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汗臭味先扑了过来。
萧缜习以为常,只默默打量坐在板凳上听秀才授课的士兵们。
军营不会给他们发纸,但士兵们过来时都领了军饷,有心的话可以从秀才那?里买最便?宜的纸笔,甚至多花几文钱请秀才托人将整篇《孙子兵法?》抄写下来方便?他们认字、学字,实在不舍得花钱的,只要脑袋够聪明跟得上,也可以拿树枝在地上划拉。
三位秀才脾气不同?,态度温和的来听讲的士兵就多,急脾气喜欢骂人笨的士兵就少?。
第三间伙房里就只有一百来人。
让萧缜说,这个秀才是最负责的,虽然骂的严厉,但只要士兵们找他询问,他都有耐心解答,不像另外两个,时辰一到就匆匆离去。
萧缜看?了一会儿,就在他准备放下帘子时,目光忽地一定。
翌日黄昏,萧缜从营里带了一个小兵回府。
夫妻俩的贤和堂在第三进院,佟穗正?与?柳初、颜明秀、绵绵说话,等会儿就该吃饭了。
佟善、张超与?孙家的大郎二郎仍在侯府读书,只是佟善都十六岁了,张超也有十四,去年开始佟穗就把他们安排去了客房,晚饭也是四个兄弟自己用。
“夫人,侯爷回来了,请您去前院见他。”
佟穗有些惊讶,还以为萧缜会一直在东营住到官员们放年假。
她替颜明秀问道:“只侯爷自己吗?还是四爷也回来了?”
小丫鬟道:“只侯爷自己。”
佟穗、柳初都看?向颜明秀。
颜明秀脸红道:“我?巴不得他在军营住呢。”
佟穗笑笑:“你们先聊,我?过去看?看?。”
二进院的厅堂是侯府招待外客的地方,路上佟穗还在想萧缜为何不直接去贤和堂,转到门口时,竟见里面除了萧缜,左边的客座上还坐了一位年轻健壮的男客。
佟穗还没看?清男客的面容,对方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朝她这边走了两步,再紧张无措地道:“阿……夫人,我?是郑腾,桃花沟的郑腾,您还记得我?吗?”
佟穗:“……”
错愕变成狂喜,佟穗一步跨进去,上上下下将面前的年轻男子打量好几遍:“你,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她记忆中?的郑腾,十六岁,瘦瘦高?高?竹竿似的,每次见到她都会有些脸红,喊她“阿满姐”。
此时此刻的郑腾又闹了个大红脸,实在是,眼前的佟穗比在桃花沟的时候更?好看?了,那?种贵气的好看?,要是在外面,他根本不敢认。
被佟穗看?得有些尴尬,郑腾摸摸后脑道:“我?,我?都二十了,自打萧老给咱们卫县贫农分了地,我?们家日子变好了,顿顿都能吃饱饭,长得就壮了起来。”
佟穗本以为爹娘都在京城,她不会再想念那?个小村庄,今日突然见到村人,桃花沟里的一切仿佛也突然被带到了她面前,又高?兴又想得慌,想那?些人也想那?片山,不得不转过去偷擦眼角。
萧缜见了,调侃道:“咱们英明神武的安国夫人,居然还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时候。”
佟穗瞪他一眼,继续跟郑腾叙旧,得知桃花沟一切安好,佟穗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京城?”
郑腾:“去年县里发榜说朝廷征兵,咱们县好多人报名,我?就跟着报了。”
佟穗:“傻,打仗多危险啊,郑叔就你一个儿子了,你……”
郑腾:“我?爹也支持我?过来,他说一辈子待在山沟里有什么出息,不如跟阿贵哥一样去战场上建功立业。你不知道,别的县都是官府想方设法?哄青壮们入伍,咱们卫县七县的青壮都是自己要来的,唯一担心的是分不到二爷麾下。”
打前朝时七县的确死了很多青壮,可活着的都挣了战功送了一堆赏银回家,不知多少?人羡慕。
去年朝廷伐梁的战事早在北地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朝廷死了十几万的兵,唯独萧家带着的南营几乎完好无损。
只要分到二爷麾下,就没什么好怕的!
