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道侣是仙门第一—— by夜饮三大白
夜饮三大白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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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是如此,暖意仍从掌心攀上,由浅及深。
叶沁竹眼疾手快,赶在苏长柒的手落下前,一把抓住。
再小心翼翼地绕到一旁,帮他搬开椅子。
叶沁竹侧转面庞,朝苏长柒使眼色,神色鲜活。她的手掌很暖和,五指纤细白净,有力地握住男子的手,顺道捏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像是特意在提醒。
灵子要有灵子的样子,哪有刚被选中就不听吩咐的。
周围并未响起骚动。和上次不同,苏长柒的幻术依然有效,无人察觉异样。
苏长柒的眸光落在交叠的手上,定了许久,不动声色地移开。
罢了,她的特殊之处,与他有什么关系。
在一片虚情假意的道贺声,程越自高处走下。
他上下打量苏长柒,发出轻蔑的“嘁”声:“圣女殿下好眼光。”
她怕是被吓傻了,为了表示诚意,竟然选了个重伤的废人做灵子。如此也好,省得他操心。
“既然选好了人,就请圣女先上鸾车,随队往行宫进发。待与接应队伍汇合后,再行交接事宜。”程越连声催促,逼着叶沁竹带着灵子登上鸾车。
迎送圣女的鸾队由十驾华车组成,叶沁竹的鸾车排在次位,拉车的是尾羽纤长漂亮的五色鸾鸟。
鸾鸟性格温顺,收拢翅膀在地境外安静等待,等少女和男伴登车后,仰头发出一声啼鸣,依照顺序振翅高飞。
程越没有同车队一起离开,他藏身暗处,待队伍离开后,显露身形找到管事。
“虚景地境出了什么事?”
管事好容易送走大佛,正在长吁短叹,看到程越,吓了一大跳:“大人说笑了,我一直看管地境,并未发生变故。”
身为保护圣女的修士,程越的修为远高于他们,深不可测。要是惹恼他,恐怕整座地境的人都要遭殃。
程越:“那个灵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
“他的气息紊乱,呼吸支离破碎,分明是受过重伤。灵子一向是锦衣玉食,又不得离开虚景地境,若不是地境曾有人入侵,怎么会伤得如此严重。说!”
“属下不知……属下并没有……”管事结结巴巴,脸上表情满是疑惑,“属下一直看管地境,对灵子严加管理,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名灵子受伤如此严重。”
程越:“我再问你,让你依照名册点人,你把名册放在哪儿?圣女点人的时候,为何不把名册呈上?”
管事脸变白了:“大人,您有说过吗?”
他露出恍惚的神情:“我的确是依照大人的吩咐,挨个儿点人放进来,但名册去了哪儿……我不知。”
管事“噗通”跪下:“属下该罚,可能有人混入地境中,求大人饶命。不如上报教主,让他来彻查地境,也好保护圣女——”
寒光闪过,他再说不出话。
头颅滚至地毯,血流满地。
男人脸上的表情还充满祈求,嘴巴大张着,试图说些什么补救。
“不必了。”程越冷声,“圣女不需要保护。”
他越想越不对劲。
“我会不会小瞧了她?”程越喃喃,“或者说,小瞧了她的同伙?”
