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蕙又想说话。
陆悠悠没给她机会。她把另一只手也撑到了桌面上，现在，她两只手成了互撑的角度，这让她可以伏低身子，居高临下地接近桑蕙。她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这个女人，这样看，妈妈桑一脸精致的妆容也不再精致，那些被掩饰掉的缺点暴露无遗，一张皮套得再好，也就只是样欲盖弥彰的恶心东西罢了。
“恶心。”陆悠悠第一次见到桑蕙就有这样的感觉了，现在，终于可以把这个词正大光明地，并且是当面地说出来了，她心里头有种豁然开朗的舒爽，“官司我肯定会赢。这种劳动防护的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没两天就判下来了。知道判下来之后会是什么后续吗？你之前不是想说，要证明我的是我的很难吗？那个属、属……”
黎旭在耳朵里提醒：“专利属权争议。”
“专利属权争议。”陆悠悠复读，这不影响她继续气势迫人，说话说得像机关枪，“啪啪啪”地一扫一片弹孔，“你连劳动工具都没提供，你有个屁的属权！”
桑蕙看起来像是要厥过去了。
啊，对，这一位有精致癖，平时看到手下的人形象不整都要难受，必要发作一番的，现在一个没什么地位的练习生居然对着她说出了“屁”这种词，偏偏她还连话都怼不回来，怕是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虫子爬一样了吧？
这种当面骂人的感觉太畅快了，陆悠悠把最后一段甩出去：“你以为官司你想打就打？想耗死别人就耗死别人？这种状子往上递，属权关系查证这一关就给你分分钟打回来，创作场地是我的，创作工具是我的，创作理念是我的，创作过程是我的——你有个屁的权利！还想提告？你提个鬼的告！”
肉眼可见，桑蕙原本就气到变形的脸更扭曲了。
星际时代，人见的人工智能比活人多，会喘气的互相之间都不太遇得到，这种被指着鼻子就差骂娘了的事儿，桑蕙女士大概一辈子也没怎么遇到过，就见她一呼一吸、一呼一吸了好几次，才算是把自己的理智给找了回来。“陆悠悠，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多年在圈子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还是有用的，桑蕙的声音居然又回复了几分惯有的冷厉，“小鸟还没离巢，就以为她的翅膀硬了，但这只鸟有没有想过，她的翅膀也有可能在起飞前就被折断！”
“哟，折断啊？”陆悠悠歪了歪头，“以为能折得断的，大概是缺了点儿自知之明的吧。”
“陆悠悠！”桑蕙终于绷不住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的约别想解了，要么，就让你后头那家公司准备两千万吧。”
“那大概不太巧，应该用不到了。”
“什么？”桑蕙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还没有接到通知吗？”陆悠悠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做出了一脸浮夸的惊讶，“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公司里举足轻重呢，原来，这种消息都不需要告知你的吗？”她说到这里，刻意地顿了顿，加重了语音：“我的合约解除协议已经落笔签字完成了。”
“不可能！”桑蕙脱口而出，忽然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你做了什么？不，你……应该是你背后那家公司，他们做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陆悠悠咧嘴一笑，“反正大概是对你不太有利的吧。”
“啪啪啪！”陆悠悠的耳朵里传来了鼓掌声。黎旭的声音跟着响起：“漂亮！”
说起来，三次元的真人声音和游戏里电子合成处理过的声音还是不太一样，但是“漂亮”这句话，连用词到语气都和游戏里的极其相似。那个时候，她准备去打驻地战，妖精一只来当她的陪练，云起堂的演武厅里，他曾很多次这么夸过她，在她打出了一些精妙连招的时候，在她终于能和他平分秋色的时候。
