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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主大人要做女皇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翡翠郡。人们穿着节日里的盛装涌上街头,欢呼着,雀跃着,冬天里找不到鲜花,他们手中就举着彩旗和鲜艳的剪纸。从高处看下去,就仿佛地面上铺开了一卷最华美、最色彩缤纷的挂毯。
翡翠郡的所有店铺和餐馆打出折扣,在招牌上装饰彩带,就好像今天是开业纪念日一样。他们也是在心里这么想的,没有领主大人——现在该叫女皇陛下了——他们哪能把生意做的如此火热?
一些店主甚至动了把店庆日改成今天或是女皇陛下加冕日的心思,不过他们又想,倒不必他们自发做这个决定,这一天本就会成为节日的。
许多人得知这个好消息,在激动之余想送上自己的祝福,却无法去到帝都。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维尔卡斯即将前去参加女皇陛下的加冕典礼的消息,就拜托他带去他们的祝福和礼物。
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物,要和维尔卡斯同行的苏狄特骑士为难道:“这些要装好几马车吧,带上它们,我们还赶得及加冕典礼吗?也许我们可以挑一些轻便的,剩下的以后再运送到帝都。”
维尔卡斯一样样抚过这些饱含着拳拳心意的赠礼:“这都是大家的心意,许多甚至是特意为加冕礼准备的,晚了就缺失了其中的意义。”维尔卡斯一点都不想让安珀感受到的来自民众的敬爱打上折扣。
他下定决心道:“你们还按原计划快马到帝都,我要坐船去。”
苏狄特骑士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坐船?”
坐船怎么了……坐船不就和骑马一样吗?
登上船只的维尔卡斯在甲板上催眠着自己,海浪起起伏伏,就如同马儿奔跑起来,颠簸稍微大了一点,就是马儿正在飞越一处壕沟,闭上眼睛,风吹拂在脸上,完全和在陆地上没有任何区别……呕……真的……呕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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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稳定民心,为这场加冕典礼的留出的准备时间并不多,但每一项流程都经过精心准备,确保这会成为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加冕典礼。
加冕日很快到来了。
安珀身穿曳地的长披风,披风由翡翠郡的知名服装设计师玛莉提丝和嘉比里拉设计,并带领绣工最精巧的服装工人加急缝制出来。上半部分绣满天上无尽的繁星,繁星之下,用金线绣着许多神秘的纹路,那是受安珀陛下统治的海洋、山岳、以及数十个城市的名字,共同汇成了这座庞大的帝国。
披风边缘用最细腻的白鼬尾装饰,如同一层闪光的雪绒,翡翠郡一时间凑不齐如此多没有一点杂色的鼬尾,是苏狄特人拿出了他们的珍藏——苏狄特人不仅是北境最好的雇佣兵,还是最好的猎人。
她头戴皇冠——不是来自帝国各代帝王所流传下来的那些,而是一顶新造的,由精灵设计师绘制,矮人工匠打造,人类商人们贡献材料的王冠。
王冠主体由金银和白金构成,帽子是用紫色天鹅绒缝制的,王冠上唯一的形状就是圆环,没有终点和起点,象征安珀不朽的统治。八个环从冠环上升起,在王冠顶部红宝石处微微向下凹陷,和一条珍珠带相连。四个箍的形状像橡树叶,另外四个箍的形状像月桂叶。下缘则滚边镶嵌了一整圈小圆钻石,呈现涡形和海浪的轮廓,象征着王冠的主人征服七海。
这顶王冠在安珀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制作完成,与维尔卡斯千里迢迢送来的其他礼物一起摆在了帝都王宫中。
在众多备选的王冠中,安珀独独选中了它。
也许上边的宝石没有历任帝王传承下来的璀璨澄净,但它对安珀来说分量更重。
她的国家来自征服而非传承,她有她自己的冠冕,上面镶嵌的是熠熠生辉的民心、民望和民意。
这条加冕之路两侧各放着一个三足盛器,左边是受安珀统治的各个领地的泥土,右边是翡翠郡每个村庄自发献上的一捧谷物。
一捧谷物均分到整个村庄,一户人家都出不了一粒,但他们就是为这一粒谷物抢破了头,这是要参加女皇加冕礼的谷物,这谷物出自他们的田地中,就如同他们也亲眼见到女皇陛下登上了王座!
