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见鬼的任务,不会真的就是和钱有关的吧?想之前在阿芳婆那里的时候,张家娘子就是冲着她身上全部的钱来的……难道说,对付这“贪”,需要把它所有钱财都取走?不管了,试一试再说。
陆悠悠站起身,先把自己的钱袋子给捡了起来。刚刚贪说她已经“捡回来”了,这描述不确切,她是捡了,可在刚刚握住张家娘子的手的时候,又给抛地上了——实在是这钱袋子脏了,贪这种生物可以不管不顾上面一大摊湿哒哒的血迹往自己怀里放,她做不到。可现在没有自洁符,也势必不可能找到水源来洗一洗,老实说,她觉得大概也洗不干净了,捏着钱袋子一条边儿,她好好地想了想。然后,一低头,在张家娘子身上寻摸了一下,“呲啦”一声,割了她里衣的下摆下来。
“哎哟喂!”贪大叫。
陆悠悠不睬它,拿割下来的里衣那块布,卷吧卷吧,把自己钱袋子给封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塞回到怀里去。“哎哟,哎哟,衣服是要钱的呀!”贪又大叫,“你个败家的,知道我没钱换新的了,还……”
“吧唧吧唧”,还真是麻烦,可一条手臂也找不到嘴巴在哪里,既然封不了,就只能当听不见。陆悠悠继续不睬它,又翻了翻张家娘子的衣襟,探手进去找早先被她拐走了的一千两金子。手臂在那边扭起来。“哎哎,别乱摸,别乱摸!”它像是被人挠了咯吱窝,一边乱喊一边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笑,“虽说我吧,没性别,可清白……清白还是有的呀!哎哎!别摸了,在下边,下边,腰上别着的!”
顺着贪指的方向看,是个小荷包,陆悠悠捏着倒了倒,果然有一千两金子,把金子收进自己的钱袋里,游戏界面显示身上金钱总数变化。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当前环境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风在吹,草在动。还有贪在那边叽叽歪歪:“荷包,荷包!我的,还我!”
陆悠悠一低头。
“对,对,就是这玩意儿。”贪用自己那条被钉了一端的胳膊不怎么方便地示意张家娘子的腰,“喏,原本在这儿的,你拿下来的,就该帮我挂回去!”
陆悠悠没有头绪还被差使,简直是气笑了:“我要是不挂呢?”
“不挂?你还准备吞了我的荷包?”贪如果有脸的话,配合这语气的大概会是一副瞪大了眼,又震惊又气愤的表情,“哎哎,里面钱是你的,你拿回去就拿回去了,可这荷包是我的!你不是吧,你不会连这个都想贪了走吧?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啊!喂喂,我说你呢——”
这任务NPC怎么那么贱呐!
陆悠悠挥手把荷包往张家娘子身上一扔。
贪又开始叫:“哇靠,原来你还懒。现在的人哪,怎么都那么好吃懒做的啊,哎,自己搞乱了的东西,都不知道给复个原。啧啧,人呐——”
陆悠悠忍无可忍,“刷”地一下蹲了下来。
手臂往后退了退:“你干嘛?你又蹲下来干嘛?是良心发现了,觉得自己有责任帮我挂荷包了?”
“不。”陆悠悠摇头,“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贪愕然:“什么事?”
“我不过想明白了,一个游戏任务嘛,完不完成都没关系。”
“你想通了?”
“唔——”陆悠悠点头,“我想通了,人呐,干嘛要为了个任务委屈自己呢?”
“什么意思?”贪不明白。
“有些气啊,不受着,有些东西贱啊,不惯着!”陆悠悠笑出一口白牙,一亮手,指间峨眉刺映着日光,“嘶”地一声破空下落。
“嗷嗷嗷——”贪大叫起来,“你、你、你怎么不讲武德啊?我还被锁着呐。哎,哎,别扎了,别扎了,你怎么老往一个地方扎啊?”
“谁让你只有一条胳臂露在外面呢,我不扎这里,扎哪里啊?”“华”刺中了对象,又开始冒青色的烟气,看起来森寒森寒的。陆悠悠蹲在那儿,像预备做烤鸡,拿牙签往洗干净的光鸡上戳气孔一样,“噗呲噗呲”地,一下又一下,把胳臂给捅穿了一个又一个洞。戳到后面,不光是“华”在冒青烟,就连地下的张家娘子也泛起了青——“华”的毒属性被激发,贪中毒了。
“你你你,你个恶毒的女人——”贪的手臂像条蛇一样在那边扭,痛极大骂,“你你你,你不得好死!”
