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莲花—— by君子生
君子生  发于:2024年04月26日

关灯
护眼

箱子里装的都是书。
数本写完了的《5年高考3年模拟》乱乱地堆在箱子最上面,这些是高考结束了,需要收拾起来,搬放到楼上杂物房的书。
前几天刚高考完,同学们忙着对答案与搞谢师宴的事,没什么时间收拾东西,今天才有空。
女孩收拾书时,翻找到同学送给她的书,正聚精会神地看。
贺岁安似也身处这个空间,她如旁观者般旁观着这个像是自己的女孩,房间很安静,只有女孩浅浅的呼吸声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跟贺岁安在大周朝住过的古色古香的房间不一样,不同之处数也数不过来,可她又很熟悉这房间的布局,一桌一椅都熟悉。
角落里的衣柜是拉开的,应该是女孩拿衣服时忘记合上了。
衣柜挂了不少衣裙。
颜色、类型很多,又因为是夏天,挂的几乎全是短款衣裙。
下方倒是叠了几套古风裙子,其中一套是橘色的长裙,贺岁安还记得,她失忆当天,身上穿的好像就是这套橘色的长裙。
衣柜里橘色的长裙旁还放了一些绑发的彩丝绦。
女孩看不见贺岁安,只有贺岁安能看见她,她能触碰到实物,贺岁安却无法触碰到实物。
即使贺岁安想过去仔细看那套橘色的长裙是否是自己在卫城时穿的也不行,她碰不到它,只能看到叠放露出来的一部分。
女孩还在看书。
她看得很入神,眉头微蹙着,不知看到了什么。
贺岁安没再看橘色的长裙,看向女孩,女孩对自己被人注视着一事毫无察觉,纤白的手指翻了一页书,目光没离开过书。
里面的内容吸引到她目不转睛,无暇顾及其他。
见女孩一直在看书,贺岁安放在她脸上的视线转到书上,纸张雪白,一行一行字印刷得很清楚,是简体字,而不是繁体字。
可还没等贺岁安看清书中内容,有人在房外敲了下门。
“岁岁。”
女孩合上书,站起来,走过去开门:“妈妈。”
贺岁安抬头看来人。
一名长得跟贺岁安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端着牛奶进房,女人穿着居家拖鞋,熊猫睡衣,头发烫得微卷,用发绳扎了低马尾。
贺岁安一看到女人就想去亲近对方,很想很想,听女孩张口喊她妈妈,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跟着翕动,也叫了一句:“妈妈。”
没有人能听得见。
只有她自己。
女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大纸箱,问女孩是不是要将这些书搬上杂物房。女孩接过她手里的牛奶,抿了几口:“嗯,要搬上去的。”
贺岁安的眼神在她们之间徘徊着,最终走到女人身前,她尝试着抬起手,抚过女人的脸。
她低声:“妈妈?”
指尖从女人的脸穿过,贺岁安摸不到她,手顿在半空。
仍然是碰不到人。
女人抽一张纸巾,她的手也穿过了贺岁安,去擦了擦女孩唇角:“都多大个人了,吃东西还沾嘴,到外头叫人笑话你。”
女孩弯眼笑。
等女孩喝完牛奶,女人拿回装牛奶的玻璃杯,朝房外喊了一声:“老公,你现在在干什么,进来帮岁岁把装书的箱子搬上楼。”
喊完人没多久,身材高大、跟女人穿着同款熊猫睡衣的男人迈入房内,问清楚要做什么,干脆利落扛起大箱子就往外走。
女孩提醒道:“爸爸小心点,里面都是书,很重的。”
贺岁安也出神地看男人。
爸爸……
女人正要跟男人走,却扫见衣柜没关牢,不禁要啰嗦几句,说取完衣服要及时关好衣柜,不然会有灰尘落在上面,很不卫生的。
女孩嗯嗯嗯地应着:“我以后一定会记得的。”
“你啊。”大概是觉得女孩在敷衍自己,女人好气地捏了捏女孩的脸,又去关衣柜,看到了那几套古风长裙,让她改天穿来看。
这几套古风长裙是女人亲手做的,她今年心血来潮开了一家汉服店铺,便想也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做几套,穿起来肯定好看。
谁知女儿都不穿。
年初放到现在有小半年了。
女人关上衣柜,佯装恼怒地再次叮嘱女孩以后要穿给她看,否则就白费她的一番心血了:“你要是再不穿就拿去扔了。”
女孩抱着女人的手臂撒娇,
她答应了。
男人搬完一箱书又搬一箱,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道:“下周要去西安,岁岁你没忘吧。”
男人一头干爽的短发,五官英挺,女孩的眉眼跟他如出一辙,贺岁安想,也和她的如出一辙。
“记得的,爸爸。”
女孩道。
他们要到西安旅游,去看看古代的繁华都城长安,很多历史以此展开,女孩看过的不少小说、影视剧也提到过这个地方。
提起到西安旅游,女人倒是有许多话想对女孩说,她们坐在床上聊起天来。男人没打扰她们,搬完所有大箱子,去通下水道了。
贺岁安双手抱住膝盖蹲在角落里,仰头看她们。
女人是她妈妈。
男人是她爸爸。
贺岁安隐约记起来了,他们是她的父母,可为什么呢,他们和她现如今生活的世界那么不一样,他们貌似不是生活在大周朝的。
不是生活在大周朝,生活在哪里?贺岁安感到很迷茫,不知所措,他们都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她问不了任何人。
她若不属于大周朝。
那她属于哪里,这里?
