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 by笑佳人
笑佳人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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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七下午,帝驾回京。
在洛城的文武百官看来,兴平帝是这一战的胜利者。
因为最初是梁国、陵国一起来攻打大裕的,兴平帝调兵遣将,在大败乌国让乌国俯首称臣的同时,还击退了梁、陵二国的合兵,先是陵国在合州折损九万兵力?,国力?大损甚至连陵帝都?因此病情加重撒手人寰,跟着就是梁国败退剑门?关,折损四?五员名将二十?多万水师步兵。
虽然这半年多有过数次惊险,但最终兴平帝还是凯旋了,比前朝的老?皇帝窦国舅神武百倍!
文武百官们?喜气洋洋,太子也准备好了赞贺之词,直到亲眼看见兴平帝的满头白发,这群人才惊愕地收起喜色。
兴平帝不想损了本国军民的士气,却也不想强颜欢笑接受这些人的贺词,让众人散了,径自回了宫。
萧家这边,齐云、孙典、张文功、佟贵带南营的骑兵们?回营驻扎了,萧缜叔侄几个也没有跟官员们?浪费时间?,簇拥着老?爷子的马车回了国公府。
萧姑母已经知道了老?爷子的病情,早早将周景春请了过来,两?府女眷一起在门?口等着盼着。
马车停了,萧守义、萧延上车,小心翼翼地将老?爷子抬出来交给车前接应的萧缜、萧涉,兄弟俩再在女眷们?的哭声之中?将老?爷子送去忠义堂。
此时的老?爷子几乎要瘦成了皮包骨头,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
周景春给老?爷子查看过伤势号过脉,开了一副药,却告知这药最多也只能再帮老?爷子支撑三日。
萧姑母、萧玉蝉、柳初、绵绵都?哭成了泪人,颜明秀跟老?爷子的情分浅,哭得比较克制,贺氏还是那种嚎啕的哭法,比哭郭皇后的时候多了几分真情,却因为过于聒噪被?萧守义撵了出去。
林凝芳靠在佟穗的肩头,低声抽泣着。
佟穗的母亲周青、舅母姜氏都?在,姜氏看见林凝芳这样,劝道:“别人可以哭,凝芳你忍着点,你还在坐月子,哭多了伤眼睛也伤身啊。”
萧守义、萧缜、萧野、乔长安都?听见了,齐齐看向林凝芳,只有萧延、萧涉哭得太大声,还低着头。
周青嘱咐女儿:“你先扶凝芳回房休息,再把孩子抱过来给老?爷子瞧瞧。”
佟穗点头,扶着林凝芳离开了。
萧野见萧延还兀自哭得发抽,扫眼身边几个,难得地笑了下。
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佟穗送完林凝芳,立即把乳母跟孩子带了过来,孩子太小,她不敢抱。
到了老?爷子这边,周青看看哭得都?跪不直的萧姑母,由?她将孩子抱到老?爷子面前:“您快瞧瞧,这是您的亲曾孙,冬月十?六生的,有六斤五两?重呢,出来那会儿哭得可响亮了。”
萧穆还是侧躺的姿势,腰后面塞了被?子帮忙抵着。
他看向襁褓中?的娃娃,才出生二十?来日的奶娃娃,嫩嫩的小脸蛋,模样……
萧穆看向跪在不远处的三孙子。
萧延张着嘴,哭肿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个襁褓。
亲曾孙?
大嫂不可能,二嫂一直在外面打仗也不可能,就剩下自家媳妇跟老?四?媳妇……
萧延下意识地去找林凝芳的身影,没找到,看见了四?弟妹颜明秀。
颜明秀哭笑不得:“不是我的。”
萧野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瞧你这傻样!”
