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御前侍卫:“臣等领命!”
无需咸庆帝再下圣旨,凭借范钊的腰牌便让京城八座外城门戒严,没有得到范钊的下一步命令之前,谁也不得擅自开启。
与此同时?,几路御前军连夜奔赴王府以及王氏一干亲友之家,包括王皇后居住的西宫,所有宫女太监也都被抓了起来。
文武百官闻讯,急匆匆往宫里赶,然而端门紧闭,只有二相、鲁恭与五位尚书?被请了进去。
见到躺在?龙床上的咸庆帝,魏琦急道:“皇上怎么?了?”
范钊:“王皇后在?酒里下毒,当场伏诛,皇上悲愤交加难以承受,昏了过去。”
御医就在?旁边,证明皇上确实只是暂时?昏迷。
魏琦松了口气。
准是惊吓过度,年纪轻轻的昏就昏吧,跟上次一样,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咸庆帝是?在范钊要扶他回乾元殿的时候晕过去的。
众大臣们在殿外等了两三刻钟, 咸庆帝就醒了,刘公公出来传话,众人忙进去探望。
咸庆帝看到范钊, 本就惨白的脸更添惊恐。
魏琦及时问:“皇上?, 范侯说王皇后意图趁今晚宫宴毒害您与范侯, 可否属实?”
咸庆帝下意识地看向范钊, 对上?范钊冷厉的目光, 咸庆帝颤抖着道:“是?, 是?, 她在酒里下了毒。”
魏琦看向身边几位官员。
宋澜带头痛斥王家,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态, 谏请皇上?重?惩王家。
范钊:“好了, 王氏一族已经抓捕下狱,明日自有刑部审理彻查, 诸位且先回府吧,皇上?也要休息了。”
咸庆帝抓救命稻草似的叫住魏琦、鲁恭:“朕受了惊吓, 还请魏相?、国公守在朕身边。”
二人当然?从命。
咸庆帝恐惧又心虚地看向范钊。
范钊见了, 道:“臣去巡宫了, 皇上?好好休养。”
他一走?, 咸庆帝立即打发所有宫人, 再分别握住魏琦、鲁恭的手哭诉道:“范钊杀了皇后,他马上?就要杀朕了,你们要替朕拿下他啊!”
魏琦惊道:“皇上?何出此?言, 不是?王皇后要谋害皇上?吗?”
鲁恭看看咸庆帝再看看魏琦,心中惊疑不定。
咸庆帝现在就一个?念头, 杀了范钊,在范钊动手前杀了范钊!
他语无伦次地将御花园的一切道了出来:“范钊根本不听?朕的号令, 父皇一走?他便屡屡欺辱于朕!”
“王皇后再怎么说都是?朕的妻子,他竟然?不顾朕的旨意当着朕的面毒害皇后,连那些御前侍卫也都听?他的,这?等乱臣贼子,你们快助朕除了他!”
魏琦:“皇上?您别急,您刚刚亲口指认王皇后图谋弑君,那么范钊杀害王皇后便是?护驾有功,您怎么能因?此?杀害他?他毕竟是?先帝生前最信任的功臣武将,没有真?凭实据就要降罪,如何服众?”
咸庆帝目眦欲裂:“他的刀都要伸到朕的脖子前了,还要什么真?凭实据!”
魏琦扶住年轻帝王的肩膀,神色凝重?:“敢问皇上?,此?事可有人证,还是?您受惊过度的臆想?”
咸庆帝怔住。
魏琦将他按回到床上?躺着,关切道:“皇上?还是?先好好休息吧,也许明早您就冷静下来了。”
咸庆帝是?很害怕,可他没有真?的病糊涂,记起魏琦一直都在偏袒范钊,咸庆帝又坐了起来,改去质问鲁恭:“鲁恭,你也是?父皇最信任的臣子之?一,朕问你,你可愿意继续效忠朕?”
鲁恭跪在地上?,毅然?道:“臣誓死效忠皇上?!”
