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点?怎么好?有她吃的,就没我们娘两个的吃的了!再说了,她在上面,在我这里,我怕什么?怕什么!死情人这么多日子不自己上来找老婆子,就是上不来!他还要求着我,求着我照顾呢!他只能叫些人来,送些东西来。哈,哈!老婆子死了就不一样了,老婆子死了,他就没顾忌啦,他就能想怎么对付我就怎么对付我啦!我不能让他和老婆子碰上!”
陆悠悠一阵无语:“人死下地府,怎么可能不碰上。”
“不一样,不一样。你是不知道啊,人死了,魂魄是还留在这世间的,要过七,过了头七,才会到下面去。这七天里,老婆子是什么样子,她下去,就会是什么样子。嘻嘻——她的身体被狼啃啦,她下去的时候,就不是原来的样子啦。”“张家娘子”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轻声轻气,“他们两个就算遇上,也认不出来啦。老婆子被狼吃啦,没舌头了,说不出话啦,也没手啦,想画也画不出以前的事啦,她没告状了,没告状了!嘻嘻,嘻嘻——”
陆悠悠满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就是为了这个,做出这种丧天害理的事?”
“不把这个后患解决了,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去花钱啊?”“张家娘子”又变了张脸,洋洋得意,“一千两金子啊——这辈子我都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钱,有了这钱,我就可以去过好日子去了。”
陆悠悠张了张嘴,“张家娘子”的逻辑,简直是糟多无口。这是平时亏心事做太多,怕鬼敲门怕得发癔症了吗?这种三观,已经不是一两句话能纠正的了,陆悠悠不想费那个神,对方不是一直不停地在说钱吗?那她就用钱来打击她:“钱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我的?”“张家娘子”理直气壮,“凭本事赚来的,就是我的!那一千两,是我凭本事要过来的!”
陆悠悠:“……”
“想问我是怎么要过来的是吧?是因为你们都是‘人’,是‘人’,都贪。你以为赵家的那个为什么肯把一千两金子吐出来?是因为被我拖住了手脚吗?不是的!是因为后面还有多可以赚的,是因为她想赶紧甩了我这个麻烦,好去赚后面的。”“张家娘子”冷冷地笑了一声,“所以我和她说,我不可能骗她,给钱的……哈,也就是你,给钱要求办事的正主还在村子里,我会去和你说清楚,再说了,你说过会回来上香的,我怎么敢动什么手脚啊,我不过是把她换了,换一个能做事的来。她就像是给自己找到了理,手脚麻利地把钱给掏了!哈,哈,人——人!”
陆悠悠冷哼:“你不是人?”
“我是啊!”“张家娘子”大笑,“所以我也贪啊——”
“贪归贪,为什么连子也不要了?”
“要他?要他的话,一千两金子就要两个人用了。”“张家娘子”一副“你算数不行”的样子,斜睨陆悠悠。
陆悠悠怒了:“他是你子!”
“子?是我子啊。我不是已经把他养到这么大了么,会跑会吃会和人说话。”“张家娘子”奇道,“怎么?我生了他,养他到这么大,还要带着他当拖油瓶,妨碍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吗?”
陆悠悠:“……”
“哦,我知道了,你是见过村长那老东西了,是吧?他还想要什么?他们老张家,一个老婆子,我给送了终,一个小崽子,我给留了后。他还想要什么?人哪,不能那么贪啊,这可贪过头了啊——”
陆悠悠忍无可忍,抬起手,“嗖”的一下,一镖射了过去。
“看!你现在就也贪了。”“张家娘子”轻轻松松地一个纵跳,避了过去,摇着头斜着眼,“啧啧”长叹,“你看,你现在就是看上我的钱了……”
这任务谁设计的?变态啊!