现在回想，事情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但一幕幕，忽然地就都很清晰，那种心里头温温的感觉也依然如故。现在和那个时候太像了，引导、提醒，一教一学。
一时有些感慨。
传音里，黎旭又一次发声：“完事了。走人！”
也是，也该走了。
陆悠悠拍拍手，把自己递出去的那张纸从桑蕙的跟前抽了回来。“事情都说完了。”面对桑蕙的时候，她就没那么好心情了，冷声冷气，“今天来呢，不过是想着，以后大概是不会见了，这最后一次气你的机会不能错过了。那么，现在，桑蕙女士，就不说再见了。”
一句说完，再不管不顾，陆悠悠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
电子门开启时的“滴”声响起，桑蕙没有说话。
陆悠悠走出了门，电子门在身后一点点合上，桑蕙依旧没有说话。
——妈妈桑被彻底打懵了。
黎旭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恭喜，旗开得胜。”
既然只是旗开，那就只是开始。四下里没人，陆悠悠压低了声音：“旗开得胜？”
“恩。还有样想你看的。”黎旭好像按动了什么，传声器里“呲”一阵轻响，“出门直接过来，对面楼里，我们分手的地方，我还在。”
分手的地方，是一间茶室的包间。
包间楼层很高，对外是一整面的落地大玻璃，陆悠悠记得，她走的时候，这面玻璃是被调成隔光磨砂状的，淡淡一层柔和光晕遮蔽了视野，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玻璃变成了全透明的，能看到对面她公司所处的大楼。
“来，坐。”黎旭已经取下了耳麦和传声器，面前一杯清茶，用的是洒金青打底的器具，杯壁上一林桃花开，一个美女背影婀娜其中，杯口烟气袅袅，是刚加过水的模样。
陆悠悠有些不明所以：“还有后续？”
“等着看戏吧。”黎旭说着，探身往前，掀开陆悠悠先前用过的杯子，看了看，把残茶倒了，给她添满了一杯，“怎么样，刚刚有没有吐气扬眉的感觉？”
“说实话？”
“说实话。”
“有是有，但是感觉吧，缺了那么一口气，就手还是有点痒，还是想往她头上套个麻袋的那种。”陆悠悠笑着说，一边说，一边侧头去取耳朵里的贴片，那贴片是薄薄的一层膜状物，才刚剥落下来，她就感觉手感不对，拿到眼前一看，没有了，刚刚取的时候还有实物，现在，只剩下了一方细密的水珠。“咦？”陆悠悠忍不住拿手搓了搓。
“一次性的。被人捉到也不会留下证据。”
“现在科技居然发展到这种程度了？”陆悠悠惊了。
黎旭丹凤眼斜睨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问我一个律师怎么会有这样的间谍用品。”
“这是间谍用品吗？我是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作为客户，我想孤身一人独闯虎穴自己为自己出一口气的愿望是达成了，其他的，我有看到什么吗？”陆悠悠拿了张纸巾擦手，擦完了，手一摊，就连指尖上的那层水珠也不见了，她嘿嘿一笑，“看，也确实是什么也没有。”
黎旭忍不住失笑：“我现在能想象，桑蕙刚才是什么表情了。”
“我现在也能猜到，为什么你收费那么贵了。”陆悠悠挤了挤眼睛，“物有所值嘛。”
“哈哈哈！”黎时大笑，“来来，冲你这句话，再给你看个物有所值的。”
第174章
黎旭曲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 落地大玻璃再次变成了磨砂的，一片光打上去，打出了一幕二维场景。这个年代，影像都是三维全息动态的, 平面二维的不多见, 但陆悠悠是习惯了的, 她一眼看过去, 就认了出来, 是她刚才去过的公司楼层。
影像在换,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黎旭在那边操作，嘴里也没停：“本来想让你坐在这里, 看人进去，带着人出来, 但时间上算得不够准，人已经进去了。”
陆悠悠有点晕：“什么人进去, 人出来的？”
黎旭甩甩头, 示意窗外：“刚你过来的时候，是不是撞上一群人刚进去？”
“是啊, 蓝色制服, 带着机械警。”
“抓人去的。”黎旭手一顿, “找到了。还好, 来得及。”
