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为夫人寸心如狂—— by藤鹿山
藤鹿山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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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妃本来还想问几句,如今一听也是明白了,只能摆摆手道:“你这孩子也是,本该回府解决的事儿,偏偏要闹到人前。”
乐嫣红着眼眶示弱道:“老太妃,我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我是不懂,今日如何我只当是老眼昏花没瞧见这个人来过。别闹出大事儿来,自己处理干净别给你舅母家添乱。”
乐嫣见此,感激的应下。
“哎,侄孙女儿知晓了。”
乐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在义宁怂恿下,匆匆去了后宅寻郑玉珠去了。
郑玉珠被安置在一处偏僻凉亭之中,附近都被义宁妥善的清空了人,负责捉拿郑玉珠的人手,如今也都换成阿三从侯府带来的仆妇。
郑玉珠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婢子,借人家的地儿打人已是十分不妥,乐嫣自然不能再用旁人家的打手打人。
乐嫣去到,便懒洋洋落座在中央石凳上,她好像浑身没了骨头一般,斜斜倚靠着身后的凭栏。
“娘子,瓷器拿来了。”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守意屁颠屁颠捧着好几个青花曲口大碗过来,一鼓作气送去乐嫣面前的石桌上。
被人看押在一旁的郑玉珠原本表情还冷静,许是知晓自己朝着乐嫣求饶她也不会绕过自己,是以乐嫣在她面前坐了半晌,郑玉珠竟连眼皮也没掀动一下。
如今见到瓷碗,冷漠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原以为是将自己关去柴房,或带回侯府处置,不成想她竟是真打算在旁人家的庄子上整治自己?
郑玉珠见到这整整一叠的瓷碗,忽地面色惨白,“你想做什么?!”
乐嫣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小心翼翼将手上绷带扯下,看着手心没有消下去的伤疤,饶是早有准备,仍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素白纤细的手,十根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粉白,每一颗指甲都圆润饱满,根本无须涂抹蔻丹,便是最耀眼的颜色。
乐嫣生的并不像她的母亲,可她这双手,却像了一个十成十。
唯一能看出母亲痕迹的手,如今也大变了模样。
一寸多长的口子像一只鲜红蜈蚣浮在她雪白的手心正中。
乐嫣扯嘴一笑,“好了,如今留疤了。”
语音落下,便当着郑玉珠的面,摔碎一个又一个磁碗。
随着一声声脆响。郑玉珠浑身止不住发抖。
她想也不想,猛地趁其不备一把推开禁锢她的仆妇便要逃走。
却被守候在亭外的护卫一脚踹上她的后膝,她猛地一头磕到了阶梯上。
“你疯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乐嫣笑道:“瞧你这幅紧张的模样,真是猜到了我想做什么?”
“你疯了!你疯了!我若是出了事,阿恒岂会饶的过你?姑母,姑母也会生吃了你!你这泼妇!你……你如今放我走,我当什么都没发生……”
乐嫣听到阿恒这个词,忍不住讽刺的扯唇一笑。
谁饶的过谁,还不一定呢。
阿恒,阿恒……
从郑玉珠刚刚入府那日起,乐嫣便知晓,她对卢恒的感情不一般。
试问哪一个正常的表妹,会唤已经成婚的表兄名讳?
还是如此亲昵的称呼——
可乐嫣说不得什么。
每次郑玉珠这般叫着卢恒的名字,乐嫣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她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是以这等恶心只能自己强忍着。
乐嫣忽然发现,以往的自己一直都是唤他阿恒,阿恒的……
而如今,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叫过卢恒的名字了。
外边天色晴朗,只乐嫣坐下的这处亭子仿佛是个风口,冷风呜呜的朝着她身上吹拂。
那只触碰瓷碗的手,一片冰凉。
这般的天气,总叫乐嫣想起当年来。
她以绝食相逼的那日,比这日还要凉。
那时是用膳的时辰,她才从外边回来,母亲瘦弱的身躯倚靠着软榻,唤她过去她身边,想给她捂捂手。
“这几日外边化雪,更是凉的厉害,你这个泼猴偏偏要闹脾气跑了出去,不知娘有多担心你……”
乐嫣却与她闹脾气,不愿意过去亲近母亲。
见此善化长公主只能叹息一声,吩咐婢女将她最爱的膳食摆去她身前。
冻鱼,黄羊,鹿脯,间笋,冬瓜鲊,公主安排了拨霞供,想给外边闹脾气冷了一日的女儿暖暖身子。
乐嫣却全程板着一张脸,将所有的膳食掀翻,哭着对她娘威胁:“我要嫁给卢恒,您若不准,我就不再吃饭,不再喝水!”