在庄重的乐曲声中,安珀一步步向前。
她背负着沉重的担子,沉重的不是王冠上的宝石、手中的权杖、拖曳在地的长披风、绣金的外衣,而是万千人的希望和期许。
在这条路的尽头,教皇布鲁尼等待着她,并对安珀说出了提前被她改的面目全非的誓词:
“你是否愿意庄严承诺,宣誓统治伦斯特帝国的人民,维护他们的权利,倾听他们的声音,尊重他们的意愿,为他们谋求福祉。怀着仁慈之心,秉持公正和公平,尽己所能,守护你的国家和人民,维护国家的和平与繁荣,保障人民的幸福与安宁?”
安珀:“我愿庄严承诺。”
“愿您得偿所愿,安珀女皇陛下。”
无需教皇为她带上冠冕,安珀的王冠早已由她自己戴上,她转过身来,望向远方。她的视线所及之处,人们皆向帝国的新主人颔首以示敬意。
加冕仪式圆满结束,浑厚的礼炮声响彻帝都上空,如同雷霆的神明擂起了战鼓,整个帝都的钟声也被敲响,庄重而威严回荡着。
民众们微微仰头,侧耳听着钟声,这天是个晴好的春日,暖流融化了冰层,滴下第一颗宣告春天的水珠,随着秋风摇落下来的草木种子被湿土裹住,繁殖出旺盛的根须,闪着亮光的小溪向前奔流,细小的嫩叶喁喁细语,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
许多年后,人们这样称颂他们的女皇安珀陛下。
每一条道路,都有它的铺路人,每一块田地,都有它的开荒者,每个伟大的时代,都有它的创建家——
是她给了这个时代意义。
征服一个帝国也许很难,但更难的永远是统治一个帝国。
成为帝国的新女皇之后,安珀最先面临的就是官员不足的问题。
就以执法体系为例,伦斯特帝国的执法权是分散且混乱的,教会有宗教法庭,领主有庄园法庭,在受领主和教会影响稍小的村庄,由乡绅担任治安法官,开设简易法庭,处理一些较小的案件,这些乡绅不会得到来自上级的任何报酬,与此相当的是,他们也受不到什么约束。
纵观这个执法体系,处处都透露着“自治”两个字,权力被乡绅、贵族和教会掌握着,反正和皇帝这个帝国的权力中心关系不大。
安珀想要完全取缔教会的执法权,就得有人代替教士和贵族去做这个法官。
许多教士接到了当今的安珀陛下打压教会,教会可能要失去独立的执法权的消息,但他们都不以为意。因为他们大多同时既是教会人员又是贵族,还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学者。难道要几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来为当地的人民主持公道吗?不管在哪个阶层中挑选,总是在有限的人选中挑出执法者。
如果想彻底摆脱教会和贵族的影响,难道从哪里会凭空生出来许多识文断字,熟读法律的人才来吗?
自大的法官们这样想着。
不过在安珀看来,识文断字的人很多,陈旧的律法也不必太过精通,否则反而落进了套子中,为这旧律法明晃晃维护的阶层服务了。
自从女皇陛下加冕以来,翡翠郡就像是沸腾的油锅,始终有新消息传来,掀起新一轮的热潮。
“母亲,陛下公开招聘选拔各地法官,我已经通过了考试,要去因萨罗城上任了!”
一个年轻人兴冲冲地跑进家门。
他的母亲怔住了:“做法官,这是真的吗?你在学校的成绩虽然不错,可是学的也不是法律,你又是什么时候去参加的考试?因萨罗城又在哪?”
年轻人将母亲的疑问一一解答。“当然是真的,这是女皇陛下发下的公告,盖有印鉴的。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做法官,先要实习,也要看当地的情况如何,这就有些复杂……因萨罗城在我们这的南边,又在帝都的北边,我来给您画一下……”
翡翠城的专业学校中设有法律系,但法律专业出身的人不可能填补整个帝国庞大的执法和司法人员空缺。反正这些实习法官也不是立刻就上任裁断公道的,这次考试筛选的主要是个人品质和学习能力。
经过儿子的讲解,母亲差不多弄清楚了因萨罗城的位置——这可真是太远了,许多人一辈子也不会去到那么远的地方,更别提经常往返了。
能做官是件大好事——法官也应该是官员,是为陛下效忠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可如果儿子去了那,要多久才能回家一次?
