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缜于是加快速度。
次间有榻,阳光依然明亮刺眼,佟穗背朝夕阳坐着,就在她抬手将?长发拢到背后的时候,跟来旁边的萧缜突然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抬起的胳膊,埋头欺了下来。
佟穗死死地咬住唇。
萧缜将?她压在了夕阳照不到的窗台下。
佟穗很慌:“门都没关……”
萧缜:“我在里面,哪个敢不通报就进来?”
佟穗偏头,一手挡住眼睛:“那也不行?啊,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萧缜:“晚上就行?了?”
佟穗打他。
萧缜:“听说老三老四早就不分房睡了。”
佟穗:“……你?提醒他们点,别闹出孩子来,京城一堆御史盯着呢。”
萧缜:“不用我提醒。”
佟穗想想也是,林凝芳、颜明秀都是重规矩的,绝不会纵着那两个。
萧缜:“咱们都坚持半年了,还?是继续分吧,免得叫那俩笑话。”
佟穗点头,长兄如父,萧缜得做出表率。
萧缜在她耳边道:“晚上分,白日来。”
第237章
佟穗是个?很好的学生, 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她问题太多太费先生们的口水,总的来?说马老?先生还是很喜欢在萧家教书的,直到佟穗突然给他塞了三个魁梧健硕的武将学生, 这三兄弟, 一样的厚颜无耻离经叛道, 竟公然在他面前趴桌子睡觉!
马老?先生非常生气, 甚至不想教了, 跟佟穗说他要辞了这差事?。
佟穗:“我们家的出身您是知道的, 三位小?叔痴迷武学不好读书, 如今我们服丧在家, 我与侯爷怕他们无所事?事?闯出祸来?, 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帮他们消磨时?间, 还请先生恕罪,您就当他们是三根木头, 别理他们就是。”
萧缜:“您就当夫人带了三个随从去学堂,或是三条狗。”
马老?先生:“……”
夫妻俩诚意?挽留, 马老?先生这才同?意?继续做萧家的先生。
只是没有先生能够真正无视那么大块头的三个?学生, 马老?先生想方?设法地去尝试激起三兄弟听讲的兴趣。
功夫不负有心人, 马老?先生还真找到了一个?法子, 那就是用茶馆说书的方?式给四人讲儒学讲史学讲律法。
尤其是讲律法的时?候, 马老?先生轮着拿萧延、萧野、萧涉举例,今日?萧延做了某事?触犯了某条律法被打了五十大板,明日?就换成萧野被关进大牢发?配边关, 后日?就变成萧涉贪污枉法被咔嚓了脑袋。
萧涉:“您老?偏心!他们俩都是活罪,就我掉脑袋!”
马老?先生:“死罪多着呢, 你?们仨轮流来?。”
萧延、萧野:“……”
至于佟穗,一直都是负责审案抓人的神武女钦差!
叔嫂四个?就这样边学边闹腾, 从夏天学到了秋天,又从秋天学到了冬。
转眼就是冬月十六,二房长孙萧怀祖要庆周岁了。
小?家伙还不怎么会说话,两条小?腿可有劲儿,穿得那么厚都不影响走路,一路从耳房摇摇晃晃地来?到爹娘的屋子。乳母跟进来?,见三夫人在梳妆三爷还在床里面躺着,忙低下头。
林凝芳看着小?家伙直奔床边去了,对乳母道:“你?先下去吧。”
乳母退了出去。
萧延只是躺着,人其实醒了,瞧见扶着床朝他傻乐的儿子,改成侧躺,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戳戳儿子的胖脸蛋,逗着逗着叹口气:“你?说,祖父为啥给他起这么个?名,叫一次就想老?爷子一次,这不是叫大家都难受吗?”