浓重的溺水窒息感死死地扼住贺岁安的喉咙,将她拖拽回现实,这些记忆画面轰然消散。
贺岁安霍地睁开双眸,看到的是似望不到边的水,垂在身前的长辫子随水而动,漂浮在眼下,发梢系的小银饰映入视线范围内。
这个小银饰提醒贺岁安此刻身在何处,大周朝。
她奋力往上游。
想找回记忆、寻得真相的条件是活着,不能死,况且贺岁安也不想死,只是在坠水时被纷至沓来的记忆片段锁住手脚,失了控。
贺岁安有预感,她很快便能记起所有记忆,它们就在脑海里的某一处尘封着,封住它们的绳索已经断了,罐子也裂开了。
不想死的念头支撑着被记忆片段弄得精疲力竭的她游上去。
游着游着,见到了光。
一道银光。
贺岁安浮上水面。
水珠沿着她的脸下滑,连成一串又砸回到河中。
掉入河里的贺岁安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实际上只过了一小会儿,他们要下水前,贺岁安就自己扒拉着游上来了,沈见鹤松口气。
戴面具男子没能杀得了他们,方才走了,他武功极好,短短时间内,祁不砚无法反杀他。
沈见鹤心情跌宕起伏。
他快步走到岸边,担心问:“贺小姑娘,你有没有受伤。”
贺岁安摇头。
祁不砚站在岸边,少年长身鹤立,似没太多的表情,朝贺岁安伸出手,一截手腕清瘦,有着不少疤,蝴蝶银链在阳光下很显眼。
他没有出言问贺岁安有没有事,只静静地望着还活着游上来的她,仿佛并未为此事产生半分动容,冷静到近乎无心之人。
贺岁安握住了祁不砚朝自己伸来的手,爬上岸。
一上岸,周围沙石便被她衣裙掉落的水弄湿,也溅湿祁不砚的靛青色衣摆,贺岁安游上岸花费的力气太多,没怎么想就扶住他。
祁不砚用另一只手拨开贺岁安脸侧的湿发,露出她被水冲刷过的小脸,像被吓到了,昔日红润面色一去不复返,有些苍白。
沈见鹤警惕往四周看。
他生怕又有人出现,突然袭击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贺岁安坐在岸边缓缓。
她四肢用力过度,一下子卸掉游上来的那股劲儿,免不得会绵软无力,一时半刻走不动。
祁不砚抚过贺岁安湿得黏成一团团的长发,她吸了吸鼻子,随意用自己的手背拭擦掉脸的水珠,皮肤因憋气憋太久而通红。
沈见鹤蹲在岸边等着。
贺岁安这才想起来问戴面具男子,听沈见鹤说他逃了,顿觉可惜,又庆幸他们能平安无事。
她没纠结于掉入水后,又想起来的记忆片段,虽说震撼,但毕竟经历过几次了,贺岁安逐渐能适应自己脑海里矛盾又奇怪的记忆,会竭力不表现出来。
原来她并不是大周朝的人,还有疼爱她的父母。
距离记忆真相又近一步了。
可她却有一抹不良的预感。
也不知不良预感因何而生,贺岁安略显涣散的目光飘忽不定,祁不砚身上的银饰声唤回了她。
阳光晒着他们,暖烘烘的,不到片刻,贺岁安湿掉的衣裙被晒得半干,她双手撑着脑袋,没去看河边那些尸体,看的是祁不砚。
祁不砚低眸看河面。
贺岁安冷不丁用手指戳了戳他,祁不砚转过脸来,她问:“附近还留存着戴面具的男子的气息么?我们可否用蛊去找他?”
