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by藤鹿山
藤鹿山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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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就要恩将仇报?
以往她是总想着自己,怕这桩丑事儿传出去,叫自家亡母,自家祖辈名声难听。
可如今想来,若二人间这种丑事儿真露出来,叫世人指摘的怕是皇帝才是……
这些年,当今赫赫钦名,从无一声骂名!
难道要因为自己,背上昏君之名?
太后却是话锋一转,“一晃哀家竟是忘了一桩正经事儿,你与卢氏的事儿宗正寺的人年前便早早查明,递了陈条陈上来,哀家亦是看过。想问问你是如何想的?可还念及与卢家的旧情不成?”
乐嫣这日里是头一回听太后说得如此动之以情,如此长篇大论的话,她做出一副感激涕淋的模样来,“妾与卢家早无瓜葛,更别提念及什么昔日情谊。无论宗正寺如何处置,都是他咎由自取。”
太后道好,转眸去看容寿。
容寿便拱手道:“此案圣上亲自发过话,说是要严惩此事,治他个欺上瞒下,轻贱贵主的罪名。圣上待娘子可真是一片慈爱垂怜之情……”
太后附声朝着乐嫣笑说:“你舅舅果真是惦记着你,听闻你归家便时常与哀家说起你。你今年可不是那些十五六未出阁的娘子了,大了该知晓许多东西,不该糊涂了!你这般留在王府终究不是长久事,可有想过日后如何?”
乐嫣眼皮颤了颤,勉力笑着:“妾才结束上一段不甚美妙的婚事,如今一时半会儿并不想着如此快……”
太后一听当即打断她的话,眉头蹙起:“哎,话可不能这般说了。女子年岁好,也只这一两年罢了。更遑论你还是成过婚的?再拖下去过了年岁,可当真是难觅寻良人了……上回冬狩你可是瞧见哀家娘家那个侄子了?觉得他如何?上回他入宫还与哀家说起你来……”
一句句讽刺的词,不该提起的人,终究叫乐嫣面色微白。
乐嫣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回她的话,只能含糊着几句。
太后唇抿的紧直。盯着那坐在自己下首,眼波含情,妖娆丽质的娘子,心道果真生的一副狐媚惑主的相貌。
她心中狐疑越发深重。
经过此事儿,早对乐嫣提不起几分慈爱来,有的只是惊惧与厌恶。
唯恐那猜忌之事成了真。
若她当真与皇帝背地里牵扯不清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太后只觉得心中郁闷的紧,她纵使心有猜测,言语中多番试探,可终究没有十足把握。
若是以往,还能凭着太后的身份叫她们多受些磋磨,吓唬她一番。
十几岁的娘子,真要有什么丑事,想必很快也就招了。
可如今眼前的这位,可是位比诸侯的国夫人。
便是自己,当今圣母,真要朝她发难,责备她,只怕也束手束脚。
国夫人……
太后忽地心中一凌。
果真是越想不对劲儿之处越多……
仔细想来自从乐嫣回京后,皇帝的一桩桩不对劲儿的事儿。
以往觉得皇帝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莫名其妙,如今仔细想来……
太后一时间竟然摸不准,便只得将心中火气暂且压下。
她再忍不得,再不想看眼前这张过分妖艳的面容。
太后叹息一声,语重心长朝着乐嫣道:“你早些想清楚利弊,该早些相看婚事了。若是真有看重的郎子,合规矩的哀家自愿意给你们赐婚,你纵使二婚也是光明正大不叫人辱骂的嫁过去。日后还能有皇室为靠山,谁也欺辱不得。你说是不是?”
这话可谓是半带威胁半带贿赂承诺了。
乐嫣手指忍不住勾着裙摆上千丝万缕繁杂的金银线,恨不得将一根根金线从裙摆上扯落下来。
手被割的钝痛,酥麻从指尖传到她心里。
一时间,竟分不出现实与虚妄。
“好。”
良久,乐嫣听到自己这般说。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送走的太后,送走的一群人。
只知晓自己回来时,耳畔像是听不见了声儿,脸上赤红的厉害。
她连脱去外氅的劲儿都没了,哑着嗓子将围过来的婢子们使唤走,顺手去将门闩由内拴上。
这是乐嫣自小的习惯,不开心时,难过时,总喜欢将自己一人关在房里。
她听着门外婢女们着急唤自己的声儿,却不想出门去,渐渐的,门外也安静下来。
这是乐嫣第一次……第一次认真没有逃避的思考起来,自己与皇帝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若是不被人发现,便是一辈子躲躲藏藏,若是被人发现,便如今日这般……
自己若是个聪慧的,就该知晓如何做。
太后已经对她格外开恩了,许是太后会将她赐婚远远的?将她赐给陈伯宗?