遇上变态怎么办?自然是比他变态啊!陆悠悠清了清嗓子,回复对面:“不。”她端起一脸的一本正经:“我看上你的人了。”
“张家娘子”:“……”
话说到这,自然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陆悠悠上前,“张家娘子”也没躲,两个人两相一触,都动起手来。
陆悠悠心情激昂,满脑子都是:“死变态!揍死丫的。”
“张家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悠悠揍人的间隙分析了一下,觉得大概是也把她归入了“碍着老娘拿钱享受”那一卦里了。所有碍事的,都该扫除,所以,对方大概是真想杀了她。
谁都没留手。
“砰砰砰”来来去去,过招过得比群殴还激烈。
陆悠悠肯定了,对方不是之前的那个张家娘子。要是阿芳婆院子里那位有这身手,她还贪什么呀,哪不好发大财啊,不说劫富济贫顺便养养自己了,脸皮厚如她,直接飞檐走壁就好了么!好吧,这样想不太好,三观不正。不过,对面“人”不对,也是真的。
没有人打架会像个提线木偶的。这倒不是说对面动作机械,只是提线木偶关节复杂,是可以多向活动的,不像人,人能前屈后弯,但你要是把肘关节反向折个九十度的话,那骨头就断了。
可对面的“张家娘子”行。她全身关节都像是被拆开来又组装过的。每每一招过来,很多时候都是来自根本不可能的角度。
陆悠悠很不习惯。
很辛苦地坚持了一阵,在对方指尖再一次刮着她脸皮擦过去的时候,她终于发现自己又一次进入了误区——
这是游戏啊!对方是任务目标,是BOSS啊!她对着个BOSS居然只想着对方好贱,太贱了,不教训一下不行……是不对的啊!她该想的,是打BOSS该用什么方啊!脑子清醒过来,陆悠悠一件做的事,是抬手连射了几道一线银出去,然后,候着对方躲避的空隙,她用出了自己的“百鬼夜行”,半浮空地加速后退,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这一片被她们两个一通打,野草压伏了不少,圈出了一块区域的空旷地,阳光从头顶上直洒下来。距离一拉开,就能看到,光照之下,对面的“张家娘子”身上有血迹。也就是说,刚刚的攻击并没有完全落空。可为什么……对方像是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呢?
正想着呢,对面“张家娘子”四肢落地,又向她追了过来。
陆悠悠没接招,绕着她们两个打出来的这片空旷地的外沿,继续退。对方很多时候像野兽,可就算是野兽,也是血肉之躯,为什么她的峨眉刺割上去,对方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呢?疼痛、避让……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是她砍的、刺的,不是对方的身体一样。
还是……她真的没有触及到对方真正的身体呢?
张家娘子是人,很肯定,之前接触的几次,她表现出来的,都是人的面貌人的本质;刚刚的对答,很大一部分也很有可能是张家娘子本人的想……但是眼前的这个,绝对不是人!它应该是披着张家娘子皮的什么东西。现在她的攻击只能伤害到“它”的皮,必须想个办,落到“它”真正的身上!
“呼——”,体力耗尽,陆悠悠开始下落。
“张家娘子”尖尖的指甲映着阳光,急追而至。陆悠悠人在半空,一个仰身,翻进了后面的野草丛里。“张家娘子”愣怔了一秒,追过来的时候慢了一步。陆悠悠要的就是这一停顿,趁着对方扭腰折向的当口,她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于是,“张家娘子”跑到这边草丛边时,就看到一块金子从一堆杂草里探了出来。
她一个刹车,停住了。
“我有钱。”陆悠悠躲在草堆里,掌心里托着一块金子,眼睛观察着对方,话说得很慢,“有很多钱,比一千两、两千两多得多的钱——”
“张家娘子”缓缓抬起了头。
陆悠悠知道自己在暗处,对方在明处,她很清楚对方看不见她,可还是被对面直勾勾的、毫不掩饰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
“很多钱吗?”“张家娘子”原本脸上都是兽态的狰狞,身子也像头兽一样伏在地上,这句话说完,她缓缓地抬“前爪”,拨了拨头发,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摆,她冲着她看不见的陆悠悠,露出了笑容:“有多多?”
陆悠悠被她笑得浑身发寒,倒不是吓的,就是看着一个人在眼前忽然变了个样子,有点毛骨悚然。但她克制着,在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诱惑:“我打不过你,我现在不想再和你打下去了。我有钱,够买我这条命的。你只要放我走,我有的,就是你的。”
“哦?”“张家娘子”侧头想了想,大概是觉得陆悠悠之前一段时间里一直在躲着跑,确实是有点打不过想逃的意思,开口了,“那你觉得自己的命值得多少,未必是我觉得的。”
“你可以看……”陆悠悠继续诱惑着,往掌心里又摆上了一个钱袋,“你看,钱袋。我身上所有的钱都在里面了,你看看,够不够?”
