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天子朱砂痣—— by陈十年
陈十年  发于:202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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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低着头进门:“皇上有什么吩咐?”
陈祝山嗓音喑哑:“查,给朕查!”他抬起手,指着外头,“查!快去!”
他又指着长松:“你也去!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谋是皇后,还是谁?统统给朕查!”
他近乎歇斯底里。
他们皆都迅速退出去,打破了这寂静长夜。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陈祝山红着眼,一夜未睡,等着他们汇报结果。陈祝山下令,皇后不许出宫。皇后丝毫不慌乱,冷静,对答如流。
这是太傅与诸大臣的意见,他们是为江山社稷,是为了皇家发展着想。而这,说服了皇后。她是大轩的皇后,她同臣子们站在同一条线上,为社稷操心。
这是高尚的事业,理由很崇高。
但是陈祝山厌恶这种崇高,他眼睛发红,又摔了一个花瓶。
他叫去查的侍卫顺着去查,只查出,那牵机酒温慈公主的确是自愿喝的,温慈公主的确是死了,温慈公主的棺椁被扔下了悬崖。
陈祝山听见这一句,几乎要疯。他从龙椅上起身,质问沈宜:“她同你有什么冤仇?”
沈宜对答如流:“皇上,她同妾身没有冤仇,她只是于社稷有害。”
陈祝山最擅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也厌恨这种理由。他逼近沈宜,戳破这崇高之后的虚伪与下流:“你厌恨她,因为朕只爱她,而不爱你。”
他从前以君子面具引诱沈宜,为了得到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为了母亲的仇恨。如今他得到了,仇也报了,他已经不再需要稳住沈宜。他甚至迫不及待想撕下这个面具。
沈宜却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皇上说,你爱她?哈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她的确受够了,受够了陈祝山不爱她。此时此刻,陈祝山却将对别人的爱宣之于口。
陈祝山说,爱。
沈宜并不愚蠢,当她把自己从爱情的泥沼里□□,她就变得聪明通透。
她捧腹笑着:“皇上是在同妾身讲笑话吗?你爱她,把她放在风口浪尖上;你爱她,连个名分也不给她。她是谁啊,孟知语是谁啊?孟知语是您名义上的妹妹,是江安侯的夫人。您告诉我,您如何爱她。这不是爱,是罪名。正是皇上给她添加了这种罪名,才将她置于今日地步。”
沈宜冷静地透过他的面具,宣布他的虚伪。
陈祝山恼羞成怒,拔出了旁边架子上的剑,剑指他的皇后。
沈宜看着那剑尖,更觉得发笑。
指着她的剑在发抖,可见握着剑的人是多么的愤怒。
沈宜笑起来:“皇上可以杀了妾身。”
陈祝山握着剑,脸色铁青。
他没可能杀了她。至少目前没可能。
皇后随他多年,一直没有错处,家世背景品行,皆是一流。
他有什么理由,能轻易地杀了她?
为了知语。
尽管他很想这样做,可是他不能。
他拿着剑,剑从沈宜的头发处擦过,带下她一缕秀发。
秀发落地的瞬间,陈祝山也出了宫门。
有小太监来报,许多大人们求见。
陈祝山不想见,他们便都跪在了门下。
一个两个,都来逼他。
孟知语醒过来的时候,感到一种天地混沌的茫然之感。她睁开眼,看着那朱红的罗帐,片刻后,意识才回归脑内。
耳边有人轻笑一声:“孟知语,你是睡傻了么?”
她缓过神来,意欲撑起身来,在手肘碰到坐垫的一瞬间,却无力。
江恒身边的女人及时扶住了她,女人笑起来:“姑娘,小心些。”
她靠着身后的垫子,待到稳住了,才放眼去看眼前的一切。
眼前有一个江恒,江恒怀里搂着一个女人,他们身处一艘船上,船在宽阔的江面上航行。从江面往两岸延伸,是连绵的山脉,山脉上云雾缭绕,江水青碧。
孟知语眼睛都没眨,望着船从一个前头,行到下一个山头。
江恒嘲笑她:“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孟知语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又继续看向这山这水。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山水。
江恒怀里的女人带了些风尘气,他们搂着抱着,时不时亲昵笑语。孟知语其实有些意外。在窥见了江恒故事的一角之后,她对江恒的印象发生了一些改变。
江恒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捉住旁边女人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
孟知语别过头去,将山水全都送入自己眼中。
这是她第一次坐船。
其实她没什么力气,扒着边沿眼巴巴望着。
江恒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在她身后站定:“你可别摔下去了,摔下去了我可不捞你。”
孟知语转过身来,与他视线相对。她咬着唇,开口:“我们去哪儿?”