“就算我不得好死,你大概也要走在我前面了。”陆悠悠看贪的血条,血条浮在它的胳臂上方,一通戳刺后,现在又和它刚钻进去的时候差不多了,颤颤巍巍地挂了最后一层皮。就是,这层皮吧,怎么好像永远都砍不光一样,老早前,血条上面就只剩下了似有若无一线红,到了现在,还是那个状态!陆悠悠拧着眉头,一边手下不停,一边瞥向了消息栏里的战斗信息提示,只见上面一行字写着:
【系统】命中!造成伤害0。
往上拉,几行前,就已经是这样的提示。
陆悠悠:“……”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贪这么有恃无恐,原来只要它是在张家娘子身体里的,她就杀不死它。
再看贪,它像个演技出众的戏精,被扎一下,就弹一下,弹得个手臂像根“噼里啪啦”摔在案板上的拉面。“哎哟喂,哎哟喂——”呼痛也呼得像是在唱山歌,“别扎了,你准备扎到什么时候去啊?”
陆悠悠盯着“它”看了老大一会儿,无语:“别装了。”
贪也不掩饰,“嘿嘿”笑了两声,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喂——”它声音带笑,问陆悠悠,“你气消了没?”
陆悠悠默不作声。
“哎哎,虽然现在吧,我是感觉不到了,但之前,之前你的每一下,我都是实打实地痛入骨髓的好哇。”贪委委屈屈的,“我不还手地让你打了那么久,就算有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你也该消气了是不?你看,再打下去也没意思了,光出力气不听响儿,多无聊啊,你说是不?要是你实在还没消气,我……再让你扎上几刺?”
陆悠悠还是不说话。
贪苦口婆心:“哎,适可而止得了嘿,这三界多大啊,你干嘛非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呢,你说是不?花花世界,十丈软红……”
陆悠悠忽然开口,截断了贪:“你明明很痛,为什么不逃?”
贪愣了愣:“为什么不逃?”手臂好像有点不安,扭了扭:“那不是你把我钉住了么。”
“不。不是。”陆悠悠否定它,“一根峨眉刺,你只需要再伸出另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松松拔掉,为什么你不做?是因为,如果那样做了,你的身躯就会与那具身体脱离得更多吗?”陆悠悠说着,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一点点清晰起来了:“你只有躲在她的身体里,才能获取源源不断的补给,是不是?而你与她脱离得越多,这种补给就会越来越少是不是?”
贪不说话了。
它没有脸,看不见表情。
说话的对象没有脸是桩很糟糕的事儿,因为看不见表情,也就没办法根据对方的反应做出判断,但有些时候么,靠“说”不行的时候,直接上手也是一个很有效的办法。陆悠悠低头看看贪露在外面的手臂,转了转单手里的峨眉刺,手一缩,把它从手指上褪了下来,然后,左右两只手掌一起,握住了那条手臂。
“哎哎哎,你干嘛?”贪有些惊慌失措了,大喊起来。
“拔萝卜。”陆悠悠说。她两只手一起用力,重重地把贪的胳臂往外拽了一下。长满了长毛的兽类上肢随着她的动作从张家娘子的人体上多分离出来了一段,她的力道一松,那一段又缩回去了,回退的力道很大,带得钉在地下的峨眉刺都晃了晃。
贪继续惊慌失措:“喂喂,你发什么疯,痛、痛——痛!”
陆悠悠没有试第二下,她习武的,对自己一拽有多大的力道很清楚,这力道没能把贪拽出来,也就没必要再试第二次了。但她也不急,她现在有点摸得清贪的反应代表什么了。这家伙,说的做的,全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它现在的害怕表现得越外放,就说明,她现在做的,不是它真正怕的。
“你,你疯了!我知道,你就是看中了任务奖励——你,你别折磨我了,我答应你,我和你一起回去!”陆悠悠没松手,手臂没能做出“指”的动作,但它用自己使力的方向告诉陆悠悠,它说的是晕在地上的张家娘子,“你不是要把她带回村子吗?我和她一起回去,也就算是你把她带回去了!你、你的任务也就是完成了!”