“不可。”
他将手浸入微凉的河水中,任凭水流穿梭过指间:“那个人用特殊的东西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像是知道我会用蛊寻人。”
贺岁安睁大眼:“知道你会用蛊寻人……难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查清了你的身份?”
祁不砚没太大反应。
他的手离开河水,几根指骨被水浸洗得清透:“兴许是。”
沈见鹤旁听着,心想,祁不砚是什么身份,他都还没弄清楚呢,到目前为止只知是一个精通蛊术、只谈交易、不谈交情的少年。
他们到长安还没多久,拍卖水玉玦的事也是前几天散播出去的,短短几日就能查清祁不砚的身份?幕后主使未免也太强了。
恐怖如斯。
没办法,如今他们在明,对方在暗,想躲也躲不开。
寒从沈见鹤的脚底起,冒出一身极渗人的鸡皮疙瘩,幕后主使不会也查出了他的身份吧。
不过查没查出来都不重要,横竖就是个无家可归的盗墓贼。
沈见鹤倒也不怕。
贺岁安抛了一颗小石子进河里,“砰”地一声响:“他们肯定还会再来找我们的,我们不死,幕后主使是不会放心的。”
沈见鹤仰天长叹,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遇上甩也甩不掉的硬茬了,倘若知道对方是何人还好,关键是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他略一沉吟,问他们:“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些什么?”
贺岁安没头绪。
“等人来杀。”祁不砚站了起来,银饰晃动,几缕长发垂过肩头,高挑挺拔的身影倒映在有涟漪的河面,变得微微扭曲。
沈见鹤眼皮一跳。
好一个等人来杀,此话听得虽惊心动魄,但是也在理,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贺岁安缓过力气后,他们原路返回长安城,又不知道幕后主使会在哪天再来杀他们,待在河边干等着作甚,先回长安城内。
他们没去报官。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官府不会管,也管不了,即使受理,最后仍然会是不了了之的结果。
这一趟无功而返。
烈日当头,直照着拍卖行的高楼,崔姨身在楼阁中算账,拍卖行有账房先生,但她也会重新核实一遍,防止有人中饱私囊。
楼阁第五层是属于崔姨的私人地方,很少到此处来,所以很安静,只有拨动珠算的声音。
独处时,她还是没摘下银面具,只露出上半脸。
漏壶里的水滴答响。
晌午已到。
崔姨合上账本,捏了下鼻梁山根,只见戴面具男子掀开珠帘走进来,步伐轻盈,蕴含内力,他向她恭敬行礼:“崔姨。”
账本被崔姨随手扔到一旁,她单手懒洋洋地支在桌上,似随口一问道:“你去了何处?”
戴面具男子迟疑。
崔姨改为抱臂靠椅子:“怎么,阿宣这是不想说?”
阿宣是戴面具男子的名字,是她以前给他取的,阿宣听见崔姨喊自己的名字,立刻跪下道:“阿宣绝不会做对崔姨不利的事。”
以前阿宣是个任人打骂、虐杀的贱奴,崔姨救下的他,自那天起,他视崔姨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她。
崔姨抬眉:“我问你,你昨晚到底去了何处?”
“长安城六里外的河。”
阿宣如实回答。
她漫不经心地倒了杯酒,手轻摇酒杯,闻酒香,就是不喝:“长安城六里外的河?为何?”
“我……”阿宣为难地看着崔姨,不知该说不该说。
崔姨:“说。”
跟在崔姨身边有十年的阿宣自然听出她语气中蕴含的怒火,他忙开口:“杀人。”
酒杯里的酒泼到了阿宣身上,崔姨忽地站起身,过去给他一巴掌,揪住他衣领:“这么大一件事,你竟瞒着我!好啊。”
“若我今日不问,岂不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怒极了。
阿宣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她说对了,若崔姨今日不问,阿宣是不会主动说起的,因为不想她参与进来。
崔姨还欲说些什么。
腰佩玉玦的男子的出现阻止了她,他温笑着牵过崔姨的手:“崔娘,是我让他去帮我处理点手底下的人,你就别动怒了。”
不用男子说,崔姨都知道是他,阿宣当她是母亲,却也当男子是父亲,只听他们二人的话。
阿宣见男子来,识相退下。
崔姨第一次甩开男子握她的手:“我不管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但希望你不要牵扯到阿宣,你就不怕派他去杀人,他会被人杀?”