佟穗心想,这孩子是没经历过战场的危险,光想着美事。
只是人都来了,佟穗也不能再说丧气话,叫上郑腾道:“走,我?带你去见小山,今晚你就在他屋里睡,等会儿也一起吃吧。”
郑腾:“好!”
两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萧缜坐在主位上,手里还端着一碗茶。
等天黑透了,佟穗才意犹未尽的从弟弟那?边回贤和堂,萧缜都换上中?衣在床上靠着了。
佟穗通发时,嘴角都是翘着的。
萧缜:“好几日没回来了,你就一点不想我??”
佟穗:“一整年都待在一起,有什么好想的。”
萧缜:“早知道我?不回了。”
佟穗通完发,放下梳子走向他。
萧缜将书丢到柜台上,提前掀开被子。
佟穗一进被窝,就被他搂着腰压在了下面。
萧缜:“这么喜欢我?送的礼物,怎么谢我??”
佟穗别开眼,过了会儿,再环住他的脖子,主动?亲在他脸上。
萧缜:“这还差不多。”
佟穗:“怎么没早点带他来家里?”
萧缜:“昨日我?去讲学堂才认出的他,这小子有出息,根本没想通过你的关?系巴结我?。”
佟穗:“你也够厉害的,只是帮他家抓过一次偷鸡的流民,四年后竟然还能认出来。”
萧缜看?着她盛满欢喜的眼睛,一边亲下来一边道:“他要是梨花沟的,我?肯定认不出。”
没有紧急军务政务时, 朝廷都是在腊月二十开始放年假,一直到正月初五。
各地官学、私塾以及在家读书的孩子们也依循着这个定例。
所?以,腊月十九, 岑先生、马老先生上完下午的课, 便带着佟穗给?的一份丰厚年礼告辞离去。
齐耀欢呼着回了隔壁的国公府, 绵绵带着丫鬟去了侯府西院。
佟穗坐在二进院的厅堂, 陪佟善、张超、大郎、二郎说话。
以前这四个在佟穗眼里都是孩子, 如今十六岁的佟善、十四岁的张超已出落成少年郎, 身姿挺拔, 一个比佟穗高?了, 一个跟佟穗齐平。
“岑先生给?你们布置了课业, 过?年这阵子别光顾着玩, 谁要是没完成,今年就没有压岁钱。”
她特意?看?着大郎说的。
大郎十一了, 模样?像孙典,脾气也像, 只在萧家的时候还算老实。
大郎:“夫人放心, 我肯定盯着二郎写完。”
二郎:“……”
佟穗:“我安排了马车, 送你们回去吧。”
佟家、孙家、张家都住在洛南, 离得也近。
孩子们走后,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才变暗,没过?多久,萧缜回来了。天冷风大, 萧缜虽然披着大氅,脸却实打?实地吹了二十多里路, 他凑过?来亲佟穗时,佟穗都被他冰到了。
“等会儿该吃饭了。”佟穗按住他的手, 轻嗔道。
萧缜:“行,晚上再来,明日可不用早起。”
他去西次间沐浴了,佟穗先去了前院,正好碰见并肩而来的柳初母女。
娘仨刚说会儿话,门?房来报,说孙典来了。
连绵绵都笑着看?向母亲,柳初又怎能不脸热,低头?假装喝茶。
佟穗笑道:“准是不知道大郎二郎已经?回去了,又来接孩子,请进来吧。”
因?是熟人,门?房直接把孙典带到了贤和堂。
孙典走到堂屋门?外,见里面只有柳初娘俩,愣了愣。
绵绵道:“二婶去催二叔了,我去瞧瞧四叔他们快来了没。”
说完小姑娘也跑了。
丫鬟们都在外面守着,堂屋只剩他们两个,孙典心头?火热,打?横抱起来不及躲闪的柳初便大步走进次间,低头?就去亲。
这时的孙典,全身都像着了火,柳初躲得过?他的嘴躲不过?他的手。
“别这样?,马上吃饭了,二爷四爷很?快都要到了。”
孙典声粗气重:“他们既然给?我单独跟你相处的机会,就不会那么不识趣。”