“干脆制造虚景地境遇袭,贼人破除结界,在返程时攻击鸾鸟,杀害圣女的假象,免得夜长梦多。”程越目光沉沉,已然打定主意。
此刻在鸾车里的叶沁竹,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她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侧身盯着苏长柒看,寻思该如何把自己的情况说明。
或许是上鸾车的动作幅度太大,在登车坐定后,阿七就不再有动作、声息。
他的状态比最初还要糟糕,闭合双眼,无力地倚在窗旁,偶尔发出几声咳音。面色苍白,纤薄嘴唇褪尽血色,压抑痛楚般紧抿。
若不是还有呼吸,恍然一具失去生机的死体。
“起来一下。”叶沁竹对他说。
叶沁竹手里拿过软枕,垫在靠背前。从盛放行礼的木箱中扒拉出一件毛绒斗篷,拎起来用力抖了几下,披到苏长柒身上。又擅自调整,仔细系好带子。
然后,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恭喜你,阿七,你上贼船了。”
“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能让你借势成为万人之上的圣女。”叶沁竹说。
反正程越也会主动摊牌,倒不如让她抢占先机:“你跟了我,只能处处受制于他人,还会有性命之忧。”
苏长柒:“……”
他沉默,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甚至嫌叶沁竹吵。
这是桩各取所需的交易,他需要进入浮灵教的地界,寻某样东西,恰好有人提议与他做戏,仅此而已。
苏长柒无动于衷,反而让叶沁竹陷入尴尬的境地。
“吓着你了?”叶沁竹还以为他被吓傻了,慌忙缓和语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用那种语调说出来,不会太严肃。”
“我不是坏人,也是形势所迫走到这一步。”叶沁竹声音细弱蚊蚋,“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逢场作戏,一起合作把他们骗——”
最后的词还没说出口,身上忽然多出股无名的力量,把她压着往下。
“噗。”
轻微的穿刺声。
叶沁竹转头看去,一枚真气凝成的箭矢穿透车厢,留下微小的空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要是她没有动作,穿透的就是她的脑门。
叶沁竹猛地意识到什么。
撩起车窗帘探头。刚看清外面的景象,面色刹那间惨白如纸。
驾车的鸾鸟翅膀耷拉,脑袋不翼而飞,巨大的身躯坠落,连带金碧辉煌的华车向下俯冲。
程越要杀她。
叶沁竹很快明白发生的事。
她即刻动了起来。
把尖叫声压在喉咙里,打开放在鸾车内的行李箱。里面大多是原圣女遗留下的宝贝,程越轻视她,检查时只是随意扫视,并没有多在意。
叶沁竹从箱子侧壁上撕下张画好的符纸,捏在手里。须臾后,忽地起身,把符纸塞进苏长柒手中。
“拿好。”她急声道,“它能救命。”
转身又揭下张空白黄符,强迫自己恢复镇定,铺在左手手掌。
熟练地咬破右手食指指尖,按在符纸上。
要快,要稳。
她练习过无数遍,先是一竖,再弯折,圆弧绕过中线,然后——
车身再度摇晃,或许是撞到树枝,出现剧烈的震荡。
对叶沁竹而言,这可不是好事。
在颠簸中,她最后一笔直接画歪,无情宣告她的努力全部作废。
这是她唯一会的符文,这张符废了,重画一张根本来不及。
最后的时间短暂,叶沁竹还没来得及决定是睁眼亡还是闭眼死,颤抖的右手被人握住。
云山雾色拢了上来,身后之人睫羽微垂,病容孤冷,漆黑如圆扇的睫毛根根分明,眼底仿佛暗色无波的湖面。
他抓着她的手,引导她的指尖轻轻往上一勾。
无头鸾鸟轰然坠地,华车分崩离析。

算上西竹园那一晚,叶沁竹穿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八天。
被监视、被关押,被要求完成几乎不存在成功可能性的任务。
最开始的时候,她崩溃过,绝望过,在晚上无声大哭,把那位不知所踪的圣女的卧室弄得乱七八糟。
也正是由于这次情绪的外泄,她在角落的隔层里,发现了些属于修士的东西。
以及一枚,小小的、代表防御结界的铭文符号。
那时候她刚从地牢里出来,在牢房里伤了指甲,还没来得及用药去除满手的血渍。
她的血滴在结界上,腐蚀了防御。滴到符文上,影影绰绰闪动光辉。
叶沁竹忽然明白,她似乎并非一无所有,一窍不通。
于是独自一人的七天里,只要一有空,她就以指沾水,在桌上不停地描绘,把那个图案牢牢记在脑子里。
她还不想放弃。
要是连自己都放弃了,还有谁能给她希望?
可是——
神明啊,希望在哪里?
就算这次死里逃生,可躲过了这一轮,还会有下一次。她逃不掉、避不开,哪怕成功熬到逃跑的日子,她也真的能活着离开浮灵教吗?