“张家娘子”眼睛里闪着光,沉思了一会,开始缓缓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轻笑:“我只看看哦,你别用你那小尖刺扎我。”
“不扎。”陆悠悠说,“我扎了你那么多下,你也没有什么事。不扎了,没用,我打不过你。”
“呵,呵呵——”“张家娘子”缓缓站定在陆悠悠伸出去的手边,低头细细地打量,“倒真的是金子呢……”
“那肯定不能不是啊。”
“张家娘子”探出指尖飞快地推了推,又很快缩了回去。“分量还真不少。”她又说。
“那也肯定的啊。”陆悠悠继续,“我自己的命,我自己也不觉得随随便便就能买了。”
“真给我的?”“张家娘子”目光闪烁。
陆悠悠摊平了手掌:“真的。”
“张家娘子”盯着她手掌看了老大一会,忽然“咯咯咯”地娇笑起来:“我不信。”她说:“你是等着我去拿的时候,好对付我呢!”
“那算了。”陆悠悠手一收,把金子和钱袋一起握在了掌心里。“唉,这三界里啊,做人是真难。你取你要的,我取我要的,怎么就偏偏不行呢?”她把手掌往后面收,控制着回撤的速度,不是太快,也没太慢,一边收,一边唉声叹气,“既然不行,那咱们就继续你死我活吧!”
“等等!”
陆悠悠一顿,却没马上停手。
“张家娘子”观察着她,脸上动了动,止不住地往前追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个堪称讨好的笑:“别嘛,大家好商量嘛。”
上钩了!
陆悠悠再接再厉:“站住!站那别动。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她像是一个生意人,很不相信一次见面的合作对象一样,用谈判桌上的语气问道:“金子我拿出来了,这是我的诚意,你呢,你怎么说?”
“我?”“张家娘子”明显没考虑过自己该付出些什么,但她脸变得很快,一句出口,马上把“愕然”的情绪给掩饰了下去,换上一副“我没你那么多疑”的、混杂着一丝丝嘲笑和一丝丝无奈的表情,说道,“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你退后。”陆悠悠早就想好了,出口极顺,“金子我放这边地下,你让我先走。我开始走你开始数数,五十个,数完了,你再过来拿金子。”
“张家娘子”眨了眨眼:“就这样?”
“就这样。”
“张家娘子”彻底展演笑开:“行。别说五十个数了,就是五百个,我也能数。”她很大方,没等陆悠悠继续发话,自己就抬脚往后面退,路线上也没动手脚,走的是对角的直线,一路从这边的草丛边,退到了开旷地带的那一边,直到陆悠悠喊停,她才施施然地停了下来。
“就在那里,让我看得到你。”陆悠悠把自己的谨慎表现得淋漓尽致,手里的金子也没有很快照着约定放下来,而是停顿了几秒钟,就像是自己还在犹豫思考,到最后,才不情不愿地一点点俯身,却也没把金子就放在外面的地上,而是退了几步,放到了野草丛里。
退得不深,对方透过野草的间隙,能看得到。
放完了,陆悠悠开始往后面退。
“你可以数数了。”她一边退一边说,眼睛里带着对方看不到的光芒。
五十个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用数完,对面那条咬钩的鱼,就该把钩子彻底扎死在自己的肉里了。
野草丛里有人活动是很明显的, 草杆子晃动着,一点点远去。
“十、十一、十二……”“张家娘子”目光闪烁,开始往前迈步。
草丛里的晃动依然规则, 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也是, 都逃了, 逃进草堆里去了, 哪儿还顾得上她这边。“张家娘子”又往前走了几步,也不忘把声音给放得低上一分:“十三、十四……”
没有人喝止她。
果然, 人这种生物啊, 本性里惯爱趋利避害。刚还正气凛然地骂她“丧天害理”, 转头发现形势不对, 立马就花钱买命,逃得比兔子还快。呵,脑子倒是转得快, 就是蠢了点儿。五十个数,真指望她好好地数完?也不想想,她知道得太多了, 都发现她把老婆子扔到这个鬼地方来了,怎么还会指望她放过她?让她活着,好下去找老婆子的死鬼情人告发她吗?