咸庆帝:“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下道旨意,即刻捉拿范钊,并调东营将士进宫护驾!”
鲁恭仿佛被人架在了烈火之?上?,内心煎熬:“皇上?,范钊是?忠臣啊,您……”
咸庆帝:“朕要你去调兵,你到底去不去!”
鲁恭重?重?一叹,拱手道:“臣……领命。”
咸庆帝看着鲁恭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整个?人才脱力般倒在榻上?,只是?没等他松口气?,就听?外面传来范钊冷漠的声音:“国公要去何处?”
咸庆帝猛地又坐了起来,魏琦也偏头看向身后。
殿外,鲁恭看着拦在面前的范钊,皱眉:“怎么,我要去哪还要跟范侯禀报吗?”
范钊:“王氏图谋不轨,我奉命缉拿所有同党,如今京城各处城门戒严,国公若只在城内行走?,大可自便,如果国公想要出城,那我便提醒国公一声,免得国公白走?一趟。”
鲁恭勃然?变色:“范钊,我奉旨办事,你也要拦不成?”
范钊瞥眼内殿,面无表情?道:“皇上?受奸臣荼毒太久,神志不清,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国公也要陪皇上?一起犯糊涂吗?”
鲁恭:“……”
范钊靠近一步,在鲁恭耳边道:“我对先帝的忠心日月可鉴,国公不必疑我,只是?国公非要去调东营大军的话,我范钊为了自己?的清白,免不得要率御前军与东营将士们鱼死网破,到那时,城内那些如王家一样包藏祸心的旧臣世?家们该高?兴了,南边两个?皇帝也会拍手称快,国公去问问皇上?魏相?,真?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吗?”
鲁恭:“你……”
范钊转身,手扶佩刀刀柄,眺望夜空道:“先帝临终前命我替皇上?守好京城,除非天下一统,我范钊绝不离开御前军。”
鲁恭本就左右为难,被范钊这?么一挡,他就是?出得了宫出得了城,也绝无可能再带着大军进来。
大将军又如何,国公爷又如何,没有兵,凭他一人如何与范钊的两万御前军斗?
或许,鲁恭可以利用自己?在蓟州军的威望争取部分御前军的效力,可那样就是?真?的与范钊撕破脸了,没等他召集到足够的人手,范钊便会先下手为强,届时宫里要乱,京城要乱,天下也会大乱。
咸庆帝可以刚愎自用,范钊可以玉石俱焚,他鲁恭要顾全大局。
最终,鲁恭从后面狠狠戳了一下范钊的脑门:“先帝在天上?看着,你最好说到做到,待天下一统,你便离皇上?远远的!”
范钊随着他的力道微微晃了下,并没有再说什么。
鲁恭折回内殿,将范钊的意思转达给咸庆帝、魏琦。
咸庆帝重?重?地跌回床上?。
魏琦再次劝道:“皇上?,只要您相?信范钊,范钊对您绝无二心,您又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
咸庆帝眼角滚下两行泪:“是?他要杀朕,是?他要杀朕!”
父皇,您睁开眼睛看看吧,您一走?,这?些人就都不听?儿子的了啊!
忙到下半夜,范钊才回了他临时安置潘月柔与两个?儿子的值房。
孩子们在里面睡了,潘月柔趴在桌子上?,听?见脚步声,潘月柔从浅睡中惊醒,然?后就哭着扑到了范钊怀里。
皇上?竟然?要杀范钊,差一点范钊就喝毒酒死了,差一点她跟儿子也要死在今晚!
“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潘月柔又后怕又委屈,替一家人委屈。
范钊低头,埋在妻子的发髻中道:“没事了,你放心,再也不会有下次。”
皇上?怨他,他理解,也能接受。
皇上?让王轲进御前军分他的权,范钊也能理解,小孩子撒气?,怎么会讲道理。
可皇上?恨得要伙同王家杀了他,甚至还要杀他的妻子与儿子,范钊再也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他做什么了?
