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黎时微一颔首, 鱼贯地有人进来，一壶清茶、几盘小点摆开，特别地还用上了梅鹤图纹饰打底打造的一只瓷碟，装了一碟子葱油饼摆在了妖精一只的跟前。
“果然还是你懂我。”妖精一只笑起来，更是像有桃花在脸上绽开一样。肉眼可见的，送东西进来的侍者下意识地把头垂得更低了些。
东西都很精致，侍者们也是业务娴熟，很快，东西摆完，人退出，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位客人。黎时抬指尖在自己手腕上的光脑上敲了敲，一声悠扬的笛音响，屋门处一道竹帘从顶卷落，全息影像无声无息，只光影缭绕，遮住了那扇门——这意思，就是“勿扰”了，撤除前，门外的人不会再做任何事，连敲门也不会，至于屋子里边，更会是一个安全的空间。
黎时这才往妖精一只看了眼：“不要乱放电。”
“有吗？”妖精一只拎着自己私人专属特别定做手工缝制的衬衣领子抖了抖，不以为意地轻哼，“不过是正常表现。”
黎时的眼角跳了跳，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我要的东西呢？”
“这事情挺有意思的。”妖精一只在自己的光脑上按了几下，明暗一闪，一道全息的影像打出在台面的左侧，“你自己看，我就先吃两口了。”葱油饼就在他身前，他抬手捻起一张送到嘴巴里，另一只手一斜一撑，一头支在桌子上，另一头撑着他的下巴，让他微微地斜了身子，视线也落了过去。
“是幽烟一缕。”说是让人自己看，妖精一只还是开口介绍了一下。
其实不用他说，黎时也认出了影像中的人。幽烟一缕现实中的名字叫“陆悠悠”，这个陆悠悠，真是任何时候，无论在哪里，都有绝对吸引人目光的能力——她太美了，是放在整个联盟整个娱乐圈里都顶尖的资质，尤其是现在她还穿着盛装。
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看幽烟一缕穿过这样的服饰、做过这样的打扮，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现实里，而现在影像中的她，长发披落——看得出经过极精致的发型打理，发丝被吹得微卷，却又不是那种成熟女人的张扬美艳，而是淡淡的，带一丝乖乖女奇诡的出格，就像一个一直被要求留长直发的学生妹妹偶然地卷入了一场成人的聚会，带着一丝丝侥幸又带着一丝丝好奇，偷偷地用卷发棒把自己的长发卷了那么一卷，没有烫，不敢烫，因为回去她还要继续做自己的乖乖女。
黎时看着画面中“陆悠悠”头顶上戴着的闪闪发亮的钻石小发饰，蹙起了眉头。
“觉得奇怪吧？我也觉得。”葱油饼很脆，咬一口，细细碎碎的面皮子就往下边掉，妖精一只拿了个空碟子接在下头，嘴里不停，“幽烟一缕居然是这么个美人儿，我可是惊掉了下巴。不过想想这妹子行事，这种往自己脸上下重手的事儿，好像也不是很意外。就是这个——”他抬了抬下巴，用肢体语言形象地加强了一下自己的表达：“我见犹怜？幽烟一缕居然还能点亮这样的属性，我可真是怎么想也没想到。”
“这是在哪儿？”黎时眉头没松，“停车库？”
“有人开了场子，私家的地方。”妖精一只又拿起了一块葱油饼，“那边什么情况我本事不够，没能拿到。也就这里了，她们出发的地方，我从安保监控那头，撬出来了一些。”
“确定去的是那种地方？”黎时问。
“是。”妖精一只回答，“确定。”
黎时往影像画面中看，那里边的陆悠悠，一身精致的小礼服，下摆过膝，小V领开得很浅，是连锁骨也只露出小小一截的程度，鞋子和头饰相配，是水晶款的，在头顶的灯光下，亮晶晶的。这是一套一点都不暴露的打扮，包裹得像是个小公主，干净澄澈，清纯得水灵灵的。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有些人，喜欢的就是这种的。
但有哪里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劲，画面中的这个人，和幽烟一缕现实中的模样长得一模一样，可又分明，有哪里不对劲。
“看到了没，没人拿枪指着拿刀架着，自己去的。”妖精一只眯起眼笑，丹凤眼都缩成了一条线，“怎么样？那个签她的念头，有没有动摇？”
黎时神色不动：“没有。我看中的人，我对她有信心。”
“啧啧。”妖精一只感慨，“有时候我还真觉得你挺值得佩服的。BINGO了，回答正确！”他打了个响指：“来，再给你看些别的。”