“原来你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陆悠悠冷哼着,松开了手。
贪立马把手臂贴到了身子边,就像个小孩,受了伤,却没有另一只手帮忙,只好自己寻了个软和的地方蹭一蹭,它蹭得小心翼翼的,就像生怕不小心又惹到陆悠悠一样,可怜巴巴的。
陆悠悠没再看它,翻开了自己的背包,开始找东西。
手臂不安分,它蹭了两下,又偷偷摸摸地探出个肘部位置,爬得老高看陆悠悠:“你在找什么?”
“水。”陆悠悠说。
“要水干嘛?”
“弄醒她。”
贪:“……”
“不弄醒她怎么办事?”
“哦……”贪想了想,觉得陆悠悠说得有道理。地下那位晕过去了嘛,一个晕过去的人要弄回村子里去,当然没有把她弄醒了让她自己走过去方便。既然陆悠悠做这个准备了么,那就是预备往它说的那个方向走了,它整个人都兴高采烈了:“那您继续,继续。”
“哗啦——”,老大一桶水兜头浇下去。
手臂嫌弃地抖了抖:“井水啊?老冰的啦!”虽然不是直接浇自己身上,还隔了老厚一层皮肉,但贪还是被冻到了,牙齿“咯哒”了两下,叽叽歪歪地很是不满:“你身上带那么大桶井水干什么?”
“做吃的方便啊。那不是什么……我还没买到制冰符么。”
贪:“……”
“行了——”陆悠悠手一收,把桶子又扔回到背包里去,往地下指了指,提醒贪,“她醒了。”
“醒了?醒了好啊。”贪欢欣鼓舞,“哗哗哗”地甩自己的手臂,“她醒了,你赶紧把你那根刺拔了啊。”
“为什么要拔?”
“拔了才好松开我啊!”贪催道,“松开了,我才好和你们一起回去啊。不然,你要她带着我这么样一条,走回到人前去啊?别说别人了,她自己就受不了。”
果然,那边悠悠醒转的张家娘子眼珠子一转,脸上表情就不对了,嘴巴一张,开始嘶嚎:“怎……怎么这东西还在我身上啊?啊啊啊——”
贪一副“不听老人言”的口气,幸灾乐祸:“你看。”
“要人不说话还不简单。”陆悠悠对着张家娘子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一蹲,蹲到了她跟前,挥手,一巴掌拍了上去。
张家娘子:“……”
贪:“……”
“不叫了是吧?不叫了就听我说。”陆悠悠掰着张家娘子的头把她的脸又掰正了,“你身体里有个精怪,我现在要把它弄出来。”
张家娘子:“……”
贪:“……”
“它能在你身体里,是因为你自身不正。”陆悠悠盯着张家娘子的眼睛,确定对方神智回来了,才继续说,“想把它赶出去吗?想的话,我需要你配合。”
张家娘子战战兢兢:“配……配合什么?”
“记住这顿打。”
张家娘子:“……”
贪:“……”
陆悠悠捏起了拳头,互相摩了摩,厉声喝问:“以后不是自己的钱,还想着要去弄过来吗?”
张家娘子一脸茫然:“……啊?”
陆悠悠毫不留情,一拳头怼在了她的肚子上。
“啊啊啊——我知道了,不想,不想,不敢想了!”
“把阿芳婆扔到乱葬岗的主意,是你想的?”陆悠悠又握起了拳头。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了一想老婆子地下情人的事儿,我只是想了想,他们两个如果不能见面不能说话就好了。为……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我真不知道啊。我是真的,真的没准备真做什么的!啊啊啊——别,别别打我啊!”
“这点我信。”陆悠悠说,“可是,为什么你会起那种恶毒的念头呢?”
“砰——”,又是重重地一拳挥下。
“以后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啊啊啊——”
“喂喂!”贪忍不住了,手臂扭啊扭的,横转过来,护到张家娘子的肚子跟前,“别打了,她是人,她不像我——你再打,她就要被你打死了!”
“你是怕我打死她吗?”陆悠悠尖针一般的目光盯在贪的手臂上,“你是怕她‘以后不敢’吧?”
手臂一颤,这次它的“仓皇”不用从脸上,只从它骤然贲张的青筋上,就可以看出来,贪这次是真急了,急匆匆地辩白:“不敢?她以后不敢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以后不敢‘贪’了,你就不能继续住在她的身体里了。”陆悠悠语气沉稳,缓缓道,“而你一旦离开了人体,就不再是不死的了!”