江恒走到她身侧,撑在栏杆上。风很大。
江恒说:“随你去哪儿。即便你想上天,下海,都随你去。”
孟知语敏锐察觉:“你不同我一起?”
江恒侧头看她,眼神促狭:“倘若你邀请我一起,我可以考虑考虑。”
孟知语有些惊讶,带了初来乍到的惊喜,以及对未知的惶恐,模样有些可爱。她摇头:“不,我自己去吧。”
江恒笑,又有风吹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后面会有报仇的。毕竟三哥是非常记仇的人。

第41章 第五场雪(2)
船又行过许多连绵的山脉, 停靠在一处名为三渡的小镇。孟知语在这里下船, 和江恒分道扬镳。
江恒继续往前走,孟知语不知他要去往何处, 江恒也不知孟知语要去往何处。
临走的时候, 江恒给了她一笔钱。江恒说:“倘若你没钱花了,可写信给我。”
江恒虽如此说, 他却明白,孟知语必然不会写信给他。
江上风大, 人的背影、船的背影都很快被吹散。孟知语置身在人群之中, 许久才缓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她背着江恒给她准备的包袱,离开码头。
三渡镇是一个不大的地方,她一个陌生女子, 受到了不少人的注视。放眼望去, 两边都是街道,孟知语看了眼旁边的一个小客栈, 迈步进门。
客栈老板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 见她进门, 热情地迎上来:“姑娘住店还是吃饭啊?”
孟知语道:“住店。”
江恒给了她许多银子, 半大的包袱里, 银子占了一大半地方。她第一次怀揣着这么多钱,也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多少有些紧张。
老板娘看出了她的紧张:“姑娘别怕?我不是黑店。”
孟知语笑了笑,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好默认她的猜测。
“姑娘随我来吧。”老板娘领着她往楼上去看房间。
她头发是未婚女子样式,衣服首饰瞧着也是富贵人家。老板娘不敢怠慢,领着她去了客栈里最好的房间。
“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房间不算很大,但是布置很温馨,东西也整洁。孟知语便点点头:“满意的。”
她坐下来,听见老板娘问:“哎,好嘞。倘若姑娘饿了,便下来叫我一声,我给你送吃的上来。哦,对了,姑娘要住多久?”
住多久这个问题,孟知语还未想过。她垂眸,思索片刻后道:“半月。”
老板娘名唤十娘,从小在三渡镇长大,原是成了婚的,丈夫早两年死了,如今一个人撑着这客栈。
孟知语在房中坐了会儿,将东西安置好,包袱中全是银两,她放在被子里埋着,又觉得不大放心,还是取了出来自己背着。
她下楼的时候,十娘正在打着算盘算账。
十娘道:“姑娘可是饿了?”
孟知语摇头:“不,我想出去走走。”她抓着包袱带子,有些紧张。
十娘低着头,只说:“好,那姑娘早去早回。我们三渡镇虽然小,但是该有的都有嘞。”她说这话时,语气都是自豪。
她不知十娘话中真假,她不曾出过京,对于别处的听闻,也唯有一个江安。她虽不知三渡镇是否真的很好,但是十娘说话的语气叫她欢喜。
她点头,背着包袱往门外走。走出一段距离,才发觉忘记了问问十娘怎么走。
她有些许懊恼,街边有小孩子在玩闹,她看着他们,心中安宁下来。算了,便沿着这街往下走吧。
十娘说得不错,三渡镇虽小,但是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
她沿着街往前走,瞧见有人卖冰糖葫芦,便买了一根。她这两年没怎么吃过冰糖葫芦,咬开糖衣的第一口,山楂微酸,伴着甜蜜的糖,一并被舌尖摄取。熟悉的记忆瞬间回到眼前,她对冰糖葫芦的味道记忆深刻,连同对于陈祝山的记忆。
她睁开眼到现在,终于想起陈祝山来。
也不知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三哥会有何种反应。
她摇头,又咬下一颗糖葫芦。
想来应当是悲伤的,不过也无事,他最想得到的,终究握在手里,也会伤心太久的。他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怀念她,也不过是其中一桩,占用片刻时间。
她拿着糖葫芦继续往前走,又看见卖风车的。风吹过来,风车便转动起来。
“多少钱一个?”