他容易吗,惦记十几年了,今日总算可以抱到人。
柳初被迫仰着头?,无力地抓着他的后颈,眼里一片湿润:“他们是想让我陪你说会儿话,不是让你这样?,孙典,将?来我真嫁你了,你怎样?都行,在萧家,你不能,我也不能辱没了萧家的家风。”
老爷子的面容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孙典不得不松开手,只继续抵着她,贴着她的耳朵道:“萧缜在东营做正都,我在南营做副都,皇上又要不行了,现在还不是成亲的好时机,我再观望观望,你也别急,更别胡思乱想,我只会娶你。”
柳初:“我没急,正事要紧,你先顾好自己吧。”
说完,她用尽全力推开孙典,转身回了堂屋。
孙典瞅瞅衣摆,狠狠掐了自己几把,消停了再挑开帘子,看?眼秀秀气气偏坐在椅子上的柳初,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既然他们回去了,我也走了,你跟二爷说一声,就说我改日再登门?跟他讨酒喝。”
于是,等萧缜、佟穗估摸着时间过?来时,就只看?到重新坐在了一起的柳初母女。
腊月二十八,乔长顺从辽州回京述职,见到一家子也不叙旧,叫上萧缜几兄弟陪他去老爷子的墓前大哭一通,傍晚才回萧家,衣摆裤子上跪得都是土,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逝者已矣,萧姑母递过?去一张温热的巾子叫儿子擦脸,再打?趣道:“上次他们几个从辽州回来,说你快胖成发面馒头?了,我瞧着怎么没什么变化啊?”
乔长顺哭过?一场平静多了,只是声音还哑着,瞪眼萧延几个,道:“讨伐乌国的时候天天在草原上跑,一跑就是几百里,当时就瘦了不少,解决陈家父子接管辽州军后,我跟着士兵们一起操练,自然又恢复了现在的玉树临风。”
萧野:“家里两个新弟妹,你能不能别这么厚脸皮?”
颜明秀与乔长安媳妇互视一眼,都笑。
乔长顺瞅瞅几位嫂子弟妹,意?味深长地道:“我第一孝顺,三哥第二,其他人都不行啊。”
萧缜不屑理会,萧野、萧涉、乔长安扑过?来揍人,乔长顺一边挡一边叫:“臭老五,我又没说你,你掺合啥?”
萧涉:“你说我不行,我听见了!”
乔长顺:“媳妇都没有,你行个屁!”
萧涉一拳头?砸到他胸口。
萧姑母:“好了好了,孩子们都在呢,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话说回来,你怎么没把我大儿媳大孙女带回来?”
乔长顺:“我出发的时候你大孙女风寒刚好,就没折腾她,而且我赶着述职,路上都是骑马,带她们就得坐车,赶不上。”
萧姑母:“那还是折腾你自己吧,我大孙女的身子最要紧。”
吃过?晚饭,其他人各自回房了,萧缜把乔长顺叫到书房,佟穗也在。
乔长顺:“之前伐乌,蓟州军战死两万多人,皇上把陈家父子多招的三万私兵调过?去,正好又把蓟州军补足了十五万,我这边仍有七万兵力。”
萧缜:“你还不到三十,皇上任你为辽州守将?,虽然要听冯国公节制,也是皇恩浩荡了。”
以前蓟州、辽州分别一位总兵,陈望被发配后,就变成了冯籍任蓟辽总兵。
乔长顺:“是啊,皇上信我,我便会竭力为他看?好辽州,不过?明天面圣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兴许皇上会调我回来,重新给?我安排一个差事。”
萧缜摇摇头?。
乔长顺:“怎么说?”