“张家娘子”盯着草丛里露出一角的钱袋, 缓缓伏低了身子。双手一点点落地,指甲一点点抠入土里。
人不是好东西,但人的钱,是好东西。
她从鼻子里轻轻地往外吐气:“十五,十六……”“六”字出口,骤然发力!
不过是一片空旷地,眨眼的功夫就扑到了那边跟前, 拨一拨草丛,钱袋子端端正正地摆在几根压塌了的草茎上。老婆子死鬼情人派上来的那个女人不在,已经走了。“张家娘子”伸爪子,去勾钱袋子。好重,那傻女人还真说话算话,她刚刚摸过的是多少,现在钱袋子里还是多少。蠢啊,还真以为钱给得够的,她就会放过她?“张家娘子”嘴角都咧开了,先收钱,再灭口……她勾手把钱袋子提了起来。
机括的声音!
钱袋子压塌的那片草茎里,骤然升起老大一片阴影,“咔嚓”,连着钱袋子和她的手,一起夹了进去。“嗷——”,“张家娘子”仰头,一声痛嚎出口,整个身子晃了晃,抓着钱袋的手抽搐了下,虚影晃动,竟然从人手里分出了一道影子来!
又是一声机括声。
一道亮银色的暗器从远处飞来,从那道影子里穿了过去。
“嗷——”,“张家娘子”再次痛嚎,只是这一次,声音变了,粗壮的吼声和之前的女音完全不同,是个男声!
“果然是还有一个。”陆悠悠的声音从面前传过来。
“张家娘子”霍然抬头:“你没走?”
“你不也没数满五十吗?”
“张家娘子”:“……”
“其实如果你真好好地站在那边数,我这局倒没那么容易做成功。”陆悠悠分开草丛,走出来,隔得老远站定在那里,看捕兔夹夹住的手,女人的手在流血,虚影里一只长满长毛的兽爪上,也在流血,再看对面的“张家娘子”,头顶上出现了一根数据条,红色的血线下去了一大段。“原来是这样。”陆悠悠笑,问“张家娘子”,“钱这东西,好吗?”
“张家娘子”冷笑,抬起被捕兔夹夹住的手,放到眼前瞧了一会儿,一掀一拉,直接扯了下来。“嘶——”,陆悠悠看着那边的血肉模糊都为“她”痛了一下。“张家娘子”也是龇牙咧嘴,血汹涌而出,把“她”整个手掌都染红了,连带着,掌心里握着的钱袋子也浸透了鲜血。“她”盯着钱袋子看了看,忽然一回手,把那袋子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陆悠悠:“……”
这是手不要,钱也不能不要的节奏吗?
“可是觉得心疼了?钱进了我的袋子里,就要不回去啦——”
陆悠悠:“……”
“呵!”“张家娘子”轻笑,斜飞起眼角,幽幽地瞟了一眼陆悠悠,叹道,“人呐,都一样——”陆悠悠被“她”瞟得手臂上一阵麻麻痒痒,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这一眼斜飞用的是女人的外形,可说话的声音是男人啊!啊啊!
“怎么你也这个表情?”“张家娘子”明显不自觉,蹙起了眉头,很是有些不满,“这么多年了,也没几个能有那个运气见着我,可为什么每个见着的,都要做出一副吞了只苍蝇的模样呢?”
因为你恶心啊!