林凝芳:“祖作为名字还是挺常见的,耀祖光祖庆祖,家里只是正赶上祖父过?世,大家叫起来?才会难受,过?段时?间就好了。”
萧延:“绵绵大名也是老?爷子起的,叫清宁,哎,咱们家也就他们姐弟俩有这福气了。”
林凝芳梳好头,走过?来?抱起小?家伙放在腿上,让萧延赶紧穿衣裳。
萧延又笑了:“我还是托儿子的福才能多睡次懒觉,不然早被你?喊起来?去学堂了。”
林凝芳:“但愿怀祖长大了别学你?。”
萧延:“学我怎么了,将来?当个?大将军,再跟我一样娶个?大美人。”
林凝芳:“……”
办完老?爷子的丧事?后,萧家两府很久没有凑在一边吃饭了,起初是没这个?心情,后来?是习惯了两边各吃各的。
今日?小?家伙周岁,萧家不好宴请亲朋好友,决定自家人简单热闹一下。
大家都聚到了国公府这边的暖阁,叔侄几个?坐椅子,女眷们坐在暖榻上逗孩子。
贺氏是祖母,萧玉蝉柳初是姑母,佟穗颜明秀是伯母婶母,另有姐姐绵绵、表哥齐耀。
这么多人,小?家伙一会儿扑这个?怀里一会儿爬到那个?背后,玩得不亦乐乎,笑声清脆欢畅。
萧野:“这侄儿可比他爹讨人喜欢多了。”
萧延:“就凭你?这话,将来?怀祖也不会孝敬你?。”
萧野:“不孝敬我就揍他。”
萧延:“你?揍他一下,我就揍你?儿子两下。”
萧守义:“你?们俩我一起揍,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耀哥儿懂事?。”
两个?舅舅同?时?看向齐耀。
八岁的大外甥:“……”
贺氏作证道:“你?们兄弟小?时?候都讨人喜欢,一个?比一个?俊秀,四五岁起才分了性子。”
萧野:“按照二婶这么说,五弟是最俊最秀的?”
佟穗几个?瞥眼最为虎背熊腰的萧涉,俊还是俊的,跟“秀”可一点都不沾边。
萧涉哼道:“四哥嘴里没一句好话,又在寒碜我吧?”
萧玉蝉:“没事?,除了二哥,你?们仨都半斤八两。”
萧野:“是啊,我们仨加起来?都没你?重。”
萧玉蝉眼睛一瞪,将手里的瓜子丢了过?去。
颜明秀笑着看着,虽然萧家跟她之前想象的不一样,丈夫也只是长得俊人根本不爱读书,可兄弟妯娌感?情都好,从没起过?什么大争执。
柳初:“是不是该把东西摆出来?了?”
贺氏:“对对对,赶紧把中间这块让出来?。”
都不用丫鬟帮忙,贺氏亲自抱了一方?红布过?来?,铺在暖榻中间,萧玉蝉捧着一个?匣子,将里面抓周常用的物件一样样取出来?,分开摆在红布各处。
佟穗抱着怀祖,小?家伙长得壮实,林凝芳的细胳膊根本抱不了多久。
准备妥当,萧守义叔侄几个?也围了过?来?。
萧延指着中间的木质小?红缨枪鼓动儿子:“拿枪,长大了做大将军!”
萧野从后面趴在他肩头,笑道:“拿书才对,学他曾外祖父,将来?做丞相。”
萧延马上改口:“对,拿书,做丞相!”
萧玉蝉:“真随了你?的脑袋,可能连秀才都考不上。”
佟穗听得都犯难了,竟不知道该希望这孩子长大继承老?爷子的帅才好,还是继承林家曾外祖父的相才。
过?了一会儿,萧怀祖终于抓起一样东西不再放下了,是一块儿金元宝。
萧延:“完了,随你?姑了!”