他做什么了!
先帝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败家蠢货!
心中有火,范钊一把将潘月柔按在了桌案上?。
等潘月柔在清晨的光亮中醒来时,范钊已经不见了,只派了一队侍卫来送他们娘仨出宫。
范钊在咸庆帝身边安排了一个?侍卫,专门为咸庆帝验毒的,凡是?咸庆帝要入口的东西,无论茶水汤药饭菜,都要查。
咸庆帝比上?次病得更重?,想睡睡不着,醒了就疯言疯语,见谁都怕都骂,为此?,范钊让御医给他开了更大剂量的安神药,等咸庆帝睡着了,大家就都清静了。
“皇上?”催得急,刑部日以继夜地审讯两日,落实了王邦宪一党的罪名。
尽管王邦宪等人都称他们是?奉了咸庆帝的密旨要毒杀范钊以清君侧,但?这?种说法全被当成了狡辩,堂堂国丈敢利用夫人进宫探望的机会夹带毒药给皇后,本就犯了律法,再加上?咸庆帝亲口所说的证词,王家被判九族全诛。
趁咸庆帝还算清醒的时候,二相?拟好旨意请咸庆帝过目,再分别降了两道旨意给潘勇、齐恒。
潘勇人在汉州,朝廷让他智取江州守将邱约,彻查汉、江州的王氏族人罪证并抄家。
齐恒在合州,朝廷让他在不影响战局的情?况下拿住王定宪,送往京城定罪,合州军暂由谢坚举荐的淮南守将接管。
九月初,随着王氏九族全部斩首,京师终于开了两道城门,无论官员还是?商贾百姓进出,审查甚严。
这?半个?月,范钊一直住在宫里。
咸庆帝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要么灌下安神汤长睡,要么就疯闹,不肯吃不肯喝,见人就咬。
魏琦站在内殿门口,看着五六个?宫人将披头散发的咸庆帝按回床上?掐着下巴灌药,无声淌下两行泪。
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甚至做好了要对不起范钊的准备,却没想到从中秋夜开始,连他也驾驭不了范钊这?把刀了。
离开乾元殿,魏琦去见范钊。
范钊人在值房。
如今整个?洛城都在范钊的掌控之?下,唯一能跟他争夺御前军的鲁恭被范钊派人跟着,让鲁恭不敢有任何拉拢御前军的举动,范钊倒是?不会干涉鲁恭去东营,但?鲁恭也休想率领大军进城,大军只要露个?影,忠于范钊的御前军就会关闭城门。
但?大权在握的范钊只是?牢牢地看管着御前军与城门,并不曾干涉政事、军务,全让两位丞相?代卧病的咸庆帝拿主意。
夺过范钊手里的酒坛,魏琦痛心道:“范钊,你以为这?样就算对得起先帝了吗?你看看你把皇上?害成了什么样!”
范钊抬眸,盯着魏琦看了一会儿,笑了:“我怎么害他了?他要杀我,我都当做不知道,他病了,我让御医给他看病配药,能做的我都做了,你还要我怎样?哦,要我帮你除了奸臣王家,再让我乖乖给皇帝杀?魏相?,魏先生,你告诉我,这?难道就是?你们文人奉行的君子之?道?”
说着,范钊仰起头,憋得住眼泪,却憋不住迅速转红的眼眶。
他不傻,从来都不傻。
他只是?愿意为先帝做任何事,别人不敢做的,别人怕担责的,只要于先帝有利,他都愿意去做。
先帝走?了,他继续用同样的忠心对待咸庆帝。
可咸庆帝怨他恨他,要杀了他全家。
他没有当场掐死咸庆帝,已经很对得起先帝了,再让鲁恭调大军进城来杀他,那就是?傻。
魏琦满腔的忠君大义都被范钊堵在了喉头。
许久,他坐到范钊对面,疲惫地问:“那你打算如何收场?”