萧穆笑了,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这几个孙子闹腾的样子。
老?爷子一笑,众人忙都?跟着挑高兴的事说?。
萧守义:“爹,您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萧穆环视一圈,目光在萧缜脸上停留片刻,沙哑道:“叫,叫怀祖吧。”
希望二孙子看见这个侄儿的时候能想到他,再看在他的面子上多照顾照顾两?个堂弟。
腊月初八,下午,老?爷子的精神好了些,把家里人挨个叫过去说?话。
轮到柳初,萧穆示意柳初跪下,问:“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孙女,不做孙媳妇了,你可愿意?”
柳初摇头:“我要给您当一辈子的孙媳妇。”
萧穆:“孙媳妇够多了,还是当孙女吧。”
他看向女儿。
萧姑母早有准备,端一碗茶给柳初,叫柳初给老?爷子敬茶,改口。
柳初的眼泪都?滴在了茶水里,哽咽着道:“孙女给祖父敬茶。”
老?爷子抿了一口,指着萧缜道:“柳儿,给他们?当长姐。”
做惯了大嫂,再做妹妹两?边都?叫不出口,叫姐更容易。
萧缜佟穗、萧野颜明秀配合地朝柳初喊姐姐。
另一个老?爷子需要特?别交待的便是林凝芳,嗫嚅道:“他们?都?傻,全靠你了。”
林凝芳明白老?爷子要把萧家二房托付给她,含泪道:“您放心,孙媳已经把这边当家了。”
夜幕降临,孙典孙纬、张文功佟贵、齐云江天阔、赵瑾罗霄也分批过来探望老?爷子。
至于鲁恭、范钊、魏琦、宋澜,老?爷子回京那日便来看过,乃是同僚的情分。
老?爷子没力?气说?话,一直在笑。
老?爷子睡下后,有人告辞回府了,有人歇在了萧家客房,萧缜等儿郎就在老?爷子屋外守着。
外间?有榻,谁熬不住了就去榻上躺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佟穗忽然被?内室萧野的哭嚎惊醒。
“祖父,您别丢下我们?啊!”
睡在旁边的萧姑母、贺氏都?起来了,哭着朝里面冲去。
佟穗只是将被?子往上盖了盖,遮住眼睛。
兴平三年腊月初八,夜,大裕开国功臣卫国公萧穆伤重不愈,溘然长逝。
兴平帝悲恸欲绝,追封萧穆为南平王,亲撰讣文以告天下。
洛城,南营四?万多骑兵闻讯同哭。
辽州,乔长顺朝洛城的方向跪伏在地,泣嚎不止。
蓟州,冯籍背倚父亲的墓碑,怀念地讲述着这位老?英雄。
晋州,赵良臣看完讣文,想到次子的信,长叹一声,命人准备香火。
长安,袁楼山推开窗,眺望广元的方向,眼底仿佛还倒映着伐梁一役的惊心动魄。
汉中?,齐凌恨恨地砸了一坛酒。
荆州,水师统领谢坚坐在船头,一手提着燃烧的黄纸,直到火苗卷了手,才抛之于江面。
合州,潘勇用袖子擦了擦他为老?爷子立的牌位,摆好,退出三步,跪下磕头。
军失一帅,国失一柱,千里江山同祭。

兴平四年, 洛城。
春风拂面,魏琦跟着小太监来到御书房前,停在廊下弹开落在肩头的柳絮时, 忽闻里面传来一阵咳嗽。
魏琦动作一顿, 面露感伤。
自打去年皇上在剑门关险胜回京, 龙体便如被风霜摧残了的老松, 渐渐有了枯萎之相。
御医们看过, 洛城的名医们也都给看过, 皆道皇上是?郁结于心, 伤神过久, 自会伤体。
魏琦还记得当?年在蓟州, 皇上龙精虎猛, 连风寒都没得过几次,直到皇后病逝, 皇上心如死灰,身上才开始显现出?岁月的痕迹, 时而烦躁难眠, 时而风邪侵体。
这次, 压在皇上心头的是?十几万大?军的性?命, 是?冤死在剑门山火里的七万大?军, 是?为了救驾而未能?安享晚年的萧老爷子,是?深海般的悔恨自责。
将军出?身的皇上,爱兵甚过爱民, 大?军死在正面厮杀犹可接受,死在滚滚山火浓烟中……
魏琦每每想起来都心如刀割, 何况皇上?