男子也不恼她甩开自己:“阿宣武功高,是不会有事的。”
崔姨深呼一口气。
她直视着男子,忽而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苗疆天水寨人不杀苗疆天水寨人,苗疆天水寨人也不害苗疆天水寨人。”
“阿宣是我的人,代表我,你派阿宣去杀苗疆天水寨人便是违反了我的行事规矩,你可知。”
崔姨眼底透着失望二字。
失望他做此事前没和她说过,失望他做此事前没考虑过身为苗疆天水寨人的她的处境、感受。
男子静默无言。
半晌后,他似无奈地叹气道:“你都知道了。”
另一头,从河边回来的贺岁安他们在长安城的城门口分开。
沈见鹤回去收拾东西,搬到客栈街住,他觉着他们几人待一起会更安全些,互相有个照应。
不是入住贺岁安住的那家客栈,沈见鹤住隔壁的客栈,本来他是想住同一家的,从她口中得知价格,毅然决然选择隔壁的客栈。
贺岁安便与祁不砚回客栈。
在回来的路上,她衣裙、头发全被晒干了,跟早上出去时没两样,就是辫子可能有点乱。
掌柜、小二没看出什么,只抬头看一眼,又做自己的事了。
他们径直上楼,回房间。
贺岁安锁好门,去衣柜打开包袱取衣服,裙子虽晒干了,但穿着就是不太舒服,想换过一套新的,于是绕到屏风后面换。
祁不砚坐在床榻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腰间骨笛,望着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落地屏风倒映出少女身影。
屏风内,贺岁安解开裙带,褪下外衣、襦裙,搭到屏风上方,正要穿新裙子,牵动后肩,疼得嘶一声,伸手一摸,发现受伤了。
也不是很严重的伤,应该是跌入河里时,肩被河里的石头刮过,蹭伤外皮了,只有点血丝,没渗出衣裙外,所以没人发现。
祁不砚的毒蛊一闻到贺岁安的血,就会有躁动。
毒蛊在地上爬来又爬去。
它们能闻到人不能闻到的味道,自也能闻到很淡的血味,她的血又是毒蛊最喜欢喝的,微不可闻的血味一散发到空中就闻到了。
最熟悉毒蛊的莫过于将它们炼化出来的祁不砚。
他将毒蛊放出房间,毒蛊依依不舍地离开,祁不砚看向屏风后面的身影:“你受伤了。”不是问她,而是下了定论。
贺岁安穿好齐胸襦裙:“小伤而已,没事的。”
“你出来给我看看。”
祁不砚说。
贺岁安穿戴好衣物,走出屏风,他们都赤身相对几回了,想看伤口是否严重并不算得什么。
更何况那伤口只是在她肩背上,稍微拉开点外衫就能看到,贺岁安手扶长了点的裙裾走向床榻,坐在祁不砚的面前,背对着他。
然后,她慢慢地拉下肩头处的外衫,露出有伤的肩背。
祁不砚看贺岁安的伤口。
是擦伤,并未流出血,表面有一层淡淡的血丝,他轻轻地抚过伤口边缘,温热贴上贺岁安袒露在外的皮肤,引起一阵酥麻。
贺岁安盘腿坐着,双手搁膝盖上,长发全拨到身前,方便祁不砚看自己肩背的擦伤,她耷拉着脑袋,露出来的后颈如无暇白玉。
“我都说了是小伤。”
她嘟囔道。
见祁不砚许久不说话,贺岁安想拉起外衫,不理这个伤口了,却被身后的他握住手,她微怔。
祁不砚俯身吻住了贺岁安肩背的擦伤,一点一点地舔舐过。
贺岁安双肩不自觉耸起。
“贺岁安。”
“你以后不要受伤了,我不太喜欢。”少年掌心又覆到贺岁安的腰腹,此处有道伤疤,那是他以前挖她体内的阴尸蛊时留下的。
这道伤疤是祁不砚亲手留下的,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的他却很想替贺岁安去除掉。
祁不砚将贺岁安转过来。
二人面对面,她心跳加速。
他拉下贺岁安的齐胸襦裙,她不明所以,但也没拦祁不砚,只见他俯身也吻住了她腰腹的伤疤,伤疤是淡粉色的,形状偏狰狞。
祁不砚含吻着这道旧伤疤,好像希望它能够消失一样。

第67章
旧伤疤自然是不会再疼的了, 贺岁安却没想到祁不砚会去吻自己的旧伤疤,在吻落下之时,感觉那处像是被一团烈火灼烧过。