画面转换，忽然间整个图像都暗了下来。敞亮的停车通道变成了暗夜里的道路，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奔跑在道路上，两侧扶手的荧光随着人声起伏，追着她的影子。这个人没有穿鞋，赤脚跑在路上，小礼服贴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行进在地上落下淅淅沥沥的水渍，她的头发也湿透了，一些贴紧在脸颊侧边，还有一些垂在脑后，纠结成了一绺又一绺。
黎时喉头一滞，他认出了这个背影。
“没看错，是她。”妖精一只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来。
黎时张了张嘴，声音发出来时喑哑得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她怎么了？”
“医疗报告显示，身体里酒精超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这个——”妖精一只敲了敲光脑，“哗”一下，又一道光落到半空，打出了一行字：“石乙基酸胺”。【注1】
“精神类药物。”妖精一只继续道，“和酒精一起的话，有轻微致幻作用，会使人身体酸软。”
“致幻……”黎时眼神一冷。
全息影像在闪动，画面中，幽烟一缕……啊不，应该叫她陆悠悠了。陆悠悠停了下来，她似乎很茫然，转头四顾着，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伸出自己的双手看了看，继而把手拿开，又探出了一只脚，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样，看了很久。这副模样，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完整，又像是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怀疑，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神智恍惚。
黎时忽然想到了那天试镜，他蒙着脸去试幽烟一缕的本事。她是在楼梯上发起的突袭，她一脚踹飞了他的枪，她晃着腿坐在半旧的扶手栏杆上，“吱呀”声响，但她扬着头，那样怡然自得，那样意气风发。还有游戏里，她在奈何桥以一敌众；她在驻地战时一马当先；她在长安城墙上扇出了团团的烧烤烟气；她在对着他的时候，一摊手，狡黠一笑……
黎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那么多的画面，但他知道，幽烟一缕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画面中的幽烟一缕像个走失的小孩，无助、无奈，他有种冲动，想把她揽过来，想把她这一身的狼狈都赶走，想让她再那么一扬头，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
“是因为药物的作用？”黎时沉着声问。
黎时生气的时候不会显露在脸上，但熟悉的人能感受到他气场的变化。低气压之下，就连妖精一只都收敛了几分，回答得飞快：“不完全是。”他抬手在画面上缩放了一下，拉出了特写：“这里，后颈位置，有掐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人用很大的力气扣住过。”
黎时不说话，掐痕指印的尺寸，他看得出，是个男人。
“还有这里。”妖精一只换了个位置，“额头，有撞击伤，应该是磕到了什么地方。”
撞击的话，有可能是被人推搡的。黎时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皮肤上有抓伤，衣服上的破口是撕裂造成的。”妖精一只没再调细节，停下了画面，“合理怀疑，她现在的恍惚，很有可能是因为受惊过度。”
怒气冲到脑海里，反而让黎时显得更冷静了，冷静得接近冷酷，他的声音也冷得像冰：“那个人是谁？”
“干嘛？想揪出来打一顿啊？那不用了，她大概自己已经做到了。”调侃完一句，妖精一只瞄了眼黎时，立马把话题转了回来，“这里——”
画面后退，像是时光倒流，“咔”，停顿在了一个场景里。
作者有话说：
【注1】药物名称我瞎编的。

第169章