范钊:“眼下这?样不也挺好的,他不会犯糊涂,你们这?帮贤臣良将替他治理天下打天下,过阵子他好了,我会再为他娶个?真?正贤德的皇后。等天下一统了,等他彻底放下杀我的念头,我再带着一家人回蓟州,我去守边,让冯叔回来辅佐他。”
魏琦盯着他:“万一,皇上?好不了了,你又如何?”
范钊抓过酒坛,灌了一大口,刀锋一样的眼看向魏琦,反问道:“真?有那日,魏先生想要如何?”
潘月柔陪着婆母来客厅待客。
聊完家常, 鲁太夫人瞅瞅身边的儿媳妇,对范太夫人道:“茵娘,让她们娘俩去园子里赏赏花, 咱们娘俩叙叙旧?”
鲁恭是范钊的叔伯辈, 两位太夫人便也差了一个?辈分, 因此鲁太夫人可以直接唤后者的闺名。
范太夫人面露犹豫。
鲁夫人见了, 笑着起身, 朝潘月柔招手:“走, 月柔陪我去逛逛。”
潘月柔端坐没动, 惭愧道:“婆母近日有些咳嗽, 我还是留在这?边的好, 万一婆母咳嗽厉害了, 我还能帮忙顺顺背。”
范太夫人收到儿媳的眼色,想?到如?果鲁太夫人拿以前的交情说事她确实不好回绝, 儿媳妇正好可以唱白脸,便假装咳了两下, 道:“月柔说的是, 还是让她留下吧, 反正这?屋子里就咱们娘四个?, 哪个?都不是外人, 婶子有话直说就好。”
鲁太夫人笑笑,示意?儿媳坐回来,扫眼潘月柔, 对范太夫人道:“好,那我就开诚布公了, 茵娘啊,你可知?皇上如?今病重, 饮食汤药全由范钊做主??”
范太夫人:“知?道。哎,先帝娘娘都不在了,王氏心如?蛇蝎已经伏诛,剩下的二妃全部?出自旧臣之家未必靠得住,我家钊儿跟皇上情同手足,这?么安排难道有何不妥吗?”
鲁太夫人:“范钊确实是护卫皇上的最佳人选,可我听说,范钊一直在给皇上用?大剂量的安神药,是药三分毒,安神药尤其伤身,长此以往,皇上的病只会越来越重。当然,范钊是大将军,他可能不懂药理,我的意?思是,不如?你劝劝范钊,让他把?此事交给魏相,魏相同样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咱们都能放心,对不对?”
两家都是知?情人,咸庆帝是被范钊吓病的,范钊真想?让咸庆帝康复的话,就该暂且与?咸庆帝保持距离,撤走他留在咸庆帝身边的侍卫,好安抚咸庆帝的情绪,而不是一味地下猛药。
范太夫人:“行,我会跟钊儿说的,只是这?孩子从小?就犟,我说得再多,就怕他听不进去。”
鲁太夫人:“再犟也是孝顺孩子,您多说几次,他肯定听。再有,王家九族已经伏法,是不是该让范钊把?八处城门都打开了?他这?样只开两处城门,查得又严,商贾百姓进出都不方便,弄得人心惶惶的,传出闲言碎语,对范钊的名声也不好。”
范太夫人:“这?,皇上病重,钊儿也是怕有人趁机作乱,等皇上好了,肯定会恢复如?初。”
都是虚话,鲁太夫人继续道:“茵娘,咱们这?几家可都是先帝提拔起来的,放眼天下,再没有比咱们更忠心先帝的了,你真能劝服范钊,皇上好了,你我自然可以省心,可如?果范钊不听劝,继续给皇上用?猛药,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范钊占了这?京城,他都难逃谋害皇上背叛先帝的千古骂名……”
就在范太夫人听得脸色发白时?,潘月柔嗓音细细地开口了,打断道:“太夫人何出此言?皇上体弱,遭王皇后一吓竟起了狂躁之病,所用?药方都是御医们开的,侯爷不懂医理,只能谨遵医嘱,便是换成魏相管这?个?,照样要听御医的,太夫人怎么能说是侯爷在给皇上用?猛药?”