但这位母亲又清楚儿子的想法,翡翠郡在不断的扫盲和鼓励入学的氛围下,人才之间的竞争很大。一个从专业学校毕业的人绝不会找不到工作,但能获得的职位和待遇却比不上几年前拥有这个成绩,甚至是不如自己成绩的人。
这就让很多人在不服气之余,生出了新的想法。翡翠郡的许多岗位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别的地方不还是一片等待开拓的沃土吗?整个帝国都是女皇陛下的了,何必执着于翡翠郡呢!
这时又有一批批招聘公告散布开来,空缺的岗位如此之多,发展的空间又是这么大,只有一点离开故土的缺憾,但这点缺憾对于接受过教育,急于证明自己价值的许多年轻人来说,完全算不上阻碍。到帝国各处去吧!这是为陛下分忧,也是为自己挣一份前程!
许许多多的年轻人拜别了父母,踏上了履职的道路,他们安慰依依不舍的家人:“各地的水泥路已经快要修好了,还有方便舒适的船运,让旅程没那么难捱。听说安珀陛下还要建一种叫做铁路的新路,新式的车子跑在这种轨道路上,要比马车快上好几倍!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时时来见我,等我在那边安顿下来,也能把全家人都接过去。”
这些年轻人去到各个城市,有的成了学校的教师,有的做了新工厂的主管,也有的,顶着原本法官的白眼进入了执法和司法机构。
原本的法官观察了这些新人几天,就觉得当初提心吊胆的自己实在是傻透了,他们明显从来没审理过案件,对律法也一知半解。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誊抄过去的诉讼案或者跑到街上与人谈天说地。
这样的新人怎么可能取代得了他们呢,民众不会信服他们,他们看起来也不急着争夺裁断案件的权力。
在这些旧势力不知道的地方,源源不断的案宗汇集到帝都,新法官们到民众中了解各处的风俗习惯,对风俗习惯中的积极因素进行收集整理,讨论其中能转化为有效的司法裁判资源的部分。他们也是很擅长写报告的,抄录的案宗中有许多叫人愤愤不平的,新法官刚开始被气得火冒三丈,办公室里经常传出怪声,许多听到这声响的人都认为这是他们没法掌权,被气到发疯了。等这些新法官冷静下来,他们也不只会发泄情绪,而是思考其中值得改进的部分,想办法填补那些不够缜密的法条,汇成书面报告呈递上去。
法律的制定不能脱离于时代,众多法学专家在安珀拿出来的范本上进行修改,又有分散在帝国各处的年轻法官们收集来的实例,新律法在女皇陛下加冕一年后颁布。
为了纪念女皇陛下过去曾经亲自经营的领地,这部新律法被称为【翡翠明镜】。
同时,又有【废除奴隶制、农奴制以及类似制度的公约】【妇女权益保障公约】【儿童权利公约】【消除种族与宗教歧视公约】等法律颁布。
新律法的颁布,对往日能倚仗权势、财富和地位为所欲为的那些人,是加诸了一层重重的枷锁,对于弱势群体和普通民众来说,却是多了重重保护。
有了新律法作为司法和执法者的行为准绳,新任法官一下子有了底气,他们漫长的实习期结束了,眼下要真正履行这个岗位应有的职责了。
这些积攒了太多不平,终于可以大展拳脚的司法者和执法者,总是尽己所能给出公正的审判,不偏袒强者,也不欺压弱势。
在远离城市的乡村,随着水泥路的畅通,也不止是乡绅和地主的天下了,有巡回审判法庭开到这些偏远处,如果案情不严重,往往就地立案开庭、当庭调解结案,免去了村民来回奔波的不易。
他们还鼓励平民学习法律,免费旁听普法讲堂,一个人不懂法,就不知道别人侵害了自己的权益,更别提奋起反抗,得到补偿了。
一时间,对新律法和新法官的赞誉在民间盛行。
把握着旧权力不放的那些贵族和神职人员这才发现,他们被完全摒弃到新的法律体系之外,而且求告无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新人取代他们。民众都为新律法欢呼叫好,谁也不怀念那些偷了一块面包就是重罪的年代。凭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即便打死了人,也能凭借各种名目逃脱惩罚,而他们只是因为快要饿死窃取了一个铜币或一块面包,就要被指控犯了偷盗的重罪?
