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既有了罪名,范钊便派出几队百人的兵马,将卫县几家团团包围,不准任何人进出,缺菜少粮了自有范钊的人代为去买。
贺氏、萧玉蝉、柳初等人终于意识到了危险,要么急得哭,要么怕得哭。
佟穗、林凝芳哄了几句,收效甚微,也就不管了。
林凝芳送佟穗回房,见佟穗神色平静,她只问了一句:“都准备好了?”
佟穗笑着点头?。
魏琦收到城外?的消息,跑去质问范钊:“你想篡位吗!”
范钊没耐心听他讲那些大道理,直接将佩刀摔在桌案上:“这事你别掺合,要么回去做你的丞相,要么禁足在家,你自己?选。”
魏琦:“……”
范钊见他气得嘴唇都在抖,别开脸道:“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先生若站在我这边,我会?像先帝一样重用你,先生若觉得萧缜更?好,那就闭门等候一段时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为难你。”
魏琦:“皇上呢?你要将皇上置于何地??”
范钊垂眸,道:“他人已经废了,等他传位给我,我会?把他当弟弟养在宫里。”
魏琦仿佛遭了雷击,半晌没动。
范钊:“来?人,送魏相回政事堂。”
他会?给魏琦时间考虑。
翌日,听侍卫说魏相去了政事堂,范钊心中一喜,大步跑过去,趁此时政事堂没人,他高兴道:“先生愿意助我了?”
魏琦头?也不抬,只对着手里的折子道:“我谁也不助,你们这些将军想打就打吧,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尽管如此,范钊也很满足了,嘴上可以狠,他并不想失去任何一位旧友。
解决了魏琦,范钊专门对付萧缜去了,齐恒大概要十八那日到京,在齐恒表态之前,他与萧家都只能?扯扯嘴皮子。
范钊想请宋澜去帮他骂萧缜,宋澜却告了病。
这老狐狸,范钊只能?等着秋后算账。
十四日,深夜,范钊正在宫里的值房睡着,他留在咸庆帝身边的侍卫悄悄来?了。
范钊一看?他的眼神,心中就是一惊。
侍卫神色复杂地?点点头?,证实了范钊的猜想。
范钊在床上坐了好久,才问:“此事都谁知晓?”
侍卫:“只有我跟刘公公,刘公公还在内殿守着。”
范钊:“好,记住,今晚开始,对外?就说皇上需要静养,除了那两个御医,不许任何人跨进内殿,由你与刘公公全力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
侍卫懂了,顿了顿,问:“您,您要过去看?看?吗?”
范钊苦笑:“看?什么,他最?不想见的就是我。”
直到今日,他也不明白咸庆帝怎么就恨他恨到了那个地?步。
一晚无眠,清晨天还没亮,范钊就去“探望”咸庆帝了。
人盖在被子里,什么也没露,平得仿佛那里只有一床被子。
窗外?越来?越亮,忽地?传来?侍卫阻拦魏琦的声音。
范钊木然地?坐着。
刘公公见了,低声道:“老奴去跟魏相解释?”
刘公公是先帝身边的老人,稳妥本分,这两个月对范钊极为恭顺,范钊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整个洛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刘公公比魏相、鲁恭都识趣,早就效忠他了。
刘公公来?到外?面,费了一番唇舌才让魏琦相信咸庆帝没事,只是突然受不了太多的声响,所以下令不见他人。
魏琦面上信,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就在他准备离去时,对上了刘公公欲言又止的眼神。
下一刻,刘公公提了提里面的单衣领子。
那是一件雪白的单衣。
魏琦再?看?向刘公公的眼睛。
刘公公垂眸,转身进去了。
魏琦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政事堂的,又是怎么在政事堂批了一日的折子,直到天黑回了府,他才放纵自己?伏在书?桌上哭了一场,哭先帝,哭咸庆帝,哭这天下的将士们与百姓。
哭完了,魏琦开始一页一页地?写祭文,写到再?也提不动胳膊,才自去寻来?一桶桐油,洒在这间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一把火点燃。
魏相住在京城的富贵地?积善坊,里面的邻居也都是达官贵人。
相府一起火,整个积善坊都被惊动了。
没多久,萧府一条街外?突然响起几声格外?嘹亮的驴叫。
拔步床内,佟穗缓缓翻个身,目光清明。
皇宫就在积善坊对面, 范钊一听说魏家走水,立即骑马赶了过来。
幸好今夜无?风,在街坊们的帮忙下, 魏家书?房的火已经扑得差不多了。
范钊在院子里看到了衣袍被烧焦脸上也都是灰的魏琦, 以及一双明显大哭过的眼睛。
范钊抿唇, 自去检查书房的火情。
等街坊们都走后, 范钊攥着魏琦的胳膊将?人拉到后面的院子, 进屋后, 他恨恨地甩开魏琦, 低吼道:“你猜到了是不是?所?以你哭, 你还想活活把自己烧死!”