“而皇上卧床不起,侯爷身为御前军统领,戍卫京城是他的本分,侯爷真把?贼人放进来,那才是有负先帝所托。”
鲁太夫人耐心地听完,继续对范太夫人道:“范钊究竟在做什么,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九泉之下先帝与?娘娘的英魂也都在看着……”
潘月柔:“他们既然看着,就该知?道……”
话没说完,鲁夫人突然离席,几个?箭步走过去,一巴掌扇在了潘月柔脸上:“没教养的东西,长辈说话,你这?小?辈乱插哪门子嘴!”
潘月柔难以置信地捂住脸,愣了好半晌,才双眼含泪委屈满满地看向婆母。
范太夫人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鲁太夫人苦笑:“原来我做婶子的,想?跟你说说话都得看小?辈的脸色了。”
范太夫人:“婶子别这?么说,月柔是不懂规矩,可婶子那话也太伤人了,钊儿忠不忠,您能不知?道吗?事到如?今,他,他……”
说着说着,范太夫人落下泪来,儿子这?么做确实对不起先帝,可儿子不管住皇上的话,皇上一好就要杀了儿子,杀了他们全家,那时?候,鲁家又会做什么,去他们娘几个?的坟前烧香洒泪?
鲁太夫人懂了,既然范家母子是一条心,她也不必再劝。
至于范钊的忠心,范钊确实忠于先帝,忠于皇上却是个?笑话,一个?臣子对帝王不恭不敬,这?样的忠心,谁敢信?
临走之前,鲁太夫人最后道:“悬崖勒马,犹未为晚。范钊有功于先帝大裕,凭恭儿与?魏相、冯籍,一定能说服皇上给范钊一条退路,真等皇上出事了,范钊必将万劫不复。”
光一个?弑君的罪名,便让范钊难容于天下。
鲁家婆媳走了,范太夫人软在了椅背中。
潘月柔跪到旁边,握着婆母的手道:“母亲别信她的话,魏相鲁恭都无法劝阻皇上重用?王家,经过此事,他们又有何本事打消皇上对侯爷的杀心?不过是现在侯爷势大,他们怕了罢了。”
范太夫人满面泪水:“可,可皇上真死了,钊儿就成了凶手……”
潘月柔:“不,凶手是王家,侯爷是救驾功臣,天下万民只会盛赞侯爷对先帝父子的忠心!”
傍晚鲁恭回到家里,听母亲说完,他愁道:“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鲁太夫人:“皇上的病真有那么严重?”
提起这?个?,鲁恭更加难受:“根本吃不进东西,全靠睡觉时?往嘴里喂汤,都快瘦成皮包骨头了。”
那是先帝的儿子啊,竟然沦落到这?般境地,都是他没用?。
内室只有母子俩,鲁太夫人悄声问:“那你觉得,皇上能坚持到萧缜、齐恒带兵返京吗?”
鲁恭闭上眼睛算了算,摇头:“除非范钊想?让皇上活。”
鲁太夫人叹道:“他被皇上伤透了心,我,我能理解他的恨,只是,他这?么一意?孤行,会闹得天下大乱啊。”
先帝是唯一能压住大裕各边将的帝王,先帝驾崩,子承父业,众将继续效忠咸庆帝符合忠君之道,可一旦咸庆帝没了,又没留下子嗣,接下来该谁做皇帝,哪个?又能服众,哪个?又有明君的潜质?
范钊跟咸庆帝一样刚愎自用?,咸庆帝错在重用?王家,真让范钊继位,范钊能把?他看不上的文官武将都撤了。
鲁恭也在顺着母亲的话琢磨,思来想?去,他还真想?到一个?既有战功能够服众又有智谋足以治国的人。
“娘,最近可有听说安国夫人的消息?”