叶沁竹还记得小说结尾,对浮灵教和苏长柒的描写:
“原本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诛恶之战,却结束得无声无息。红日落山前,巍峨圣殿还矗立在白壁之外,天光破晓后,所有建筑夷为平地,代表至高无上神灵的祭坛消失无踪。”
“嗜杀的恶剑之下,邪灵望风而逃,教众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
就算她谨小慎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万一那位肃玺仙尊杀人如切菜,视人命如草芥,叶沁竹还是得死在他的剑下。
干脆就这么一直陷入昏睡,直到想到万全之策再醒来算了。
叶沁竹陷入微凉的柔软中,昏昏沉沉地想。
她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静心。”
清润冷冽,如山间叮咚泉水,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有手掌抚过脑后,犹如仙人抚顶,须臾撤去。
似有澄澈的净水温和淌过,洗去她纷至沓来的杂念:“明神。”
叶沁竹的五感在霎那间明晰,除了眼前仍一片黑暗,无论是耳畔的呼啸风声、还是指尖触及的柔软,她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彻底清醒,再也没法装睡下去,蝶翅般睫羽轻颤,睁开双眼。
手中符纸早已破碎成齑粉,四周一片狼藉。华车顶盖飞到了死去的鸾鸟身上,十辆鸾车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砸完了方圆数十尺内的树木,车轴乱飞,碎石四溅。
好在她还活着。
不仅如此,和预期浑身骨折,从废墟中捡回一条命的设想不同,她身上毫发无损,连钝痛都不曾感觉到。
她的符纸有那么大的效力吗?
还没来得及疑惑,叶沁竹就发现自己的动作不对劲。
她没有无精打采地摔在车座上,而是略微蜷缩的姿态向下歪倒,用力搂着什么东西。
大脑自动运转,替叶沁竹回忆鸾车坠毁的刹那发生的事:
在最后一刻,有人抓住她的手,引导她绘制符文。她惊愕之下,注意力偏转,转头朝来者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
叶沁竹:“!”
她慢慢找回思绪,机械地抬头,对上了那双澄澈如海的眸子。
冰晶雪兰般的男子披着斗篷,在她身下静默。他的长发由于鸾车颠簸散开,发簪不知落在何处,如瀑黑发披散肩头。
背脊挺直,轮廓温润,靠在竖起的车壁上,仿佛独立于这份突然的灾厄之外。他两手搭在翘起的横轴上,无声撇清与怀中人之间的关系。
“阿七?”叶沁竹脑瓜子嗡嗡,喊了他一声。
他朝她点了点头。
叶沁竹想起来了,她扭身的瞬间,车架落地,巨力袭来。即使捏紧符纸,她仍旧控制不住地被往外掀。为了稳定平衡,她顺手抓了离她最近,也最容易抓住的目标——
刚好和她双手相叠的,阿七。
叶沁竹彻底回神,猛地松开苏长柒,弹跃般跳离地面:“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是情况危急,是意外!”
苏长柒整理被揉乱的外袍,苍白手指曲起,抚平左肩上的褶皱。她被砸得晕晕乎乎,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于血污与废墟中拢起雪白的斗篷。
“我是不是压到你了?”
“弄疼你了吗?吓到你了吗?是你救了我吗?”
事情一下子发生太多,叶沁竹思绪乱七八糟,嘴比脑袋快,一个个地往外蹦问题。
苏长柒耐心地听叶沁竹乱问。初几个,他默默摇头,算作回答。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右手指节弯折,在左手心轻敲两下,没有立即给出回应。
叶沁竹的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方才的声音,是你在说话吗?”
冷风鼓起他的外袍,因震荡而散落耳畔的墨发轻轻拂动。他神色平静抬头,在漠然的眸光倒影中,少女半弯着腰,双眼放光地与他对视。
“我听到了声音,应当不是我的臆想,你……”
她的语速很快,难掩激动。
忽有风吹来,鼓起二人宽阔的衣袍,送来浓黑如墨的气浪。
在接触到黑气的瞬间,苏长柒唇上血色褪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长眉微蹙,侧过头捂唇,低低闷咳。
他似是极为难受,眉头紧缩,瘦削身体如同枯枝乱颤。手用力攀着车轴断裂的侧面,五指收紧,木头断裂时崩出的木刺扎入掌心,刺出鲜血,而他浑然不觉。
“那团黑气,是不是有问题?”叶沁竹察觉到不对劲。她踮脚起身,寻找黑气飘来的源头。
趁此机会,叶沁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除去鸾鸟和砸断、摔碎的树木、车架,不远处的地方还趴着一只巨兽。
模样像虎又像狼,毛发浓密似钢针,双目赤红,已经死去多时。它的眉心处似有伤口,黑色的气流正源源不断地从中向外溢出。
“你离远点,我去铲点土,把那东西的脑袋埋起来。”她说。
苏长柒眨了眨眼,忍下喉头的痒意,终是开口:“不必。”
泠泠如枝上雪。
叶沁竹问:“为什么?”