那些旧势力转而去寻找他们的靠山,教会一定愿意为他们据理力争的!可是连教皇都不出声了,他只在女皇陛下的加冕仪式上出现过一次,就以身体欠佳需要修养为由,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在教皇的退避和女皇的强势下,帝都以及各处的教堂和修道院被拆了许多,理由却是那么可笑:宗教活动许可证没批下来、消防检查不合格、主持宗教活动的教职人员未得到从业资格,甚至还有许多修道院因为税务问题被迫关闭。
那些民众捐赠的物资、土地、钱币,竟然被女皇要求纳税,还有税务机构前来审查,税务人员还展示了翡翠郡教会清楚透明的捐赠记录,号召大家都按照这个标准来。
各个教堂和修道院当然不会听了,若要把每一项捐赠都清楚的记录下来,要怎么解释献给神龛的罩布为何变成了教士情妇身上的裙子,本该在圣堂中发光的蜡烛在神职人员家中长明,献给曦光的土地上建起了主教的别墅?
可是,女皇的税务官竟然还懂得钓鱼执法,他们先零零散散地遣人捐赠一些物品,将来又在修道院的捐赠记录中寻找它们——理所当然是找不到了。
税务官下了最后通牒,所有的修道院都要补税,神职人员苦不堪言,信众们捐赠的多是物品,可他们要交的是按物品价格折算后的钱币啊!又不能明晃晃的把信众们捐赠的物品卖出去,那就真把贪污亵神写在脑门上了,所以越是收受民众的捐赠,要缴纳的税款就越多,修道院就越穷。
几番折腾下来,竟然出了一件奇事,修道院破产了。
这真是闻所未闻,谁敢征神明的税?别说是不值钱的物品了,曾经偌大一个主教区,上万顷的土地,从来没给皇帝交过一个铜币的税!
可女皇陛下就敢。
她要收税,要换人做官员,谁敢与她叫板?那数以万计的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虽然有不少退役,去帝国各处做了基层官员和工厂管事,却还剩下那么多,而且还在持续不断的吸纳新血液,刻苦操练,随时在为一场战争做准备。
于是这些想大闹一场的旧势力悻悻地偃旗息鼓了。
这不是认输,这是蛰伏,他们安慰自己,总有一天,曦光会再次盛大起来的!
第148章 番外二
“好了,大家都制作好了万花筒,现在可以将你们手边的弹珠投进去了。”讲台上的老师提高了声音,“大家有没有看到什么神奇的画面?”
在达凯镇一座新落成的小学内,一群孩子坐在崭新的课桌旁,小心翼翼地向自己刚刚制作好的万花筒内投入弹珠和材质,只是这一间教室,一眼看去,就能看到好几个不同种族的孩子。
“哇!”孩子们发出惊奇的声音。
“是花朵,好多花瓣的花朵!”
“才不是呢,是弹珠,一个弹珠落进去变成了许多个弹珠!”说着,这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己珍藏的零食——一块奶糖丢了进去,又将万花筒翻过来,期盼着从里面倒出成堆的奶糖。
可是——咔哒,落到桌子上的还是原本的那块。
唔,为什么呢?
“同学们,我们看到的美丽画面反映了光的反射原理,光是一种能量……”
在这间低年级教室,比玩具还要有趣的教具吸引了所有学生的注意力,使他们贪婪的吸取着老师讲解的知识,而在几个教室之外,稍微枯燥的知识让几个高年级学生走神了。
“在比例里,两个外项的乘积等于两个内项的乘积……”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板书。
“蕾妮,一会儿的体育课我们去踢球好不好?”
“我妈妈上次埋怨我把鞋子踢坏了,花了四个铜币才补好——好贵,可以买好几块糖!”
“来嘛~少了一个人,我们肯定要输给帕克他们了。”
“好吧——”被叫做蕾妮的女孩迅速端正的坐好,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教导主任来了!”