普通的弄翻烛台引起火情?, 根本不会烧得那么严重!
魏琦颓然地站着。
范钊算是领教了这份文?人风骨, 魏琦若是骂他,他还能反驳, 可魏琦只想烧死自己,范钊能奈何?
“既然先生猜到了, 那就暂且在家养伤吧。”
“先生最好守住秘密, 否则我会让全魏府的下人为你陪葬。”
说完, 留下两?个侍卫看管魏琦, 范钊决然而去?。
天亮后, 围守萧家的侍卫来禀报消息,道萧家昨晚风平浪静,只有夜里不知谁家的毛驴乱叫了一阵。
范钊丝毫没?放在心上。
今日?已是十月十六。
城外, 在范钊的示意下,鲁恭单骑来到两?军之间, 要?与萧缜商谈。
离得这么远,后面的两?营将?士都听不见二人的对话, 更别提城墙上的范钊了。
骏马交错,萧缜正色问:“敢问国公,京城究竟出了何事,我们几家家眷是否安好?”
鲁恭苦笑:“萧侯当真不知吗,不知又?为何会提前防范?”
萧缜:“生逢乱世,谨慎惯了,看在你我同侍先帝的份上,还请国公为我解惑。”
鲁恭没?再?绕弯子,低声道:“皇上病危,范钊要?篡位,我是十一早上出城的,当时安国夫人等人一切安好,至于这几日?城中境况,包括我的家人如何,我亦不知。”
萧缜听懂了,扫眼城墙,问:“国公也是被范钊胁迫的?”
鲁恭:“算不上胁迫,是我不忍京城生乱,所?以想出城做个和事佬。”
萧缜:“我没?想杀他,是他要?杀我。”
鲁恭:“罪在范钊,我不会为他分辩,但御前军是无?辜的,东营与南营的将?士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该再?因为范钊的一己私欲白白流血牺牲。”
“萧侯,我有一计。今晚你佯装策反东营大军,只留三千余愿意跟随我的将?士,等我败退回城,范钊必会为我大开城门,那时我会全力?阻拦他关门,你再?带骑兵速来支援。”
“我只有两?个请求。第一,你兵多?,只需与御前军对峙就能夺下城门,非迫不得已请勿开杀戒,我也会说服他们束手就擒,否则真的打?起来,一定是两?败俱伤,你该知道蓟州军的战力?。”
“第二,如果范钊还没?有伤害你们的家人,希望你能留他性命,关入大牢也好,发配劳役也好,别杀他,行吗?”
他目光诚恳,萧缜拱手道:“国公高义,萧缜佩服。”
鲁恭:“这么说,你同意了?”
萧缜:“我与国公一样,都不忍自家兵马同室操戈,国公若信得过我,且先继续与我对峙,时机一到再?随我冲进城内,届时由您来劝降御前军,应该比我开口更管用。”
鲁恭:“你如何进城?”
萧缜:“自有内应。”
鲁恭瞬间想到了安国夫人,他相信安国夫人的才智,只是觉得萧缜此举过于冒险:“夫人毕竟身怀六甲,此时侯府肯定也被范钊派人围起来了,万一夫人自顾不暇,无?法?策应,你岂不是还要?打?进去??”