“本来不知道人是谁的。”妖精一只说, “你知道的，做这种事的人，有时候觉得自己该比联盟第一领导人还要受保护。但这一次，有人露了脸。”
妖精一只指跳动的全息影像, 那里边, 一个男人从一扇门里面飞了出来, 紧接着半身湿透的陆悠悠跑了出来, 她的身后追着三五个人, 地上的男人试图起身, 陆悠悠没有停顿, 在经过他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 抬脚横踢，一脚踹在了他的侧脸上, “啪”，隔着影像都能感觉到这一瞬间的剧痛, 因为那男人骤然变形的脸, 也因为那张脸拍在地上时扬起的细小土粒。
“别觉得爽到了。不是他。只是些小喽啰。”妖精一只指了指后面的那栋屋子，“正主儿在里面。私人会所, 调不到监控。但巧了, 这几个喽啰里有人是专属的保镖。”妖精一只又指了指画面中最先飞出来的那个：“有没有觉得他眼熟？”
“赵岩的人？”
“看来赵岩挺出名啊。查过了, 这么巧, 这个人在那一天见过医生。”
“私人会所里没有医疗机器人？”
“有肯定是有的，他私人医生还跑了一趟，都治不好呗。”妖精一只笑起来, “这点我要佩服幽烟一缕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 没断、没折、没脱臼，硬是一只手吊在那里像抽筋一样，死活止不住。赵岩停了近两个礼拜的工作，跑遍了全首都星的医院，要不是这样，我还抓不到他的医疗记录。”
“后来怎么好的？”
“一两个月以后吧，突然好了，莫名其妙自己好的。”妖精一只回答着，忽然“砰”的一声，全息影像里一个喽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白影一闪，陆悠悠的腿蹬了一蹬，从围墙的墙头之上翻了出去。妖精一只按停了画面：“就是这样走掉的，算得是……逃出去的？再往外就有公共监控了，里面的人没追出来。不过这次，赵岩的瘪吃得不小，苦头也吃得不轻，如果他真是传说里那种脾气的话，我觉得他是憋着什么招没使出来。”
“是没死心。”
“什么？”妖精一只没听清。
“没死心。”黎时重复了一遍，“他到现在还没有大动作，是在等着幽烟一缕自己低头。”
“那这个事挺麻烦的，赵岩这个人，有点难搞。”
黎时凉凉笑了一声：“这话你应该和他说，有些人，大概比他还难搞些。”
“你是在说你自己？这可不太像你啊，堂兄。一桩买卖，风险收益有点划不来啊——幽烟一缕可还没红呢，不过是有一点点前途的苗子，值得为她做这些？哎，让我想想，上次你做这种亏本买卖好像还是幼儿园的时候……对！你花了翻倍的价收了个小猪的玩偶，送给了隔壁班的那个谁谁……名字忘记了，反正那个谁，就你说眼睛笑起来好看的那个。”
黎时淡淡的：“黎旭，记性不错。”
“夸奖夸奖。”黎旭，妖精一只，狐狸精大少爷本少，眼睛一眯，又笑起来，“再让我想想啊，好像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见你做过这种事了……”
“那次也不算亏本。”
“恩？”黎旭一顿，“不算亏本？”
“得到了我想要的，付出的就没有亏本这一说。”
黎旭的丹凤眼又眯起来了：“你是在说那个时候，还是在说这次？”
黎时没回答，一抬眼：“就只查到了这些？”
“怎么可能？来来，还有个有趣的。”黎旭在光脑上划了划，浮在半空的全息影像变换，又切回到了最初，灯光微亮，再一次回到了停车库里，黎旭问道，“这个人，认识吗？”
他说的是画面里站在陆悠悠身边的人。黎时一眼扫过：“群星娱乐，艺人经纪，桑蕙。”
“听说行里讨厌她的人叫她妈妈桑。注意这个人。”影像变动，车行出库，一路飞上了夜空，黎旭“啪啪”敲击了两下光脑屏幕，画面推进，照出了车里的两个人。“要感谢联盟这些年科技工作者们的努力，让夜间监控也能这么纤毫毕现。”他挑手指指了指，“唇语，译出来了，直接放给你看？”
黎时微点头。
空中“石乙基酸胺”药名的下方，又开始有文字显现。说是“放给你看”，但黎旭很贴心地还转换了语音，随着文字出现，光脑电子音一板一眼地配读：“不要紧张，只是常规的宴会，公司每年都会安排几场，算得是和投资人们联络一下感情。”
这是桑蕙的说辞。
陆悠悠没说话，她一双手摆在双膝上，是很标准的淑女坐姿，但那双手握在一起，两只手的手指都搅得发了白。
桑蕙把手放到了她的手上。电子音又开始播报：“你如果有别的想法，当然也可以更进一步。”