警觉地向教室后的小窗闭了一眼,所有说小话的孩子都牢牢闭紧了嘴巴,全神贯注的看向前方的黑板。
小窗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两个长耳朵的轮廓,那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一位兔族女性,不同于这个种族给人们的温顺印象,教导主任严厉得叫所有孩子看到她都要绷紧了背,不自觉的开始反思自己这一天犯下过多少违纪的小问题。
以至于教导主任的两只耳朵在学生们眼中如同警示旗,一旦出现就要在所有人头脑中拉响警报了。
对达凯镇这样一座小城镇来说,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这一切的变化,先要从远在帝都的女皇陛下加冕开始。
达凯镇的镇民们从未想过,新皇加冕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想,如果以后每年在这个庆祝日当天,有官员给每户镇民发一个面包,那他们就会从心里感激女皇陛下,并祈祷他的在位时间能够长长久久的持续下去了。
可是发下来的不是面包,是许多官员和研究员,然后是他们这个小镇被勘测出有锡矿的好消息。
在很短的时间内,许多铅灰色的工厂建起来了,道路被铺设好,比原本要光滑平坦的多,还有学校、浴室、托儿所、百货商店,都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了头。
达凯镇的人还面对着女皇陛下派来的官员制定的许许多多从没听说过的规定。比如,成年人无论男女,都可以应聘工厂和矿场的工作,前提是识字,如果大字不识一个,无论身体多么强壮,照样不收,于是对着工厂的高薪眼热的人们纷纷入学。
又比如人要经常洗澡,不洗澡不仅使自身容易患病,还会使那些顽固的人失去珍贵的工作机会。这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招聘通知中写出来,属于“个人素质”不过关,如果与能力相近的人竞争,不讲卫生的那一个总是落选。
再比如说,女人也应该出门工作,新派驻到小镇的官员就有很多女人,她们对犹豫不决的女镇民说:“为什么不敢出门工作?难道要看着白花花的银奥雷从指缝中溜走吗?没道理只有男人才能赚钱!尽管去做,遇到麻烦就来找我们!”
在许多固执的老人看来,这简直毁坏了他们过去的生活秩序,女人不肯安分的待在家里;孩子在幼年时不能时时刻刻地得到母亲的看顾,因为母亲把他们放在了托儿所;裁决案件的法官有男有女,女人怎么能做法官!八九岁年纪的孩子,已经能为家里分担许多劳作甚至能去工坊做学徒,现在不得不去上学,而且一上就是许多年!不给家里赚来一个子!
奇怪的是,这些规定没费多少力气,就自然而然地推行下去了。
对那些为生计奔波的民众来说,使他们得到好处的,就是好政策,别管它多么奇怪,听话就对了。
那些一个人的工资就抵得上原来一家人收入的高薪职业,有的是人竞争,轮不到谁在那里故作清高的说我们家的女人是不出去做活的。如果还是嘴硬,那就只管看着那些家里有两个甚至两个以上职工的家庭是怎样蒸蒸日上,自己家又是如何依旧拮据吧。
托儿所真是个好发明,女人们交口称赞,天知道她们有多想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顾孩子的工作中挣脱出来。她们总是在不停的生孩子、带孩子,一个孩子带大了,小的又出生了。
往常大家都是这样过的,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当她们能在闲暇时去街面的商店里逛逛,身后不必跟着大大小小一串跟屁虫,耳边也没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才让人意识到这样的时光是多么宝贵。
别说什么担心托儿所里的员工对她们的孩子照顾不周,就是她们自己照顾孩子的时候,因为还要一边兼顾着家里其他的活计,忙得晕头转向,也做不到十分精细的对待孩子,有时一个不留神,孩子一头扎进了牲畜的草料池,掉进泥巴坑,吃了地上捉的虫子,这都是常事。至少托儿所里的人是一心一意只管看顾孩子的,而且价格又不贵。
还有新的法庭和法官,他们开设很多普法讲座,和免费的识字班一样,这里的知识是不需要花钱就能听到的,讲的也全是民众关心的内容。金额很大的金钱交易要签署有效力的合同,可以防止被人欺骗;新律法[翡翠明镜]中关于遗产和税务的最新规定;过不下去的男女可以离婚,不必非要如曦光教会所说“夫妻已成一体,除死亡外,任何人间权力或任何原因都不能将其分开”。要知道就因为这样严格的婚姻不解除原则,制造了多少人为的“死亡”,更别提数量更多的婚内伤害了。
蕾妮和她的父母就是在这样飞速变化的环境中,抓住了机会,做了第一批实现了生活质量飞跃的人家。
因为一家人都是文盲,他们三人是一起上的学,但父母赚钱养家的需求更急切,所以只读了最基础的识字班,就去工厂应聘做工。而蕾妮因为年纪太小,即便不上学,也不允许去做学徒,她的父母又尝到了识字的好处,加上自身的收入已经足够家庭开支,就不执着于女儿上学使这个家庭损失的那点小钱,他们还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只读了个识字班就获益良多,女儿读了那么多书,将来的本事一定比他们还要大。
说到蕾妮父母上班的工厂,她的父亲在罐头厂的铁皮剪裁车间,她的母亲在食品加工车间,这里到处都是机器,因此人要出的并不是蛮力,而是技巧和足够的谨慎。
工厂里制作的罐头蕾妮也吃过,那是她唯一一个承认要胜过糖果的食物。甜甜的罐头水,里面肯定加了不少糖,还有软嫩又汁水四溢的果肉,在嘴巴里绽开的时候,让人什么烦恼都消失不见了!