萧缜:“我信她,而且她一定有避免干戈的两?全之策。”
鲁恭思索的时候,萧缜看向东营站在最前方的一排二十五个指挥使?,有人紧紧地盯着他,有人欲言又?止,有人目光坚毅。
萧缜笑笑,转身回了南营。
“劝降失败”,鲁恭单独去?城门下将?这个结果报给范钊。
范钊:“那就等齐恒吧,到时候大军压境,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洛城共有八座外城门,萧缜带兵守着定鼎门,另外七门每边都安排了五千骑兵。
骑兵有马跑得快,分兵合兵只是一刻钟的事,鲁恭大军仍聚在一处,专守着萧缜。
范钊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不管什?么兵,攻城的时候都得血拼,都得先渡过护城河与箭雨,再?尝试登城。
范钊相信,只要?萧缜不傻,就绝不会强攻。
同日?夜,二更时分。
守在萧家两?府前门外的两?百御前军突然听到一声开门声。
侯府这边的御前军齐齐打?起精神,就见大门敞开后,露出两?道身影,一个身形伟岸健硕如山,一个素面朝天,青色绸面的斗篷笼住大半个身形,却难掩隆起的腹部。
众人的目光大多?集中在了那女子身上,虽然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貌少妇,可安国夫人的威名早已传遍三军。
与新兵相比,这些蓟州军的旧部更熟悉萧老、萧缜、安国夫人的种种战功。
尤其是剑阁道上,将?先帝营救出来的最关键的那一战,完全是这位安国夫人指挥的,连罗霄将?军都听命于她。
负责围守此处的御前军百户名为李青岩,他迎上去?,还算客气地道:“都二更天了,不知夫人有何赐教?”
佟穗道:“萧侯是不是已经在城外了?”
李青岩默认。
佟穗:“他是不会降的,你去?叫范统领过来,我有事跟他商量。”
李青岩:“夫人想与范统领谈什?么,不能等到明日?吗?”
佟穗:“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今晚不跟范统领说清楚,我怕睡不着觉。”
李青岩扫眼门神一样的萧守义,走到一个小兵前,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兵骑马去?传话了。
范钊今晚人在定鼎门,盯着一河之隔的萧缜骑兵营,再?看看旁边鲁恭的十四万大军。
因为萧缜分兵,他这边只有一万骑兵,可鲁恭要?包抄过去?的话,那一万骑兵上马就能跑,步军根本追不上,回头骑兵再?打?过来,步兵一冲就散。
早知今日?,当初该让鲁恭带骑兵去?打?吕胜的。
可他又?如何会料到短短几个月,他与皇上就成了死仇?
“大人!”
收回视线,范钊看向跑过来的小兵,认出这是守在萧家那边的,挑眉:“萧家有异动?”
小兵道:“是安国夫人,她说要?与大人商议两?全之策,请大人移步。”
范钊:“就她自己?”
小兵:“还有萧守义将?军。”
范钊:“……”
小兵不提的话,他差点?都忘了萧家还有个丁忧的萧守义。
准备趁夜伏杀他?
范钊笑了笑,带上一队亲兵下了城墙,他倒要?看看,萧二媳妇还有什?么本事。
到了萧家,就见大门敞着,一副随范钊进出的架势。
范钊使?个眼色,十个带刀侍卫冲了进去?,将?第一进院检查一圈,确定没?有埋伏,范钊才第二次跨进这座侯府大门。上次来,还是喝萧野的喜酒。
通往二进院的垂花门也开着,又?是十个带刀侍卫先进去?探路,范钊再?进。
他刚走到院子当中,对面的厅堂里走出三个人,除了萧守义佟穗,还有一个异常丰满的美人。
范钊多?看了对方一眼,再?将?佟穗上下审视了一遍,她披着斗篷,弓箭或许藏在背后?可这样的距离,不等佟穗取弓,他便能冲过去?。
察觉他的视线,佟穗笑了,解开斗篷交给萧玉蝉,坦坦荡荡朝范钊道:“侯爷不必担心,今晚我只想跟侯爷和谈,再?说我现在这样,也拉不动弓了。”
确定佟穗这里没?有威胁,范钊瞥眼萧守义手里的枪,问:“既是和谈,萧国公为何要?拿枪?”
萧玉蝉抢着呸了他一口,指着他们这一圈人道:“你们个个带刀,我爹什?么都不拿,白白任你们宰割吗?”
范钊恍然:“原来你就是萧三的妹子。”
可惜嫁过人,不然当初娶了也行,萧家的姑娘,怎么都比铁匠家的姑娘体面。
萧守义冷声道:“范侯请自重。”
范钊嗤了声,盯着佟穗道:“你要?跟我谈什?么?”
佟穗指向厅堂:“咱们进去?说?外面太冷了,我有些受不住。”
范钊:“太晚了,就在这里说吧,我还有事,你痛快些。”
也是二更时分,两?个穿御前军兵服的小兵骑着快马,押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来到了城南的长夏门外。
“什?么人?”
两?队御前军持枪拦在马前。
相貌平平的两?个小兵跳下马,再?动作粗鲁地将?老头拽下来,一个手持匕首往老头脖子下面一抵,一个警戒周围有人偷袭。
老头怕急了,仰头朝城墙上喊道:“何康啊,何康你个兔崽子,还不快来救救你爹!”