她拿着风车,继续往前走。三渡镇的街不长,走到头也是有些气喘。她停了脚步,面前是一个路口。她犹豫片刻,选择了左边的路口。
从左边路口拐进的街道,和先前那一条有些不同。那一条街上很多小贩和小吃,这一条街上都是些商铺,有卖衣裳的,卖摆设的,还有卖古董的。
江恒给她准备的包袱里,衣裳只有两件,她略沉吟后走进了衣裳铺子。这里的衣裳不似陈祝山给她准备的,也不似她从前在冷宫穿的那些,她随意挑了两件,便离开。
刚走出店门,便见I眼前飞过来一个黑影。她及时闪躲,侧身避开。
那黑影落在她身侧的地上,是一个壶,顷刻间四分五裂,碎片还落在她鞋尖前头。
倘若她避之不及,那此刻大概脑袋要开花。
孟知语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壶飞过来的地方,正是对面的古董店。街道不算宽,从她站的角度,能看见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男人正揪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衣领。
年轻男人说:“还骗小爷不?”
中年男人连连求饶:“不敢不敢,大爷厉害,饶了小的吧。”
孟知语忍俊不禁,其实在这种惊魂时刻之后,她不应当笑,可是她真的觉得欣喜。
在她过往十八年的人生里,她还不曾有过这种机会。即便是市井闹剧,她也没有机会见识。
如今有了这机会,她自然是欣喜万分。
已经有些累了,孟知语转身往回走。回到客栈的时候,十娘还在忙活着。
孟知语道:“劳烦,我想吃鱼香茄子和豆腐。”
“哎,好嘞,待会儿给您送上来。”十娘应下,孟知语便起身上楼。
她的包袱有点重,买的东西也有点重,自己一个人拎回来,手臂有些酸。她甩了甩手臂,将东西放在桌上。
略坐了会儿,饭菜还未送上来。孟知语看向那包袱,想了想,还是放在了床头,而后起身下楼。
“你不必送上去了,我在楼下吃吧。”孟知语对十娘说。
十娘点头:“姑娘坐会儿吧。”
孟知语寻了个地方坐下,等着上菜。菜端上来的时候,门口正好有客人进来。
十娘又忙活:“客官里面请,吃饭还是住店呢?”
来的是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看打扮是个富贵公子哥。
“先吃饭,再住店。”他语气有些吊儿郎当,一开口,孟知语便认了出来,是先前那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后还跟着几个彪悍的护卫。
难怪能如此嚣张了。孟知语失笑,继续低头吃饭。
男人坐在她对面的桌子,“那个古董店老板,竟敢拿假的糊弄小爷,也不看看小爷我是吃素的吗?”