这句话陆悠悠没说出口。
对面“张家娘子”也没指望她回答,“她”轻轻叹息着,像扯掉捕兔夹一样,“咔”的一下,把自己那只满是鲜血的手也狠狠地扯了一下。人手立马像折断了一样,无力地垂下来,长满长毛的那一部分倏然膨大,一点点从手腕部分脱开,一路往上,到小臂,到肘部,到肩、到身体、到头、到另一边——
张家娘子颓然倒下。
代替她站在她原来位置上的是一头浑身长毛的兽。
让陆悠悠意外的是,那兽居然长得很像人,手脚身形,甚至还有脸——它的脸,是一张和人类几乎一样的脸,可是,细看的话,又有一些地方有着细微的差别。这种差别让陆悠悠的心底一阵一阵的寒意往上翻涌。
恐怖谷效应!恐怖谷效应在这头兽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呵——”,怪物显然对陆悠悠的反应很满意,仰天长笑了一声后,双手往下一落,四肢起落,往陆悠悠扑了过来。“呼——”陆悠悠一口长气呼出。有些东西啊,站着不动装神弄鬼,是有些吓人的,但要打架嘛,就算你是真的鬼,也一样揍得你满地找牙!更何况对面的兽比之前45级的野外精英BOSS差远了,虽然它比刚刚披着张家娘子皮的时候动作要迅速一些,趾爪攻击也凌厉几分,但到底是本体承受攻击,再做不到一刺一扎都无动于衷。
陆悠悠越打越顺手。
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的人不喜欢选鬼族了。鬼族这个族类,太依靠自身的身体素质了。你灵活度高、协调性好,哪怕人物等级低一点儿,技能等级没学到那么高,也能靠自身的素质补上;但如果你自身素质太差的话,很有可能连自家的族类技能都没有办法好好发挥出来。
陆悠悠觉得,游戏系统把她扔到鬼族这个族类来,虽然是个误会吧,但也算得是一个英明的误会。
再过一阵子,对面的兽不行了。陆悠悠血量平稳,对面那兽的血“哗哗”地掉。眼看着血条就将见底,对面的兽开始转起眼珠子,骨碌碌、骨碌碌的,不再死盯着陆悠悠,开始转着圈地打量四周。
逃?不是吧?这个游戏里的任务BOSS还会逃的?自然不能让它逃了,都打到残血了,怎么也要把它给收了。陆悠悠也开始有意识地防它的逃跑路线,战圈被拉大。那头兽左冲右突没能跑出陆悠悠的阻挡范围,忽然一缩身,“啪”的一下,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下张家娘子的身上。
这一下大大出乎了陆悠悠的意料。
等她反应过来,那头兽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和张家娘子的重合了起来,只有一条手臂还留在外面。那条手臂狠狠地往下拍了两下,没能拍进张家娘子的手臂里去,顿了顿,五根手指一曲,伸进怀里掏起来,掏啊掏的,掏出陆悠悠之前摆在地下又被它自己收进去的钱袋子,一松手,抛在地下。
“叮”的一声。
它的手臂彻底不见,也缩进张家娘子的身体里去了。
陆悠悠:“……”
“哎哟,哎哟!”张家娘子幽幽地张开眼睛,“痛,我的手怎么那么痛啊?”她撑了撑地,没能撑起来,一侧头,看到了自己被捕兔夹子夹伤了的手,大喊起来:“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叫到一半,忽然看见了陆悠悠:“你——你怎么在这儿?等等,你?是不是你?我让你去抓兔子,所以你就去弄了这么个玩意儿来报复我!”
陆悠悠:“……”
“你要给我去找郎中,最好的郎中!哎哟喂,我这手如果以后不能用了该怎么办啊?你,你要负责,你要养我一辈子!”
陆悠悠:“……”
“看什么啊?怎么还站在那儿不动啊?过来扶我起来啊!哎?地上怎么有个钱袋儿?”张家娘子瞥了眼陆悠悠,看她没反应,立马又接道,“哎哟,是我的钱袋儿,我的钱掉啦!喂,你过来的时候,顺便把那钱袋儿给我带过来!”
陆悠悠:“……”
好吧,眼前这位在现在这样的处境下,居然还能想着把钱袋子给空口白话地说成是自己的,也是个人才。躺着的这位和刚刚满身毛的那位,在事关金钱的时候,还真是很有共同语言啊!
陆悠悠低头看看地上的钱袋儿,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捡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张家娘子的跟前,打开钱袋子,拿出一块金子,握在手里,蹭地一下蹲了下去。
张家娘子被她吓得往后缩了缩,惊疑不定:“你……你要干嘛?”
陆悠悠冲着她咧嘴笑:“给你钱啊!”也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了,她一把拉起对面这位被夹伤的手,用自己握着金子的手握上去。
“啊啊啊啊——”张家娘子大叫起来。
叫着叫着,声音变了。男声响起来:“你,你忒恶毒了!啊啊啊啊——”长毛的兽型手臂再一次从张家娘子的手臂上分化出来,陆悠悠一峨眉刺扎下去,把那只手臂钉死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原版的张家娘子看着自己身体上突然多出来的东西,整个人都被惊得语无伦次了,大喊大叫,“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你……你想干什么?”
