得她,并未阻拦。
落颜公主今天临时起意,对外说是想在嫁去南凉国前,举办一场晚宴,发帖子也发得很晚,尽管如此,还是来了很多人。
皇上如今很重视跟南凉国的联姻,自然也非常重视落颜公主,她邀人来参加晚宴,谁敢拒绝,至少在当下这段时间里是不敢的。
受邀的人几乎都来了。
不仅来,还带上大礼来。
若得落颜公主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也是好的,虽说她不日就要嫁到南凉国去了,但这不是还没嫁过去嘛,还是可以巴结巴结的。
刘衍坐于落颜公主左侧,南凉国皇子也在,着戎装,高大结实,一身腱子肉,皮肤不白,是健康的蜜色,他坐于她右侧。
谢温峤也来了。
一个时辰前,落颜公主的帖子被人派到谢温峤手里,他犹豫过来还是不来,却还是来了。
落颜公主不是单独邀请他一人,邀请了长安城内不少人,看样子像是要彻底放下往事的样子,既如此,谢温峤又何必拂她面子。
谢温峤坐在席位的右侧末位,身边是不认识的京城贵公子。
南凉国皇子拓跋武似乎听人说过落颜公主和谢温峤的事,时不时往他这边看去。谢温峤恍若不觉,腰背如松竹,极为端正坐着。
拓跋武缓慢地看过席上的人,浓眉轻挑,大周的臣民皆是这般清瘦的?感觉一拳可以将他们全打趴下,难怪连仗都不敢打。
他仰头喝下一碗酒。
其他人用的都是小巧的酒杯,这碗是拓跋武问公主府的人拿的,喜欢无拘无束地大口喝酒。
贺岁安和祁不砚被知墨引到落颜公主面前,刘衍见到他们,额间青筋跳动,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若有所思地看向落颜公主。
落颜公主视若无睹,起身迎他们道:“贺姑娘、祁公子。”
贺岁安行礼。
她道:“落颜公主。”
能得公主起身相迎的人非同凡响,晚宴的人纷纷用打量的目光看他们,谢温峤不是打量的目光,而是惊奇,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拓跋武也审视一番他们,他来公主府时,落颜公主都没有起身相迎,见他们来了,她立刻起身相迎,意味着他们身份特殊?
看打扮,确实有点特别。
少年浑身上下皆佩戴银饰,风一吹便会响,腰间骨笛似玉。
与长安千篇一律的华服相比,祁不砚所穿的靛青色衣衫另有一种独特的风格,复杂的刺绣图案遍布整件衣衫,叫人想细看。
图腾似富有灵性,第一眼看去,只会觉得精美绝伦,长久看去,定力薄弱的人恐会被七弯八绕、能措不及防变扭曲的图案绕晕。
拓跋武不禁捏了下眉间,静心凝神,再看少女。
贺岁安穿了一条嫩黄色的齐胸襦裙,裙带的结绑在腰侧,两端斜落腿边,穿插着丝绦的长辫子垂在心口前,中间点缀铃铛银饰。
她脸上戴有抹额,垂着的流苏轻晃,银流苏在皮肤打下一层阴影,显得面部轮廓很立体。
除了他们长得特别好看外,拓跋武暂看不出别的特别之处。
只见落颜公主让他们到她身边坐下,拓跋武嗤笑一声,她对他这个未来夫君都没那么重视。
贺岁安顶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坐了下去。
祁不砚坐她旁边。
落颜公主安置好他们,回原位,举起酒杯,敬在场所有人一杯。拓跋武又干了一大碗酒。刘衍垂眸,慢慢地抿了一口酒。
祁不砚不会喝酒,贺岁安给他倒了杯清茶,以茶代酒。
来到此处后,贺岁安大概能猜到落颜公主想做什么了,落颜公主这是想打明牌,试试刘衍。
她都等不及他们去确认了。
敬完酒,落颜公主放下酒杯,言笑晏晏的姿态,望着刘衍道:“皇叔,我很快就要嫁去南凉国了,最舍不得的便是您了。”
拓跋武饶有兴致看他们。
大周人就是矫情,嫁个人而已,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不如他们南凉国爽快干脆。
谢温峤总感觉落颜公主今晚的状态不太对,她笑里含着异样的情绪,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可就是不对,不该是这样笑的。
知情的贺岁安惴惴不安。
祁不砚慢条斯理饮尽茶水。
刘衍微笑着,表情充满慈爱,看落颜公主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儿,令旁人也略有动容。
就连落颜公主也动摇了那颗想试探他之心,不过她还是迅速地坚定了下来:“来人啊,把我准备给皇叔的礼物送上来。”
“是。”知墨当着众人的面端上一只红色锦盒。
盒子是打开的。
里面装的是一枚水玉玦。
富商从拍卖行里拍下水玉玦,落颜公主又从富商手里高价买了回来。她接过知墨手里的红色锦盒,亲手奉上:“皇叔可喜欢?”