佟穗低声道:“皇上龙体欠安,这次一口气把几位边将?召回京城叙职,应该是要交待后事。”
蓟州的冯籍、晋州的赵良臣、长安的袁楼山、荆合四州的谢坚王定宪邱约潘勇,都已经?先于乔长顺抵京。
辽州本来就是刚从陈家手里收回来的兵权,乔长顺在那边待了三年了,熟悉辽州文武官员又在辽州军里树立了威信,以兴平帝的性情?,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临时换人。
乔长顺惊道:“欠安?”
萧缜:“明日进宫,你见了便知。”
腊月二十九,兴平帝召终于到齐的几位边将?进宫,太子、二相与几位功臣大将?也都被召了进去。
“皇上,您要爱惜龙体啊!”
冯籍跪到兴平帝面前,心疼得泪流满面,哪怕从鲁恭的信里知晓皇上为伐梁一战痛遭打?击,如今亲眼见到兴平帝的病容,冯籍还是哭得难以自已。
兴平帝笑着拍拍这位臣子也是老友的肩膀,看?向跪在后面的其他几个,从青年便相识的赵良臣,到在前朝匆匆见过?几面的水师名将?谢坚,再到他登基后新提拔的乔长顺、潘勇,一个个全是智勇双全之将?。
兴平帝:“你们都是我大裕朝威名远扬的大将?军,镇守各方?,少了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大裕便如少了一处门?户,必遭外敌侵袭。”
赵良臣:“皇上放心,臣在,晋北便坚如磐石。”
其他几将?也纷纷壮言起誓。
兴平帝笑着颔首:“朕相信你们,这次叫你们来,便是让你们认认朕的太子。”
他朝儿子招招手。
韩保走到父皇身边。
兴平帝握着儿子的手,对众将?道:“朕怕是撑不到这个夏天了,等朕走了,太子会继位,朕希望你们能像拥护朕一样?拥护太子,太子若有雄心壮志,你们便助他开疆拓土一统天下,太子若只能守成,你们便助他镇守边关,保大裕朝的百姓安居乐业再无战事之忧,你们可愿意??”
魏琦宋澜、萧缜范钊等禁军将?领跟着跪了下去,与诸边将?一同起誓。
兴平帝再对太子道:“太子,这些?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朕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他们的才干与忠心,朕走后,你要像朕一样?器重他们,知道吗?”
韩保跪下,红着眼圈道:“儿臣定会铭记在心。”
在京城陪兴平帝过?了年,诸位边将?就要返回各州了。
潘月柔带着两岁的儿子回了思顺坊的潘家,来送别父亲。
潘勇让妻子哄外孙,他跟女儿私谈。
潘勇:“爹现在虽然担着合州守将?的要职,但细算起来,爹跟皇上太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皇上还有所?了解,对太子的性情?却只能道听途说,你嫁给?范侯这么久,可有听他提起太子?”
潘月柔点头?,压低声音道:“侯爷视太子为弟弟,到手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太子,只是他也有嫌弃太子的时候,说太子过?于文弱练不成武,脑袋也不如皇上英明睿智。”
潘勇皱眉:“这种话,他是单独对你说的,还是不分场合就说?”
潘月柔:“在我面前说过?,太夫人跟世子面前也说过?,至于他在妾室或外面说没说,我就无从得知了。”
潘勇叹气:“祸从口出啊,真传到太子耳中,太子定会不喜。对了,可知太子对他态度如何?”