薄唇温度高,烫心似的。
她先是表情一呆, 再捧起他的脸, 让那一抹温度远离。
少年的脸在贺岁安面前放大, 他生得极为艳丽, 却又是恰到好处的那种, 像他的蛊一样,能在无声无息中蛊惑人心, 勾人堕落。
贺岁安松开祁不砚, 拉起齐胸襦裙, 继而拢好外衫, 心跳没有减缓的迹象,仿佛要跳出来。
她生硬转移话题:“对了,今天是四月十九。”
四月十九。
他们约定好的, 以后这一天就是祁不砚的生辰, 贺岁安也说过会在今天送一份礼物给他。
祁不砚坐直身子,看着贺岁安,等她把话说完。
刚被他吻过腰腹旧伤疤的贺岁安突然就不自在了,一时间受不住他这般凝望自己, 别别扭扭的,掌心贴上他的脸, 推转向一侧。
可祁不砚转了回来。
贺岁安打算要放下的手又按住他的脸,再一次转开, 他的皮肤很细腻,如同上好的绸缎, 她碰着他的手指不由微微一动。
祁不砚这次倒没再转回来了:“你为何不让我看你。”
“就这样说吧。”贺岁安怎么可能说原因,她不解释,接着问他,“你有什么心愿么?”
“心愿?”
他重复这二字。
贺岁安点头如捣蒜:“对啊,你有什么心愿。”
祁不砚和别人做交易便是以完成对方心愿为条件,最后收取他想要的报酬,没想过会有人问他有什么心愿,他似乎也没有心愿。
在祁不砚看来,心愿一般指的是由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生成、却又暂时无法完成的事情,人想实现它,实现不了,会失望。
因此需要得到他人的相助,方能实现心中所愿。
祁不砚思考了下。
他给出的答案是没有。
想炼蛊王来解开体内的天蚕蛊是祁不砚能做到的事,虽不知蛊王能否真正地解开天蚕蛊,但炼蛊王对他来说是能做到的事。
只要集齐了炼化蛊王所需的几样东西即可,至于这几样东西,祁不砚也能通过自己得到。
无须他人相助。
尽管祁不砚下山是为了收集东西来炼蛊王,解开天蚕蛊,但解开天蚕蛊亦不是他的心愿,因为即使没成功,他也不会感到失望。
没能成功的事,又不会令人感到失望,称不上是心愿,所以祁不砚现在并无自己的心愿。
听了祁不砚的回答,贺岁安眨了眨眼:“真的没有?”
“没。”
他的回答不变。
祁不砚发现贺岁安按住他脸的掌心力度减弱,转过头来看她,反问:“那你有什么心愿?”
贺岁安放下手,又不知往哪儿放,便搁到膝盖上,心乱乱地掰着自己的小指头,据实回道:“我现在的心愿是记起所有记忆。”
他指尖忽轻点她的脑袋。
她抬起头。
祁不砚和贺岁安对视,双方眼底俱倒映着对方,清晰如镜,他极轻说道:“这件事,我无法帮到你,也就无法与你做交易了。”
他们相处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贺岁安压根没想过要与祁不砚做交易,今日听了他这番话才知祁不砚原来还想跟她做交易。
她也不是说以为祁不砚会无条件帮自己,才没想过交易的。
自己的事,最好自己做。
小事,犯不上谈交易。
大事,贺岁安尚未曾遇到过,就算遇到了,她会想先自己尝试着解决,解决不了再找人帮忙,至少当下是不需要同他做交易的。
不过贺岁安倒是有点想知道祁不砚会向自己索要什么报酬。
从卫城到长安,他们都没分开过,一路上遇到大大小小的事,祁不砚是如何处理的,贺岁安清楚大部分,也就知道他行事规矩。
蒋松微之前想和祁不砚做交易,但他手里没祁不砚想要的东西,再加上解蒋雪晚的蛊很难,祁不砚没有答应他提出的交易。
由此可见。
能令祁不砚产生做交易的想法的前提是得有他想要的东西。
贺岁安不觉得自己身上会有祁不砚现在想要的东西,在卫城时,他们是做过一桩小交易,请他帮忙埋葬老嬷嬷,她被他的蛇咬。
此次,报酬应该不是被蛇咬了,直觉告诉她的。
正因为贺岁安对此有了疑惑,才想知道他们要是再达成交易,祁不砚会向她索要什么报酬。
她问出心中疑惑:“若是我们做交易,你会要什么报酬?”