乐嫣一个人孤零零倚着花窗边,在朦朦胧胧的暮色中,渐渐泪不能已。
她不敢想的……她不想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她不想嫁给任何男人……
乐嫣拿着袖口掖着眼前,无声无息的抹着泪。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自己倚身的窗沿外一阵沉闷的扣门声。
沉浸在抽噎中的乐嫣吓了一跳,连忙转头过去。
却又见到那张自己如今很是不想见到的脸。
这夜的天子身上披着一件玄色暗纹的大氅,鸦黑的狐裘披肩几乎要与雪夜融为一体。
肩头,发上,甚至睫毛上都堆满了霜雪。
这般倒是衬托他的脸孔多了几分凌厉内敛的味道。
乐嫣只是见到他一眼,便立刻将眼神挪开,将头扭到一边去。
皇帝眼眸阴沉,继续以指节敲着窗框。
“鸾鸾,开门。”
他的嗓音中,隐隐泛着危惧。
那还是乐嫣第一回 听到皇帝这般的语气。
他那般的人,竟也会害怕,会恐慌。
皇帝眸光睽睽,看着拿着后背对着自己的娘子,她的肩头不断的一颤一颤,想来是独自闷声哭泣的厉害——
乐嫣仍是没有回头,她只一直拿着脆弱单薄的后背朝着皇帝,不想叫自己哭了一下午的狼狈面孔被他看去了。
“你别来了,日后都别来,是我错了。”
那日,相国寺中,她就不该主动去勾引他。
她并没有看见,一窗之隔的皇帝因为她这句绝情的话,眼眸渐渐冷肃下来。
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她捂着脸,从榻上爬起来,挣扎着想离他远一点,想离窗前远一点。
可满屋舍中,竟寻不到其它能落座的地方。
她忙着满屋子打转,最后竟沦落到可怜兮兮的躲到门前,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蹲着。
又是这番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模样。
叫皇帝忍不住轻嗤一声。
“太后与你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别往心中去。”他耐着最后的性子道。
乐嫣却窝囊的瘫坐在地上,几乎像是被摧毁了一般的自暴自弃,“你别问我,你怎么不去问太后去?!”
“也是,太后既知晓了也好,倒是叫朕少了一桩烦心事。今夜你就随朕入宫去,朕亲自与她去说清楚……朕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窗外冰冷的声音,像是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点点凑近。
乐嫣微怔间,那声音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
她缓缓转头,果真见身侧阴暗处,不知何时矗立着一个巍峨高大的身影。
她身子猛地一僵。
窗外呼啦啦往屋内刮着凉风。
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他的嗓音沉的犹如恶鬼附体,像是冰棱一条条刺入她的心腔,“朕以为给你时日,你会成长,你会渐渐想明白。可是这么久了,这么久了……”
“鸾鸾,你真叫朕失望。”
虽是这般说着,他还是缓缓蹲下来,拿着指腹幽幽擦掉她面颊上的泪珠。
乐嫣却挣扎着,想要远离他,想要站起来。
他锢起那节细白的腕子,将她抵向门框。
紧紧锢去自己身前,一方紧密狭小的阴暗角落。
他给过她这么久的时间,她还是一如既往,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缩回她的壳里。
一次又一次,一有点苗头不对,最先被放弃的就是他。
乐嫣含着泪说:“是,我太叫你失望,我既然如此叫你失望,那你索性就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们彼此都放过!我想明白了,太后说的对,我嫁给谁都好过……唔——”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下颌就被男人重重捏起。
抬起她削尖的下颌,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的身形高大,便是与她一般姿势蹲着,仍是高了她许多。
皇帝看她时,总微敛着眉眼,总带着纵容和垂爱。
这是乐嫣头一回从皇帝眼中看到冷冽躁怒。
在她惶恐间,他已经俯身而上,将她重重压去门框上。
狠狠地,一遍遍啄上她满是咸涩泪水的唇瓣。
“放过你?做梦。”

往日满铺黄琉璃瓦, 绿剪边的宫殿如今屋脊一片白茫茫,天地间看不见其他颜色。
太后踏着雪回了宫门,一路上脸色十分难看。
入了殿太后屏退左右, 命侍人紧阖宫门。
她问容寿:“如今怎么木桩子一般不吭声了?不是叫你在一旁听了, 究竟是如何?”