画面中，出现了桑蕙。二维影像没有声音，像很久以前的默片, 但正因为如此, 人物的形象、人物的动作表情就更特出, 隔着一层光影，桑蕙眼神飘忽，像极了一个极佳的演员，演出了绝对的故作镇定。联盟警务人员在宣读着什么，那层故作镇定在一点点破裂，边上有围观的人，应该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的嘴唇在动，但是无数的眼神交流在空气中流荡，交汇，集中——集中点处的那点破裂忽然地就崩溃了，桑蕙整个人，像是从她那层精致的皮里掉出来了，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画面没有切换，最后的影像是两台机械警一左一右固住了桑蕙的胳膊，把她架了出去。
“夺”，黎旭再次敲击桌面，定住了影像。“她这一次，不出意外的话，刑期够发配边缘星的。”他说。
陆悠悠有好大一阵子回不过神来：“你这是……送她去坐牢了？”
黎时纠正：“确切地说，是她自己把自己送进去了。”
“她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也是，她这种人，手上是不会干净的。但是，你肯定也是做了什么的，是不是？”陆悠悠脑子里飞转，“就算是她自己做了什么，证据，定罪是需要证据的。你提供了证据，你找出来的，是不是？为什么……是为了我吗？”
“第一、不是我一个人找出来的；第二、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正义。”狐狸精大少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正经，难得地连他那张有些过于魅色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光，但只一瞬，下一刻，他就把那层光隐了起来，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说道，“当然了，还因为有人不放心。”
“不放心？”
“恩。”大少爷点头，“有人说，某个人啊，脾气不怎么好，说不定会觉得不过瘾，然后就会想找个月黑风高夜，套个麻袋什么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不如，这个麻袋就先套了吧。”
陆悠悠：“……”
半天，她磨起牙：“那个人是谁？”
黎旭想了想：“他没允许我告诉你。”
陆悠悠瞪着他。
“哎哎，别这个表情。这件事不能做，我们还可以做别的事嘛。”大少爷开始笑得没脸没皮的。
陆悠悠继续瞪着他：“什么别的？”
“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样东西？”大少爷笑得丹凤眼都眯起来了，“我今天也算得是帮了你一个忙，你那样东西，就还一还吧。”
“啊？什么东西？”陆悠悠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我什么时候欠你东西了？”
大少爷丹凤眼一眯：“忘记啦？那我提醒你一下，地府、野鬼村、我们第一次相见，我蹲在笼子里，你站在笼子外，我请你吃过一张饼，你说：‘东西不错。下次请你尝尝我做的。’”
陆悠悠恍然间想起来了，就因为吃过妖精一只给的饼，她离开地府抵达生死村，被困在那儿的时候，还动过一会儿脑筋，后来因为这玩意儿做起来麻烦，那次就只搞了葱油面。“你说的是——葱油饼？”
“对。就是这个！”大少爷喜笑颜开，“今天是个还债的好日子，就择日不如撞日了吧！”
做吃的，首先要有食材。
黎旭带着陆悠悠进了一家食材专卖店。
店员是活人。这年头，请活人当店员的都是奢侈品店。这事儿陆悠悠初来乍到的时候不知道，还曾经晃进去过，然后在看到标价牌上的数字时怀疑了自己老大一会儿，再然后，落荒而逃。
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她带了个付钱的。
本来她是想自己全程操办的，结果大少爷坚持认为付款这事儿不能让女士做，尤其是这位女士一会儿还要洗手作羹汤，出了力还让再出钱他就不好意思了。陆悠悠没坚持，大少爷这次帮的忙也不是几张葱油饼能解决的，她想好了，等她换到个能下厨的住处，绝对要八菜一汤地好好请一请。
今天她就不客气了。
狐狸精大少爷跟在她的边上，手里头还推了辆小车。鉴于这位大少过于惊人的赚钱能力，陆悠悠往小车里放东西的时候，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只管挑用得着的。
大少爷很明显平时是不下厨的，因为他就像个好奇宝宝，尤其对套在袋子里的东西充满了探索欲。陆悠悠站到米面货架前的时候，他很是虚心地讨教了一番糯米粉和面粉的区别，为了验证这个区别，他在陆悠悠往小车里放进一袋面粉的时候，抓了一袋糯米粉一起放了进去，并且为了搭配，还很热心地跑到蔬菜区域里去晃了晃。