母亲见此,将她关在房间里,冷冷道:“你不吃便不吃。”
原以为娇生惯养的女儿过不了一夜便会认输。可乐嫣竟然撑过来了。
她苦苦扛了一整日,一整夜,滴水未进。
甚至珍娘中途跑来,给她送糕点,跑来劝她别与自己娘生气。
“公主都是为你好,你年岁还小不知事儿,公主给你选的那些郎君,都是可以托付的。”
乐嫣生气的将珍娘送来的糕点全丢了出去,饿了一日仍十分有力,几乎以一己之身朝所有人宣告:“我的婚事我能做主!我自己有主意!我不需要你们管!”
那时候她甚至讨厌起母亲来。
觉得她自己被高祖赐的婚,婚事成了如今这般满地鸡毛,人人背地里嘲笑,可母亲却不理解自己,偏偏还想自己走她的老路。
阿恒、阿恒是那般好的郎君!
后来,母亲便将她放了出来。
儿女与父母吵架,若是以残害自身的方式,只会挨父亲毒打。
服输的却只有母亲。
谁让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血。宁可自己受苦,也舍不得苦着自己的女儿。
乐嫣成功了,那年秋日,她就满心欢喜的与卢恒成了婚。
那时候的她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睿智又勇敢,觉得自己同话本子里一般,敢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斗争。
那时她并不知,母亲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母亲早就病入膏肓,她却强撑着身体,吩咐所有人瞒着乐嫣。
她那段时日早就坐不起身了,却日日强忍着病痛,往身后枕着三个枕头才勉强坐起来。
她仍是一日既往,陪着女儿读书习字,陪着女儿一日三餐。
哪怕那时候公主沾一筷子就再也吃不下了。
所有人都护着乐嫣,不将任何叫她难过的事情告诉她,只想让她多快乐一天。
乐嫣一直以为,母亲只是单纯的像以往一样,身子差,天气一变化便起不来床。
等乐嫣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
老天爷根本没给她朝母亲道歉的机会。
母亲便永远离开了。
那日被她泼翻的拨霞供,她再没机会与母亲一同吃了。
亦是再没母亲会在冷天里替她暖手了——
身边跪着不断哀求哭诉的郑玉珠。
乐嫣等着,等着,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卢恒。
卢恒尚未来得及换掉身上官服,一路着急赶来,连官帽歪了也不自知,他面上泛红,低声喘着气。
“阿嫣……”
见到卢恒的那一刻,乐嫣终于才开口,她阴冷笑着,看着满地碎瓷。
“玉珠弄坏了我的手,如今你们二人拿什么地方赔给我?”
“还是……跪下来给我赔罪。”

风拂起他湛蓝官袍, 卢恒眼眸清冷,与周遭的恐惧、惊慌仿佛另一个世界。
他只是垂下眼,无声无息的四下梭巡一圈, 见到好些时日没见过的妻子, 语气中隐隐有些急切。
“阿嫣, 此处是恭王府上, 若是见了血, 你我都不好交差,有事我们回侯府再说。”
郑玉珠见到了卢恒, 才像是寻到了主心骨, 顿时许久的委屈忍不住尽数哭出来, 眼泪滚滚落下。
“阿恒,你快救救我, 嫂子她无缘无故寻了个错处, 就差人绑了我来, 她想要划破我的脸。你若是晚来一步,只怕我已经……呜呜呜……”
若是以往, 郑玉珠只怕是哭的梨花带雨好不惹人心疼, 只今日被吓得过分, 又跪在一旁吹了许久的冷风, 发髻散乱,涕泪横流。
她欲挣脱桎梏朝着卢恒跑过去, 身后的仆妇却并不愿放她走,重新扯回郑玉珠的肩头, 将她老老实实跪在亭中间。
卢恒见状沉下脸, 想必也是认出这人是侯府的仆妇,当即眉头紧蹙。
乐嫣见他来了, 这才坐直了些,她指着脚面上那片碎片,声音细柔,一如往日。
“丢上去,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语罢,乐嫣身侧的婢子们再没手下留情,两人合力将奋力挣扎的郑玉珠抬起来,作势就要往那一片碎瓷上丢上去。
“乐嫣!乐嫣!你目无王法!我是官家女眷!你敢如此对我?”