孟知语安静听着,原来是骗了他,那倒也是罪有应得。
那人一直不停口,孟知语便一直听着。
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2章 第五炉香
孟知语一边吃着饭, 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有种窥探的心虚感。她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那人的目光。那人朝她笑了笑:“你好。”
孟知语点头:“你好。”
那人看她的眼神带了些端详:“姑娘独自一人出门?这可不行, 太危险了。”
孟知语下意识摇头:“倒也不是, 我们知识分头行动了,约定了在下一处汇合。”虽然没有这回事, 但是她还是这么说了。
那人果真有些失望,又转过头去, 继续和同伴说话。
“我才不想跟那个母夜叉成亲呢?既是我爹定的亲事, 那他自己去成亲吧。”那人说。
孟知语扒拉了几口饭,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了许多曲折的故事。她低着头,嘴角轻轻上扬。
“我吃好了,十娘。”她起身上楼, 拿出自己今天买的那些小玩意。
一个小风车, 一个小拨浪鼓,一个兔子灯。全是小孩子喜欢的, 她买的时候, 小贩还问她, 是不是买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她只好点头, 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玩的。
这些东西, 她幼时并未见过,到长大后,唯有陈祝山给她买过。自己买的,和陈祝山买的, 终究还是有些不同。她玩累了,把东西收好,打开窗户透透气的时候,刚好和刚才那位对上视线。
他笑得很开朗,同她招手:“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孟知语微笑道:“孟知语。”
那人拍手叫好:“好名字!知语,解语花!”他竖着大拇指夸她。
他实在太年轻,浑身的朝气从各处透出来,说话的语气神情、动作,无一不是蓬勃的。这种朝气也叫孟知语喜欢。
大抵是她习惯了没有生机和未来的日子,初初见到这样朝气蓬勃的人,还有些不习惯。在皇宫里也有年轻人,不过大多一进来便沾染了算计。那地方吃人,一迈进去,便会被腐蚀。
她有片刻失神,不过对方没计较。
“我,我叫徐植,是通州府云天镖局家的少爷。此次,是出来历练。姑娘要在三渡镇待多久?你的同行人又在哪儿见面?说不定咱们可以一起走?”徐植方才进客栈门便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生得貌若天人之姿,实在叫人欢喜。
孟知语被他逗笑,她方才在下面可听得真切,什么历练,分明是逃婚出来的。她没戳穿,只是道:“我也不知。你之后要去往何处?”
徐植道:“哪儿都可以啊。”
他眨着眼,意图都写在脸上,丝毫不掩饰,有种直率的天真可爱。虽然很轻佻。
孟知语觉得她真是换了地方,心绪全然不同。连这种轻佻也变得可爱。
她捂嘴笑,合上窗扉。
这一夜孟知语睡得很早,入梦也早。有许多事从她梦里一闪而过,包括陈祝山的脸。在梦里,陈祝山的脸是哀戚的。
哀戚大抵是为她。
即便为了这一点哀戚,她此前的人生也不算白活了。
此前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此后的人生才刚开始。此前,她唯爱着陈祝山,此后……此后……
画面一转,回到那一年的冬天,她看见陈祝山奋不顾身为她跳了那冰湖,又到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江恒在她床边守着,陈祝山冷着脸,握拳的手青筋都突出来。又到她跳着舞,如同一只蝴蝶。
这不是她的视角,孟知语有片刻恍惚,这到底是她的梦,还是三哥的梦呢?
陈祝山恍然醒过来,旁边的烛火轻跳动,有一瞬间他怀疑是知语回来。但只一瞬,他便甩开这念头,知语不会死的。她如何会死呢?他们携手并肩的年岁这样长,她不会舍得一并丢弃。
知语不会丢弃他。
陈祝山揉着自己的眉头,眼前一堆事物等着她去处理。冰灾未定,百姓流离失所,臣子们步步紧逼,还有讨人厌的一群女人。
他感到烦躁。
这样的生活,着实一点趣味也没有。
陈祝山打开一本奏折,看了几页,又合上。
还是烦躁不已,这使得他觉得头疼。
他唤李元:“公主睡了吗?”
李元进来,闻言有些懵,他眨眨眼,道:“回皇上的话,公主已经睡了。”
公主?哪个公主?如今宫中,没有哪位公主。
原有的那位,也已经没了。
但是皇上这么问,他不能这么答。
皇上说公主活着,那便是活着。
其实已经过去了几日,皇上下令,栖霞宫不许旁人随意进去。原先伺候的,仍旧留那儿伺候。
因着这事,皇上还禁了皇后的足。如今宫内人心惶惶,起先还有娘娘争着皇上的宠爱,如今是什么也没了。
皇上每日得空,还去栖霞宫待着。她们只觉得皇上哀伤过度,已经疯了。
但这话谁敢说?