刘衍淡然收下道:“阿颜有心了,我很喜欢。”
落颜公主垂在袖袍里的手轻轻发抖,却依然看似开怀地笑着:“皇叔喜欢就好,不枉我费了一番心思得到这枚水玉玦。”
众人议论纷纷。
前段时间听说拍卖行拍卖一枚水玉玦,被一位富商买走了,今天落颜公主又拿出一枚水玉玦送给庆王爷刘衍,这也太巧了。
不是说水玉玦极为罕见?怎么一下子出现两枚?
落颜公主没在意他们的反应:“皇叔,我很久没跟你切磋过武艺了,趁大家都在,我们要不要一起给他们舞一段剑?”
刘衍也曾学过她兄嫂的武艺,会使他们的招数。
以前,她怎么没想到呢。
刘衍合上装有水玉玦的红色锦盒,交给随从,笑容不改:“改日吧,我近日身体不适。”
落颜公主像是自责道:“皇叔身体不适,可有请太医看过?既不舒服,皇叔今日可以不必来的,都怪我,心血来潮要办晚宴。”
“没什么大碍的。”刘衍说,“是我自己想来,不怪你。”
她不说话了。
拓跋武忽然站起来,自告奋勇:“我来陪公主尽兴。”
“好。”落颜公主正要发泄,抽出一把剑,也扔了把剑给他。下一瞬,她旋身而去,衣袂翩跹,身姿轻盈,速度快如飞龙。
拓跋武本来是抱着陪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玩玩的心态接招的,到后面,渐生出几分赏识。
她一招一式过于稳健,内力过硬,凌厉剑气行走四身。
剑过处,寸草不留。
他们即将打成平手,落颜公主却非要压过拓跋武,奋力使出最后一招,关键时刻,不知从何处掷来一颗石子,打脱了她手中剑。
含有落颜公主的强大内力的剑飞向贺岁安、祁不砚那一席。
“小心!”
落颜公主急道。
祁不砚接住了剑,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剑上时,一把匕首凭空出现般,悄无声息地飞刺向贺岁安,她身子一歪,忙滚向一侧。
匕首是躲开了,贺岁安却滚落在地,脑后勺磕到坚硬的青石板上,耳鸣了一阵,耳边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弄得她脑子先是一片空白。
众人惊呼,没料到有这等意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贺岁安听不见他们说话。
耳鸣还在。
她伸手捂住脑袋,掌心变湿润,血液染红了指间,一片空白的脑子瞬间涌进各种各样的颜色,似要争先恐后挤满各个角落。
装住尘封已久的记忆的罐子彻底裂碎了,记忆如脱缰的马,不受控制地涌现,像影片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不同于以前的模糊、断断续续,这次无比清晰、流畅。
令人足以记清所有。
记忆涌现的同时,贺岁安的头疼加剧,好疼。
原来自己是穿书的。
记忆还在源源不断地回归,疼得贺岁安捂住头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嫩黄色的齐胸襦裙被她弄得脏、皱,发梢的银饰松了。
“咣当”地一声,银饰掉落在地上,被晚宴的嘈杂声掩盖。
祁不砚扔下剑,朝她走过去,还没等他走近,贺岁安自己就爬了起来,垂下来的双手满是磕青石板磕出来的血,触目惊心。
他伸手想碰她。
贺岁安却抓住了他想碰她的手,没让祁不砚碰到她。贺岁安抓住他的那只手在不停地颤抖着,她手上的血也蹭到了他手上。
她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
祁不砚怔了下。
“贺岁安……”他的声音轻到似能融入阴暗的夜色中。

第72章
落颜公主见此, 脸色铁青,她一声令下,公主府里的侍卫火速围上来,形成一堵人墙, 拔剑出来, 护住贺岁安和祁不砚。
在座之人很是慌乱, 唯恐殃及自身, 落颜公主怒不可遏:“何人敢在本宫的公主府放肆!”