萧玉蝉:“……”
在国公府吃完一顿素宴,佟穗几个?回了侯府。
洗过?手,佟穗坐到次间的榻上,朝萧缜感?慨道:“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萧缜往她身后扔个?枕头,自己先躺下去,再拍拍旁边。
佟穗挨了过?去。
萧缜将她搂到怀里,蹭蹭她的发?稍,道:“你?好像挺喜欢怀祖的。”
佟穗:“肯定喜欢啊,那孩子长得好看,又是咱们的侄儿。”
萧缜:“你?是冲着侄儿喜欢的?明明是冲着孩子他娘喜欢的。”
佟穗:“又胡扯。”
萧缜捏住她腋下的夹袄盘扣:“这才叫胡扯。”
佟穗:“……”
到底是在孝期,哪怕夏日?里破了戒,夫妻俩也远没有以?前那么频繁,都是萧缜实在憋得慌了才来?。
因此,佟穗竟有些不适应了,微微蹙起眉头。
萧缜只好等她,低下来?亲她的眉亲她的眼:“怎么好像刚嫁过?来?那会儿了?”
佟穗:“那时?你?比现在坏。”
萧缜:“怎么个?坏法?”
佟穗不说。
萧缜:“喜欢弄哭你??”
佟穗:“……”
萧缜:“其实我一直都一样,是你?变了。”
佟穗不懂:“我哪变了?”
萧缜只是笑。
以?前他才钻进被窝,她就恨不得把两条腿绑成一团谁都别想分开,现在,她会主动缠上来?了。
萧怀祖过?完周岁不久,就到了腊月初八,老?爷子的周年祭日?。
两府众人、萧姑母一家同?去祭奠老?爷子,佟家、周家、颜家、张家、孙家也都跟来?了,齐云、江天阔是单独来?的,像罗霄、赵瑾就没有再来?。
一片哭声,嫡亲的子孙中,只有萧缜默然地站着,对着墓碑出神。
萧家这边要多陪陪老?爷子,其他几家同?时?告辞了。
就在萧家也准备离去时?,来?路上出现了一辆车驾,由御前军统领范钊骑马开道,太子韩保、两位丞相随驾车旁。
萧缜立即带着全家老?小?跪迎。
车驾停了,韩保、范钊联手将兴平帝扶下马车。
佟穗跪在萧缜旁边,在兴平帝的龙靴踩住地面时?,她才飞快抬眸看了一眼。
夫妻俩都有一年没见过?兴平帝了。
这一见,竟发?现兴平帝的头发?已经全白,身形清瘦满面沧桑,俨然已是风烛残年。
佟穗想起了老?爷子临走之前的病容,落下泪来?。
萧缜看着地面,一次又一次地去回忆那日?他走进大帐瞧见的老?爷子,放开压抑了一年的东西,终于在兴平帝拄着拐杖来?到一家人面前时?,叩首泣拜:“萧缜叩见皇上。”
兴平帝看着这一片萧家子孙,再看看那孤零零的一座墓,颤声道:“免礼,都免礼,朕今日?是来?祭奠萧老?的,你?们把朕当做一位故友便好。”
萧缜:“皇上隆恩,萧缜代祖父叩谢。”
兴平帝做个?抬手免礼的手势,由太子扶着一步步走到墓碑前,剑阁道的一切历历在目,那人却是阴阳相隔,兴平帝仰起头,任由两行?浊泪滚落。
许久,兴平帝对太子道:“萧老?是朕的救命恩人,也是大裕朝的救命恩人,太子,朕要你?终生铭记这份恩情,重用萧老?的儿孙,善待萧老?的家眷。”
韩保看看那墓碑,道:“父皇放心,儿臣记住了。”
兴平帝给老?爷子烧了黄纸,转身,朝萧缜招招手。
萧缜红着眼眶上前。
兴平帝:“萧缜,朕的东营又招募了十五万步兵,你?可愿替朕将他们练成精兵,来?日?再带着这十五万大军效忠朕,效忠太子,效忠大裕?”
萧缜跪地,脸上落泪,声音坚毅:“承蒙皇上不弃,萧缜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所托!”