蔬菜区域没有陆悠悠给他科普时提到的“草头”这样东西，对于吃不到陆悠悠嘴里那个风味独特的小食“草头塌饼”，大少爷很失望，失望得陆悠悠都不忍心了。所以，虽然看出了他这种赚一样还要搭一样的小心思，陆悠悠也还是给他指了条路，并且安慰他，南瓜饼也是不错的。大少爷想了想，接受了，开开心心地去挑了颗饱满的南瓜。
一圈转过，食材也就准备得差不多了，最后配调料。
推着小车晃进调料区的时候，大少爷那边有通讯进来。公共场合，他没开全息影像，陆悠悠看不到和他联络的人，只听得到他在说话：“看到我信息了？啊，对，借你家厨房用用。”
这事是说好了的，陆悠悠应答下来做葱油饼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实际问题摆了出来——她那间小租屋里完全没有下厨的条件，大少爷说没问题，这事儿，他来搞定。
现在应该就是在“搞定”。
陆悠悠听到他在保证：“那当然，我自己怎么可能动手，烧了你家屋子我不担心，烧到我自己我可是心疼的。”
陆悠悠：“……”
“对对，带个人去。”大少爷听了几句什么，“那不是我家那机器人被我送回厂去调参数了嘛，没个机器，我那儿怎么开火我都不知道，好歹你那边还有个能管一管事的。”对面又说了句什么，陆悠悠觉得应该是答应了，因为她看到大少爷低头在自己的光脑上确认了一下，回复说：“行，收到入门权限了。”
“入门权限”这个事，陆悠悠是知道的，也是这个时代的科技产物——这里所有的屋子都是智能门锁，连通光脑的，权限授权就相当于远程给了别人一把开门的钥匙。这种的，主人和客人之间一般都会是特别熟悉和要好的。
大少爷和对面熟，但她不一样，她是第一次去，这种的，原本是该带些礼物的，可今天是大少爷带着去的，真要是弄得像登门拜访那样的呢，又显得有些见外了。陆悠悠想了想，问黎旭：“那边是你朋友？有没有什么爱吃的，我们借了人家厨房，也该给别人一些回礼。”
“不用。”黎旭浑不在意，“是我堂哥。他那边就他一个人住，而且现在，他人不在，我们吃完了，他大概也还没回来。不用管他。”说是这样说，大少爷七窍玲珑的，往陆悠悠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随便给他留点儿什么。我堂哥那个人，没什么偏好，只要是好吃的，他都爱。”
“唔。”陆悠悠点头，这就算是得到大少爷许可了，她在身边货架上找了找，又往小车里添了一小袋糯米，一小盒酒曲。
材料买完，付款上车。车还是黎旭那辆，全自动行驶，飞车有自己的专属道，一路疾行，渐渐的，四下里空旷起来。首都星的布局，以住宅来说，越高层的越大众，会挤在那些林立的大楼里的全是普通人，这个星球上有钱的人，居住地是在地面上。为免被高楼遮了光挡了风，这种建在地面上的，都是远离城区的。
陆悠悠坐在车里，时不时地看一看窗外。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城，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的绿化。城里也有绿化，她每天晚上夜跑的步道就是在绿化带里辟出来的，但城里的绿化只是点缀，大多数时候，她看到的是各色现代化的材质，包括地面包括墙面包括所有活动着的工具。现在脚底下的这片，哪怕只是在空中，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她都感受到了一股生机，一股蓬勃的自然的力量，似乎身心都跟着舒畅起来。
落了地，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飞车在贴近地面的地方飞行，这个高度几乎等同于上辈子的汽车了，两侧密林重重，他们就像是开在了国家公园的观赏大道上。黎旭解释说，这一片禁空，只能这样过去。在经过某一处时，陆悠悠听到他手腕上的光脑“滴”了一声，黎旭又解释，这是安保，是他们的身份被核实确认了。
陆悠悠咋舌，她是没看到什么“安保”，大概级别档次真高到一定程度时，便连使用者的观感都是服务范围了，安保们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尽力做到了“不扰不现”，但事实存在。
就这样，他们一路开进了一处庄园里。
一台人工智能早早地候在了门前：“堂少爷，我家主人吩咐过了，一切都准备好了。”
黎旭帮陆悠悠抱着一堆食材。
“来。别拘束。”他说，“我堂哥家到了。”