潘月柔摇摇头?:“太子深居东宫,我哪有机会见到,从侯爷偶尔的话语里看?,太子似乎有些?小孩子脾气。”
潘勇:“他把太子当弟弟,自然会把太子当孩子,一旦皇上走了,太子登基,那就是新的皇上,范侯那脾气,皇上愿意?纵着,太子却未必。”
潘月柔心中一紧:“父亲放心,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提醒侯爷谨慎的!”
第241章
洛城的春天比晋北来得要早一些, 才二月下?旬迎面吹来的风就暖了,一场小雨于半夜悄然?而至,淅淅沥沥的, 让屋子里的气息也染上了几分潮意?。
拔步床内, 佟穗先是被萧缜闹醒, 然后才听到了窗外的雨声。
她一边躲着萧侯爷如火的唇, 一边无奈地问:“就没个够吗?”
三十一岁的人了, 还跟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贪得无厌。
萧缜:“接下?来几晚都不在家, 怕你惦记。”
东营要进?行第二次小考了, 十五万人, 文武试加起来要五天, 萧缜要等忙完再回来。
佟穗没?好?气地扯了一把他的头发?。
不知是因为?半夜被他缠了太久, 还是下?雨的时候容易睡得沉,今早佟穗竟是被阿福叫醒的, 险些睡过头。
萧缜已?经?出门了,据说?临走前特意?叮嘱丫鬟们别来打扰她。
阿福打趣道:“夫人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 要不是怕马老先生责怪, 我都不忍心叫您起来。”
佟穗一边在心里骂萧缜, 一边一本正经?地找理由:“春困秋乏吧。”
阿福帮她更衣, 如意?、吉祥端着温水走进?来, 放好?后一个去铺床,一个提起拔步床旁边的衣篓。
佟穗飞快地扫了一眼衣篓。
昨日黄昏换下?来的衣服当时就被丫鬟们收走了,现在衣篓里装的是夫妻俩今早换下?来的中衣。
其?中有一条专门给萧缜用的巾子。
因为?皇上的病情, 从家里除服后,萧缜就又都弄在外面了, 以免她在皇位交接局势不定?的时候怀孕。
按理说?京城应该出不了大事,就怕吕胜、黄起遴甚至边国趁机起兵。
萧缜都不急着当爹, 佟穗就更不急了,为?此特意?准备了一条巾子,奈何很多时候一条巾子根本不够用,还得萧缜临时祸害他的中衣。
洗了脸,佟穗坐到梳妆台前,由手巧的锦绣帮她梳头。
负责铺被子的如意?特意?检查过褥子,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夫人,您这个月的月事迟了三日了,要不要请周老过来帮您把把脉?”
佟穗笑道:“不用,以前也晚过,兴许明?早就来了。”
东西都没?进?来,怎么可能会怀孕。
如意?:“行吧,都听您的。”
佟穗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白日继续跟着马老先生上课,累了就去国公府那边逗逗怀祖。不光自己去,佟穗还会叫上柳初、颜明?秀,再加上林凝芳、萧玉蝉,姑嫂五个凑到一块儿,说?说?笑笑可热闹了,有时候贺氏也会凑过来。
萧玉蝉:“要我看啊,怀祖越长越像三哥,瞧这双凤眼,跟三哥一模一样。”
怀祖瞅瞅姑姑,学话道:“三哥。”
萧玉蝉扑哧一声笑出来,捏捏小家伙的脸蛋:“别瞎叫,你可没?有三哥,以后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哥哥。”
贺氏感慨道:“都是那几年战乱害的,不然?怀祖跟绵绵怎么可能差了十来岁,娃娃们早一个一个蹦出来了。”
萧玉蝉:“没?那几年战乱,绵绵可遇不到这么好?的三个婶婶。”
贺氏反应过来,忙道:“对,这就叫因祸得福!”