兴平帝:“好,即日?起,你?便是东营都指挥使,萧延、萧野、萧涉为东营卫指挥使,营中其余武官随你?遴选举荐。”
凛凛寒风卷走黄纸燃起的青烟,四兄弟异口同?声:“臣接旨!”
第238章
萧家在京城已经沉寂一年, 今日?兴平帝亲自去祭奠老爷子,封萧缜为正一品的东营都指挥使,让萧延三兄弟继续领正三品卫指挥使的差事, 便是告诉洛城文武百官, 萧家圣宠犹在。
萧家这边, 最高兴的莫过于贺氏了。
贺氏刚来京城的时?候, 老爷子与叔侄几个都是高官厚禄, 家里?女眷也?跟着光彩, 除了进宫或是在另外几家公侯夫人面前要保持恭谨, 基本都是别家女眷羡慕巴结她们。
然而老爷子一走, 叔侄几?个立即都免了官, 虽说官员丁忧结束后要么官复原职要么重新安排官阶差不多的职位, 可这事一日?没定,一日?就可能存在变故, 就像旁人许诺给自家的银子一样,口头说?再多, 没到?手前都是虚的。
这回总算可以把?心放回肚子了, 美中不足的, 就是她的丈夫萧守义还得继续丁忧。
回到?府上, 贺氏脱下被风吹了一身灰土的孝服, 丫鬟们端来热水,服侍她洗手擦脸,头发也?用巾子擦去浮尘, 拿梳子重新梳理一遍。
贺氏靠着椅背,舒服得闭着眼睛, 回想在灵水村起早贪黑刷锅做饭的日?子,只觉得一边是天?上一边是地下。
收拾好了, 贺氏来到?次间,见丈夫也?换了一身衣裳,横躺在榻上,对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贺氏叫丫鬟们下去,她脱了鞋子坐到?丈夫身边,一手搭在丈夫宽阔结实的胸口,揶揄问:“儿?子侄子都要回去当官了,就你还得继续在家憋一年多,不是滋味吧?”
萧守义:“他们是孙子,我是儿?子,为父守孝三年,天?经地义。”
贺氏:“可是武官不用丁忧啊,看皇上今日?的态度,根本就没疑咱们家,三月里?你就不该让老二上什么非要丁忧的折子,敢情?他多守半年里?子面子都有了,你这一耽误,少拿一年多的俸禄呢,回头也?不如儿?子侄子在军营里?更有威望,哦,还有孙典,你不丁忧的话,南营副指挥使哪里?轮得到?他。”
萧守义叹气:“你看你,爹才走一年,你又说?这让两房生?分的话了。今日?皇上信任咱们,正是因为去年老二主动将兵权交了出去,先有因才有的果,那会儿?不交,皇上迟早会猜疑咱们,到?时?候人头可能都不保,哪来的南营副指挥使?”
贺氏想了想,绕过弯来了,聊起兴平帝来:“皇上那样,我瞧着怎么……”
萧守义一把?捂住媳妇的嘴。
贺氏险些被他捂死,好不容易扒开丈夫的手,她瞅瞅外?面,瞪着丈夫道:“至于吗,躲屋里?跟你说?点悄悄话都不行?”
萧守义面沉如水:“这种掉脑袋的话,跟我也?不能说?,敢去外?面嚷嚷,哪怕是身边的丫鬟,你都等着抄家灭族吧!”