祁不砚像是被问住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
“尚未想到。”祁不砚以手为梳,梳过贺岁安因扎过辫子而泛着卷的长发,她的头发很黑,他的手指很白,二者黑白分明。
祁不砚梳到她的发尾,握住又松开:“就是想和你做交易,得到你要给我的一个报酬。”
贺岁安听得好笑。
她整理了下衣裙,绕回原来的话题:“你今天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心愿,人一般都会在生辰当天许愿的,你今晚也许一个。”
祁不砚颔首。
他们在房间休息片刻,贺岁安说想出去,她也知道他们处境危险,不宜到处走,但生辰礼还没准备呢,出外面就是为准备礼物。
如果他们是一起出去的,以祁不砚的脑子,大概能猜到她准备的生辰礼是什么,没了惊喜。
这是贺岁安为祁不砚过的第一个生辰礼,她希望能过好点。
起码给他个惊喜。
贺岁安没说对祁不砚说想出去的原因是什么,只说她想独自到外面做些事,为降低危险,傍晚必归,还主动提议带上红蛇。
祁不砚没拒绝。
他召来红蛇,放到贺岁安掌心上,冰软滑腻的触感令她险些把红蛇抛了出去,红蛇竖瞳盯着贺岁安,像是警告她别扔它。
少年似很温柔地抚了一下红蛇的脑袋,它不再盯着她看了。
贺岁安战战兢兢捧着红蛇,虽是她为了让祁不砚放心,提议要带上红蛇的,但还是有点小怕,可不可以让红蛇在地上爬着跟她?
她看了眼窗外的大街。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街上的人好像更多了。
红蛇若是在地上爬,先不说会不会吓到人,它兴许会被人踩,蛇被人踩会本能反击的,无论是它被踩,还是它咬人皆不好处理。
贺岁安没放下红蛇,捧着它离开房间下楼,客栈大堂的掌柜、小二默默地跟她拉开了距离。
她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
捧着一条毒蛇上街,行人避之不及,太招摇了。
不然问掌柜借一个菜篮子,将红蛇放在里面,再往上面盖一层布,拎着上街?贺岁安认为可行,于是开口问掌柜借菜篮子。
掌柜不明白贺岁安为何要捧着一条蛇到处走,但客人有需要,他们客栈会尽量满足的,转身喊小二去后厨给贺岁安找个菜篮子。
菜篮子还有几片菜叶,贺岁安倒了出来,让红蛇进去。
红蛇不情不愿爬进去。
贺岁安又问掌柜借一块布。
当布盖上菜篮子后,红蛇的身影便消失在人前。
待安置好红蛇,贺岁安拎着菜篮子往客栈外去。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大开着门迎客,人稠物穰,驶过的马车、牛车络绎不绝。
贺岁安找几位行人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便直奔目的地。
前往目的地途中,有一个人从旁边走来,撞到了贺岁安,她被撞得一趔趄,幸亏反应快,扶住身旁的摊子才堪堪稳住身形。
红蛇也被撞得晕头转向,在狭窄的空间里滚了几圈,贺岁安握紧菜篮子,没叫它跌下地。
卖花瓶的摊主好心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
贺岁安看向撞她的人。
撞她的人是一名男子,男子玉簪束发,身材清癯,一袭蓝色的圆领华服长袍,袖摆两侧绣有细致的金线云纹,腰佩玉玦。
他剑眉入鬓,眼尾有岁月留下来的细纹,却不掩容颜出色,丰神俊朗,仪表风度皆不凡。
男子身后还跟有两名护卫。
“抱歉。”男子目露愧疚,为刚撞到贺岁安一事道歉。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