“那是魔息,流淌于部分魔物血脉中。它从虎狼的伤口钻出,飘散在空中,能震慑其余魔兽,令它们不敢靠近。”
他解释得很耐心,言简意赅。话音落下,只余风声猎猎,吹拂长衫。
叶沁竹没有动:“……你不要紧吗?我看你,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样。”
苏长柒摇头,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无意识攥紧斗篷,颇为依赖地将脸埋了进去,蹙着眉忍耐。
几缕乌发从耳畔垂落,无力地贴在皙白如雪的肌肤上。
叶沁竹想了想,又走回到自己的行李箱旁,在周围扒拉、翻动几下,终于去的鸾鸟尾羽旁发出惊喜呼声:“找到了。”
她拖出一杆黑色手杖,握住右旋,拔出了内里封住的细剑。
感恩圣女,人虽然跑了,但留下的宝贝数不胜数。不枉她在最初几日潜心研究,把大部分东西尽数搞懂。
叶沁竹握住细剑,重新回到虎狼的尸体旁。果然见眉心有一个血点,魔气正是从其中不断外溢。
她抬起脚,用力把它往旁边踹,踢出好远后,用细剑深插入土中,再狠狠翻起石块。
那柄剑轻薄纤细,是杀敌的利刃,但用来铲土却非常困难。叶沁竹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靠脚踩,把新堆的小土包埋实。
可怜叱咤风云的虎狼,一朝身亡,一颗脑袋被土块严严实实地埋住,整截身子还露在外面,在未来接受风吹、雨打、日晒、兽咬。
叶沁竹做完一切,回到苏长柒身边:“好点了吗?”
魔气不再变浓后,苏长柒似乎好受许多,他眼睑轻轻闭合,眉头拧结不再加深,呼吸变得舒缓而绵长。
“已无大碍。”
“那就好。”
叶沁竹松了口气,旋即回头,疑惑地看向苏长柒。
“我们无冤无仇,你明明能说话,为什么要骗我?”
苏长柒没有骗她。
被劈头盖脸贴上张符纸,他本着还人情的想法,出手救人。
谁知救下人,驱离杀手后,脖颈被紧紧箍着。他清完周围杂物,又随手杀了来犯虎狼,小姑娘枕在他身上,皱着眉不愿醒来。
不得已,方才顺手医好脖颈的伤势,传音入密,把她从梦魇中唤醒。
“彼时原因特殊,装哑欺瞒,请勿见怪。”
“我倒没什么……”叶沁竹嘟哝,“我隐瞒事实,把你绑到贼船上,有什么资格指责你。我都说了我是个假的,私底下你想怎么喊怎么喊。”
轻抖衣袍,一并靠着车壁坐下:“我二人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在此地等救援了。”
确定安全后,叶沁竹手托下巴,长睫忽闪,总算找出时间,把刚才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
三息后,倏地抬头、扭头,看向苏长柒。
“仙、仙长?”她怯生生地开口,“多谢仙长相救,不知仙长来自何处,缘何到此?”