贺氏:“我才没那么傻。”
萧守义笑了下。
傻不傻的,他跟媳妇都是有福之人,上有睿智无双的老爷子,下有文武双全的晚辈,不管外?面形势如何变化,夫妻俩继续待家里?给老爷子服丧就好。
腊月十一,天?才蒙蒙亮,萧缜再次出现在了乾元殿外?,与?文武百官等候上朝。
萧家跟洛城的文官们一直都没什么走动,平时?见面最多点点头,所以萧缜直接走到?了武官这边。
鲁恭、齐恒、范钊、罗霄、赵瑾都在,还多了一个正式升为南营副都指挥的孙典。
一共四个正一品武官,以前是老爷子、冯籍、鲁恭三位国公爷按照年纪排的,如今老爷子走了冯籍远在北边,鲁恭就成了唯一一位国公。
鲁恭肯定要排在武官首位,萧缜没来前,范钊占了第二,把?虽然年纪大官职也?相当但总战功不如他的齐恒挤到?了后面。
萧缜一来,鲁恭朝范钊使个眼色。
范钊瞪了回去,萧缜这两年是很风光,可他陪着皇上抵御乌国铁骑时?萧缜还在家里?种地,现在大家都是侯爷都是一品官,萧缜还比他小几?岁,凭什么站他前面?
范钊不肯动,齐恒主动退后一步,将第三的位置让给萧缜。他的开国战功便不如萧缜,去年光带着几?万兵马东奔西跑了,跟老爷子佟穗没法比,同样也?比不上伐乌镇辽有功的萧缜。再加上东为尊,萧缜领东营,本就比他这个西营都指挥要高。
萧缜谦让了一下,见齐恒坚持,他也?就站了过去,接受的太快,显得他刚刚的谦让就有点假。
齐恒:“……”
范钊很满意,萧缜若真因为年纪让齐恒站在前面,岂不显得他这个没让的不懂礼数?
武将武将,只看军功,不看辈分!
“一年没见,我还真是想你啊,怎么样,晚上一起下馆子去?”范钊笑着拍了拍萧缜的肩膀。
萧缜:“侯爷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年前我还不想饮酒。”
毕竟才除服,范钊理解:“行,那就年后再喝。”
不久,兴平帝来了,拄着拐杖坐到?龙椅上。
瞧见站在范钊身后的萧缜,兴平帝扫眼范钊,移开视线,开始议事。
这一年大裕各地风调雨顺,也?无战事,随着辽州、合州、荆州一批官员世?家交出之前的贪产,大裕收上来的田赋比前年又多了几?成,只有凉州、青州一带仍然存在阳奉阴违的地方官员,百姓的冤案诉讼也?远高其他几?州。
另有一项,便是朝廷招募新军,在民间引发了一些怨言。
光东西两营加起来,新军人数就高达二十六万,距离兴平二年的招兵才过去两年而已。
招兵是罗霄的差事,他出列道:“臣办事不力,还请皇上责罚。”
兴平帝:“与?你无关,连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各家青壮都不足,朝廷还要那些青壮充军,百姓们肯定心中有怨,之前伤亡兵的抚恤与?新兵的军饷可都如实发放了?”
兵部?、户部?两位尚书?再出列汇报,各地官员知道皇上痛恨贪官,大多数都不敢暗中克扣。
兴平帝:“凡敢克扣军饷抚恤者,无论数额多少,只要查出,一律死刑。”
散朝之后,萧缜与?罗霄一起骑马出了城,并肩前往东营。
兴平帝南征前朝时?,罗霄、范钊、冯籍始终跟着兴平帝,与?萧家少有来往,去年伐梁一役,罗霄跟老爷子佟穗倒是熟了,与?萧缜依旧生?疏。
罗霄:“前两日?萧老一年忌日?,我本该过去祭奠的,奈何军务缠身,未能腾出时?间。”
萧缜:“侯爷还记着老爷子,萧某已然感激不尽。”
罗霄:“你我同为侯爷,年龄又相当,以后同营为官,还是以兄弟相称吧,叫起来方便些。”
萧缜笑笑,朝他拱手:“罗兄。”
罗霄还礼,道:“我先给萧兄讲讲东营新兵的情?况?”