郑玉珠发狂尖叫,不曾想往日文弱的娘子竟然又这般叫声,声音尖锐的几乎要叫府内外所有人都能听见。
守意见状连忙从桌上寻来一块不知是哪个仆人遗落在角落里的黢黑抹布,湿淋淋的恶臭无比,便这般狠狠塞在郑玉珠口中。
她自然是带着公报私仇,恨不能活活打死这个三番五次挑拨离间的郑玉珠!
“死到临头,还敢挑衅我家主子?我家娘子什么身份,你一介罪臣之后,便算是打死你这个小贱人也算是抬举!成日好的不想,尽想着要爬床!呸!”
守意一口口水,吐到郑玉珠头发上。
卢恒见乐嫣真的油盐不进,声音微微有些着急,他轻咳一声,语调有些着急:“这事儿回侯府说,你的伤错处在我,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玉珠她……只怕你是误会了,我对玉珠并无男女之情……”
“此事与她无关。”无论何时,卢恒总是维护着玉珠。
他边说着,步步朝着郑玉珠方向走来,想要将郑玉珠救下。
不过显然是晚了一步。
守意如何不知卢恒往日对郑玉珠的维护,见卢恒走来,她一步上前从郑玉珠身后一推,郑玉珠直接双膝跪倒在碎瓷上——纵使是被堵着嘴,她仍能听到郑玉珠的痛苦呜咽。
“乐嫣!你适可而止!”
卢恒亲眼目睹郑玉珠遭到如此对待,自己慢了一步无能为力,顿时眼中燃起猩红,几步挣脱外围的重重护卫,将郑玉珠从满是狼藉的碎瓷地上抱起。
守意瞧着郑玉珠那幅疼的欲死的模样,心中大呼痛快,口中偏偏还要补刀:“爷这可不公允——”
“那夜我都瞧见了郑娘子看准了地儿,故意将我家娘子推搡去了碎瓷上,只您没瞧见?如今不过是我家娘子一不小心摔碎了碗,郑姑娘又一不小心跌了上去罢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说,是不是?”
随着守意的话,几个仆妇侍从们都跟着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亲眼瞧见的!”
“郑娘子自己没有站稳,又要来冤枉我家夫人?”
卢恒听着此言,眼中冷冽一片,手上不知何时沾上了郑玉珠腿上流下来的鲜血。
郑玉珠到底是聪慧机灵的,方才那般猛地被守意一推,她就势循着干净的地面跪了下去,避开了许多碎瓷。
不过饶是如此,也叫好几片碎瓷深深扎去了膝上,便是连手上也扎了一块。
也不是是不是凑巧,竟与乐嫣那日的伤口在同一处位置。
浓稠粘腻的血沿着她的手掌滚滚流淌下来,醒目刺鼻。
十指连心,她的手指亦是被割破,疼的面色发白。
她只瞧了伤口一眼,便两眼一翻,险些不省人事。
饶是抱着她的卢恒,在血液滴到他衣襟的瞬间,亦是微微蹙起眉头。
叫他忽地想到那日,乐嫣摔倒时,白瓷上沾染的几滴猩红。
那时,她浑身抖得厉害,并不准自己靠近,是以卢恒也并不知她的伤口情况。
如今……
卢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间一阵酸胀,不动声色与她道:“你惩罚她也惩罚了,如今气可消了?你且屏退左右,我有话要跟你说。”
乐嫣不由失笑。
郑玉珠这一跪,自己在她处受了小半载的情分,屈辱,也算是债消了。
如今,大头可是自己与卢恒间的事了——
乐嫣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从守意手里取来自己写的和离书,隔着石桌慢慢递给卢恒面前。
“你来的正好,有一事早想跟你说,一直没寻到机会。”
亭外风卷起几片枯黄树叶,簌簌落下,落在她乌黑的鬓角。
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嫁给你接近三载,我虽不算十分贤良的妻子,却该做的也都做了。侍奉婆母,操持府务。如今,亦不算欠了你的……”
“如今你且拿了这信回去瞧瞧,哪里要增,哪里要减,你拿回去重新誊抄一份,落下你的署名,你我二人再寻个黄道吉日去官府一趟——你我间就当做是情意已断。”
卢恒怀中抱着郑玉珠,侧对着乐嫣,听了这话,抿起唇角。
风刮在身上,冰凉刺骨。
卢恒对上那张妩媚盈盈的眉眼,慢慢将手中的郑玉珠放下。
他手上沾了血,放在衣襟上擦了擦,几次也没擦干净。
他察觉指腹刺疼,亦不知是郑玉珠的血,还是方才不慎割破的手指。
卢恒眸底深暗无澜,却也不曾理会这等小事,慢慢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那是规规整整的簪花小楷,一看便是他妻子的字迹做不得假。
他瞧着瞧着,不慎将几滴血滴在信纸上,晕染了一滴一滴。
晕出了字迹。
乐嫣微微凝眉,忍不住道:“你小心点。”
弄脏了,看不清了,她可不想再重写一份。
可她这话落在卢恒耳里,却像是担忧他的伤口一般。