等佟穗三个要回侯府时,萧玉蝉塞了佟穗一册话本,眨着眼睛道:“二嫂先看,看完再给四嫂。”
佟穗就觉得,这话本大概不是什么正经?书。
睡觉之前,佟穗靠到床头,翻开话本看看开篇,似乎是风流才子那类的故事,便直接翻到被萧玉蝉折起来的那页,这一看竟弄得她面红耳赤,待读到男人往女人腰下?塞了一个枕头说?这样容易受孕时,佟穗总算明?白了小姑子的良苦用心。
第二天,佟穗把书给了颜明?秀。
颜明?秀好?奇问?:“讲什么的?”
佟穗:“才子佳人吧,我看了三页就没?兴趣了。”
颜明?秀笑道:“那是,二嫂惜时如金,正经?的儒家经?典还看不过来呢。”
佟穗只是叫她回去再看。
傍晚颜明?秀过来用饭时,又脸红又幽怨地嗔了佟穗一眼。
佟穗忽然?明?白萧野为?什么总喜欢逗媳妇了。
转眼到了月底前一日,早上醒来,佟穗趁丫鬟们还没?进?来,自己先检查了一遍褥子,干干净净。
再被几个丫鬟一起揶揄时,佟穗也没?有之前的底气了:“我,我等会儿去趟思?恭坊吧。”
先请舅母帮忙瞧瞧。
阿福:“那夫人可得坐马车去,不能骑马了。”
佟穗心慌意?乱地点点头。
吃过早饭佟穗跟马老先生告了半日假,坐车出门了,才两里路,很快就到了。
姜氏与佟穗表嫂都在家,坐在院子里陪佟穗才三个月大的小外甥女晒太阳。
萧野、周献这些儿郎是同?一年成的亲,除了萧野,其?他几个都当爹了。
姜氏:“呦,安国夫人今日终于不读书啦?”
佟穗脸热,挨到舅母身边,把胳膊伸过去:“有点不舒服,舅母帮我瞧瞧。”
姜氏立即收了笑:“不舒服怎么还跑过来了,派人叫我过去啊,你这孩子,再跟舅母瞎客气,我要生气了。”
佟穗:“……”
姜氏数落完才发?现外甥女面色红润,而且是越说?越红,不像生病倒像害羞了!
到底是个女郎中,姜氏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边握住外甥女的手腕,一边问?:“月事迟了多久?”
佟穗低头道:“七天了。”
姜氏喜上眉梢,号过脉后,更高兴了:“我看着就是滑脉,日子浅还不明?显,叫你外祖父来!”
说?完就喊小厮去北市的医馆请周景春。
北市就在思?恭坊旁边,周景春来得特别快,帮佟穗号过脉,手还没?离开外孙女的手腕,先笑了起来:“是喜脉,是喜脉!”
佟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将舅母拉到内室说?悄悄话:“我跟侯爷……这样也能怀上?”
姜氏在卫县的时候帮自家医馆做事,见过烧香拜佛急着怀孕的,也见过想方设法避孕的,譬如年轻貌美的姨娘趁又老又胖的丈夫外出跟风流倜傥的小厮厮混,一不小心混出个喜脉来,用的便是同?样的避孕法子。
“只要进?去了,就不可能一点都不漏,最多比全留在里面难怀上而已?。”
“你们俩傻孩子,没?事避这个干啥,你是年轻,侯爷都多大了?”
佟穗被训得羞于抬头,还得哄着舅母:“您知道就算了,千万别跟我娘说?。”
至于她与萧缜担心的事情,没?必要说?出来让娘家人跟着忧虑。
姜氏:“行,但你得给我好?好?养胎,不许再瞎折腾。”
佟穗连连点头。
回了侯府,佟穗叫几个丫鬟先别声张,她自己的心还没?定?下?来,也不知道萧缜会是什么态度。
次日黄昏,萧缜四兄弟忙完东营小考的事回府了。
五日没?见,萧缜进?屋后先抵着佟穗亲了起来,亲到佟穗开始打他了才把人放到榻上,笑着把这次选出来的军官名单给她看。
萧延三兄弟依然?占了前三名,他们少时不爱读书,但只是不喜欢,该学的还得学,不然?要被老爷子动家法的,所以文武试的分数都遥遥领先。
翻到百户的名单时,佟穗看到了郑腾的名字。
她惊喜地看向萧缜:“第一次小考他还只能当总旗,这次就升到百户了?”