贪沉默了一瞬,骤然放声大叫:“救命啊——”
这种鬼地方,哪有什么人能救它。陆悠悠没管它,又一拳头揍在了张家娘子的身上:“那你儿子呢?你怎么想的,把他也给扔下了?”
“啊啊啊——”张家娘子大声呼痛。
“以前那么对待阿芳婆,知道错了吗?”“以后做人还这样吗?”“我抓的兔子呢?还没还给我呢!”一句问句,一下拳头。打到后面陆悠悠也不问了,直接“砰砰砰”。这种打人还不能打死打残了的活儿也有些耗体力,她头上都冒汗了呢。
贪估计也在冒汗,因为陆悠悠发现,它的手臂和张家娘子相连的那个部分好像往上进了一点点,它的手臂也因此往出长了那么一点点。这说明,它在被往外面赶呐——
陆悠悠抡起拳头,干劲十足地又是一拳头下去。
这一拳头像是打在了贪身上,它咬牙切齿,露在外面的那条手臂上,毛都夯起来了,破口大骂:“他妈的!”
陆悠悠拳头下得更快了。张家娘子在她“如果以后你还敢,我就还这样揍你”的威胁下,渐渐有些崩溃,大概是真开始考虑以后收敛了,贪往出挤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眼看着它大半个身子出来了,连带着那张类人的脸,也一点点显现。陆悠悠几下峨眉刺横撩,次次都扎进了贪的咽喉里。
贪没躲,它像是知道自己就算躲就算逃也没用一样,就那样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往外,气血一点点下落,挂着一脸诡异的笑容,看看陆悠悠,又看看躺在地下鼻青眼肿的张家娘子,嘴角一勾。“我会回来的。”它说,“你们,人,是人都有贪念。只要还有人存在,我就还会回来的……”
还真是反派会说的话呢。陆悠悠静静地看着它。果然,反派BOSS说完了临终感言,头一歪,身子一佝偻,老大一副兽形的身躯一点点缩成小小的一团,掉下地——死了。
陆悠悠回到村子的时候,刚刚好,卡着限时。
事情还是需要交代一下的,她找到了生死村的村长,把前后过程叙述了一遍,还奉上了贪的尸首。村长沉默了很久,叫了人进来,抬起鼻青眼肿的张家娘子,送出去了。陆悠悠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她,游戏背景的这个年代,如果一个后辈真的把长辈的尸身丢进乱葬岗,是可以族里决议处理掉的,可如果整个事件中牵扯进“乱力怪神”的话,也有可能,会为她的儿子留一个娘。
这些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现在只想去阿芳婆的灵前上一炷香——
灵堂布置得很好,棺材很厚实,阿芳婆换上了寿衣,一双手就像她之前为她摆的一样,一上一下堆叠着放在胸口,锦帕被清理过了,叠得方方正正地压在她的掌下,露出一株盛放的芳菲草。陆悠悠点了三炷香,很认真地鞠了三个躬。
这个任务,终于完成了啊……
陆悠悠站在阳光下,听着后台“叮”的提示声,抬起头,望蓝蓝的天空。阿芳婆这位身世凄惨的老人,应该已经见到老村长了吧,而她——
也该去长安了。
全三界最大的都城, 最繁华、最四通八达、有最多传送点可以通向最多地图的地方。
陆悠悠掏出飞鸽早就送到的瞬移符,迎风一扬——
咒符上骤然蓬起火焰,那火焰越扩越大、越扩越大, 眼前的场景变得像是一张平板的画作, 而那火焰, 就像是谁不小心甩上画作的失误, 燃烧着,吞噬着, 忽然间, 就把视野里所有东西都化作了虚无。这虚无蔓延着, 一点点, 把陆悠悠也吞了进去。
眼帘感光,有从明亮到黑暗到再次亮色笼罩的变换。陆悠悠能感觉到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她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 就先感受到了空气的温度——
不一样。这里和阴沉沉的地府不一样,和乡野环绕的生死村也不一样。这里,就连空气里, 都带着大城市独有的温感。
陆悠悠睁开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湖——好大一片湖,就在眼前,碧水清波水光粼粼, 一湖荷叶田田,一片绿叶几朵花枝间,一弯九曲石桥横架,桥上汉白玉望柱映着日光,熠熠生辉。再一眼,看到的是远些,那边绿柳成堤, 鲜花处处,有四色山石堆叠四季美景,几只小鹿,倘佯在其中,也有山木石竹垒砌小桥流水,锦鲤处处,飞鸟声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脚下的,满园园林小景,她看过去的角度,都是俯瞰,所以陆悠悠的最后一眼,看向了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方——
琉璃彩瓦,飞檐斜挑,她竟然是站在了一处建筑的屋脊之上!