容寿虚睨一眼太后神容, 恐说的不好惹得她大发雷霆, 只得小心措辞:“在康献王府里, 太后只怕是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
太后眉心一拧,冷笑:“哀家头如今嗡嗡的响着, 有什么心思喝茶?”
容寿见状也不敢卖弄, 只低眉垂眼, 毕恭毕敬:“奴才瞧着那茶是去岁宫中的贡茶,还有王府中一二宫人瞧着有些眼熟……”
一壶御赐的茶, 这等天子近亲算不得什么。
可如今的关头便是有一丝风吹草动, 只会更加重太后怀疑。
太后不说话了, 只一瞬间想了许多事儿,追问他:“你觉得, 若此事是真, 皇帝与她、究竟是何时的事儿……”
容寿想了想, 不由的苦笑了下。
这问他他还真不知晓了, 更不敢乱猜。
若是真,那这二人想必是瞒得紧, 几次宫宴他都没瞧皇帝与燕国夫人说过话。
太后见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忍不住催促:“问你话你就答!”
容寿这才敢道:“想来怕是有一阵了, 许是燕国夫人入宫那一阵……”
这话一出, 只叫太后跟着眼前发黑。
乐嫣入宫那一阵?
那时她不还是淮阳侯夫人??
二人那时候就有了首尾?!
她喉间一阵翻滚,“燕国夫人…燕国夫人, 当真是好本事。哀家在宫里都听说淮阳侯那段时日为了见她闹得风风雨雨的事儿,听闻淮阳侯去王府多次,大冬日里连夜的雪,她连门都不给人开,就叫人活脱脱在门外站一夜!男人都是见色忘义之辈!可她也不是什么好的!心冷的很!几载感情说不见就不见……”
“哀家早就觉得她生的一副狐媚模样,才与前夫离了,身边就一个两个的许多男人跟着……世子,云起……她倒是好,端的姿态倒是高,谁知是看不上旁人还是所图远大?成日在皇帝面前杵着,皇帝可不是一时不慎动了心思……也是哀家眼瞎,原先竟没瞧出她的心思来……”
太后忍不住一句一句嘀咕起来,一时半会儿就将乐嫣恨毒了去。
女人约莫都是这般,往日不见得她有多喜欢自己的儿子,毕竟皇帝比起其他孝顺的儿子来可谓是从小到大的不听话,更不理睬母亲,连后宫都不来一趟。
可如今儿子犯了混,行了错事,太后却想也不想就觉得是旁的女子勾搭的自己好儿子。
想着法子说服自己,是那燕国夫人本身就阴毒,行为不端,刻意用那副长相引诱天子。
这话容寿可不敢跟着瞎应和,
“娘娘,如今要紧的是要如何解决这事儿。”
“襄王世子,庄王,许多亲王郡王都留京过年节,此事万万不宜大了。否则转眼只怕传去了各处封地上……”
太后听着这话,心里跟着害怕。
她不像是她儿子,刀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她活了这么些年,手里可还没伤过人命。
前些年她宫里的宫娥出了个南应内奸,叫皇帝一夜杀了上百号人,长春宫中血流成河,陈太后此后患了晕血的病儿。
杀乐氏,她哪里敢?
她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便是一如先前王府中与乐嫣所说的那般——让乐嫣自己想法子跟皇帝彻底断了干净。
日后她再将其赐婚,赐的远远的。
最好,就是赐婚去那等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宫廷的地儿……
主仆二人思绪万千,太后这夜甚至没睡一个好睡,一直不断唤宫人去显阳宫问皇帝可有回来。
这些时日皇帝时常宿去军营,以往太后没往旁处想,如今止不住就在猜测:儿子是不是又跑去跟康献王府跟乐嫣厮混去了?
孤男寡女,如今这个时辰能干嘛?聊天不成?