陆悠悠像是被吓到了，狂摇头：“没有，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了，不用紧张。”车窗外有光划过，桑蕙的眼睛里有什么闪了闪，“不过悠悠啊，这种正式场合，有些应酬也是必要的。公司派你出来，是对你有足够的信任，你可不要辜负这种信任啊。”
陆悠悠的声音细细的：“我、我懂的。”
桑蕙抬起手，帮陆悠悠理了理头发：“辛苦你了。我知道你平时没怎么喝过酒，一会儿自己机灵着点儿，要学会推让知道不？”
“恩。”陆悠悠乖乖地点头。
“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不会，你个实心眼的孩子！”桑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收回手在自己的手包里翻了翻，“这个，拿去喝了，能帮你解掉一部分酒精。”
“谢谢桑姐。”
画面就定格在这里，陆悠悠探出手，接过了桑蕙递过来的小瓶子。
黎旭的声音响起来：“石乙基酸胺。她身体里的药就是在这个时候喝下去的。查过药理了，起效在半个小时之后。前因到这里也理得差不多了，你怎么样？还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自然。”黎时回答。
“表面上看，好像是被骗去的。但你们那个圈子的特性，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未必就不是一套欲擒故纵。她，这个陆悠悠，也未必像现在表现得这样无害。”
“至少她的逃亡是真的。”黎时说。
“这个倒是事实。”
“而且——”黎时声音放缓，略带思索，“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陆悠悠，和游戏里那个‘幽烟一缕’，不太一样？”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了。再给你看这一段——”黎旭调整了下，空中成像消失又出现，画面落回到之前的暗夜道路上，精神恍惚的陆悠悠终于是把自己的脚落下去了，踩到了实地上。
画面特写在她的脸上。
她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升起来了。这个时候，有红色的电子光掠过，是她手腕上的光脑在放光，她似乎被这个全联盟人自小就习惯了的东西给惊到了，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戒备动作。
这个戒备动作就更熟悉了，黎时有种感觉，似乎幽烟一缕回来了，就回到了这具身体上。
半空中的影像没有因为他的思绪有一丝停顿，画面在走，那里面光脑似乎说了什么。
黎时盯着画面，画面里的陆悠悠表情变化，从震惊到困惑到若有所思到接受，最后她点了点头。光脑的光暗了下去，只蒙蒙地在她手腕上亮了一小团，她似乎发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抬起了手——双手就那样贴着自己的脸颊往后，发丝在她指间聚拢，那些纠结的、杂乱的东西被捋成了一股，就被她握在了掌心里，那么用力地拧了一拧，水流顺着长发滴下来，隔着光影，都似乎能听到酣畅淋漓的滴答声。
画面聚焦，黎时在陆悠悠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东西。他肯定了，幽烟一缕在这具身体里面活过来了。
“很奇特是不是？”黎旭的声音又在一边响起来，“我有种现场观摩了一场大变活人的感觉。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了，原因不明，反正现在这个人，我敢肯定，如你所想。恭喜，堂兄，你又对了一次。”
“黎旭。”黎时忽然直呼了名字。
黎旭眼皮子一撩，回看过去：“恩？”
“自从出了幼儿园，你就不怎么喊我‘堂兄’了，会想到这么喊我的时候，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嘲讽我；二——”黎时略顿，“算计我。”
黎旭灿烂一笑：“堂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和幽烟一缕关系不错？”黎时直接打断。
“呃……”
“想让我帮她？来之前，精心设计过吧？一个个片段前后调整顺序，制造悬念、层层递进，还时不时地露两句试探。如果我的回答没有如你所想，是不是你就会开始引导？”