她控制住不去看刘衍。
谢温峤面色凝重。
南凉国皇子拓跋武收剑, 若说飞出去的那把剑还有可能是落颜公主拿不稳导致,刺人的匕首就无法解释了, 有人想杀人。
公主府的守卫还算森严, 没有帖子难以进入, 行凶之人莫不是在来参加晚宴的客人?拓跋武暗道有趣, 如果是,那会是何人呢?
不过,拓跋武有疑虑。
行凶之人的目标为何会是落颜公主邀来的两位客人, 而不是落颜公主本人, 一般来说,刺杀对象会是晚宴上的重要人物。
对方要杀的人不是他未来的妻子,拓跋武是不会管的,毕竟他来大周的任务是安全地迎回落颜公主, 成功获得两座陪嫁的城池。
拓跋武事不关己地坐回去。
他的随从给他倒酒。
“你也该小心点。”刘衍似被此事惊扰到,咳嗽几声, 拉过落颜公主,仿佛怕她会出事, 他忽叫了声谢温峤:“谢大人。”
谢温峤离开自己的席位,上前来:“王爷有何吩咐。”
刘衍语气严肃道:“今晚谢大人也在, 本王希望谢大人能够严查此事,给本王、阿颜,还有在座的所有客人一个交代。”
落颜公主看刘衍拉住自己的手,他的手很大,宽厚又温暖,掌心有薄茧,像极了父亲的手。
这一双手是否曾将能致命的利刃捅进过她兄嫂的身体?
怀疑如一颗种子,在经历过今晚一系列的事后,于心底里生根发芽,越长越大,险些要破体而出,令落颜公主痛苦不堪。
她想甩开。
却忍住没在这个时候甩开。
谢温峤不掺杂任何感情回道:“王爷放心,下官必定竭尽所能查清今晚之事,给王爷、公主、还有在座的所有客人一个交代。”
拓跋武摸着下巴,谛视穿不起眼的灰色长袍的谢温峤,长相刚正,即使弯腰行礼,也不会有卑微感,反倒有宁折不弯姿态。
他未过门的妻子喜欢这种男人?啧,拓跋武又喝了一碗酒。
落颜公主借着要去关心贺岁安伤势一事,推开了刘衍的手,她再不推开,就要忍不下去了。
刘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空空如也。
那个视他为父亲的人终究是与他背道而驰了,刘衍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阿颜知道真相会恨他入骨也是情有可原,他认。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在他动手杀了阿颜兄嫂,自己的好友那天,就回不了头了。
刘衍手里早已沾满了鲜血,欲成大事者,岂能因感情误事,在此面前,亲情、友情、爱情等皆微不足道,他甘愿舍弃这些东西。
有感情之人不适合生在帝王家,这是先帝告诉刘衍的。
他算是做到了。
落颜公主走到贺岁安身边。
她见贺岁安为今夜之事受伤,愧疚道:“我已派人去传太医来了,你们这段时间就暂且留在公主府,我会护你们周全的。”
这话既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行凶之人听的。
周围发生什么事,他们说了什么,贺岁安都没注意,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祁不砚身上,他们的姿势没有发生改变。
贺岁安还抓着祁不砚的手。
她抓人的力度并不小,在他皮肤留下几道红痕,祁不砚也不觉得疼似的,任由贺岁安抓着自己,她掌心紧贴着他手腕,带有汗。
微潮冷汗透过他们相挨的皮肤,传递给祁不砚。