黎时是入了夜后才回的家。
到家的时候黎旭和陆悠悠已经走了。这一天事务繁忙, 直到管家机器人往他的餐桌上送上了两样绝对不会是人工智能出品的吃食，他才想起来黎旭借用了他厨房的事。“这是他们留下的？”他问管家机器人。
“是的，主人。”高级别的人工智能是会察言观色的，相处久了还会记录下主人的喜好, 管家机器人早早地就把两碟小食摆在了靠近黎时的地方, 现在略伸机械手推一推, 就送到了他的跟前, “这是堂少爷带来的那位陆小姐制作的, 特意留了两样, 说是, 请主人您尝尝。”
两碟子餐品都是小点。
一碟是黄灿灿的两张饼，个头都不大, 一掌的大小，看得出是米面揉发在热油里滚过, 面上边淡淡的一层，将焦未焦, 芝麻粒星星点点, 浮在上头，里层里层层叠叠, 每一层里都透出片片的绿来。
这个模样, 他家大盛楼里有, 但是又不一样。夹起来咬一口, 咸香酥脆，一股子新鲜葱香气，关键是一层又一层。他家大厨做出来的葱油饼, 是团团面一圈一圈卷出来再压扁的, 讲究的是一个手工够细, 也就造出了层次的感觉；眼前的这份不一样，这一份明显有种粗犷的不拘小节，可它里边的层次是每一口下去都能尝到的，因着够粗犷，每一口的感觉也都不一样，一层夹着一层，翻开一层还有一层，每一层里都能看到葱花的影子，也都能尝到混合着油香的面香。
一张饼下肚，黎时忍不住又拿起了第二张。
管家机器人观察窗里蓝色幽光一闪，上前凑趣：“主人，陆小姐说，这叫葱油饼。”
“陆小姐？”黎旭那个人交游广阔，黎时开始的时候并没很在意他带来的人，现在眼前的实物一尝，再提一个“陆”字，他忽然间地心头一跳，“哪位陆小姐？”
“堂少爷称呼她幽烟一缕。”
黎时：“……”
陆悠悠就陆悠悠，还幽烟一缕？
“他们互相爆马了？”这句话其实问得挺傻的，黎旭都叫陆悠悠游戏里边的名字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他都没理由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果然，管家机器人回答：“应该是，因为陆小姐称呼堂少爷‘妖精’。”
黎时一顿。
妖精？都不称呼全名了，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管家机器人朝他看看，后台也不知道走了些什么程序，八卦兮兮地一副献宝样：“主人，您是在思索堂少爷和陆小姐的关系吗？我从存储的‘一夜江南雨’游戏论坛的数据记录中，找到了相关内容，堂少爷很久以前就认识陆小姐了，早在陆小姐还没有出地府尚在新手阶段的时候，说起来，比主人您都要早，早上很多呢！”
黎时：“……”
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地就觉得很有必要纠正一下管家机器人的认识。“哦，是么？那你大概搞错了。”黎时用着看似很随意的语气，“早在幽烟一缕奈何桥一战的时候，我就关注到她了。”
“哦，是的，主人，您还因此特地敲打了您的下属。”管家机器人没否认，但又说，“可是主人，我不得不提醒您，关注到奈何桥一战的，并不止您一个，不说只是单方面的关注算不算得上是‘认识’，只说这个行为，堂少爷和您也是一样的。”
黎时：“……”
人工智能记性太好逻辑太强有时候还真不是优点。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点了点面前空了的碟子：“还有吗？”
人工智能执行命令是摆在第一位的，管家机器人很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它观察窗里蓝光又闪了闪：“很抱歉，主人，没有了。”
没有了啊……
黎时低头看看，碟子里有掉下来的细小碎皮子，他执筷去夹，那碎片太脆了，只夹了那么一下，就又裂开了，裂成了更小的碎片。这个时候，管家机器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原本陆小姐是做多了，预备着留下来的，堂少爷看到了，拿了大半去。陆小姐笑他说不是已经吃饱了么，堂少爷回答说，下次再遇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这次有了就千万不能放过，还说他家的智能机器人就快回来了，到时候安排着下一下锅，比不上现做的，也还是能吃一吃。”