鲁太夫人何其敏锐,惊道:“你是想?……”
鲁恭止住母亲的话:“儿子只是随便问问。”
他这?几个?月光头疼咸庆帝与?王家、范钊了,对其他事都没怎么上心,而这?些暂且跟萧家无关,料想?萧家两府都是风平浪静。
鲁太夫人回忆片刻,笑道:“是够沉得住气的,好像自打萧侯离京,萧家女眷就鲜少出门了,我都没听说过什么闲话。那毕竟是安国夫人,不如?我去侯府走一趟,探探她的口风?”
鲁恭:“不,儿子掌管十四万东营大军都拿御前军束手无策,安国夫人此时?也无计可施,还是让她安心养胎吧,您若去了,反倒会让范钊想?起城里还有个?安国夫人。”
鲁太夫人:“好,可就算我不去,等萧侯带南营大军回来,范钊还是会记起她吧?”
鲁恭心事重重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确定范钊会怎么选。
九月重阳,敦煌。
吕胜与?三千骑兵快马加鞭地往这?边逃着,身后几里地外可见浓烟滚滚,那是萧缜、赵良臣率领的追兵。
连日的逃亡让吕胜的嘴唇都干裂了,他看看身边同样憔悴狼狈的亲信们,道:“大家别急,朕在敦煌城内留了一万精兵与?足够支撑五万大军一年的粮草,只要咱们进了城,萧缜、赵良臣就再也奈何不了咱们。敦煌离凉州城尚且有一千六百里之遥,他们粮草运送困难,不出两月朝廷就会命他们撤兵,届时?咱们再重新打回凉州!”
起兵称帝时?,吕胜同样为自己谋好了退路,敦煌是他可以继续当边关土皇帝的最后一城,只有敦煌守不住了,他才会投奔西边的羌国。
他的儿子道:“父皇,之前好几个?县城都降了朝廷,不肯接纳咱们,敦煌……”
吕胜大笑:“你忘了,朕派来镇守敦煌的可是你段叔,朕的结义兄弟,就是你背叛爹,他也不会背叛朕。”
众人都松了口气,再不进城避避,战马都要跑不动了。
两刻钟后,吕胜带兵来到敦煌城下,看到城墙上的兄弟段普,吕胜一喜,扬声道:“老段,快给为兄开城门!”
段普神色复杂,没有回应。
就在此时?,段普身后转出一人,挺拔魁梧的身躯,俊朗不羁的脸庞,还有一双吕胜再熟悉不过的狭长凤眼。
吕胜攥紧缰绳,怒道:“萧缜!”
萧野大笑:“您老瞧着挺硬朗的,怎么眼神都不好使了?我二哥在后面追你呢,我只是提前过来跟段叔讨碗酒喝。”
吕胜扬起马鞭,指着段普道:“段普,是兄弟你就杀了这?小?子,不然……”
萧野:“不然如?何?你个?不忠不义的老东西,想?当初你拥护先帝有功,先帝给了你多少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还敢挥师长安,结果又因为先帝凯旋灰溜溜地跑回来了,好啊,先帝才走,你胆子又肥了,竟然胁迫凉州军的将士们随你造反!”
萧野:“吕胜,你现在已经是败家之犬,段叔弃暗投明才是明智之举,以后戍卫边关仍是英雄,倒是你,听说你还想?去投靠羌国,你个?背祖弃宗的老东西,对得起几百年拼死报国的将士吗,对得起被羌兵屠杀的边关百姓吗?”
吕胜:“呸!老子保家卫国时?你爹跟你娘还没洞房,要不是先帝不义卸磨杀驴,我怎么会反?”
萧野:“先帝给贫民百姓们分地,给身边的将士们发足军饷,乃大仁大义之君,再看你,剥削凉州百姓把?自己养得肥头大耳,这?匹马都倒了八辈子的霉给你骑!”
吕胜还想?再骂回去,段普扫眼即将靠近的萧、赵大军,对吕胜道:“吕兄,我要为城里的将士负责,要为凉州的百姓们负责,恕我不能再为吕兄效力了,今日我不放你进来,也不会发兵杀你,就当全了你我兄弟最后的情义,你快走吧!”