鸾车中他出手搭救,定是会道家术法。虚景地境的灵子被禁止修炼,应当不懂这些。他不可能是普通灵子,一定有别的来头。
苏长柒没有否认,叶沁竹壮着胆子:“仙长不是灵子吧?敢问……”
又有风吹过,迅猛而急,将周围萦绕的黑气吹散大半。卷着地面的落叶和尘土,呼呼往空地上的两人身上泼。
叶沁竹“啊”了声,慌慌张张束紧紫金衣。以袖遮面,避免风沙迷眼。
她偷眼去瞧苏长柒。目光所及之处,男子端正地坐在原地,闭目养神。强劲的疾风和飞扬的砂土四溅,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像独坐林中,八风不动的神明。
他是神明,她就是困在密林中的小妖,顶着满脑袋绿叶红花,钻出阴暗地缝,垂涎地试图靠近光芒。
叶沁竹忽然意识到,徐徐图之,旁敲侧击的试探是没有用的。说再多的话,都不如主动出击。
她目光灼灼看着苏长柒,往他的方向挪了些许。
然后伸手,拽住苏长柒的袖口,用力拉扯。
力道逐渐加重,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眸光清淡地朝她看去。
“你好,我姓叶,叫叶沁竹,年十八。”简短地自我介绍,“是由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假扮圣女的普通人。”
叶沁竹:“之前的提案是认真的,我们可以相互合作,在浮灵教内部,相互掩护打配合。我在名义上确实身居高位,而且经由阵法认可,甚至能短暂地骗过它们供奉的神灵。除了我身边的侍卫,没有人还知道这个秘密。”
“……您救了我,您会道术、符法,是吗?”叶沁竹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弯腰俯身,而后还嫌态度不够诚恳,干脆躯腿半跪在苏长柒身边。
“您能不能教教我?”她说。
苏长柒听见叶沁竹在祈求。
语气恭敬谦卑,像讨好主人的猫儿。
拽着他的手却越发用力。
他睁眼,侧转面庞。刹那间,鸦羽般垂落的睫羽无法抑制地轻颤几瞬,黯淡无神的双眸眨动,像是被火星燎到。
他看到了叶沁竹的眼睛。

苏长柒转头时,叶沁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圆圆的杏眼又闪又亮,怒放着蓬勃的生命力。以及如星火一般,漫无目的铺开的求生的野心。
像溺水者抓住稻草,明知收效甚微,就是不肯轻易放手。那是苏长柒早就失去的东西,无声无息地吸引着他。
她是什么人?
从哪儿来的?
他被野火般的生命力吸引,心底浮现未曾有过的疑问。
须臾淡去。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愿意帮我的人,虽然难以启齿,但我不想死,总得想方设法挣扎一下。”叶沁竹还在说话,也不管苏长柒回不回答她,奋力扬起笑脸。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您尽管吩咐。您除去扮演灵子,逢场做戏,能不能把道法、仙术什么的,随便教一些给我?”
叶沁竹死皮赖脸,牵着苏长柒的袖口摇动。
她第一次和苏长柒凑得如此之近,生怕错过他情绪的变动。得到回应前,干脆就停在他身侧,细心观察。
趁着他撩起眼皮,叶沁竹屏息凝神,顺利从苏长柒的眼中看到了——
叶沁竹:“——?”
她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厌恶,也没有欣然。许是疼痛的原因,那双眼睛的神采愈发黯淡,与其说是平淡无波,倒不如说是……
死气沉沉。
叶沁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打消想法,苏长柒开口:“承蒙错爱,我没有需要姑娘做的。”
话很少,语气平静温和,没有动怒,却毫无回旋余地。
回绝之后,叽叽喳喳的请求声消失无踪,周围恢复安静。苏长柒缓缓闭眼,额头青筋无法自控地跳动。
他的头很疼。
魔息虽然淡去,体内的残余远远无法消除。不适在体内蔓延,仿佛冰锥在头顶生凿。苏长柒微微皱眉,伸手去按头上穴位,意图减轻负担。
谁料半道被一片暖意截胡。
小姑娘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挪到苏长柒身后,先他一步把双手搭了上去。
手指温暖,力道不轻不重,被挣脱前,还讨好似地说话:
“还有哪儿疼?我会这个,可以代劳。”
苏长柒拉开距离后,她也不气馁:“不止这个,灵子圣女同寝同食,我口腹之欲很低,就算请不了医修,也能让你生活滋润。”
叶沁竹绞尽脑汁,想自己有什么利用价值,说到最后霍地抬头:“如果圣女受伤,是不是……”
她倏地闭嘴,眼前之人竖起手指抵在唇前,中断了叶沁竹的挣扎。
苏长柒抬手,在两侧穴位按动几下,压下不适。
“你想让我教你?”
叶沁竹猛点头,双眸闪闪发光,她跪在那儿,眼里的希冀和期盼仿佛要决堤而出。
苏长柒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她,直至少女眼中如火焰般的光彩慢慢熄灭。
这个女孩很奇怪,以她的体质,孤零零出现在修真界,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握剑姿势完全错误,行走的步伐漏洞百出,就连那枚以血化成的符文,都是像牙牙学语的孩童临摹,毫无步骤思路可言。
但她的灵骨,完全异于常人。
唤醒叶沁竹时,苏长柒探入她的灵体,意外地发现少女骨龄有一十八岁,灵体却干净稚嫩宛如新生儿。
不折不扣,毫无修为的凡人,根骨却万里挑一。
说是天才,也毫不为过。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一旦被发现,必然会被修真界各大宗门争抢,为何会身陷囹圄,来找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求救?