声音混杂。
男声也在一起跟着喊:“你,你……你想干什么?”
“那老婆子已经死了!”原版的张家娘子又叫,“不关我的事啊……你,你针对我干什么啊!你给我弄回去,弄回去!”
男声也继续:“你给我弄回去,弄回去!”
特么的。
陆悠悠歪头往地下这两位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抬高手,一拳头——
砸在了张家娘子的脑袋上。
张家娘子头一歪, 晕过去了。
男声没收住,继续喊了两声“弄回去,弄回去”, 发现就自己一个在唱独角戏了, 分化在外的手臂尴尬地扭了扭, 也消停了。
现在情况有点微妙。任务要求是把“张家娘子”带回去, 现在身体里挂了这么一个,一起带回去的话, 算是完成了呢, 还是没完成啊?陆悠悠觉得, 大概率是不会算她通过的。地下那条手臂的反应也变得很是老神在在, 和刚刚在外边落荒而逃的样子截然不同了,被扎了一刺也像是浑不在意,“啪啪”地甩着拍地:“来来来, 现在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了。”
这么有恃无恐,肯定有什么地方有不对……
对方既然提出要聊聊,那就先聊聊。她拿峨眉刺拨了拨手臂:“行啊, 先和我说说你是谁?”
“你不知道啊?我是‘贪’啊。”手臂扭了扭,“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贪”这种名字,倒是挺符合一个反派任务NPC的。自从它的手臂从张家娘子的本体里分化出来后, 代表任务NPC的血条也又出现了,血条不是刚刚残血的状态,跳到了满格,想来是“附身”之举,是有补充的效果的。陆悠悠分析了一下当下的情况——手臂被钉得死死的,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是回不去张家娘子的身体的,她也不是很着急, 顺着对方随口聊天:“啊,我是真不知道。那你知道我过来找你是干什么的么?”
“知道啊。”贪回答得理所当然,“来讨钱嘛。”
陆悠悠猝不及防,一口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咳,咳咳——”
“也不用不好意思嘛!”贪老气横秋,“但是,实话实说,钱呢,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陆悠悠:“……”
“但是你要拿,我也拦不住不是?”贪又说,满口光棍气质,“喏,刚刚给的,你已经捡回去了;以前拿的,在我身上。你搜,搜了取走就是了。”
“然后呢?”陆悠悠问它。
“然后?”这个问题显然把贪问住了,“还有什么‘然后’?拿完钱你就走啊。”
“那你呢?”
“我?我继续啊,人不会一辈子倒霉,你说是不是?也不会老碰到你这种拔了几根毛就要死要活死盯着不放的铁公鸡是不是?跌倒了就原地爬起来啊,生活还是能继续啊……”
“那她呢?”陆悠悠截断它,声音一下子冷了几个度,“还有她的儿子呢?”
“她的儿子?”手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疯狂地舞动起来,因着前端被钉在地下,动作扭曲而诡异,“你以为她儿子是我让她扔了的?不是啊,是她自己,她自己——你不会以为那老婆子也是我出的主意吧?不是啊,哈,我只是‘贪’啊,我只喜欢钱,我没你们人类那些个奇奇怪怪的脑筋。是她,都是她自己想的!哈,还问我:‘她呢?’哈哈——她我哪儿管得了啊,我只是住在她的身体里而已,这具身体,和我合拍,我住得欢喜。哪天不合拍了,我就走,哪儿不能再找一具住住,你说是吧?”
陆悠悠沉默下来。
贪对自己说服了陆悠悠这事儿觉得很是得意,苦于只有一只手,不能给自己鼓个掌,掌心又被钉死了,也不能拍一下大腿,它扭了半天,最后伸直食指中指比了个“耶”,终于是觉得自己的一通演说有了个完美的结束。它清了清嗓子,问陆悠悠:“你看,你问的,我都回答你了。你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陆悠悠不动,它就苦口婆心地劝:“你看,老婆子已经被救走了,是吧?她儿子也有人管了,是吧?你就算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再做的了,是吧?走啦,走啦——哎,你盯着我手看干什么?是觉着我可怜吗?要真觉着我可怜的话,留块金子下来唻,也好让我能找个郎中看看,好不好啊?”
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