萧缜:“有劳了。”
到?了东营后,便是十五万新军同拜新来的都指挥使。新兵来自东南西北各地,有的招得早,有的上个月才从?籍地赶过来,一个个穿上战甲单独瞧着还有些兵的样子,当十五万人站到?一起,萧缜、罗霄站在将台上一看,队列歪歪扭扭,有的兵还在挠头搔背甚至挖鼻孔,简直惨不忍睹。
罗霄:“……”
萧缜却知道这事怪不了罗霄,罗霄既要奉旨招募足够的新军,又要安抚心中有怨的百姓,过去的一年可能大多时?间都在外?面奔波,哪里?顾得上新军的军纪与?操练。
要把?这样一支大军训练成精锐之师,绝非一日?一月之功。
说?完一些场面话,萧缜扬声道:“东营有十五万大军,一共分二十七卫,每一卫都需要选出一个指挥使、五个千户、五十个百户、一百个总旗以及五百个小旗。”
“本都上任之前,皇上说?了,除了罗都与?我的三个卫指挥使兄弟,东营所有武官都由本都遴选举荐。”
“实话告诉你们,无论禁军还是边军,都有一批立过军功的将士能够胜任东营空缺的这些职位,本都完全可以跟皇上请命把?他们调过来协助我操练你们,可我把?他们调过来,他们所属的卫所就要重新招人,与?其浪费各地卫所的精力,与?其浪费东营的时?间等外?来的武官路途奔波,不如就从?你们当中选,是不是?”
新兵们当然愿意了,激动道:“是!”
萧缜:“你们都是新兵,没有战功,练成之前也?没有机会挣军功,本都只能通过营中小考从?你们当中择优选用。今日?即开始第一场考核,只比武艺,选出来的武官只是暂任,以后每个月都会考一次文武试,最终本都将以第三次文武试的考核结果为准举荐给皇上,这么选,你们可服气?”
有人喊服,有人不服,因为他们不识字!
萧缜:“操练之余,本都会安排先生?每日?给新兵授课一个时?辰,想学的直接过去,不想学的也?不强求,但本都保证,只要能坚持连学三个月且真正用心学的,就一定能通过营里?的文试。”
众新兵这次都服气了。
萧缜:“萧延、萧野、萧涉出列!”
三兄弟威风凛凛地站到?了将台前方。
萧缜:“公平起见,本都要罢免你们三人的卫指挥使官职,命你们三人与?新兵一同参加文武考核,若你们的分数能排在前二十七名,本都会继续举荐你们为卫指挥使,否则便让你们做千户、百户甚至小旗、小兵,你们可服?”
萧野:“末将服!”
萧延:“比就比,真有人能把?我比下去,我甘愿在他们麾下当千户!”
萧涉:“我也?是,比就比!”
三兄弟转身,如三条野狼一般看向那十五万新兵。
大多数新兵连跟三兄弟较量的勇气都没有,却也?有一些自信武艺之人,野心勃勃地挺起了胸膛。
萧缜的选官之法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今日阳光好, 兴平帝看?奏折看?累了,叫上太?子、范钊随驾,一起去御花园里逛逛。
提起东营的事, 兴平帝问太子:“你怎么看?”
韩保想了想, 斟酌着道:“东营的十五万大军都是新兵, 其中?多贪生怕死之辈, 可能并?非自愿入伍, 也不愿意服从军纪。现在知道自己三个月内就有机会挣个官职当当, 多拿一些饷银, 他们大抵会振奋士气, 提升练兵成效。”
兴平帝点点头?:“还有吗?”
这是不满自己的回答?
韩保下意识地看?向跟在父子身后的范钊, 练兵这种事, 范钊肯定比他懂。
范钊指指皇上,再指指自己, 用嘴型道:“蓟州。”
范钊把韩保当亲弟弟看?,也知道皇上经常对这个弟弟不满意, 所以范钊是真的想帮韩保多讨皇上的欢心, 皇上高?兴了, 韩保也高?兴了, 父子和睦。
韩保心念急转, 蓟州,蓟州军,父皇与?范钊都是蓟州军的将领。
蓟州军又是正?规军, 正?规军的高?阶军官都是朝廷选派任命,小兵们再根据军功升迁。
领会范钊的意思后, 韩保从容道:“萧缜此法?虽能短时间提升练兵成效,选出来的军官却恐怕难以胜任, 尤其是千户、卫指挥使这样的将领,应当从其他营已经立过军功的百户、千户中?选取才对,将来到了战场上才能与?主将配合得当,提高?胜算。”
从其他营挑选优秀的千户来东营当卫指挥使,再从百户中?挑选东营的千户。
范钊跟着道:“是啊,萧缜是泥腿子出身,当初用这种办法?训练民兵,现在又用同?样的招数操练正?规军。只在东营还好,将来出去打仗了,他选出来的那?些指挥使千户毫无经验,没准胆子一小还会临阵逃脱,那?不是连累全军吗?”