等那咳嗽声?消了,魏琦才跨了进去。
兴平帝刚刚喝了温水, 坐靠在临窗的长榻上休息,手搭在腿上,旁边摆着一份奏折。
此时的兴平帝,鬓发如霜身形清瘦,外人再难从他身上找到昔日蓟州总兵韩宗平的身影。
刘公公恭敬地退到一旁。
魏琦躬身道:“皇上,臣来了。”
兴平帝看看他,问:“太子最近如何?”
太子还在孝期,不过从今年正月开始,兴平帝安排太子去政事堂观政了,由二相提点教导。
魏琦:“太子十分勤勉,经常比臣等先到政事堂,对军务政务也常有卓识高见。”
兴平帝点点头:“朕恐怕见不到天下一统了,只盼望太子能?做个知人善任、勤政爱民的明君。”
魏琦喉头发哽:“求皇上别再说这种话,臣听了难受,皇上春秋鼎盛,好好将养着,只待时机成熟便能?再次御驾亲征,成就天下一统的千功伟业。”
兴平帝笑笑,捡起旁边的奏折递给他:“你看看,萧缜又来气朕了。”
魏琦双手接过奏折,展开一看,发现是?萧缜恳请皇上准许他们叔侄五人免职丁忧的折子。
大?裕朝基本沿袭了前朝的律令,遇父母、祖父母丧事,文官需按制免职丁忧,武官给丧假百日,不除官。
去年腊月老爷子刚办完丧事,萧缜就替叔侄五人递过折子,恳请皇上准许他们免官一心在家?为老爷子服丧,皇上没批,只按律给了叔侄五人百日丧假。
如今百日丧假即将结束,魏琦也没想到萧缜竟然又为此事递了折子,写得真情实意的,悉数老爷子待他们四兄弟既是?祖父也是?恩师,魏琦都忍不住动?容,再看皇上泛红的眼眶,分明是?哭过。
萧缜还说,现在国无战事,他们叔侄才想破例守家?为老爷子服丧,一旦遇到战事,只要皇上有命,叔侄几人定当?赴汤蹈火为君效命。
厚厚的一封折子,魏琦看完,叹息道:“皇上,既然萧侯一片孝心,您就成全了他们吧。”
兴平帝侧过身,这一侧,泪水便夺眶而出?。
怕被魏琦、刘公公看出?来,兴平帝没有去擦,只视线模糊地看着窗外,道:“萧老为救朕而死,朕岂能?免了他儿孙的官?”
魏琦:“皇上已经敕封萧守义为卫国公,爵位世袭罔替,老爷子两房子孙都封了公侯,如此殊荣,他定能?含笑九泉。”
兴平帝:“那是?他们应得的。”
魏琦朝刘公公使个眼色。
刘公公便请示道:“皇上,茶凉了,老奴去换壶热的。”
兴平帝摆摆手。
刘公公走后,魏琦上前两步,挨着榻边低声?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新兵尚在招募,如今京城只剩两万御前军四万步兵,再就是?萧家?练出?来的南营近五万骑兵,一旦萧家?有反心……”
“不可能?!”
兴平帝猛地坐起来,面上残留泪痕,目眦欲裂地瞪着魏琦:“别人不知道萧家?祖孙的品性?,你跟着他们陪朕一路打过来,居然说出?这种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魏琦扑通跪地,目光却坚毅无比:“皇上,臣知道萧家?祖孙重情重义,是?忠君爱国之臣,可臣更是?您的臣子,皇上信任臣的才能?委任臣为宰相,那么臣就要全心为皇上考虑,为大?裕朝的安稳考虑!”
“皇上,您把?齐恒的五万步军都留在了长安,只让南营骑兵护送您回京,您可知那日臣随太子出?宫接驾,看到您身边除了齐恒、罗霄、赵瑾三?将,身边竟全是?萧家?一系将领与南营四万多骑兵,臣有多心慌后怕?您就没有想过,一旦萧家?有反心,从长安到洛城这八百里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啊!”