他看着她。
祁不砚的眼底有纯粹的疑惑,想知道贺岁安这样做的原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此刻好像说不出话,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
落颜公主发觉异常,又将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贺岁安这才回过神,跟祁不砚错开眼,松开他的手,耷拉着还流血的脑袋。
“那就有劳公主了。”贺岁安声音很小地说道。
抓住祁不砚的手一松开,他腕间的蝴蝶银链摇晃了几下,银饰发生碰撞的响声落在贺岁安耳边,她由始至终没抬头看一眼。
祁不砚弯腰捡起地上银饰。
落颜公主倒是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古怪,一心系在贺岁安磕到的脑袋上,他们要是因她出事,落颜公主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的。
她唤人带他们去厢房。
其余客人可以先行回去,但谢温峤明日会去找他们录口供,今日参加晚宴的人有那么多,保不齐有人目击到是谁出手的。
刘衍嘱咐落颜公主务必要注意安全后,也带随从离开了,换作往日,落颜公主定会亲自送他到公主府大门前上马车,今晚没有。
贺岁安随公主府下人过曲折游廊,再进垂花门,来到厢房。
事发突然,一时间找不到收拾干净、可立刻供人住下的好房间,这间厢房不大,仅有简单的布置,一桌几椅,一凭几,一床榻。
贺岁安进去坐下。
她有点晕,磕到脑袋的感觉好不到哪去。下人忙进忙出,准备处理伤口的物件,等以公主名义叫来的太医过来,就能直接疗伤了。
公主府离皇宫不远,叫太医比叫大夫要快,医术也更好,过了一刻钟,落颜公主领太医来厢房,太医忙不迭为人查看伤口。
磕到脑袋可大可小,太医连问贺岁安几个问题。
她意识还算清醒,状况不严重,太医给贺岁安包扎完伤口,又开些补血和调理身子的药。
落颜公主让贺岁安先好好休息,没过多打扰她,带着人退出厢房,留下贺岁安与祁不砚。
祁不砚坐在贺岁安对面。
她心神不定。
他倾身过来看贺岁安包扎好的伤口,祁不砚的身影覆盖着她,气息也是。贺岁安偏了偏脸,祁不砚似没发现,只看伤口。
一层一层白布缠绕着贺岁安的头,抹额在包扎时被太医取下,放到了他们旁边的桌子上,温暖烛火照着银饰抹额,却泛着冷意。
虽止住血了,但是空气里还残存淡淡的血腥味。
祁不砚指尖轻抚到贺岁安脑后勺,磕出来的伤口就在几层白布下面,还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也是此处受了伤。”他语气听着很是平静,想去杀了那个害她受伤之人,却又想先看她的伤口。
贺岁安这次倒是没躲开了。
她垂下的长眼睫挡住眼底流转的情绪,给人莫名的疏远感:“上药后没那么疼了。我第一次见你,确实也是此处受了伤。”
那个伤口究竟是怎么来的,贺岁安也记起来了。
是她同父母去旅游,走散时,撞见被通缉的亡命之徒,男人怕贺岁安报警,暴露他行踪,用砖头砸破贺岁安的脑袋,想杀了她。
也不知为何,她被人用砖头砸破脑袋后,竟进入了看过的一本书里,还穿着当天去旅游的裙子。
她到底是死是活?