何康,正是奉范钊之命驻守长夏门的指挥使?,也是八城门指挥使?里面最孝顺的一个,其他七位的软肋要?么是母亲要?么是妻子要?么是儿女,佟穗思来想去?,觉得贪图富贵的何老头更适合做今晚的人质。
何康听到老爹的声音,急匆匆跑下来,瞧见被人挟持的老爹,又?惊又?怒:“你是何人,快放开我爹,我饶你不死!”
佟穗手下这些暗哨都是当初卫县退伍的伤兵,养好后有的就留在家里过安稳日?子了,有的还想为萧家效力?。佟穗特意挑了身形外貌都不起眼的一批培养成暗哨,平时要?么做小贩生意,要?么伪装成普通百姓或商贾,在城里各坊都有住处,白日?利用身份打?探消息,晚上利用灵敏的身手办秘密差事。
佟穗让暗哨给魏琦传消息时也嘱咐了他们,一旦魏家起火,次日?夜里暗哨就在二更时分把何老头带到长夏门前,逼迫何康开城门。
城门一开,范钊再?无?优势,只能冲到萧家抓住她们做人质。
所?以,佟穗也要?趁范钊没?有防备之际,提前将?顺毛的猛虎诱到侯府,先下手为强。
深知开城门的重要?,暗哨直接让何老头的脖子见了血,再?对吓得抖了一下的何康道:“这位军爷,你们都是先帝带过来的,萧侯也是先帝带过来的,萧侯才为先帝的儿子平定凉州之患,范统领就要?杀害萧侯,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这样算爷们所?为吗?”
不等何康开口,暗哨继续道:“我们无?意伤人,萧侯进来后也不会跟大家自相残杀,就连人质安国夫人都特意选的何老,而不是你家的弱质女流或稚子,免得吓到她们以后做恶梦。安国夫人如此体谅御前军的将?士们,就是因为以后大家还是同袍兄弟,你们何不弃暗投明?”
何康:“你先……”
暗哨:“好话我已经说了,我数到三,你再?不叫人开城门,就休怪我不听安国夫人的话,带着何老跟你们同归于尽!”
何老爹双腿直抖:“不行啊,我还没?活够呢,儿子快救我!”
暗哨:“一!”
何康急得直上火。
暗哨:“二!”
何康再?看看老爹脖子上的血,猛地一拍手,转身喝道:“开城门!”
旁边的小兵急道:“将?军,你放萧侯进来,如何向统领交待?”
何康:“交待交待,我爹死了谁跟我交待?要?怪就怪他不干人事,我已经不忠了,不能再?不孝!”
说完,他拔出腰间的大刀,瞪着周围的小兵道:“我要?你们开城门,听见没?有!”
范钊虽然更有威望,可范钊不在这里,何康才是有本事杀死他们的骁勇指挥使?。
再?想到范统领谋害萧家确实失了道义,先帝的命都是萧家救的,小兵们咬咬牙,跑去?开了城门。
护城河南岸,萧涉席地而坐,正盯着对面的城门。
二哥说了,叫他警醒点?,二嫂随时可能会派人从里面打?开城门。
萧涉准备盯到半夜再?换别人。
突然,被月色照出模糊轮廓的城门居然真的开了!
萧涉激动地跳了起来,听挟持人质的小兵自报身份,果然是二嫂派来的卫县兄弟,萧涉立即带兵将?早就准备好的沙袋丢进护城河,第一个策马冲了过去?。
暗哨认出五爷,赶紧提醒道:“夫人说了,范钊造反,御前军的兄弟们都是无?辜的,叫咱们只管接管城门,不要?自相残杀!”
萧涉:“知道,侯爷也这么说的!”
随后,他分出三千骑兵在这里守着城门,带着剩下两?千多?兵马直奔清化坊!
而同一侧的定鼎门守将?早在察觉这边的敌情?时,便击鼓传讯!
从定鼎门到皇宫端门之间一共设了六张大鼓,依次往里传递,当皇宫也开始击鼓警戒时,鼓声便能传到皇城东边的清化坊。
范钊正在听佟穗推测咸庆帝的生死,突然听到鼓声,下意识地就要?回头,余光却瞥见萧守义在拔刀!
范钊急忙退后。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突然从西厢房的屋顶上射出,凌厉无?比地没?入范钊左颈!