卢恒似乎并不慌乱,只是与她道:“你我在汝南成的婚,永川拜过的列祖列宗,纵使真要闹到那般也绝非一两日之事。需我写家书回永川,在诸位长辈同意之下再说。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
“你随我先回侯府。”
卢恒脑子里乱糟糟的,强行将心绪按下,将那封狗屁不通的和离书顺手塞进衣襟里。
他知晓乐嫣喜欢自己,又最是心软,对他的喜欢并不会这般容易消散。
至少在这份喜欢崩溃前,她不会背叛自己。
她不过是要他的态度。
自己可以给她一个态度,但她怎能动不动的就将此事挂在嘴边?
这次是他做的太过,寒了她的心。
可自己这段时日亦是痛苦,日日夜夜不得安寝,送入宫的所有书信都石沉大海,一点消息探不出,叫他时常恐慌起来……
日后,他会弥补她的。
乐嫣却只笑着摇头,“你长辈同不同意该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我如今说的是我的事儿。卢恒,这回你我都别再逃避了好么?”
她边说着边重新动手,将他塞进衣襟里的书信拿出来。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别再什么回府再看了。你如今就在这儿,在这儿给我看仔细。瞧这一条条一句句,哪里说的不对?看仔细了就签下……”
卢恒面容波澜不惊,只是乐嫣重新将那封染了血的信塞回他手里时,他微微一僵。
他上前握住乐嫣的手腕。
“鸾鸾……”
卢恒如是唤她。
他踩在那些碎瓷上,不顾身边婢子的阻拦,一步步走近。
“我知你心中有气,你先回侯府,你我都冷静几日。我不知你如此不喜欢玉珠,我亦是不知你那日如此委屈,我过几日就送她离开,如何……”
乐嫣抬眸凝视起他的那双眼眸。
那双眸目光朗朗,泉水冷冷,仍是温润不改。
叫乐嫣险些恍惚起来,她不敢再看,她哑声道:“迟了,已经迟了……”
“我…我后悔了……卢恒。”
“我日日都在后悔。”
“后悔当年遇见了你,后悔…后悔没听我娘的话。”
她一句接着一句,“我时常晚上睡不着,睁着眼睛想,若是当年听我母亲的话,她是不是最后那段时日能开心一点?她开心一点,是不是就能活得久一点……是不是身上的病痛就能少一点……”
“每次想到我的母亲,我就恨你啊,不过更恨我自己。卢恒啊,求求你饶过我吧,我不想继续痛苦下去了,我想过回我以往的日子,再不想与你有什么纠葛了……”
卢恒却摇头苦笑道:“痛苦?你有什么痛苦的呢?你为何不同我说?同我说,我以往是太忙了,我也有许多心事压在心里,我也每日都很疲惫……抱歉我没能顾及到你,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抽空多陪陪你的,好么,我们都彼此退让一步,好么。”
他的声音里,似乎压抑着恼怒,似乎夹杂着悲伤,更多的是不解。
乐嫣不想去体会他的心情了。
她坚定的摇头,头一回如此认真:“这段时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一时意气用事。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我只是觉得可悲,时常想着过往,心中难过,难过的我快要呼吸不过来……我承认,我是喜欢过你的,我以前太过喜欢你,我为了嫁你,努力了很久很久……甚至被许多人至今嘲笑着……但我对你的喜欢,并不足以支撑旁的太多太多,我不欠你的,我们到此为止好聚好散吧。”
乐嫣的一番话说来,自己亦是红了眼眶,鼻尖通红。
卢恒抬眸望着她,仍是并不能体会她的决心与凄凉,“乐嫣,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不是才八岁。你该明白,许多事情纵然没了最初的喜欢,日子还要强行过下去的。你如今这些话,是你听了什么人的风言风语?受了旁人影响?玉珠之事是我欠妥当,可我对她有亏欠,我对她亏欠太多太多,你是我的妻子,我那时以为你能与她和平共处,我以为她会喜欢你的……罢了如今说这些亦是没有意义,许是我过于迂腐了,许是我愧疚背的太重,日后我必不会再如此。”
他说着,想要动手来抚摸她,可换来的是乐嫣厌恶躲闪的神情。
她眉目如画的面上,浮现出毫不作假的厌恶神情,叫卢恒的手指一颤。
乐嫣甚至在卢恒靠近时,潜意识的往后退,闭住呼吸。
若说方才那番动之以情、镂心刻骨的话,并不能将卢恒逼迫到如何境地,他仍是那番就如同乐嫣以往每回吵架与他置气一般——而如今,乐嫣简简单单一个厌恶,恶心的动作,却叫卢恒身躯微颤。
卢恒往后退了一步,皂靴踩在瓷片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乐嫣,谁教过你如此的?”