爸爸妈妈说,这些罐头会被运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的是像蕾妮这样馋嘴的小孩子家里,有的却是汪洋大海上漂浮的船只上,水手们吃了这些水果和蔬菜罐头,就不会得病。
蕾妮深以为然,生病是很不舒服的,可是生病时如果能吃到酸酸甜甜的水果罐头,不管什么人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短短一年,蕾妮一家人就赚到了不少钱,却又忍不住把钱花在了更舒适保暖的衣物、更美味且营养丰富的食物、更保暖的炉子和煤炭上,蕾妮的母亲甚至购入了一些精巧的玻璃器皿,这种既不能饱腹也称不上多实用的非生活必需品,在几年前是绝不可能进入蕾妮家中的,可是现在,不用知会任何人,蕾妮的母亲就在商店买下了它们,因为她自己就赚钱,她有底气买她喜爱的东西!
可是,如果一切没发生过变化,蕾妮这个年纪的孩子要在家里劈柴、烧水、洗衣服、打扫卫生,尽管才十岁出头,却也用不了一两年就得嫁出去了,她的母亲则整日忙于烹饪食物、纺线、缝纫和照顾更年幼的孩子,她的父亲精疲力尽地做着工匠,客人催得紧了,夜里还要点着蜡烛继续干活,母亲也不肯浪费一丝烛火,赶忙拿着针线活过来,在昏暗的烛火下眯着眼睛缝纫。
蕾妮有时候怎么也琢磨不透,全家人并没有从前忙碌,花销也更多,可是生活反而越来越好了,财富就像是凭空生出来了一样。
她带着这个问题去向大人们寻求答案,得到的回答一模一样:“没错,这就是女皇陛下赐予我们的财富。”
不管是谁与他们争论其实是提高劳动生产率导致了国民财富的增加,他们都一概不听,那个什么什么生产率,怎么早不提高晚不提高,女皇陛下来了才提高,那不还是陛下赐给他们的财富!
像蕾妮家这样的家庭,在整个帝国还有千千万万个。
安珀的声望在很短时间内就推到了高峰,民众们太想有一个不从他们身上榨出油水,反而为他们着想的君主了,当人们曾深陷黑暗,就绝不会忘记曙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的感受。所以在许多政策执行前期,哪怕不可避免地出了一些疏漏,民众们也想着他们在别的地方受到的好处,还能互相宽慰,“陛下的初衷一定是好的,但她手底下有那么多人,谁能完全不出错呢?”
等他们发现自己不是自欺欺人,政策不够公允的地方被反映上去,立刻就更改或调整了,大家更确信自己的想法了。
在这个充满希望,竞争向上的氛围中,那些因贫困和压迫产生的沮丧和无力渐渐消散了,人们感受到的是活力与创造力,他们愿意积极的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因为付出是有回报的,财富能积攒下来而不被人夺走,冤屈能够得到伸张。民众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人不是为苦难而生的,人是为幸福而生的。
后来,人们将安珀统治这个帝国之前的那些年称作黑暗时代,尽管纵观历史,这远不是最差劲的那几年。
但在太阳出现后,再明亮的夜晚也是黑夜。
第149章 番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