她想要差人去王府捉奸,可若是真抓到了,叫京城旁人都知晓了,显然连太后也不敢承受。
真是造孽,以往先帝在世时,她都没管过先帝爷下半身的事儿。
如今竟轮到在儿子身上提心吊胆了。
不过好在,翌日一早,便有长春宫的宫人仓皇来报,说是瞧见陛下回宫了。
“一大早才开宫门,寒风中便见陛下乘撵来,入了显阳宫。”
太后冷哼一声,原本还打算按捺住,叫这儿子亲自来长春宫中解释。奈何昨夜一整夜的折磨,早磨的她一刻钟都等不得。
“摆驾显阳宫。”
太后一路衣袍带风。
见到了显阳宫主殿中正在处理政务的天子。
以往的她并未留心许多细节,如今望着这个儿子,难免注意到他身上较之以往不同寻常之处。
皇帝从小就不甚讲究穿戴,在兴州时是年纪尚小,又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一身骑装就能穿两年,短了续上一截袖子放宽腰肩又能再穿一年。
从小朴素节俭的性子仿佛深入骨髓,后面入了京,殷瞻做了世子做了亲王,最后做了太子,做了皇帝。
他长年累月总一副打扮。
惯着蟒袍,惯穿玄衣,棕衣。自先帝驾崩后就时常蓄须,纵使太后说过他,他也从没理会过。
可如今,当真是……大变模样。
皇帝如今的衣袍发冠,处处穿戴都讲究的紧。
面上胡须刮的干干净净,眉毛亦是修剪的齐整,当真是俊美的很。
一身紫磨金圆领揆袍衬得身姿挺拔,素银玉带勾出细窄腰身。
嚯!腰上竟还别出心裁戴着一个极为耀眼的宝蓝色香囊!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几月间皇帝皮肤白皙了许多,仔细一瞧,竟和刚回宫时判若两人。
“母后怎么这般早来了?儿子本想处理完政务便去给您请安。”
皇帝的语气有些淡漠,许是政务忙,语罢复又低头去看龙案上的陈条。
上面书着南边矿脉一事,不容小觑。
纵如今分了许多心神在情爱上,他仍是一个夕惕朝乾的天子。
太后这日并未打算遮掩,身心焦悴的她竟是开门见山。
“大年那夜,陛下出宫了?”
皇帝刚巧批完,停了笔,将手中纸条慢悠悠卷起来。
他的骨节生的很纤长,如今离了军中操练,太阳日日曝晒早就皙白了许多。
竟在宫窗外天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微微抬眸,哂笑了一声:“是。”
“出宫?你是九五之尊,这大徵的天子,凡事多少人盯着?你多少个叔叔盯着你的错处?大年夜一声不吭的就出了宫?”
太后自己气的没法维持端庄,却见自己无论如何骂,皇帝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好啊!”她再忍不住几步走去龙案前,狠狠一拍皇帝面前的案几,足叫案上的文墨都撒了一片。
皇帝这才道:“阿母有事好好说,这都是边关传来的陈条,要是污了字迹,可是耽搁了事。”
瞧瞧,这是自己来找他问事儿,皇帝还反倒一副教训自己的态度。
太后忍着怒火,问他:“从去岁起哀家就不止一次听闻,你夜夜出宫去了?”
皇帝仍是毫不隐瞒:“是。”
“如此偷偷摸摸,可是去寻什么娼妓去了不成?宫里有如花似玉的娘子,你倒是好得很!偏偏去选那些……”
皇帝听闻太后这骂的难听的话,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
他看了眼太后身后跟着的宫人,道:“都退下。”
太后见状讥笑他:“原来陛下还知晓这事丢人?如今想着遮遮掩掩起来?”
“她这才和离多久?你与她何时厮混上的?”
太后有心这般一说,心中亦是抱着点希冀,能从儿子口中听出否认的话来。
奈何,今日她终究是失望了。
天子听了厮混这一词,只觉胸闷起来。
厮混?如何会是厮混?
他喜欢她,他爱慕她,他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妻子,如何会是厮混?
不过,他亦是早就不想继续与她这般无名无份的厮混下去。
每次宴会上,他连看她一眼,都要克制…都要将目光平等的移向所有人。
连人前想送她一个玩物,都要将所有在场人都送过,才敢送给她。
凭什么……
凭什么?
他并不与气头上的太后解释,只沉声道:“儿要迎她入宫。”
这句话险些叫太后晕厥过去。
“二嫁之身!且她母亲还是你父皇的养女,你二人间差了辈分!她凭什么入宫?你堂堂天子之尊还要迎她?想给她什么高位不成?”