“他倒是吃了还拿，一点儿也不客气。”黎时轻哼。碟子里的碎屑是彻底夹不起来了，太少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什么东西上面起过这样的念头了，可确实是不够，口腔里还弥漫着特有的香气，嚼动的口感也很特别，可惜，没有了。他停下筷子，转动视线，望向了另一碟：“这是什么？”
另外一个小碟里躺着的他以前没见过，样子也是小小的，和葱油饼不一样，这两枚一看就是软和的，但看得出是下过油锅的，面上有一层被高温灼过后结起来的薄薄的脆皮，颜色橙黄橙黄的，圆头圆脑有股子特别的喜气。
“主人，陆小姐说，这是南瓜饼。”管家机器人绘声绘色，“她做的时候我在边上看着呢，这是用南瓜和糯米粉和在一起做出来的。陆小姐说，这是甜口的，吃多了腻，所以做成了小小的形状，主人，您不爱吃甜的，但我建议您可以试试。”
黎时微点头。和葱油饼的浓烈香气不一样，南瓜饼是夹起来了送到鼻子跟前，才有淡淡的清香传过来，他张嘴咬了一口，是甜的，但不很甜，那么小的一枚，中间居然还有馅儿，低头看看，是紫色的。
“是紫薯。”管家机器人又说，“我瞧着陆小姐把它和南瓜分成了两碗分别蒸熟了，南瓜捣成了泥，和在了糯米粉里，这紫薯也压成了泥，包进了面团里。没放进去前堂少爷很是好奇，分别挖了两勺来吃，还说空口吃南瓜的更胜一筹些。陆小姐介绍他说，南瓜配小米，煮成粥打成糊，也是样既健康又美味的好东西。”
黎时低头吃饼：“他们两个一起在厨房里？”
“是。堂少爷打下手。”管家机器人汇报，“最有意思的是，陆小姐分配堂少爷去洗葱。堂少爷那个人，主人您是知道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握着把葱研究了老半天，最后腆着脸地去问陆小姐：‘这要怎么洗？’哈，哈哈！”
“哦，还一起洗葱了。”
“是啊，主人。堂少爷学会了洗泥、去根、剥衣、区分葱白和葱叶了呢。”
哦，学会了这么多，幽烟一缕还真是个好老师。忽然的，就不怎么有胃口了。但南瓜饼还是不错的，甜而不腻，外脆里糯，清香满口，黎时把两块南瓜饼一起吃了，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这就饱了？”管家机器人缓缓低下了自己的大脑袋，往桌面上扫了扫，“主人，您只吃了两样……”
黎时打断它：“剩下的收一收，一会儿当宵夜。”
“好的，主人。那主人，需要我帮您泡一壶清茶吗？您是去书房还是……”
黎时再次打断它：“我，进游戏。”
游戏里很热闹，登陆时的短暂失明刚一消失，黎时就看到了幽烟一缕的名字。
【世界】杂货一号：号外号外，临仙镇坐标幽烟一缕酒楼，瞬移符，一张600金——新品葱油饼，幽烟一缕亲自下厨，百年难遇千年难逢，走过路过，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哎！
黎时：“……”
“滴滴”，好友界面闪烁不断，点开一看：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老大，你来了啊？稍微等我一会儿哈，我在排队，就快排到了，一会儿带你那份过去集合啊。
结合世界频道狂刷的“幽烟一缕”，黎时很自然地就想到了：
【好友】明月一时：葱油饼？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是啊，老大，你也知道了啊？
【好友】明月一时：她的葱油饼又上精品灵宝符了？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没啊。
【好友】明月一时：没上精品，怎么搞得好像全服轰动了一样？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啊，幽烟一缕自己下厨，在门口架了口大油锅呢，老大我和你说，那个香飘万里啊，还有那饼，往那油里边一下，呲啦呲啦的，眼看着就往外一点点地膨出了，还有那个面上啊，一点点地着色，出那么一块块的焦斑，哇塞，我站这儿排队，我的口水就滴滴答答地控制不住了！
听起来比他刚刚吃的那份还要诱人。
鲤鱼的消息还在跳：
【好友】鲤鱼已过龙门：老大我和你说，我今天是发现了，这东西好不好吃啊，原来看着它是怎么出来的也挺重要的，尤其是大厨还技艺娴熟，动作流畅的时候……
黎时没看下去，转手点开了幽烟一缕的直播间。
直播间弹窗一跳，蹦出来老大一个特写，弹幕“哗哗”地飞过，一堆人喊着“好帅好帅”，另一堆人喊着“看大神吃得这么香，这样东西肯定很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