兴平帝:“朕没想过,萧家?亦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魏琦:“您是?明君,萧家?亦是?忠臣良将,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是?皇上,便应以大?业稳固为先,既重用贤臣良将又绝不给他们能?压过您的权势。萧家?既然为将,便也该恪守为臣者的本分,不该让您有皇权之忧。”
“皇上不疑萧家?,那些忠于您的文官武将们会不会疑?那些善于投机取巧结党营私的洛城世家?们会不会疑?疑了,忠于您的可能?会忌惮萧家?,不忠的可能?会去拥护萧家?,萧家?纵使拒绝,人多了风声?传到外面,萧家?如何自证清白?”
“皇上,萧老是?最恭谨忠君之人,萧缜尽得老爷子真传,他此时自请免职,一是?因为他萧家?忠君,愿意在此时交出?兵权证明这份忠心,二是?萧缜要用此举打消有心之人的猜疑或结党之念,打消您可能?会有的忧虑,以此来保萧家?众人的安稳啊!”
兴平帝呆呆地坐在榻上,许久之后,他才颓然道:“这么说,朕若不准他们免职,反会害了他们。”
魏琦:“皇上不必痛心,除了卫国公,萧侯兄弟四人只要再服丧九个月而已,皇上将南营交给其他将领,九个月后东、西?营新兵招募完毕,那时皇上再委萧侯以重任,萧家?盛宠犹在,君臣不疑、朝堂稳固,何愁盛世不至?”
兴平帝在魏琦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光彩,二相在蓟州力谏他南下讨伐奸臣时是?这样的眼神,他登基称帝任命两人为相时,二相也是?这样的眼神,大?公无私,只为辅佐他开辟盛世。
兴平帝欣赏这样的光彩与激情,只可惜,他已经失了那份雄心壮志。
“起来吧,你一心为朕着想,刚刚是?朕失言了。”兴平帝重新靠了回去。
魏琦起身,不以为意道:“臣巴不得皇上天天那样训斥臣,就像又回到了皇上在战场调兵遣将的时候。”
中气十足,威如雷霆。
兴平帝:“那你说,让谁去领南营都指挥使?”
魏琦:“鲁恭,咱们蓟州军本就是?骑兵,鲁恭擅管骑兵且军功威望都够,由他接管南营才能?服众。”
兴平帝:“将士们最讲义气,南营的兵可能?不会高兴换将。”
魏琦:“越是?不高兴才越要换,将军也好士兵也好,最该忠心的应是?皇上,而且臣相信,只要萧侯真心想交出?兵权,就一定会帮助鲁恭顺利接管南营。”
兴平帝点点头:“鲁恭接管南营,孙典暂代南营副都指挥。齐恒接管西?营,赵瑾给他做副都指挥。东营现在是?空的,罗霄便先任东营副都指挥,这一年先去外面征兵吧,等新兵征齐了,萧缜也除服了,届时萧缜为正罗霄为副。”
魏琦笑道:“皇上英明!”
新的军职调动?很快就宣之于朝堂了。
散朝之后,范钊追上鲁恭,恭喜道:“鲁叔官职虽然没变,可现在西?营只有四万步兵,把?您调去南营还是?升了啊。”
鲁恭苦笑:“就怕不好管。”
范钊哼道:“都是?皇上的兵,有何不好管的,谁敢不服,你来跟我说,我去把?他们打服了。”
鲁恭:“你啊,就知道打,既然都是?皇上的兵,还是?以和为贵的好,萧侯瞧着也不是?小气之人。”
范钊:“那倒是?,萧老爷子救了皇上的命,我记着这份情,萧二也有本事,只要他别在南营这事上给你下绊子,以后我都敬他三?分。”
三?月初九,黄昏。孙典、张文功下了值,换过常服一起来清化坊的永安侯府接孩子回家?休沐。
萧家?虽然在服丧,不能?嫁娶不能?宴请,请先生给孩子们教书还是?照常。
孩子是?真的要接,但该说的话也得说。
只是?没等孙典表态,萧延、萧涉就从国公府那边跑来了,一进厅堂,萧延先盯着孙典打量一番,皮笑肉不笑:“恭喜啊,孙副指挥使。”
孙典:“放你娘的狗屁,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萧延、萧涉冲上去就要打,孙典毫不示弱地站了起来。
萧野、张文功及时挡到中间?。
萧缜放下茶碗,指着外面道:“要打出?去打,记住别打脸。”
佟穗看向萧涉:“五弟坐下,别掺合。”
萧涉指着孙典道:“他先骂我娘的!”