“被堂兄你发现了呢。”黎旭展颜一笑，一点儿也没有小秘密被戳穿的尴尬，反而好像有条狐狸尾巴在身后甩了甩，“不过堂兄你也被我发现了呢，多少年了，你的小心思漏得这么清楚明白，还真是难得一见。幽烟一缕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让你失方寸到了这个地步？”说到最后一句，调侃的意味显露无疑。
黎时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有没有想过，也许不过是发现了你是同盟？”
黎旭盯着他看，盯了半天败下阵来：“算了算了，就算你喝这口茶是掩饰，我也不得不承认，没有破绽。从小到大，真真假假，厉害还是你厉害。”
“说说后续吧。”黎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幽烟一缕……陆悠悠，既然你那边有她的医疗记录，那就是去过医院。这种情况下没有报警？”

第170章
“哼！”黎旭大少爷哼了一声, 抓过一张葱油饼，嘎吱嘎吱地咬得脆响，但到底正事重要，他咬了几口就开始叙述, “妈妈桑那个老狐狸到得及时, 把人带走了, 对医院那边连个说辞也没给——一派安宁, 一点问题也没有, 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解释——果然老狐狸！”
“是个聪明人。”黎时评价。
“你是在说老狐狸？”黎旭问道。
“不是。我是在说幽烟一缕。”黎时回答。
“确实, 幽烟一缕也是个聪明人。”黎旭接道, “比我想象中聪明得太多，简直是大大出乎了意料。看她在游戏里那派头, 我以为她会不管不顾放开来大闹一场呢。”
“然后碰得头破血流。”
“是啊，头破血流。”黎旭感慨, “我帮她复过盘了，这事儿闹上警局, 最后的结果绝对对她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她手头没证据, 身体检查倒是有个石乙基酸胺的结论，但这是个处方药, 并不违禁, 很有可能被判一个药物使用不当；就算加上现在我弄到的那些, 啊, 对，还要排除这中间证据来源正不正规的问题，那也最多就是个互殴, 抓不到背后的人。她是拿着工作签证从边缘星来的吧？一个互殴, 够送她回去了。啧啧, 有时候想想，还真挺不公平的，背着一个身份，处处受制肘。她这也算得是忍气吞声了吧？”
“换个形容。”黎时说，“忍辱负重。”
“……忍辱负重？”黎旭开始时微张了嘴，有些不可思议，过了会儿，缓缓点了点头，“虽说这词儿有些过，但要是撇除了那些国仇家恨的，用在个人身上，也不是不可以。你知道不？之前看这丫头开直播，看她头顶挂个xx娱乐的抬头，我想的是，哪儿来的倒霉蛋，被发配的。现在知道了她的事儿，回头再看，居然看出了一份隐忍、一份乐观、一份‘你把我扔进泥沼，但我自种出一片鲜花’的勇往直前来。”
“这就是你想我帮她的原因？”
“就算是开满了鲜花，也依然是在泥沼地里，现在她缺的，是有个人在高处拉她一把。”黎旭一笑，“我挺喜欢她的，这是事实，我不否认，但你也挺喜欢她的，不是么？”
应该是欣赏吧？黎旭这家伙，从小语言文学的科目就不怎么样，这种词是能拿来随便用的吗？黎时想张口，像纠正他前一句那样纠正他，可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微微漾了一下，忽然就滞住了。
黎旭没看出来，也许是看出来了没揭穿他，黎时莫名间地觉得有点心虚，但他稳住了，正襟危坐地听那小子在那边“叭叭叭”地继续。“像幽烟一缕那种的，很可能被套了个合同的箍。”他在说，“但那个箍也就只是个箍，吓唬人的，广撒网等钓鱼坐地起价，这套路你比我熟，要是你出手的话，应该挺容易直接就给它撬断了。”
“不太容易。”黎时微叹。
黎旭惊讶了：“那小破公司还能不放人？”
“有些价值引得人眼红了。”黎时回答，“我得到的消息，那边是想在游戏那一块，分一分她那一杯羹了。”
“游戏？直播间？那种地方赚到的再顶天也就那样了，能分多少？怎么可能有转手卖出去……等等？”黎旭一顿，忽然地丹凤眼眯成了细长的一条线，“她的那些精品灵宝符？在现实里能转成联盟专利的那些？”
陆悠悠已经逛了人间繁华里好几扇门。
从“烹饪”出来，进了“武学和中医学”，再出来，晃荡到了“服装设计”。