陆悠悠:“……”
她和杂货一号说,要隐蔽点儿的地方,好家伙,对方居然直接把瞬移符阵安在了屋顶上面!
这里不会是皇宫内苑吧?陆悠悠满头黑线地拉开小地图,黄色小点点不偏不倚,所处位置名叫——[一声山水]驻地。
陆悠悠:“……”
一声山水她知道,是三界第一人明月一时的帮派,也是服里排名第一的帮派,比起上弦月还高了一格位置。驻地她也知道,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驻地,小帮在小城甚至是野外,大帮就喜欢占据交通方便的地方,一般是各大主城。几个大帮的驻地在论坛里不是秘密,她也看到过:上弦月的驻地在魔族都城九天之下;排名第三的云起堂出乎意料地选了大漠深处的古楼兰;把江南重地千灯让给了排名第五的乱红尘;全服排名第四的帮派杏林春暖,是以灵族妹子为主力的,她们把驻地定在了自己的主城芳菲谷;至于一声山水——
全服第一大帮,自然要配三界第一都城。
这里,还真的是长安。
就是她一个外人,跑人家驻地里,还站人家建筑头顶上……疯了疯了,这种事放哪儿都有挑衅的意思。她赶紧一缩脖子,开着百鬼夜行跳下来——没办法,这建筑是真高啊,她现在人物等级不够,怕一个不小心,会跌出见孟婆的惨剧。跳完了,落地了,她又一缩脖子,继续开着百鬼夜行——这技能加速度啊——飞快地跑了出去。
直到出了大门回头望,看到门匾上“一声山水”四个字,陆悠悠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来,然后,拉开好友框,一眼看到杂货一号在线,立马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好友】幽烟一缕:[表情·抓狂]给个解释!
【好友】杂货一号:幽姐你到长安啦?
【好友】幽烟一缕:[表情·拍桌]一声山水、一声山水!
【好友】杂货一号:哦,是啊,我把瞬移开在了他们驻地里。怎么样,他们家园子漂亮不?听说是明月一时在外面请的人,专门设计的。
问了几句都顾左右而言他,陆悠悠怒了:
【好友】幽烟一缕:你想害我?
这次,杂货一号的回信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第一条先连发了三个大笑的表情,第二条才说事:
【好友】杂货一号:哈哈哈,幽姐你想到哪儿去了。一声山水发过话,驻地欢迎所有人去做客,爱怎么逛怎么逛,不要杀了他们的鹿,折了他们的花就好。那不是幽姐你现在犯小人么,一声山水的地方,乱红尘就算找过去了,也不敢在那里对你怎么样。
【好友】幽烟一缕:不是吧?这样的话,他们驻地不就成了庇护所了?
【好友】杂货一号:一声山水老大说了,来即是客,就算是想躲一段时间的,也没问题。但是,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你躲进来的理由不光彩,那下一次,追你的可不只是之前追你的那一个了。
看看,看看,什么叫大帮,这才是大帮派的风范!陆悠悠忍不住问:
【好友】幽烟一缕:他们家老大是明月一时?
【好友】杂货一号:不是,明月一时不常在线。难得来一次,都是攒着副本次数下的,听说没空管帮里的事。他们帮帮主是树树秋生,冥族的大师兄。
“哦。”陆悠悠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失望,大概是看着一个很强的人,希望他更强吧?不过这种小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就把这个抛到脑后了,对着对话框又发起了消息:
【好友】幽烟一缕:不好意思啊,刚刚错怪你了。是我不对,向你郑重道歉。
【好友】杂货一号:道歉的话,幽姐你不来点儿实际的?[表情·贱兮兮]
陆悠悠笑起来:
【好友】幽烟一缕:这是个好提议,要不下次我们的九九折,改成九九一折?
【好友】杂货一号:哈哈哈哈![表情·飞手绢]那说定了哦,幽姐下次有生意记得光顾啊!