孙典:“……我骂的是?萧三?,算了,我改成他放屁,跟贺婶没关系。”
萧涉便坐了回去,剩萧延对峙孙典跟两个和事佬。
张文功再劝萧延:“职位调动?是?皇上定的,又不是?典哥自己去求的,三?爷是?不该说那话。”
萧延:“他没求,为何是?他升了,不是?你也不是?齐云佟贵?”
萧野:“这还不简单,孙典年纪最大?啊,以前还当?过捕头,军功大?家?差不多,肯定从年纪资历上选了。”
萧延:“行吧,这个我服。”
孙典:“……”
等萧延三?人坐下,孙典转身,盯着萧缜道:“你尽管放心,就算老爷子不在了,我孙典也念着他老人家?一辈子,除非你们先跟我生分,咱们就还是?兄弟,我绝不会干吃里扒外的事。”
萧缜:“是?兄弟就不用说这些。”
孙典瞪向萧延:“还不是?他先放屁。”
萧延又窜了起来。
佟穗:“三?弟若不能?坐着说话,那就回去帮弟妹带孩子。”
萧延:“……”
四个月大?的小玩意,一抱就哭,他才不稀罕。
众人冷静下来,萧缜对孙典、张文功道:“你们真愿意听我的,那就记住,老爷子在卫县带兵是?为民,在京城带兵是?为君,从来不是?为了争权夺势。”
“南营是?皇上的,不是?萧家?的,你们应像服从老爷子一样服从鲁恭将军,如此才对得起老爷子的忠君之道,才不会让老爷子死了还被人戳脊梁骨。”
孙典、张文功互视一眼,齐声?应下,如听军令。

第236章
为?官者丁忧服丧, 虽说是为了缅怀逝去的长辈,但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当阴阳相?隔的悲痛随着时间渐渐淡去, 这些人就得想办法度过?赋闲在家的漫漫长日了。
女眷们都习惯了安居后宅的生活, 佟穗算是特殊的, 该打仗的时候她能跟着老爷子在外面跑一整年, 战事结束心情也平复了, 佟穗便又抓紧时间读书练字学史, 兼顾晨练箭法?、管家看账, 从来只有她嫌时间不够用的, 绝不会抱怨白日太长无所事事。
萧缜也是能静下来的性子, 除了比佟穗少听些?课, 他甚至计划跟佟穗一起练字、听史、练箭。
可惜他还有三个耐不住寂寞的兄弟,最难管的两个堂弟明明有亲爹, 偏那爹又镇不住他们。
三兄弟钻假山洞偷偷掷骰子赌钱时,萧缜忍了。
三兄弟躲在假山洞喝得酩酊大?醉最后两个被媳妇嫌弃只能去老五房里挤的时候, 萧缜继续忍。
当萧延、萧野因为?赌钱耍酒疯将?彼此打得鼻青脸肿时, 萧缜“啪”的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笔杆子。
端坐于对?面练字的佟穗:“……”
萧缜朝受惊抬头的妻子笑笑:“没事, 我过?去看看。”
说完就走了。
佟穗瞥眼窗外, 垂眸继续练字。
傍晚侯府这边吃饭时, 饭桌上就少了萧野。
萧缜的气势太重,别说新嫁进来的颜明秀了,柳初都一直有些?怕萧缜的, 尤其在今日三个弟弟刚触怒过?萧缜大?家都默认萧缜心里肯定憋着气的时候。
幸好萧缜吃完饭就走了。
柳初松了口气,颜明秀也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看眼佟穗,她有些?难为?情地问:“二嫂可知道二哥要罚他们多久?”