不但没人敢说,还要人人跟着皇上一起疯,好像栖霞宫那位还活着似的。
听了李元的话,陈祝山心里稍安。
待到处理完一切事宜,外头天都要亮了。陈祝山一宿没合眼,竟也没什么睡意。
他悄悄地出门去,沿着御花园走了一趟,行至长春宫。长春宫本就是落寞的,在这落寞的晨色里,更显得落寞非常。
如今冷宫无人居住,少有几个人出现,也是为了打扫卫生。
陈祝山瞧着满目的落寞,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虚无。
他命人去寻过江恒,但得到的消息是江恒老早便出去游玩了,同行的,还有好些风尘女子,皆可作证。陈祝山得到这消息,一面想着瞧他说得多对,江恒对知语根本无意。一面又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
倘若江恒也不在,这世上,没人能搭知语一把手了。
陈祝山随意地找了个台阶坐下,台阶上的尘土有些厚,像是堆积了十年。
他想起十年前的知语,在这里,同他说话。
她不喜欢和人交流,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开朗。
这样一个孟知语,曾经撞进他怀里,后来又被他推出去。
晨光里似乎下起雨来,也刮了风,风刮得他头疼,雨下得他心烦。
他曾经想把知语变成一把剑,铸剑是很难的,日日同火打交道。如今他也终于被反噬了。
一寸一寸,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挤着血肉往下长。
他不得不承认,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的,也爱着他的女人。
她喊他:三哥。
三哥,今日的舞还有哪里要改进吗?
其实没有,她舞跳得那样好,在那儿舞动着,勾魂夺魄。
但是他说,眼神再动情一点,再来一遍。
她便再跳一遍。
一步,一个眼神,全都在他心尖上。
他只是想让她再跳一遍,唯有这时候,世界是寂静无声的。
只有一朵梅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3章 第五炉香(2)
孟知语起了一个大早, 在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床,多少有些睡不安稳。她醒的时候, 客栈里人不算多, 孟知语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和十娘闲聊。
十娘说:“每年这个时候都好多人,人来人往的, 他们有些人是往北方去,有些人是往南方去, 反正都各有去处。只有我们啊, 日日在这里。”
十娘语气颇为感慨。
孟知语倚着柜台,同她搭话:“这里,大概是什么位置了?”她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离京几万里。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不过行了这么远, 想来是睡了很久了。她离开时京中还在冬末,一睁眼已经可以行船。这实在是奇妙的事。
她从前只知道冬天很冷, 河水会结冰, 风也很大。那是京城的冬天。
如今在三渡镇, 风是轻缓许多的, 原来这便是天下山河的妙处。
十娘在打着算盘, 孟知语问十娘:“十娘你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吗?”
十娘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娇憨:“想过啊,我家那死鬼以前说等他好了,就带我出去看看。”她神色又黯淡下去, “嗐,不说了。都过去了,这店就是他留下来的。不说我了,说说姑娘吧。姑娘这么年轻,怎么一个人出门。姑娘生得又好看,一个人还是不安全。”
孟知语仍旧拿应付徐植的说辞:“有一个哥哥,在下一处等我。”
十娘点点头,稍稍放了心。
“对啊,老板娘说得对,解语花姑娘,你接下来要去哪儿,要不我送你过去吧。”徐植不知何时下来的,他笑得灿烂。
孟知语还是摇头:“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
徐植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很快又想起什么,问孟知语:“解语花姑娘,你今日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今日去哪儿,孟知语还没有打算。她人生地不熟,去哪儿都是随意打算。
孟知语摇头道:“徐公子有什么推荐去的地方吗?”
徐植一拍手,笑声爽朗:“有!三渡镇我熟,我带你去啊。”
孟知语觉得他好玩,虽然有些轻佻,倒也不显得讨厌,而且似乎也没有恶意。即便有,以她的能力,尚能自保。
孟知语便点头:“那麻烦徐公子了。”
徐植听见她点头,笑得嘴巴都要裂开。“好啊好啊,那吃完饭便走吧。十娘,还不快上菜来。”
十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喊后厨。
可惜徐植的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躲避的人追上了门,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
姑娘上来就掀了桌子,满桌子好菜撒了一地。十娘脸色不大好,好在孟知语躲开飞快,她同十娘站在一块,瞧着二人打架。
徐植很快落在下风,被那姑娘揪着衣领质问:“徐植,你到底是何意?!”