萧缜:“郑腾功夫一直都不错,认字学兵法又有毅力?,再坚持一个月,千户都当得。”
在桃花沟做枪的时候,萧缜教了佟贵枪法,离开之前,他给桃花沟的青壮留了木头枪,也嘱咐佟贵带着大家练起来,以提防流民,当时郑腾就跟着学了。
十五万士兵几乎都是从平民百姓家中选出来的,郑腾一开始就在体型、武艺上占了优势。
佟穗道:“只要入伍就有危险,真能靠本事先挣个官职当当也好?,至少能多领一年半载的军饷。”
亲眼见过几千几万的小兵死在一座城墙一处关隘一条山道上,才清楚战乱年代的将士有多艰难。
生前的军饷与死后的抚恤便是唯一的慰藉。
萧缜:“富贵险中求,他要走这条路,咱们尽量帮衬点就是。”
佟穗笑了笑。
萧缜先去沐浴了,等他洗完,佟穗也看完了完整的名册。
萧缜只穿中衣,想抱她去内室。
佟穗坐在暖榻的最里面,看着跨上来要抓她的萧侯爷,咬咬唇,道:“我,我有喜了。”
萧缜刚跪到榻上,折着腰,左手撑榻,右手差一点就要握住她的脚踝。
他抬眸,狭长的凤眸里没?了坏笑,也没?有平时的稳重深沉,只剩错愕。
佟穗能理解他的震惊,懊恼道:“我也没?料到,先请舅母看的,再请了外祖父……”
话没?说?完,萧缜突然?爬到她面前,将她整个抱到腿上,沿着她的侧脸亲到脖子,再从脖子亲到脸,稀罕得仿佛佟穗第一次挣到金元宝的时候。
佟穗呆呆的:“你不是,不想现在怀吗?”
萧缜一手揽着她,一手捧起她的脸,眼里全是笑:“是不着急,不是不想。”
老三比他先成亲,先当爹就算了,长顺长安、佟贵、文功、周献排着队似的都当了,眼瞅着老四也在使劲儿,萧缜怎么可能不羡慕?
他跟小满的孩子,肯定?是最好?的。
感受着他满得要溢出来的欢喜,佟穗的喜意?也迅速压过了忧,小声道:“就怕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萧缜握紧她的手:“咱们这一路,何时有过彻底的安稳,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住你们娘俩。”
佟穗笑了,仰头看他:“不是你护着我们,是我们一起护着这个家。”
护夫妻俩的小家,也是护亲友们组成的大家,护因为?相?信他们而来的同?乡,护他们力?所能及的所有人。
第242章
佟穗还没想到该如何不是那么张扬地将自己有喜的事告诉众人, 从舅母那里得到消息的母亲兴高采烈地登门了,柳初、颜明秀最先知晓,贺氏、林凝芳、萧玉蝉紧随其后。
萧玉蝉打趣道:“要不是那几天二哥都不?在家, 我真要以为是我送的书管了用。”
贺氏:“什么书?”
颜明秀先红了脸, 小声替二嫂分辨道:“跟你的书有何关系, 二嫂能诊出喜脉, 怀了至少有?一段时?间了。”
萧玉蝉大笑:“所以四嫂看了!”
颜明秀:“……”
周青看看周围这一圈人, 心中?很是欣慰, 除了颜明秀, 从贺氏到萧玉蝉娘几个都生过孩子, 都能在旁边照顾女?儿。
傍晚萧延、萧野、萧涉回府, 从亲娘妹妹或媳妇口?中?得知此?事, 立即都跑过来找萧缜闹腾去了,要二哥给他们发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