吕胜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往玉门关的方向逃,只要玉门关的守将没有背叛他,还肯放他出关,他就还有活路。
城墙之上,萧野对段普道:“玉门关也降了,您为何还要他白跑一趟?”
段普仰头,闭目道:“去哪里都一样,我只是不想?看他死在我面前。”
前朝老皇帝昏庸,窦国舅专权,所以他支持吕胜拥兵自重。
后来北地归于大裕,百姓们盼望着安居乐业,吕胜还想?反,他劝说无果,只是违心跟随。
而今……
段普望向西方,那里天蓝如?洗,那里荒野万里。
他是边将,绝不做卖国贼。
吕胜终究没能赶到玉门关,因为他们这?三千多匹战马跑不动了,很?快就被萧缜、赵良臣率军团团围住。
萧缜骑在马上,朝吕胜笑笑:“吕将军,别来无恙啊。”
吕胜心念一转,丢下手里的枪,苦涩道:“罢了,我降了,还请贤侄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留我一条活路。”
辽州的陈家父子也是降了,被先帝发配各地为劳役,虽然苦,好歹留了性命。
萧缜看向赵良臣。
赵良臣冷笑:“吕胜,你通敌叛国,桩桩都是死罪,你若自裁我还敬你三分,这?般摇尾乞怜,实在令人不齿。”
吕胜:“……”
萧缜:“那就吕胜父子押回京城交给皇上治罪,其他人原地处决?”
赵良臣:“嗯,我们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非要跟着吕胜一条路走到黑。”
似这?等宁可投敌也不肯降的兵,留着也是祸患,押回京城更是浪费人力物力多此一举。
弓箭手们闻言,立即举起手里的弓。
随着赵良臣一声令下,三千多叛军全部?丧命。
九月十七,经过七日的六百里加急,敦煌的捷报终于送到了京城。
萧缜在捷报里说,他们会先行押送吕胜返回凉州城,等皇上任命新的凉州总兵后再班师。
魏琦、宋澜带着这?份捷报来到了乾元殿。
咸庆帝还在龙床上昏睡,连着灌了一个?月的猛药,如?今的咸庆帝很?少再清醒了,就算醒了,连说话都吃力,哪里还发的了狂。
范钊坐在床前,正用?小?勺子往咸庆帝的口中喂参汤,昏迷的咸庆帝本能地咽下一半,洒出一半。
范钊熟练地拿巾子帮他抹掉嘴边的汤水。
魏琦用?知?会的口吻道:“我与?宋相商量过了,决定调袁楼山为凉州总兵,孙典为长安守将。”
一直都没干涉朝政的范钊听了,道:“孙典资历不够,让罗霄当长安守将。”
魏琦:“禁军三营,罗霄一直都为三营副都指挥使,先帝也属意?让罗霄守京城,怎可留在外地。”
范钊:“长安南接汉中以御梁国,西防羌国东卫京师,必须交给最忠心皇上的将领,还是说,你们信任孙典多过罗霄?”
魏琦:“正因为信任罗霄,才要他守京师重地。”
范钊:“京师有我、鲁叔,也有萧缜、齐恒,够了。”
魏琦:“我是先帝钦命的丞相!”
范钊笑:“那魏相大可试试,看看这?道旨意?能不能送出京城。”
魏琦:“……”
宋澜劝道:“好了好了,范侯的话也有道理,让罗霄守长安确实比孙典更稳妥。”
他当着范钊的面重新拟写了旨意?,等明早朝会宣布后,便将发往长安、凉州。
回到政事堂,魏琦将宋澜大骂了一顿:“以前你顺着皇上,说是要提防王家,现在王家倒了,你又顺着范钊,还说不是贪图宰相的权势?”
宋澜:“你不贪,你跟他对着干又有何好处?是能把?旨意?送出京城,还是能救回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