他像是一只毒蛇,冲着她吐出蛇信子,“谁教过你这般?得到别人的真心,就这般践踏?当年你看上我,我就要娶你,如今你不喜欢我了,用过就扔?啊?”
“做梦!”他忽地低低笑了一声,将乐嫣手中的和离书抢了过去。
乐嫣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受了天大的屈辱,失神间手中书信已经被他抢了去,想夺回来已是来不及。
卢恒抢过撕了个粉碎。
阴冷着脸,将一片片丢去地上。
“自古和离一事,皆是得二人首肯,只要我不愿,你说破了天,亦是什么都得不到……”
乐嫣气的面色铁青,原本还打算与他好聚好散,如今她干脆也破罐子破摔。
“你以为你算得了什么?在这京中,连皇帝太后都会给我三分颜面,我若是告进宫一番哭诉……你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她冷笑着,“你若是识相一点,就立刻与我签了,与我去官府。”
卢恒听闻此言,再忍不住面容阴冷起来。他一把攥紧她消瘦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
那是他头一次对着乐嫣如此用力,她只觉骨头快要被他捏碎,疼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好在一群仆妇匆忙上前阻拦,卢恒才缓缓松开她。
听着廊外亦有沉沉脚步声传来,卢恒眸光微凛,朝着乐嫣耳畔叹息:“傻姑娘,瞧见了吗?多少人监视着呢?你仔细想想,不觉得自己这一番过分顺利了些?你是以权压迫,还是落入旁人的奸计哄骗之中?鸾鸾,提醒你一句,切莫做了傻事——”
“你乱说什么……”乐嫣一点儿不想听这个疯子胡言乱语。
“你猜,你这副蛊惑人心的模样,有几个男人对你是真心,而不是看重了你衣裙下的肉骨?”
“你若是利用旁人摆脱了我,怎知不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好好的侯夫人不当,想去当那不见天日的禁脔不成?”
乐嫣蒙受奇耻大辱,她气的面色通红,险些大哭,握紧拳头一拳拳狠狠捶打去他的胸口。
“你这恶人!你为何如此无耻!为何……为何要这般羞辱与我?你滚!我如今已经再不想替你遮掩,我一定要入宫将你今日所作所为告知于圣上,我要让所有人知晓你淮阳侯往日的假模假样,你已经不是头一次蔑视圣主了,你真是罪该万死!”
卢恒自幼聪颖绝伦,又是在那般险恶环境中长大,没人比他更懂察言观色。
近段时日的政务,像是全压在他肩上,将他忙的连回府的机会都没有……
那日宫宴中妻子与他走散,他先是被熟识的官员堵住去路,拦着说了许久的话,而后一路追着妻子身影,却又是一番波折。
甚至被小黄门刻意指错路。
待他好不容易登上楼,烟花乍放光亮的瞬间,卢恒见到皇帝指腹上沾染了点点粉色。
他先前并未怀疑二人间有什么,直到几日后才猛然想起,那是什么。
乐嫣入宫那日早起时涂的口脂,正是那个颜色。
后来,后来……
二人还做了什么……
若说原先只有三分猜测,如今这日——
乐嫣从侯府寻仆妇扈从,侯府皆是自己的人,自己如何会一点消息都不知?