萧缜把三个弟弟都关祠堂去了, 让他们跪祖宗尤其是老爷子的牌位,晚饭只给两个馒头跟一碗米粥。
佟穗笑道:“说是这次关三天,如有下次就关十天,下下次关一个月。”
绵绵小声?道:“真关那么久,能把三叔四叔五叔憋疯了。”
颜明秀咬唇道:“活该,我都给你?四叔找好书了,他不稀罕看,跟你?三叔五叔一会儿好一会儿吵的,这次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柳初替三兄弟说话:“主要是以前从来没有整日待在家里过?,在村里的时候打猎种地教村人武艺,来了这边个个都领着正经差事,年轻气盛的,肯定不习惯。”
佟穗:“归根结底就是太闲了。”
等三兄弟终于要放出来那日,佟穗跟着萧缜一起去了,开锁推门,瞧见萧野、萧涉跪在蒲团上疑似装模作样的背影,萧延真性情,装都不带装的,把蒲团当枕头躺在地上。
萧缜转身,懒得看。
佟穗笑道:“都起来吧。”
三人前后站了起来,因为?门口被夫妻俩堵着,莽如萧延也不敢硬往外闯,只好继续站在里面。
萧涉委屈:“二嫂,他们俩打架,我又没打,二哥为?何?连我一起关?”
佟穗:“你?跟他们一起喝酒赌钱,便是同罪。”
萧涉:“那我们总得找点事干吧?”
萧野:“就是,祖父在的时候,他也不会这么关着我们啊。”
什?么服丧守孝,在他看来都是文?人瞎折腾出来的规矩,人活着好好孝敬就行?了,死了再整那些?有啥用?
佟穗:“事也分可为?不可为?,继续喝酒赌钱,真养成劣习,你?们二哥再生气都得管你?们,就怕招了你?们媳妇的厌,坏了夫妻情分。”
萧野看向萧延,萧延也看他。
萧涉:“我没媳妇。”
佟穗:“那你?想招我的厌吗?”
萧涉马上道:“不想。”
佟穗:“我给你?们找了事做,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听我的,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讨全家人的欢心。”
三兄弟几?乎异口同声?:“看书?”
佟穗摇摇头,再在三兄弟松口气的时候,笑道:“拜师听讲。”
三兄弟:“……”
佟穗现在主要跟着马老先生学四样:儒家经典、史书、律法?、诗词歌赋,顺便跟林凝芳练字学画。
佟穗准备让三兄弟陪她学前三样,这就占了一天三个时辰,早晚再由?萧缜陪他们切磋武艺,每个月放三天假。
为?此,佟穗特意叫人收拾出了一间学堂。
萧延:“我都当爹了,为?什?么还?要上课?”
佟穗:“三弟妹说了,你?不学,她便带着孩子去大?姐那边住,还?有四弟妹。”
萧延、萧野:“……”
佟穗再看向萧涉:“你?不学,我跟你?二哥都不跟你?说话了。”
萧涉:“……学就学,可我笨,记不住那些?东西。”
佟穗一点都不觉得萧涉笨,只是兴趣不在这上头罢了:“你?们人过?去就成,记不记没关系,只是不许捣乱。”
被拿捏了短处的三兄弟只能应下。
第一天去学堂的时候,萧玉蝉、颜明秀、贺氏都凑过?来看热闹,有媳妇盯着,萧野坐得特别端正,媳妇走了再趴在桌子上睡觉。
萧延既憋屈上学堂这事,又羡慕老四,熬到晌午回到一家三口的院子,趁乳母抱孩子去哄觉了,他挨到林凝芳身边,幽怨问:“四弟妹都去看老四了,你?怎么不去看看我?”