简直像是故意为之。
无论她在想什么,苏长柒没有这份与她虚与委蛇的心思。
“姑娘现在逃跑,或许会更轻松。”他温和地反驳她的话。
他像是一下子戳中对方的心事,叶沁竹瘪下嘴角:“我跑不了。”
她努力振作精神,终究无法掩饰失落,从轻缓言语中流露:“我要是能提前离开,早就跑了。就是因为某些原因,必须要待到祭祀之日,才留在这儿等那群浮灵教的修士。”
“啊!还有,还有。”
“我突然想起来,除去圣女身份,我还有东西可以当报酬。”叶沁竹道。
苏长柒抬眸,眼底仿佛凝着霜,等待她抛出诱饵。
叶沁竹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机会,用上了身边的一切资源:“我可以有偿。”
苏长柒:“……有偿?”
“……我有点,小钱。”叶沁竹说着,起身。
她走到因撞击飞出车厢,大口敞开的行李箱旁,翻动那些四散得到处都是的物品。
除去细剑、符纸,行李箱里还装有她从原圣女卧房顺来的生活必需品。崭新洁净的衣物、无毒的糕点,还有最重要的:
十来颗亮闪闪,代表修真界通用货币的灵石。
叶沁竹打开钱袋子,沉默地与十几颗亮石头对视,把袋子合上。
她不懂修真界的衡量标准,担心在她眼里闪闪发光的灵石,放到外面不过是最次等的下品灵石,没敢第一时间把钱捧给苏长柒看。
“看上去有点少,要是我能出去,你给我个住址,再报个数。想要多少,我打一辈子工还你。”
抬头,对上他略显怪异的视线。叶沁竹郑重承诺:“要是我能活着离开浮灵教,别说打工,签卖身契都行。”
苏长柒等她说完,心底奇怪的涟漪淡去,看向叶沁竹手里的钱袋子:“你的空间囊呢?”
眼前的少女愣怔:“什么?”
“修士用的储物袋吗,我还没有。”她心虚地低下头。
苏长柒祭出灵力,无声地于叶沁竹身外绕了一圈,确定她所言非虚。
疏淡的长眉微微上挑,第一次问起有关于叶沁竹本人的问题:“你说你假扮圣女,是谁让你如此做的。”
“就是那个程越,浮灵教的右护法。”叶沁竹整理完行装,合上行李箱。准备往苏长柒方向走时,被抬手制止,只能坐回木箱。
苏长柒:“你是如何进入浮灵教?”
叶沁竹坐在行李箱上,听到苏长柒的问题,顿时苦下眉眼:“我说我是被法阵,‘啪’一下传过去的,仙长信吗?”
她说话的同时,苏长柒掌心回握,泯去手心运作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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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她目的为何,叶沁竹直到目前为止,说的都是真话。
须臾前刚看到的,那双极富有生命力的眼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苏长柒喉头上下滚动,二次拒绝的话到达嘴边,慢慢沉下去。
无论她到底是何居心,他确实要去浮灵教一趟,二人各取所需,也算得上公平。
“我不是什么仙长。”他轻弹斗篷上落下的细灰,“身受重伤,法力散去大半。也不曾收过弟子,能教你的东西,寥寥无几。”
叶沁竹闻言,眼睛顿时亮起,连带语调也开始上扬:“您的意思是——答应了?”
“你所说的那些符文。”苏长柒沉默片刻,“如果没有任何基础,初学难度不提,还会耗费许多时间。”
“不如从基础五行上开始学,起步会稍慢些,但知晓技巧、步骤后,不必每次都要从头开始临摹。”苏长柒道。他刻意说错了些许,安静地观察叶沁竹的反应。
“您真的答应了!”少女的欢叫声响起,完全没注意到她话里的漏洞。
叶沁竹喜笑颜开,仿佛从无底深渊被人捞了上来:“我明白了!”
“请问,我之后该怎么称呼您?”
起身,行礼,长鞠到底。思索要不要再五体投地,行个拜师礼,被苏长柒拦下。
“我不曾答应任何事,无需敬称,徒增负担。之前怎么喊,便怎么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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