范钊本能地一手捂住箭根,魁梧的身躯慢慢朝西偏转,难以置信的目光也从被萧守义护住的佟穗身上,慢慢移到西厢房的屋顶。
十六夜的月光清冷皎洁,照出一道刚刚站立起来的挺拔身影,还有着少年郎的单薄,再?看对方的脸,确实也是一张青涩的少年脸庞。
范钊踉跄着退了一步,再?看向佟穗,这个大着肚子无?法?亲自拉弓的女人,何时在家里藏了第二个神箭手?
佟穗漠然地看着范钊又?踉跄了几步,最后仰面倒在地上,喉头发出嗬嗬声,血水染红左肩。
守在外面的两?百御前军闻讯冲了进来,见到这一幕,顿时红了眼睛:“大人!”
悲痛过后,他们同时朝院子里的萧家三人拔出佩刀。
佟穗从萧守义身后走出来,一一扫视他们,忽地厉声发问:“先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先帝的兵,还是范钊的兵!”
两?百御前军一怔。
佟穗指指自己:“我与老爷子在剑阁道救先帝的时候,范钊在哪里?萧侯在凉州打?吕胜的时候,范钊又?在宫里做了什?么?”
“我告诉你们,他杀了皇上,杀了先帝唯一的儿子!那是先帝啊,是蓟州的韩总兵,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们就已经忘了吗!”
有人攥紧了手里的刀,有人抿紧了唇,有人泪水夺眶而出。
佟穗:“我会永远记得先帝的恩情?,记得右路军跟蓟州军在晋州并肩作战的血与汗,记得咱们一起跟随先帝进驻京城的意气风发。所?以,就算萧侯带大军进城,我们夫妻也不会主动杀一个蓟州兵,不会背叛曾经的同袍,你们若忘了,那便动手吧,我就站在这儿,半步都不会退。”
“来吧。”萧守义丢了枪,站到佟穗身边。
萧玉蝉哭着挡在二嫂身前,怒斥那些御前军道:“范钊忘恩负义不是人,你们蓟州军也都不是人吗?亏我们在北地的时候还那么相信你们!”
屋顶之上,张超放下手里的弓箭,跳下来,挡在萧玉蝉面前:“人是我杀的,你们要?杀就杀我。”
他这么一说,登时有个蓟州兵举起了刀,可面对那么一个青涩的少年郎,他最终还是将?刀丢到了地上。
有了第一个,也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没?多?久,这里的御前军都扔了刀,围着范钊的尸体跪了下来。
定鼎门外。
萧缜来到鲁恭身后的东营大军前,扬声道:“我萧缜效忠的是皇上,东营也好南营也好,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将?士都是皇上的将?士。而今皇上生死不明,范钊狼子野心欺君犯上,被我叫到的诸位指挥使?若有志讨贼,就请带上你们的兵,随我进城!”
“宋达!”
“到!”
这一卫所?的兵整整齐齐地改站到了萧缜身后。
萧缜继续点?将?:“白鸿轩!”
“到!”
第二个卫所?的兵也移了过来。
十四万大军,二十五位指挥使?,带着各自卫所?的兵马一个不落地都更换了阵营,萧缜的对面,就只剩鲁恭一人。
别说城墙上的御前军,连鲁恭都愣住了,震惊于萧缜在东营的威望居然比他预料的还要?深重。
萧缜与鲁恭对视一眼,准备带大军往长夏门那边去?。
“慢着!”
鲁恭喊住他,随即来到城墙之下,对上面的蓟州旧部们道:“范钊大势已去?,你们还要?跟着他送死吗?萧侯素行仁义,你们现在打?开城门,我保证萧侯既往不咎!”
蓟州兵望向护城河对岸的萧缜。
萧缜拱手道:“萧某只想救驾,只想与阔别半年的家人团聚,还请诸位同袍成全。”
初冬深夜,不知何人发出一声叹息,稍顷,洛城最厚重的定鼎门于月色下缓缓开启。
佟穗对萧守义道:“二叔, 这里就交给你跟小超了?,我去厅里坐会儿,有些冷。”
萧守义点点头, 嘱咐女儿:“扶你二嫂进去。”
萧玉蝉忙将斗篷罩在佟穗肩上, 再扶住佟穗的胳膊。
佟穗察觉到萧玉蝉在抖, 抖得很厉害。
走到厅堂前, 萧玉蝉往后瞄了?眼, 紧张地问:“二嫂, 要不?要把帘子?放下来?”