自己有没有被人杀了?还有没有可能回到现代。
贺岁安不知道,也不确定。晕过去之前,那个亡命之徒以为她必死无疑,跑了。在贺岁安意识消散间,似乎有别人走了过来。
来人对她说了几句话。
“你的任务……是要……牢记……千万不要……”对方的声音古怪,像是用了变声器,又像是要借助现代科技才能出声。
因为贺岁安当时快昏死过去,没听清,导致她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不清楚那几句完整的话是什么,只听到几个字,猜也猜不到。
贺岁安想这件事想到入了神,目光涣散地飘落在空中。
“贺岁安。”
祁不砚轻声叫她。
贺岁安蓦地想到他们所有人在原著里的结局,下意识掐住了自己的手,他将她掐紧的手指分开,露出被掐得有指甲印的掌心肉。
“贺岁安,你今晚很奇怪,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
药味飘进祁不砚的鼻间,他却似若未闻,等贺岁安说话,她终于看他,视线在半空交汇。
“我、我不太想说。”贺岁安动了动干涩的唇。
也暂时不想回想原著剧情。
“可我很想知道。”祁不砚将她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腕间蝴蝶银链擦过她,温润烛光洒来,他阴柔绮丽的半张脸深陷灰影中。
贺岁安深呼一口气,退一步道:“那你给我点时间。”
“好啊。”他笑得温柔良善,指腹习惯性摩挲过贺岁安冰凉的耳垂,“你需要多长时间?我太想知道了,等不了太久。”
“几天,就这几天。”
“那我等你几天。”祁不砚离开贺岁安,端来房间的水,又坐回她对面,放帕子进去浸湿,拿起来拧干,擦贺岁安脏了的小脸。
带着凉意的帕子擦过贺岁安柔白的皮肤,祁不砚左手拿湿帕子,右手托着她的脸,固定住,认真又细致地擦去一切脏污。
贺岁安没闭眼,看水盆。
盆里的水涟漪不断,祁不砚那张姣好的脸倒映其中,被分割开,扭曲成像,乍看光怪陆离。
贺岁安一副想看祁不砚,却又不想看他的样子,眼神飘来飘去,摇摆不定,整个人矛盾至极。
祁不砚把她的脸擦干净了。
他手指还淌着水,水珠沿指缝往下滴,坠向铺了毯子的地板上,没发出丝毫的声响,过了会儿,贺岁安背对着祁不砚换新裙子。
落颜公主贴心,提前叫人备好了几套新衣裙,供她换洗。
换好新裙子的贺岁安闷闷地说了一声:“我要休息了。”她走到不大的床榻前,极轻躺下,踌躇须臾,拍了下身边的位置。
“你应该也要休息了。”贺岁安说的话听似跟从前叫他一起睡觉差不多,但有些不一样了。
“嗯。”
祁不砚躺到她拍过的位置。
房内烛火燃尽,四周寂静,贺岁安是趴着睡的,后脑勺刚受过伤,要避免碰到。躺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她忽地睁开眼,睡不着。
贺岁安身旁的祁不砚呼吸平缓,长发间有没拆开的细辫子,与她的发梢相缠,贺岁安蹑手蹑脚爬起,扶着裙裾,跨过他。
她没看到他的长睫动了。
怕穿鞋子走路有声,贺岁安都没穿鞋,赤着脚走,推门出去,找个离房间较远的角落蹲下。
夜风吹得树叶簌簌响。
蹲在角落里的贺岁安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再揉了揉鼻子,仰头望天,不让自己哭,可她太想哭了,又呜呜呜地埋头在膝盖上哭。
她的父母是不是以为她死了,想到这里,贺岁安更哭个不停了,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唯有咬住袖摆,以此来堵住嘴巴。
忽有一道人影出现。
人影从她的头顶投落下来。
贺岁安抬起脑袋,眼睛肿,鼻子红的,泪水滑落脸颊,朦胧的视线里走进了一抹靛青色,她呆呆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祁不砚。
少年缓步走到贺岁安面前,弯腰屈膝,衣摆垂到地上,凝视她:“贺岁安,你为何要哭。”
“好难受。”
贺岁安说的是实话,没有骗他,她太难受了,为自己的遭遇难受,为父母难受,也为祁不砚的事难受,几重难受如大山压着她。
祁不砚指尖点过贺岁安包住后脑勺伤口的白布:“是因为伤口疼得难受,还是因为别的。”
“就是难受。”她抽噎,没对他说真正的原因。