每扇门后的空间都差不多，都是一个类似于堂屋的接待处，都站一个穿一身黑西服戴一副白手套现代人装扮的NPC，在那边做接引。堂屋后边有个角门，穿角门出去是个院子，绕院子一圈，好几间厢房。但也不完全相似，就比如烹饪，一间屋子里锅碗瓢盆灶外加烤箱蒸炉电子定时器，一间屋子里各色食材；也比如服装设计，操作屋里就是古、现两套设计台，绣架针剪、三维电子仪各式各样。倒是也有共通点，每个院子里都有一间图书室，完全是个小型的馆藏，“烹饪”院里，书架上满满当当地全是食谱和食材纪要。陆悠悠在书架前略一盘桓，白手套就出现了。他带图书检索功能，能帮忙找出想要的。
陆悠悠提了句“豆腐”，找出来的是本组合版的电子书，翻开来一看，每一页上都是图片，全都是影像复存。白手套解释，“豆腐”是古物，相关资料也都是文物，所以只有这个摄录的翻拍版。资料还真是稀少，陆悠悠翻了翻，从中间找到了“制作”篇，可惜后边跟的全是残页，最详细的说明也就一行字：“需用点卤之法。卤水分两种……”没了。
还没她懂得多，至少她还知道卤水分盐卤和石膏呢。
指望从这中间找出她想要的配比是不可能了，看来豆腐啊，还得靠她自己去试。接着她又提了个“最畅销”的要求，白手套一脸茫然，又解释，食谱售卖量都不大，没有畅销一说。陆悠悠想了想，也是，这年头没什么人在家里开伙，上辈子跑书店里翻翻，一架子香菇菜心、糖醋咕咾肉的盛景在这里大概是不可能出现的，她转头换了个“最新出版”的要求。“最新出版”也在近一年前了，随手翻翻，做法没提，全都是设计理念，唔，就那种……xx食材来源于xx，千年雪水浇灌，富含xx之类的，看得她眼晕，转手就给还了回去。
几间屋子转过，基本上也就有些概念了，这片地方包罗万象，你要实验有器材有材料，你要进修能查资料能学习，唯一没能体验的是每个院子里都有的一间上了锁的屋子——
据白手套说，那里边是留给专家的专属休息室，专家们不常来，碰不碰得到全凭运气，要是运气好撞上了，那可是个好机会，得他们几句指点是少的，要是看对眼了，得一得提拔也是很可能的。
陆悠悠听出来了，这“提拔”很可能涉及三次元，但她对此没抱太大希望。你想啊，她听到这套说辞的时候是在第一扇门里，烹饪嘛，烹饪得个提拔能干嘛呢？顶天了不也就还是个厨子嘛。现在外头都不是君主制，连捞个好听点的“御厨”封号都捞不到。
不过也有东西是有用的，就比方现在的第三扇门。相比于豆腐资料的缺失，服装这一块就显得有继承多了，虽说在一堆古画里穿插了不少古偶影视剧里的造型有些不伦不类，好歹，总算是有些东西留下来了。刚好，这两天设计卡壳，服装铺子里新品难产，陆悠悠往图书室里一泡，端一把椅子，点一壶香茗，叫一本图册，指挥着全息影像在那里自动翻页，唔……沉浸式充电，“蹭蹭蹭”地，灵感出了不少。
出了这扇门，陆悠悠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可一瞥眼地看到边上一间屋子——机械制造。她心头一动，脚下一转，走了进去。
“少侠，欢迎，欢迎。”白手套是一模一样的，说的话也没差别。
陆悠悠进过几间屋子，已经习惯了，点一点头，直接往里进。
出乎意料，这次的白手套一路跟着她：“少侠不是从这个通道进来的，如果有些东西不清楚用法，还请保持距离。”其实听一个白手套开口闭口“少侠”，是有些别扭的，听他这样说话，更别扭，不过陆悠悠在这里的操作室里转了转，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实在是太多东西根本就看不懂，也太多的精密仪器了——这间屋子比起前面几间，东西要偏现代化得多，而且看起来，很有些操作不当就会伤及人身的意思。
白手套又开口了，NPC很尽责，提醒照做，提点也照做：“这里只摆放了少量，少侠如果有别的需求，可以提出来，如果是常规的，马上就可以安排上，如果是特殊的，那可能需要稍待一段时日。”
陆悠悠没问“稍待一段时日”是多久，反正这里的，她一样也不会用。她转一转身，进了隔壁的图书室。
白手套依然跟在身边，陆悠悠问他：“你们这边，有没有关于‘豆浆机’的资料？”
“豆浆机。”白手套重复着。电子程序在后台滚动，他很快就点了点头：“有的，少侠。”
“有？”陆悠悠挺意外，“调出来看看。”
“好的，少侠。”白手套操作，电子图书很快出现。陆悠悠看着那薄薄的一册，心里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接到手里一看，果然，是本说明书，也是残本，连封面也没有，当头第一页——“九阳”LOGO打在右上角，正文章节名：快速安装指南，下配整机图、配件图外加一份温馨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