佟穗:“不?用, 继续敞着。”
再走几步, 萧玉蝉扶佟穗坐到北面的主?位上, 她站在旁边, 将院子?里那两百个侍卫看得更加清楚。
萧玉蝉脸上还挂着泪,心跳得剧烈, 比那年囚龙岭的山匪杀到自家时还要慌。
“二嫂,他们真的就这么降了??过一会儿会不?会后悔, 重新拿刀冲进来?”
真那样, 光靠自家老爹能?拦住吗?
佟穗让她听外面的鼓声:“城门击鼓, 三下为一通。一通鼓表示发现了?敌情, 要关闭城门迅速备战, 二通鼓表示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三通鼓表示敌军正在攻城,五通鼓表示城门失守。那你数数, 现在是?几通?”
萧玉蝉凝神倾听,只觉得鼓声如雷密集地落在她心上, 什?么通不?通的她不?懂,就只数声下, 偏偏那边擂得太快,好?像终于数完了?,突然又敲了?起?来。
萧玉蝉急得都冒汗了?,佟穗见了?,直接告诉她道:“是?五通,你二哥的骑兵已经进城了?。南城门离咱们最远,有十里地,但以骑兵的速度,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冲过来。御前军总共才?两万,你二哥手里有近五万骑兵,院子?里这些人一清二楚,换作你,是?豁出自己的命替范钊报仇,还是?投降保命?”
萧玉蝉马上道:“肯定投降啊,范钊又不?是?我哥我爹。”
佟穗笑笑。
将士们重义气?,但也?分时候,像在剑阁道,将士们明知要填进去无数性命才?能?从梁军手里救出先帝,几万将士汇聚起?来的忠君大义再加上主?将的威望与军令,让少数怕死的小兵也?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但如果?主?将战死群龙失首,小兵们没了?信心与约束,大概就会一哄而散。
院子?里的这两百御前军,他们既没有值得他们拼死的大义,主?将范钊一死,败鼓一响,哪个又会继续拼命?
有的帝王高官不?把小兵们当回事,死几万十万都只是?战报上的数字,可每一个小兵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爹娘妻子?亲友,但凡有退路,他们都渴望活着回家。
萧玉蝉想?了?想?,有个地方不?明白:“御前军是?只有两万,可东营还有十几万大军吧?”
佟穗:“东营若能?阻拦,南营兵根本进不?来,进来了?,说明东营要么中立要么投靠了?你二哥,毕竟一开始他们就是?你二哥带出来的。退一步说,只要城门破了?,东营的步兵就追不?上你二哥的骑兵,哪怕只冲过来两百人,也?能?杀死这边的御前军。”
刚说完,约莫两三条街外突然传来一道姑嫂俩都熟悉无比的声音:“前面的御前军听着,萧涉在此,你们胆敢伤我家人分毫,今晚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清化坊!”
萧玉蝉闻言,又是?哭又是?笑,膝盖一软,终于跪坐在了?地上。
聚集在后府花园假山密道里的贺氏、林凝芳等人听到那隐约的吼声,也?都哭笑不?一。
很快,萧涉就带兵冲了?进来,小兵们将萧家两府里里外外的御前军都抓了?,萧涉则跑进厅堂,看到安然无恙的二嫂,长长地松了?口气?。
佟穗:“你从长夏门进来的,带了?多少兵?”
萧涉:“是?,三千兵守城,带进来两千多,按照二哥提前安排的,各分一百去守咱们卫县几家以及魏、齐、江、鲁、冯、罗府,再分派三百兵去围范、潘两家,我手里还有五百多可用。”
佟穗:“没跟守城的御前军打起?来吧?”
萧涉摇头:“二哥说了?,能?不?死人就不?死人。”
佟穗:“好?,家里没事,你马上带五百人去围住皇城四周,只围不?进,等到你二哥过去,他自有主?张。”
萧涉看向她的腹部?。
佟穗笑:“下个月才?生呢,不?用担心。”
萧涉:“行,那我走了?,让我爹继续守着家。”
门外的萧守义:“……”
萧涉带走了?范钊的尸体以及这边的御前军,留下两百南营骑兵镇守前后街。
贺氏等人跑着赶到佟穗身边,劫后余生,相拥而泣。
萧延突然来了?,看一圈家人,对佟穗道:“二哥进城了?,身边有一万骑兵十四万东营大军,说他会先接两位丞相、文武大臣去皇宫救驾,鲁恭去劝降其?他几处城门的守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