皇帝沉默着看着太后,未曾言语。
可他幽深的眸光,却又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你当真是疯了!皇帝可有想过这般做会带来什么下场?满朝文武会如何看待你这个君主!你日后的诏令,你的话,有几个人能信服你……”
太后说着说着,注意到皇帝冰凉的眸光。
冷冷的,隐约的戾气。
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一般。
叫太后不寒而栗。
皇帝往椅背上靠过去,他指腹摩挲着袖口龙纹,声音低沉有力:“朕什么后果都有想过,阻力会有,可朕亦能摆平。”
虽如今确实不是好时机,可他实在等不及。
“哀家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般的孽子来!你有种去同你父亲!同你祖父祖母的陵墓前说说,去宗庙里对着列祖列宗说说!说你要娶符瑛的女儿,说你要娶你长姊的女儿,她唤了你多少年的舅舅?你敢是不敢?”
皇帝似乎有些不理解太后为什么会这般问。
他静默一会儿,面色难得凝重:“朕前几日祭祀时已经与祖父祖母说了,此事有错确实在朕,可感情这事儿谁能说的好?他们想必也不会怪罪朕的。”
太后气的眼前发晕,她几乎手脚都颤抖起来,她不再与皇帝说话。
她不知以往那个战战兢兢忧国忧民的儿子,那个连女人都不愿意碰的儿子如今怎么忽然就变得这般模样了?
这般色令智昏的昏君模样!竟叫她都不认得了!
太后扭头去唤等在殿外的宫人:“去!把燕国夫人宣进宫来!哀家要好好问问她,她怎么蛊惑的我儿子!哀家要问问她,她是不是恩将仇报?”
皇帝冷眼扫了一眼殿外的宫人,直叫一群人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他神情平静的近乎冷冽:“阿母有火朝着儿子发便是,朕会听着您的骂。”
“可是她不行,她胆子太小,别再背着朕吓唬她。”

第65章
自出了事儿, 郑夫人原先的打算通通作废,心急火燎连年节也顾不得,便带着卢锦薇赶去京城, 寻她的儿子。
只不过上京不知是何人走漏了淮阳侯太夫人携卢家女郎入京的消息, 二人的马车刚一到京郊, 就叫一群好事之徒团团围堵起来。
“出了何事?为何不走了?”郑夫人隔着厚重的车帘, 冷冷清清的询问。
“夫人, 不好了……”
马车声音都在颤抖,还未说话, 车帘外的人群便一拥而上, 争先恐后朝着车厢里砸起烂菜杆子。
一个接一个冻得硬邦邦的烂菜叶, 混着化了冻臭烘烘的汁水,接连不断往车内砸。
砰砰砰。
一声声闷响, 听了直叫人头皮发麻。
“住手!住手!”
“你们好生放肆!”
卢锦薇何曾见过这等架势, 她才探头来, 迎面一个化了水的烂菜梗就砸上她面上,顿时探出一半的头连忙缩进去。
“你们可知我们哪家府上的?我们是官府女眷!是侯府女眷!你们等着……等着我兄长过来!叫你们好看!”
这话一出, 惊的郑夫人连忙伸手去捂住卢锦薇的嘴。
谁知已是晚了一步。
卢锦薇方才自己招认的话, 叫周遭人都听了去。
“呦!可是听见了不曾?又是官家又是侯府, 这娘子就是那老泼妇的女儿!咱们可没砸错人!”
“呸!黑心肝儿的老虔婆!比起咱们土里刨食的还不如呢, 人模人样还骗婚起来!”
一群看好戏的乡亲们派人堵着路口,另一群人就跑去家里四处搜寻臭菜叶, 烂鸡蛋,猪圈里猪没吃完干净的前几日的馊菜, 统统搜罗起来, 跑回去砸人。
郑夫人何曾见过这等架势?
饶是她如今,心中也不由得暗骂了一句自己的女儿, 一个肚皮里生出来的,比她兄长差了好些!如今还敢自报家门!
连永川她们都待不下去,如今跑来京城还敢放肆!