祁不砚抹去贺岁安脸上的眼泪,属于眼泪的滚烫温度烧过他手指,似能烧入骨髓。贺岁安冷不丁又冒出一句:“我怕。”
他看她因哭而泛红的双眼,又去抚摸过,像无动于衷,却有微有波澜:“你在怕什么。”
贺岁安又不吭声了。
她要哭,祁不砚便耐心地等贺岁安哭完,视线没离开过她,只在眼泪掉落的时候抬手擦掉。
有祁不砚在身边,贺岁安哭着哭着就哭不出来了,她渐渐安静,环抱住膝盖,眼睛定定往地上看,小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不砚也半蹲着。
他几缕长发垂肩侧,手肘搁在膝盖上,单手撑脸,就这样看着她,眸底清透,跟能看穿人心似的,贺岁安都不敢直视祁不砚。
过了很久,贺岁安主动站起来,腿麻到快没知觉,扯了扯祁不砚的袖袍:“我们回房吧。”
他们走得很慢。
贺岁安腿麻,走不快。
月光拉长他们的身影,银饰声散于风中,贺岁安偷瞄祁不砚,却被他抓了个正着。
回到房间,贺岁安刚打算爬上床榻,想起自己是没穿鞋出去的,脚底脏了,正要去洗干净,祁不砚用湿帕子包住了她的脚。
贺岁安的十根脚趾头微微蜷缩起来,湿帕子缓慢地拂过她。
她双足在他手里。
等擦得七七八八,贺岁安抽回脚,爬到床的最里面,缩成鹌鹑,空出一大块地方给祁不砚。
祁不砚握住贺岁安的肩头,将背对着他的她翻了过来,继而躺下,拢她入怀,贺岁安表情茫然,睁眼就是祁不砚的胸膛。
贺岁安闻着祁不砚的暖香,手紧张地揪住了他的衣摆。
后半夜,她才睡着。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贺岁安还在祁不砚怀里,知墨站在房外叩门,说是拍卖行的崔姨派人来传口信,今天想见他们,她有要事相告,地点是拍卖行。
知墨来转达口信前,不忘向落颜公主禀报过,她没干涉他们见谁,只是让他们小心点,踏出公主府,可能会有更多危险。
贺岁安回了一句:“我们知道了,谢谢知墨姐姐。”
“贺姑娘客气了。”知墨过来转达完口信就离开,谨记公主的吩咐,不打扰他们休息,也没问他们是否要去拍卖行赴约。
房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祁不砚会去赴约,贺岁安是知道的,于是她起床穿衣。
他们收拾完毕就出公主府,落颜公主时刻关注着他们的行动,在府门前安排了一辆马车,还有她精挑细选的几个武功高的侍卫。
马车比纯走路要快,他们很快到拍卖行,贺岁安和祁不砚一前一后下马车,管事受吩咐站在门口等,见人来了便往里迎。
拍卖行今天没做生意。
伙计也被崔姨打发回去了,偌大一栋高楼只有他们几个人,管事只将他们迎到五楼:“老板在楼上等你们,老朽就先退下了。”
贺岁安踩着木梯上去,崔姨在昨天见面的房间等他们。
崔姨应该没睡好,戴着面具,也掩不掉眉眼间的憔悴,没开口说话,给了他们一叠书信。
她不放心派人转交有关刘衍的书信,亲自给他们才放心:“你们要查刘衍,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希望这些对你们有用。”
贺岁安接下厚厚的书信。
崔姨看了看他们,故作轻松道:“我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她此举也有自己的私心,想令刘衍迷途知返,不要再一意孤行。
在他们要走前,她请祁不砚帮阿宣接回脱臼的下巴,他卸阿宣下巴时用了巧劲,需要祁不砚本人才能接回去,否则容易接错位。
阿宣此刻就在隔壁房间。
祁不砚没拒绝崔姨这个请求,去隔壁房间,给阿宣接下巴,留贺岁安和崔姨待在同一间房间。
崔姨意味深长地扫过她一看就是哭过很久的眼睛。
贺岁安突然鼓起勇气问:“您能不能告诉我,如何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让毒蛊追踪到。”尽管很唐突,但她也还是问了。
崔姨还没来得及回答。
祁不砚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不知何时回来了。

崔姨懒散地坐回平日里算账的那张桌椅, 抱臂看他们。
祁不砚抬步进房,被人接好脱臼下巴的阿宣也跟着进房,他沉默站到崔姨身边,还不能说太多的话, 但阿宣貌似有很多话想说。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