徐植怂唧唧的回怼:“你说呢,你这个母夜叉!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我才不要娶你!”
姑娘闻言揪着衣领的手力气更大,“这是伯父与我父亲定下的亲事,你即便有意见,也得回去同伯父说!”她不由分说便拽着徐植走了。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皆是摇头。
十娘扶起自己的桌子,叹口气说:“这徐公子啊,真是太任性了。”
孟知语只微笑,徐植任性定然是因为什么苦也不必吃,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那姑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在没忘了叫人赔偿十娘。
十娘态度很淡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孟知语问十娘:“这种事很多吗?”
十娘笑:“多啊,人活在这世上,什么事儿都有。我们这行啊,更是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不过啊,像姑娘这么好看的,还是少。”
孟知语叫她夸得不好意思,“十娘,我想问问你,从三渡镇往南边走,最近的城市是哪一座?”
十娘低头想了想:“这啊,便是方才那位徐公子家所在的地方了,通州府嘛。姑娘和兄长约在那儿啊?”
孟知语顺势点头:“是啊,我与兄长约在那儿见面。”
十娘看她的眼神带了些促狭:“姑娘,所谓的兄长是你的情郎吧。”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就说嘛,哪有姑娘家独自出门的,何况你还带了那么多银钱,是不是和你情郎私奔出来的?”
情郎也好,兄长也罢,左右都是她编造出来的。孟知语没有反驳,默认了。
十娘又叹一声:“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才能为了情情爱爱这样大动干戈,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早就随着日子走了。挺好的,挺好的。就是啊,这眼睛得擦亮点,得看准了人,不然吃亏的就是你!”
孟知语点头:“嗯,谢谢十娘。”
她在三渡镇又住了些日子,而后往南边走,跟着一个车队。车队是十娘介绍的,叫她跟着一起去通州。车队领队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糙男人,年纪比十娘略大一点。他待孟知语很是关照,“你是十娘介绍的嘛。”他这么说。
他们在路上走了几日,在晚上的时候,一行人会坐下来聊聊天。马队都是些男人,领队怕孟知语不好意思,亲自陪她说话。
“孟姑娘是哪里人?”
孟知语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说:“京城。”
领队点点头,笑起来:“京城好啊,是个好地方。”
孟知语点头:“嗯。你们每次出门要去多久啊?”
领队道:“不好说,有时候几天,有时几个月。”
孟知语:“那应当很累吧,不过家中倘若有妻儿在等,应当也是幸福的。”
领队摇头:“让姑娘见笑了,我还没成婚呢。”
孟知语有些惊讶:“抱歉。”
她想起十娘送她过来的时候说,王乐是个大好人,你跟着他去啊,放心。
车队在三天后抵达通州,孟知语同领队告别,往左走。通州是个大城,比起三渡镇来繁华热闹不少。孟知语在街道上看得纠结,最后走进了一家瞧着不错的客栈。小二马上迎上来,“客观住店还是打尖啊?”
孟知语道:“住店。”
小二领着她上楼看好房间,又去忙别的事。她在房中坐了会儿,推开窗户瞧着热闹街市,想出去走走。原想把包袱放下,想了想还是把东西带上了。
她在外头逛了会儿,又回到住的客栈。进到房间,她便察觉到房中的东西被动过。
孟知语咬唇,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带着东西下楼,与掌柜说要退房。掌柜瞧她一个独身女子,便漫天要价,问她要一两银子。
她不知通州情况,也直觉这价格虚高。
孟知语道:“这也太贵了,何况我不过住了几个时辰。”
掌柜的瞥她一眼:“可是你住了便是住了,一个时辰是住,一天也是住。难不成你去吃饭,吃一口,可以不给钱吗?”
孟知语皱眉,与他僵持。她身份不便,倘使报官,还要生出事端来。可倘使给了钱,岂非助长这种人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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