“快走快走!莫要理会这些人……”
郑夫人还是清醒理智的,当即不敢再惹怒这群恶徒,只连声吩咐被砸的不清,额头一个老大肿包的马夫。
奈何饶是她有婢女侍从护着,多数落不到她身上,可总有仆人护送不及时的时候。
“啊…啊啊啊——”
马车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招不慎,不知何处被一泼妇泼近来一盆冰凉的又酸又臭的东西。
叫这对母女二人马车内抱头鼠窜。
“让你们装模做样!”
“叫你那丑儿子丑女儿美得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老母猪穿花衣,装模做样!”
母女二人相互抱着躲避四面而来的攻击,只觉哭的要死不活。
怎生京城还有如此刁民?明明在永川时,她们最多被人背地里骂上两句罢了……
好在这种状况未曾持续多久,卢恒听闻消息,很快便带着护卫赶了过来。
一匹匹高头大马,腰上佩剑,面色冷冽。
村民们一看这等架势,当即也不敢喊骂什么了,顿时哄笑一声,一拥而散。
郑夫人见到久违的儿子,一下子见到了主心骨,忍不住与卢锦薇两个魂飞胆颤走去马车外。
“我的儿……我的儿你可算来了……你再晚来一步,母亲只怕要随着你妹妹还不知要被这群刁民如何羞辱……”
郑夫人对着卢恒,本是心中有愧,觉得是自己没有处理妥当,没有封好当年知情人的口,才叫这等丑事被珍娘私下里查了过去,这才误了儿子的前程。
“你传回去的家信是何意思?为了个女子,连生养你长大的母亲都迁怒了不成……”
她厌恶乐氏,甚至有多轻视乐氏,无非就是觉得乐氏对卢恒的助力越来越小,可怎知……怎知一外嫁女竟惹得皇家出面?
如今想来,仍叫郑夫人又惊又怕——自从宗正寺差人往永川查探当年两府婚事时,至如今这段时日,她夜不能寐,每每想起就心惊胆跳。
日后她们一家如何立足……她儿子的前程又该如何?
郑夫人每每想起这些事,只觉眼前一阵乌黑。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明明儿子与乐氏二人离开时,还恩爱有加,乐氏有多喜欢她儿子,乐氏有多纯良,她不是看不明白……
这等判决之事,她远在永川知晓的并不多,如今都是稀里糊涂。
如今见卢恒满面憔悴,八尺高的儿子,却身姿消瘦的厉害,迎着风竟有几分瘦的脱相。
郑夫人假哭也做了真哭,“你告诉母亲,她究竟因何故待你如此绝情?如此弃你不顾,如此磋磨我们?可是因为玉珠之事?有什么误会,母亲可以与她说清楚,母亲的颜面算不得什么,只要为了我儿……”
岂料她这番动情的肺腑之言,卢恒眼中仍是冷漠一片。
母亲多聪慧之人,当年与他说,是乐嫣要嫁他,长公主为了女儿便逼迫他私底下退亲。后来婚后他试探出乐嫣并不知情,惊疑之下询问郑夫人,郑夫人又模棱两可的透露出,只怕此事亦是长公主隐瞒着乐嫣,不想叫乐嫣伤怀。
环环相扣的谎话,竟叫他这些年深信不疑。
甚至这些年一直心中对乐嫣有着恼意,又怕她知晓自己当初的婚事,总悄无声息替母亲处理干净一切,善后过许多次。
他很累,甚至将这种累偶尔迁怒到万事不知的乐嫣身上。
觉得都是她…都是她的刁蛮任性恣意妄为,以绝食逼迫长公主——
卢恒当年往汝南游学,郑夫人又屡次写信给他,说她头疼身子疼,又说她时常梦见他父亲。
总叫他时常往寺庙中去燃香还愿。
他那时多听母亲的话啊,听闻母亲身子不好,无需母亲多说,他就日日往附近那座远负盛名的寺庙中去求愿。
这些时日卢恒时常想,善化长公主信佛,常往寺庙中求佛一事在当地官家女眷之中只要有心去探查,便极容易查出。
是不是也是母亲有意为之?
而如今,任何的凑巧,在卢恒看来,都是母亲的处心积虑。
“儿子真不知你瞒了儿子这么多事情。是不是儿子与乐嫣的相遇,亦是你有意为之?”
面对儿子这般直白的问话,郑夫人面上忿然作色,身子更是摇摇欲泣。
她有些不可相信,看着眼前这个素来温和明朗,侍亲至孝的儿子。
恒儿见到自己满身狼藉,不管不问自己近状,反倒如此质问,如此怀疑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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