像冯籍、鲁恭操练第一批东营、西营的三十万大军时,便?是从先前的老兵里根据军功提拔,新兵们一律从小兵当起。
能考上进士的文人未必能当好官,武艺高?超的小兵也未必能当好将军,得看?实战中?的真本事。
兴平帝:“你们两个说得有道理,可当初萧老率领的右路军几乎都是他们练出来的地方民兵,窦国舅派去镇守太?原、治城、晋城、龙行径的也都是名将、正?规军,为何最终还是败在了萧老这个泥腿子手里?”
打一次胜仗可能是运气,打好几次胜仗,就一定不是只靠运气。
范钊被噎住了,韩保道:“还请父皇赐教。”
兴平帝拍拍胸口:“什么将军小兵,其实都是人,人心是肉长的,在战场这种危险的地方尤其容易意气用事,你敢信我?把命托付给我?,我?就敢拼命回报你这份信任。萧老虽是泥腿子,但他重情重义,将士们感受到这份情义,自会为他卖命。”
“萧缜把升迁的机会留给那?十五万新兵,这便?是一份情,将来他敢用这些新将带兵打仗,其中?的信任便?是一份义。”
“而且你们不要忘了,很多名将都是泥腿子出身,堂堂十五万大军,碰运气也能碰出一些好苗子,何况萧缜一个月进行一次文武考核,这就是逼着那?些好苗子自己跳出来。暂领官职的肯定会想办法?打压那?些还想争的,暂时落后的则想着下次冲上去,这已经是一场智勇并?用的厮杀了,最终选出来的必然都是人才。”
韩保沉默。
范钊:“……太?平窝里的人才罢了,拎到战场上可能会吓破胆子,要我?说,还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人才更?靠谱。”
兴平帝:“太?平盛世?自然该按照你说的那?么办,但现在天下未定,周边随时可能开战,也许你从边关?选好的将领还没进京,外面就先打起来了,与?其耽误一两个月的功夫,不如信任眼前人。”
“太?子,朕要你学的是因时制宜、因势利导,无论用人还是用策,都不可拘泥成例。”
“再有,大才多隐在百姓当中?,为君者可以自身平庸,但要做个好伯乐,只要能将天底下的贤才都聚拢到身边效力,他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圣君。”
韩保:“儿臣受教了。”
正?是选拔军官以及给新兵们紧皮子的时候,萧缜四兄弟都连着在东营住了几晚,萧缜是忙于?军务,萧延萧野萧涉则是在家里憋了太?久,终于?有事可以做了,他们闻营房里小兵们的汗臭味可能都觉得香。
这日傍晚,萧缜吃过晚饭,单独去了讲学堂。
他一共请了三位秀才,每日午后、傍晚分别授课一个时辰,前一日傍晚拿一段《孙子兵法?》教认字,翌日晌午就是讲这段的释义。
三位秀才是一样的进度,每个秀才占一间伙房。
最开始去的兵特别多,很快就刷掉了一大批人,有的嫌认字太?难,有的嫌兵法?难懂,也有一部分人是自己学过,没必要再跟着学。
授课时间越久,来听课的人就越少?,但愿意坚持的,都有上进心。
冬日天寒,伙房的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布帘子,萧缜站在外面,挑开一道帘缝。