结束与杂货一号的对话,陆悠悠关闭了对话框,抬起眼来,看了看四周。
身后,“一声山水”四字牌匾一座门楼,身前,是一条大道通左右。往右边看,不远处一道横街垂直相交,人来人往;往左边看,也是一道横街,摩肩接踵。
人那么多?陆悠悠拉开了小地图。
果然,左边一条街横贯半座长安城,当头一个“酒”字,封尾一个“药”字,中间还有老大一个“拍”,外加一个“布”,集中了游戏必需品的各种售卖渠道;右边一条街也是横贯半座长安城,沿街一路是“铁”和“饰”,而最近的位置,就在这边的街口处,耸立了一个“钱”字、一个“仓”字,“钱”是钱庄,“仓”是仓库,一声山水这选址真是绝了,走几步就能买卖随心,存取随意。
陆悠悠想了想,选了往左走。存钱存东西不急,她是靠了冷大掌柜一张荐帖才能直飞长安的,哪怕只是从礼貌的角度出发,也该先去他说的“长安药铺”转一转。
药铺不远,拐一个弯就到了。
京城的药店铺子也是京城的气象,好几张桌子一溜摆一边,几个药师NPC在那边帮人诊脉,侧边柜台后贴墙摆着一溜柜子,密密麻麻全是小抽屉,有人提着小秤在比对抓药。也有迎客伙计,伙计殷勤地迎上来,陆悠悠没等他开口,一扬手,把冷大掌柜给她的荐帖亮了出来。伙计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对着她腰也弯得更恭谨了:“原来是来寻我家掌柜的的,姑娘,这边请。”
陆悠悠跟着他一路穿堂进内院,满院药香里,伙计帮她撩开了一侧的门帘。陆悠悠跨进门去,刚准备打招呼呢,一看,坐在屋里的,居然是个熟人——
冷大掌柜,就那个前不久还在生死村里和她对了一掌的冷大掌柜,就坐在屋子里,他面前长桌的一角,还摆着他从铁匠铺后院里顺走的葱油面酱料!
陆悠悠:“……”
“他乡遇故知,小娃娃怎么这个脸色?”冷大掌柜还是一身蓝袍子套无袖的褂子,身后也是一墙柜子,密密麻麻全是小抽屉,看着陆悠悠,语带调侃。
陆悠悠缓过神来了:“这里掌柜的就是您老自己啊?”
“不过是往分号跑了一趟。”冷大掌柜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没想到遇到了你。”
“哦——”陆悠悠点点头,原来两边的店都是这位开的,连锁啊,“那真是巧了。”她对这位NPC最深的印象全在那一通交手里了,这会子往他身后看看,看那一堆装药材才会用到的小抽屉,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我还以为您是顺带着帮人贴贴膏药的,没想到……您还真是一正儿八经的大夫啊?”
冷大掌柜多通透一个NPC,立马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凉凉一眼瞟过来:“医武不分家。”
陆悠悠摸了摸鼻子。医武不分家这说法,上辈子也是有的,就是传到她这一辈吧,都是当传说来听的。没想到几千年后的一款游戏,居然把这当成了设定,给一个药铺掌柜按了个“武林高手”的隐藏属性。陆悠悠“嘿嘿”笑了两声,眼前这位既然是熟人,她也不拘着了,自己拖了椅子出来,隔着冷大掌柜身前的桌子,坐到了他的对面:“先生。既然是您老在这儿,那您那荐帖,就是您自个儿想见我的意思了。说吧,有什么要我做的?”
任务,任务!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这种反复在不同地方出现的NPC,身上很有可能带着不同寻常的任务,是个成系列的隐藏任务都不一定!
陆悠悠眼巴巴地看着对面。
冷大掌柜没有让她失望:“我的确想你做一件事。只是在那之前,我需要你证明一下。”
“证……明?”
“唔。”冷大掌柜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没说话,招了招手。屋子里一直安安静静站在边上伺立的两个小童一起欠了欠身,一左一右地动起来,陆悠悠看着他们走到了冷大掌柜身后那排柜子跟前,一个一伸手开了一个抽屉,抽了出来摆到她的跟前,另一个也是,两人步调一致,“呲呲”声响里,一连串的抽屉被拉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两排一共十二个。
冷大掌柜挥挥手让两个小童走开,然后朝着她跟前一指:“认认这些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