联想到许多被他遗忘的点点滴滴,若说卢恒原本只是三分怀疑,如今,他早已能确定了。
卢恒眸光落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樱桃初绽,娇媚撩人而不自知。
那人是天子,乾坤独断,怪只怪他的妻子生的太过美艳。
自己对上他,犹如跳梁小丑毫无胜算。那位天子甚至不屑于隐藏。
权柄可不是那般好拿捏的,史官骂名,臣子反叛,前朝那些事历历在目。
卢恒心中忧虑,可也知晓,他无须为这种事着急。皇帝还没昏庸到不顾天下骂名的程度。
当今若是不想当人人喊打的昏君,行事就要三思而后行。想必他这等心思亦是不敢宣之于众。
这回南应和亲,送来的两位公主并十多位女郎,皆是容貌倾城之辈,便是后宫中,国色天香的女子又如何会少?
对待乐嫣这等妩媚惑人的女子,离得远了便有了理智,时日久了就安全了。
眼瞧廊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卢恒忽地攥住乐嫣的手,在廊外护卫进来之际,与她道:“你真以为你什么都不说,他就不知道?鸾鸾,为夫想问一句,宫宴中你醉酒那时,可还记得那人是谁?那人可不是你的丈夫,那人是你的皇舅,你与他都做了什么?仔细想一想……”
“还有今日,你不觉得这一切都过于顺利了?鸾鸾,你若是不想做那见不得人的深宫禁脔,就尽快出宫来,远远避着他,否则,无人能救你……”
随着他嗓音落下,门外竟然闯进来许多府卫,一个个皆是气势汹汹,却是恰到好处阻挡了二人的谈话——
暮色四合,斜阳旁落。宫中早早升起绛纱灯万数,若辉罗列空中。
车马辘辘,乐嫣满腹心事重新回往宫中,甫一进殿中竟见到格窗下竟站着一人。
那人身量高挺,一袭赤红袍衫,肩腕袖口处绣着精繁龙纹滚边,再往下一道二指宽的白玉躞蹀带上,雕刻着盘龙纹。
天子看着窗外斜阳似乎出了神,等听到身后动静,才偏了偏头。
那是一张极为挺俊的眉眼轮廓,幽绿的深眸一片阴翳。见到那娘子又回到了宫里,又回到了自己身边,眸中这才绽出些许温润来。
在他眸光下,乐嫣手忙脚乱只觉一切无所遁形。
她指尖冰凉,手腕都止不住颤抖。暗咬着牙关,才将那点颤抖隐藏下来。
“陛下……”
皇帝眸光从她低垂的眉眼落在落她颤抖的尾指上,转瞬即逝。
他食指轻敲桌面,尚总管便带着哭丧的笑脸,像是闲聊一般:“听说娘子与淮阳侯今日又闹得矛盾?”
“哎,真叫咱家说,这种郎子一点儿不知晓顾念夫人,不知晓疼爱夫人,后宅虽瞧着没有妾室,却也只是瞧着罢了,实则只怕半点不干净。处处都是惹娘子厌烦心酸的事。可真是……若是长公主在世,见娘子这般委屈,只怕要心疼的落泪了去……”
这个又字用的好。
无形中叫乐嫣想起了以往卢恒薄待自己,自己与他吵嘴的种种。
乐嫣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着了卢恒的道了,他撕碎了自己的和离书,为了安稳自己,竟然胡乱攀扯起旁人来。
自己竟险些相信了……好在没有酿成大祸,否则那可真是亲者恨仇者快!
乐嫣觉得心虚,明明之前陛下都已经那般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自己还这般怀疑他,险些被卢恒的话一激,险些起了试探他的心思……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偷偷瞥了眼见皇帝。
只见皇帝原先搭着眼帘,似是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忽地朝她抬眸看过来。
娇滴滴的小姑娘,脸颊比冬日里的新雪还白,如今鼻头通红,眼眶亦是通红。
他不明白,都如此厌恶一个男人了,还去见他做甚么?
他心中有着说不清的烦闷与恐慌,真怕她哭着哭着,把感情哭回来了罢……
乐嫣听见皇帝漫不经心的问她,何事惹哭她了?可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有没有受伤——
可需要他出手相助。
乐嫣嗫嚅两声,尚未来得及回答,尚宝德已经一时口快道:“夫人想要与淮阳侯和离之事,怎需您亲自出手,直接吩咐下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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