林凝芳:“若你?立功领赏,我会去看,这种事我不去。”
萧延:“嫌丢人?都是自家人,谁不了解谁,四弟妹跟你?一样出身书香门第,她就不在乎四弟粗野。”
林凝芳:“我没觉得四弟多粗野。”
萧延:“那是他会装,在我们跟前也是满口粗话。”
林凝芳:“至少我没听见。”
萧延:“……所以在你?眼里,咱们家就我一个大?粗人,偏你?倒霉嫁了我这个大?粗人,是吧?”
林凝芳放下手里的小儿衣物,瞥眼旁边的男人,道:“我不去,是因为?四爷五爷都是弟弟,明秀又年少,四弟出丑,她当乐子笑笑就过?去了。可你?是三哥我是三嫂,你?若出丑,你?可以不在乎,我脸皮薄,怕他们笑。”
萧延:“我保证不出丑。”
林凝芳:“当真?”
萧延:“不信下次你?跟她们一起去看。”
林凝芳:“好。”
刚开始都是新鲜的,正好女眷们没什?么事,第二日萧玉蝉、颜明秀再去看戏,林凝芳便跟着了。
学堂里有空桌椅,姑嫂三个坐在后面。
萧延、萧野都坐得直直的,萧涉趴在旁边安静睡觉。
过?了一会儿,萧野往后看看,发现妹妹走了,媳妇跟三嫂还?在。
又过?一阵,萧野趴桌子睡觉了,萧延回头,发现四弟妹走了,就剩媳妇。
萧延一边盯着滔滔不绝的马老先生,一边盼着媳妇快点走。
可林凝芳听得很认真。
萧延:“……”
夜里,他紧紧搂着林凝芳:“存心折磨我,是不是?”
林凝芳无声?而笑。
三兄弟有三兄弟的煎熬,萧缜也有他的煎熬。
这日黄昏,他陪弟弟们切磋回来,刚在堂屋坐下喝茶,就听西次间那边传来了水声?。
阿福见他往那边看,解释道:“今日天热,夫人就先沐浴了。”
酷暑时节,有时夫人会在饭前洗,有时会在饭后,没个定数。
萧缜颔首,喝茶的速度慢了下来。
等了一刻多钟,佟穗出来了,因为?距离吃饭还?有些?功夫,她上面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抹胸,外罩一间青罗半袖,一头乌发用巾子裹在头顶,留着去内室通发晾干。
服丧快半年了,虽然吃得清淡,三餐规律再加上睡眠充足,还?是将?去年佟穗累瘦的肉养了回来,露在外面的两截手臂修长白皙,垂落身旁显出几?分圆润,只在她抬起手臂时才会露出漂亮匀称的筋肉线条。
佟穗听见他回来了,可盛夏天热,女眷在内宅都是这么穿的,她也不是刚嫁给萧缜的那时候了,羞于在他面前露胳膊。
不过?,萧缜投过?来的视线还?是让她面上发热,毕竟,从去年二月开始,夫妻俩就再也没有过?了,去年是因为?分隔两地,今年是因为?服丧,夜里两人都是分前后院睡的,以证明夫妻俩都在规规矩矩地守孝。
佟穗快步去了内室,坐到梳妆台前。
刚解开束发的巾子,萧缜进来了。
“我帮你?通。”
萧缜站到她身后,一手搭上她肩头,一手去拿台面上的牛角梳。
佟穗垂下眼帘。
肩头的手离开了,改成托起她半湿的长发。
佟穗这才看向镜子,却一下子就对?上了他那双狭长凤眼。
萧缜:“脸怎么这么红?”
佟穗:“……洗完澡都这样。”
萧缜闻言,看向她白腻的后颈,以及半袖下的双臂,再看向那薄薄一片月白色的抹胸。
佟穗:“……你?快点梳,我还?要去窗边晒晒,不然吃饭前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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